“严惩杀人凶手......”


    棠宝闻言，轻轻颔首，面纱下的声音听不出情绪：“是啊，犯了错，确实该受惩罚。”


    江览缓缓闭眼，不再关注任何人，一步步地爬向院中位于最右侧的棺材。


    那里面躺着的，是受辱后，又目睹母亲杀人、被捕，最终在惊惧与自责中悬梁自尽的、他的妹妹江婠。


    有时候，死亡，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或许此刻离开，黄泉路上，他还能护着妹妹一程，不再让她独自面对一切了！


    推开棺盖，江览摸摸妹妹的手，看着她被掀开指甲的指尖，恨不能将江修挫骨扬灰！


    他将前额轻轻抵在妹妹冰凉的额头上，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呜呜呜呜......对，对不起......哥哥没能保护好你！哥哥这就去陪你！”


    片刻后，他猛地起身，顾不得什么礼节规矩，向后踉跄着连退数丈......


    随即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嘶吼，用尽全身力气，低头朝着那厚重的棺木猛撞过去！


    “哥哥！”


    江婠的魂魄倏然显现，发出凄厉至极的哭喊。


    “妹妹......”


    几乎是同时，一道黑影如疾风般掠过，暗卫猛地一脚踹在江览肩侧，将他整个人踹飞了出去。


    江览重重摔落在青石地上，轱辘着滚出去老远，虽周身剧痛，总算保住了性命。


    江婠跪坐在哥哥身旁，颤抖着伸出手......她想触碰他额角汩汩流血的伤口，想紧紧抱住他......可她做不到！


    她只能虚虚地环抱住江览，泣不成声：“若是连哥哥，连哥哥也死了，以后谁给婠婠烧纸钱、送寒衣？哥哥是不想再照顾婠婠了吗？”


    地狱恶鬼丛生，又能是什么好地方？那里比人间可怕千万倍......


    她的哥哥这一世这么好，这么优秀，为什么要因为那些坏人轻易放弃自己？


    她不要哥哥死......她要哥哥好好活着！


    她后悔自己的冲动地了结了自己的性命......


    就算......就算哥哥真的活不成了，也该体体面面地走，不能自戕，再添罪孽！


    跪了一地的人，乌泱泱地抬起头。


    见害死他们后辈的小畜生居然想一死了之，逃避惩罚，直气得双目赤红，牙齿发颤。


    害了人还想轻易了结？


    呵，他想得到美！


    这个畜生就该被关进刑部大牢，受尽酷刑，查清幕后无人指使后，千刀万剐，凌迟处死！


    死去的李月寻、秦朔、郎聪的母亲们，分别交换了下眼神，齐齐爬到棠宝脚边。


    她们磕头如捣蒜，顶着满头的血哀哀求告，求皇太女殿下为他们死去的儿子做主，严惩凶徒！


    棠宝目光扫过她们，淡声道：“本宫既然插手此事，自会依律法处置，给所有人一个交代。”


    三位母亲闻言，脸上不禁露出几分得意，斜眸向瘫倒在地的江览投去怨毒的目光。


    多管闲事的人，就该不得好死，永坠地狱！！


    三个恶霸的亲人们都在暗自得意，却听棠宝继续说道：


    “按大梁律，年十二以下，虽犯死罪，不加刑，可收赎。”


    “江览尚未过十二岁生辰，他还是个孩子，是以不必下狱，亦不用偿命，由亲族代为缴纳足额的罚银即可。”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


    秦阁老更是气血上涌，一条老命差点儿交代在这儿了！


    有人冒死高呼：“杀人偿命！天经地义！殿下为何如此不公！？”


    “放肆！”芷兰芷梅上前一步，异口同声。


    棠宝抬手，示意她们稍安毋躁，不要生气......


    “本宫行事一向公正，爱憎分明！”


    她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且不说律法明文在此，便说你们自己......”


    “当初李月寻、秦朔、郎聪三人，害死那个叫王冕的学子后，不也是赔钱了事，既没给人家偿命也没下狱吗？”


    “先例在前，本宫如今依例而行，何处不公？”


    小家伙儿目光锐利如刀，冷冷扫视众人。


    “可是......”


    “住口！”芷兰竖眉，声音冷冽：“皇太女殿下断案有理、有据、有例，尔等再敢说殿下不公，便是诬陷，是以下犯上，脑袋都不想要了吗？！”


    “锵——”周围侍卫们齐齐拔刀半寸，寒光映着灯火，杀气凛然。


    众人顿时哑口无言，脸色铁青，胸口憋闷得几乎喘不过气！


    死寂。


    诡异的死寂。


    秦阁老气得片刻功夫药丸都不知吃了几颗。


    他最是溺爱他那个唯一的孙子，既然，既然已经彻底得罪了皇太女，此刻他只想为孙儿报仇，哪里还顾得上家族前程！


    “殿下！”他用力推开身边拉着他的人，挣扎着起身。


    开口浑厚沧桑的声音中带着不忿：“老夫......认可殿下的话......法理不外乎人情，亦当遵循先例，那便......便让江家小儿交罚银吧！”


    江家小儿若能交出巨额赔银是可以免罚，可若交不出来......哼，他就得依律投入劳工营服苦役！


    到那时候，天高皇帝远，他有的是办法让江览死得悄无声息，状若意外！


    在妹妹的安慰下刚刚断了想死的心思、挺直些许脊背的江览，闻言肩膀倏地又塌了下去，面色惨白如纸。


    早在两日前，江家库房就被贴上了封条，连一个铜板都不可动用，外祖一家更是与他们立刻断了关系......


    动辄几千上万两的银子，他一个身无分文的少年，要去哪里筹措？这与死路何异？


    不过，无所谓了，左右他连棺材都替自己准备好了......


    他缓缓抬起头，冲妹妹凄然一笑，虽然害怕那未知的苦役......但他不后悔。


    “婠婠放心！哥哥答应你，哥哥再也不寻死了！”


    “哥哥会常常记挂你，绝不让你在地下缺衣少食......


    音落，江览缓缓伸出双手，手腕并拢，示意侍卫可以给他上镣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