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8章 彼岸来信

作品:《阴司巡夜人

    陆九娘的指尖几乎要嵌进林阎颈侧的皮肤里。


    烛火在她发间晃动,将她眼底的血丝染成暗红。


    自林阎摔在青石板上后,她就一直保持着半跪的姿势,左手托着他后颈,右手按在他心口——那里的血还在渗,将她月白衫子染出个触目惊心的红团。


    "脉搏在弱。"王书生的声音带着颤,他蹲在另一侧,指尖泛起淡青色灵力,正缓缓探向林阎识海。


    纸页从他袖中滑落,散了满地,全是之前推演维度折叠术的残章。


    陆九娘没应声。


    她低头用袖口去擦林阎脸上的血,擦到左颊时,他突然无意识地偏了偏头,像被刺痛。


    这个细微的动作让她喉间一哽,睫毛簌簌抖着,终于没忍住,一滴泪砸在他沾血的耳垂上。


    "等等!"王书生的指尖在识海边缘猛地顿住,"他识海里......有东西。"


    陆九娘猛地抬头,发间银簪划出一道冷光:"什么?"


    "不是邪祟。"王书生额头渗出冷汗,灵力顺着指尖往更深探,"像是......被封印的物件。"他突然抓住林阎的右手,翻转过来。


    掌心里不知何时多了枚骨片。


    乳白底色上缠着暗红符文,像活物般缓缓流转,碰到林阎掌心未干的血珠,竟发出细微的"嘶啦"声,像在吞噬。


    "旧世遗物。"


    清冷女声从门口传来。


    白千羽不知何时站在阴影里,素色道袍沾着星夜的寒气,袖中三张破禁符正微微发颤。


    她上前两步,月光漫过她眼尾的朱砂痣:"我在天机阁秘藏见过类似纹路——万年前山海战役后,所有能穿透因果屏障的物件都被销毁了,只剩这种刻着观测者印记的骨片。"


    "观测者?"王书生捏着骨片的指尖发紧,"可林阎......"


    "他是变量。"白千羽的目光扫过昏迷的林阎,"只有变量能打破既定轨迹,接收这种跨越维度的信息。"她忽然眯起眼,"你们没发现吗?


    从他用命魂撞门开始,所有因果线都在绕着他转。"


    门轴突然轻响。


    柳如烟倚在门框上,红裙绣着的曼陀罗暗纹在烛火下泛着妖异的紫。


    她指尖转着枚青铜铃铛,铃声细碎:"所以你们惹怒了不该惹的存在。"


    陆九娘的脊背瞬间绷直。


    她记得这铃铛——三天前在城西乱葬岗,就是这铃声引开了守墓尸,让他们能顺利取出镇压邪祟的玄铁剑。"混沌信徒?"


    "前信徒。"柳如烟歪头笑,铃铛声更急了,"他们总说彼岸是秩序终点,可我在祭坛偷看过古籍——那根本是另一个牢笼。


    你们以为关上了门?


    不,是门那边暂时懒得理你们。"她瞥向王书生手里的骨片,"但现在......"


    "够了。"王书生突然咬破指尖,血珠滴在骨片上。


    符文瞬间暴涨,在半空投出团幽蓝光晕。


    影像开始扭曲。


    先是一片混沌的灰,接着是无数浮岛,像被无形的线串着悬在虚空中。


    浮岛下方是翻涌的黑雾,上方是暗红的云。


    街道上走着人影,没有面孔,衣袍却分明是修真者的款式——广袖、束发,甚至有人腰间挂着和王书生类似的纸页锦囊。


    "他们的灵韵......"白千羽后退半步,袖中符纸"唰"地全展开,"不是以经脉为载体。


    更像......"她顿了顿,"更像灵韵本身就是他们的身体。"


    "他们不是人。"


    细弱的声音从床榻边传来。


    小七不知何时坐了起来,原本混沌的眼突然清明,像蒙尘的琉璃被擦净。


    她盯着投影,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我去过那里......他们把我绑在水晶台上,用银针刺进识海。


    说我是失败品,所以送回来当棋子。"她喉咙里发出破碎的呜咽,"我不是小七,我是......编号007。"


    陆九娘立刻搂住她颤抖的肩膀,手掌轻轻拍着她后背,像哄受了惊的小兽。


    小七的眼泪浸透她衣襟,染出片更深的水痕:"他们说变量是最大的威胁......因为变量会让所有实验数据失效。"


    骨片突然在王书生手里发烫。


    他"啊"地一声松开手,骨片却没落地,而是悬在半空,符文流转得更快了。


    林阎的睫毛动了动。


    痛,从识海深处往四肢百骸钻。


    像有人拿烧红的铁钎子,一下下捅着他的脑子。


    林阎听见模糊的说话声,像隔着层毛玻璃。


    他想睁眼,却发现眼皮重得像压着块磨盘。


    直到某句话撞进意识——"变量是最大的威胁"。


    变量。


    他突然想起生死簿残页最后一页的批注:"变量终焉者,逆因果而生,破万法而亡。"当时他只当是古人故弄玄虚,现在却觉得那些字在识海里烧出了痕迹。


    "九娘......"他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水。"


    陆九娘的动作猛地顿住。


    她松开小七,转身捧起案上的茶盏,手却抖得厉害,水泼了半杯在林阎下巴上。"你醒了?"她的声音带着哭腔,"你知不知道你刚才......"


    "骨片。"林阎打断她,抬手指向半空悬浮的骨片。


    他的瞳孔还没完全聚焦,但能看见那些符文在他视线里自动拆解、重组,像在对他说某种母语。


    王书生赶紧递过骨片。


    林阎刚接住,就觉得掌心一热,功德点从识海深处涌出来,顺着指尖往骨片里钻——那些他超度百鬼、镇压邪祟攒下的光团,此刻像找到了出口,争先恐后地涌进去。


    "你疯了?"白千羽扑过来要抢,"功德点是命魂精华,你现在......"


    "他们需要秩序,我们需要活着。"林阎盯着骨片,嘴角扯出个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笑,"总得让他们知道,我们不是工具。"


    骨片突然剧烈震动。


    符文炸成千万点星光,在半空凝结成一行血字:"变量终焉者,你已进入观测名单。"


    满室寂静。


    最先打破沉默的是青冥子。


    他不知何时站在窗边,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像道褪色的墨痕。


    他望着那行字,喉结动了动,声音轻得像叹息:"观测名单......意味着他们一直在看着我们。"


    林阎的手指在骨片上轻轻一按。


    符文突然收敛,骨片重新变得温凉。


    他抬头看向窗外——月已偏西,晨雾正从山脚下漫上来。


    不知为何,他想起门闭合前瞥见的那些眼睛,那些藏在幽蓝里的恐惧。


    原来害怕混乱的,不只是他们。


    "九娘。"他转头看向陆九娘,声音轻了些,"帮我把生死簿残页拿来。"


    陆九娘刚要起身,窗外突然传来夜枭的叫声。


    很怪的叫声,像是被掐住脖子的呜咽。


    柳如烟的铃铛突然炸响,她猛地转头看向门口:"他们来了。"


    林阎握紧骨片。


    观测名单。


    这四个字像颗种子,埋进了晨雾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