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玉兰
作品:《我捡的戏子怎么就君临天下了?》 马车辘辘,清早的风吹起柔软纱帘,眉眼清秀的少女仰躺在软卧上,红唇微张,正阖眼会周公美梦。
“小姐,快起来罢,马上就到宝真寺了。”碧桃低声唤着卿如意,然她只是翻了个身,充耳未闻。
“小姐!发髻会乱掉的,待会就要见游世子了,别睡了。”
卿如意只觉得耳边有数不清的蚊蝇,嗡嗡吵闹至极,她撑起上半身,惺忪一双眼,满腹牢骚:“我管他是什么人,本来我也只想给阿娘采花,哪里想去相亲。”
碧桃扬眉诧异道:“相亲?小姐以前可是非世子不嫁。如今却说……”
“砰”,马车来了个急刹,主仆二人猝不及防,狼狈摔离坐卧。
卿如意捂着膝盖起身,拉起旁边眼冒金星的碧桃,心底不悦,外头发生何事动静恁大——
“卿妹妹!”
纱帘被人猛地挑开,日光刺得卿如意眯起眸子,随即一张比阳光还要灿烂的俊脸出现在窗棱外。
碧桃赶忙站直身行礼:“见过游世子。”
此时的卿如意还半弯着腰,手不住揉着膝盖,闻言动作就是一顿。
“卿妹妹可是摔着了?我这就带你去医馆看看,附近正好有一家。”
“不用!”卿如意立刻挺直腰板,满脸抗拒,对这个竹马的印象分大打折扣,“世子大人未经允许掀我纱帘,也太冒犯了!”
游逢安尴尬缩回手,纱帘温顺垂下,卿如意这才卸了一身防备,只听得这莽撞少年郎满是歉意:“还请卿妹妹原谅,许久未见,一时过于激动方出了差错。”
听听,这是什么话?许久未见,她摸了摸胳膊,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如意还不下来?快些拜见长公主。”卿德甫这时放话了,她不得不提裙下马车。
眼前突然伸出一只含着薄茧的大手,卿如意本能避开,身形不由趔趄一瞬,游逢安赶忙扶住了她。
温度滚烫又陌生,激得她如同炸了毛的小猫,慌张落地退了好几步:“谢世子,我自己来可以的。”
她不喜欢外男的触碰,尤其是眼前这个如同火球的世子。
飞檐青瓦下,卿德甫正同一紫衣金花的貌美妇人寒暄,那位妇人一颦一笑间都极具风度,头上的步摇都安稳不见颤动。
“卿妹妹,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卿妹妹,我待会帮你摘花儿,你有什么地方是够不到的,就喊我。”
卿如意心烦意乱,不知道怎么回干脆不回。
她左耳进右耳冒,大踏步甩开游逢安,冲锦衣华服之人行礼:“如意见过长公主。”
这会儿那只花孔雀终于噤声,卿如意松了一口气。
“如意出落得越来越淑丽了,真像极了我那妹妹。”长公主慈爱地将她虚扶一把,“不必讲究繁文缛节,直接唤姑母便好了。”
卿如意心生好感,甜甜唤了好几声姑母,哄得妇人合不拢嘴。
“走罢,礼佛求花。”长公主挽着卿如意,一路说笑着进了宝真寺。
不远处传来阵阵钟声,在青天中回荡。
*
竹林深密,香火缭绕,卿如意被迫跪了一尊又一尊佛像,卿德甫又时刻监视自己,全然不能浑水摸鱼。
“卿妹妹,我带你摘白玉兰,你爹他肯定不会撂我面子。”
这小孔雀眼神犀利得很,一眼看穿她不情不愿,凑过来讨她欢心,贴近她耳朵出主意。
卿如意耳根一热,她怒目圆睁,捂住自己耳朵:“你不准离我那么近!”
耳畔仿佛还有他温热气息,刺得她面颊也跟烧起来一样。
游逢安立刻蔫了下去,老老实实退后。
卿如意这才意识到言语过激了,只好强忍尴尬,给他递橄榄枝:“那也行,但我要现在就走。”
这会儿他又挂上明晃晃的笑,欢天喜地同卿德甫报备去了。
*
“卿妹妹,还去不去采花了?老方丈都同意我们摘白玉兰,你现在来这观音殿做什么?”
卿如意也不知道自己如何想的,她心中总会不自觉浮现出当夜那幕,雾濛濛凤眸清晰倒映着自己,虚汗涟涟虚卧榻上……
“今天天很热吗?卿妹妹脸怎这般红?”
游逢安一双杏眼在她面前放大,卿如意再也忍受不住,大吼一声:“闭嘴!”
头顶稀稀拉拉落下乳白花瓣。
她忍住脸上炽热,羞恼至极地踏步进殿,丢下游逢安一人手足无措立于树下。
他又挨骂了。
卿如意心神恍惚——她为什么要来观音殿,为什么莫名其妙想到辞缘?
直到她脚步落定那一刻,心中终于有了答案。
“施主可是要求签?”
小沙弥握着竹筒,正抽弄其中竹签,他好奇打量这位面上飞红的少女。
卿如意摇摇头:“不。你们这里可有平安符?远离病痛,可以消灾克厄的那种。”
小沙弥从柜中翻找出一个青色菱纹的平安符,其下还吊着个小铜铃,随着动作叮铃铃清脆悦耳的很。
就好像他昨日背《牡丹亭》,声音比起黄鹂的啁啾,还要清越好听。
“就这个,他会很喜欢的。”卿如意不自觉扬起嘴角,像,太像了。
平安符,她家小树苗可要平平安安长大。
“他?什么他啊?”游逢安不知又从哪冒出来,嗓音极大,惹得殿内其他人纷纷侧目。
卿如意飞快丢下几文钱,将平安符收入袖中,瞬间垮下脸:“你听错了。”
“不可能,我耳力向来好得很。是不是轻鸿?”他不依不挠,打破砂锅问到底。
卿如意拳头都握紧了,在想要不要给他来一拳住嘴。
“不是,是我新买的伶人。”她到底是忍住了,给了个大概答案抬脚便走。
惹不起她躲得起。
“你去哪儿买的伶人?你等等我!你都没注意到我手中的白玉兰,刚刚那棵树就是玉……”
声音渐远,一成年男子视线深沉,凝视少女纤细背影。
他眉骨高耸,五官英挺却带着淡淡杀气。
男人转着手中十八子菩提珠,眸色晦暗不明。新买的伶人,当真有这般巧?
*
馨香盈袖,卿如意可谓是满载而归。
“碧桃,将这些花儿都收好。”卿如意从袖中掏出几朵洁白殷实的玉兰花,惹得小丫鬟连连称赞。
“都是小姐一个人采的?”
“当然,不然你以为靠谁?”卿如意给了身后虎头虎脑之人一记眼刀。
游逢安垂头丧气,几时他这个小青梅如此独立了,压根不给他施展的机会。甚至还给一个伶人求符,他都不曾有过这般待遇。
“怎么了?舍不得你卿妹妹啊?”长公主注意到儿子兴致缺缺,不由打趣。
卿德甫也跟着调侃拿乔,谁知长公主引出真实目的:“瞧着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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巳时,卿相可否进府一叙?”
这可是两家联络感情的大好时机,卿德甫他怎么可能不把握,即刻应下。
长公主笑了,游逢安也活了。
卿如意:……
车夫驱车打马,终究是回了卿府。
卿如意一下马车,随口编造个理由逃离游逢安。她轻车驾熟将人甩开十里八外,回了逢霖墅。
今日她不在,家班众人都是自由练习,然不见辞缘身影。
卿如意心中生疑,辞缘不会是偷懒去了?
她悄然无声溜至当初给他的最后一间房,伸手在浆纸上戳了个洞,扒拉着门框贴近瞧去。
“吱呀”一声,门猛然大开,卿如意毫无防备,踉跄着往前跌去,赫然落于温暖又带着淡淡药香的怀抱中。
他平稳的心跳声清晰入耳,卿如意的节拍却乱了。
“小姐怎么来奴这儿了?”辞缘搂住她的胳膊就是一顿,随即松开怀中温软,低头看向少女。
卿如意心跳如擂鼓,她悄悄看了眼门上小洞,对上他漂亮的凤眼扬声解释:“我就是来视察你有没有消极怠工。”
她绕开少年,掩饰心中窘迫,视线又被方桌上的宣纸吸引:“你在抄什么呢?”
“你昨日教的工尺谱,大字小字我都默写了一份。”
真是奇才,没有一处错误。卿如意细细勘察,当下更为肯定这个徒弟。
“这般努力,早该领赏,诶,你说巧不巧,我还真给你带了礼物。”她弯着黑亮的眸子,神秘兮兮地指了指袖中。
“你猜是什么?”
辞缘含着清甜乖巧的笑,眉眼如画,好似掺杂天地间灵气:“不管是什么,师傅给的,我都喜欢。”
他凤目濯濯,那一点小痣更让其如同绽开的白花儿。
卿如意只听得自己心跳咚咚。
“师傅,所以是什么?”辞缘见她不答,轻轻问道,“可以揭晓了么?”
卿如意心间酥麻,她这才回神在袖中翻找,小小平安符好半天才落入手中。
“我今天去了宝真寺,特意给你求了道平安符呢。”她伸直手臂故意握拳,待少年走近看时,才摊开掌心。
青色平安符乖巧躺在她手心,辞缘眉心一跳,四个行楷小字映入眼帘——
“无妄无灾”。
他这辈子最不缺的就是灾难波折,这样的祝福却是生平头一次见。
“哦对,还有一样,我觉得你也会喜欢。”卿如意看他怔忡,只当他是欢喜过头,忙又拿出几株折枝的玉兰花,“你看这个。”
花香袭人,洁白花瓣颤颤巍巍,脆弱又美丽。
辞缘眸光闪烁:“师傅这是?”
“玉兰花啊!”卿如意晃了晃这几朵花,却是摇落了几片花瓣,“和你多像!”
像?辞缘看着地上花瓣,忍不住笑出声,任人采撷随风飘零,仅有几日花期么?
像极,错极。
卿如意懊恼自己举止没轻没重,她拿稳了玉兰,笑着同他道:“我这是夸你好看,夸你气质清灵,尤其是风来的时候,就算不敌,也要保持最盛的美丽。”
她不自觉脸上燥热,怎么就说了这般直白露骨的话。
辞缘默然许久,甚至是,错愕。
曾经化开又冻上的冰山一角,好似随着她玉兰的摇曳,再度消融,沉没海底。
他莞尔看着她,如皑皑白雪映照春晖:“谢谢,我很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