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出来，陆庭深神色更凉了。


    冰冷目光，落在方清身上时，桌上手机突然振动起来。


    陆庭深瞥了一眼，怔然。


    屏幕上赫然显示着，老婆两个字。


    是许轻衣。


    她居然会主动给他来电。


    还是在下午，说过那些话之后。


    陆庭深甚至记不起，她上次给自己打电话，是什么时候了。


    想也没想的，立刻按下接听。


    “衣衣。”


    “陆庭深。”


    她声音平静，听不出波澜。


    他握紧手机，嗓子突然有些发哑，有一种不说点什么，就会后悔的感觉。


    她淡漠的声音，从电话另一头再度传来：


    “你以后，再也不要出现在我面前，我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你，我麻烦你，永远都不要再来打扰我，也不要再喜欢我。”


    最后一个字落下，电话随之挂断。


    方清眼睁睁看着，眼前的男人，从接电话时，眼底的动容，到电话结束，面如死灰的样子。


    他不敢相信，竟然在陆庭深脸上，看见这种，像是生命里的所有力量都被掏空的绝望。


    “老陆，你……”


    ——咚一声。


    陆庭深手里的电话，直直落在地上，整个人甚至踉跄着后退两步，打过针的左手撑着桌面，才不至于整个人倒在地上。


    他弯着身子，额前碎发遮住眉眼，浑身散发着无限的低气压。


    屋内死寂。


    不知道过了多久。


    陆庭深缓缓捡起手机，屏幕还是显示着通话记录，他又看了一眼，像在反复确认，刚才她对他说的一切，到底是不是真的。


    “她说，这辈子不想再见到我。”


    “她还说，让我永远不要再打扰她，不要让我再喜欢她。”


    陆庭深一字一句低声着，抬手揉了揉眉心。


    像千万根针刺在心上，他感到快要呼吸不过来。


    方清一怔，下意识替他鸣不平道：“这许律师真是人美心狠，下午才刚戳了你心窝子，这会儿怎么又搞突袭，给你致命一击呢！这也太欺负人了！”


    陆庭深怔了怔。


    是啊。


    明明下午时候，才对他说下那些泾渭分明的话。


    现在为什么又要刻意打电话来说这些呢。


    虽然心脏不时传来钝痛，但他还是保留着一丝理智，重新拿起电话，给许轻衣打了回去。


    去传来机械女声的提示：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


    许轻衣看着挂掉的电话，不知为何，突然就松了口气。


    她放松浑身肌肉，靠在车箱边缘，没再多说一个字。


    齐盛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许律师，我给过你机会，是你自己不好好把握的。看来你是想一个人死在这儿了。”


    “嗯。”


    她心不在焉的应着。


    现在这种处境，不管她是打给陆庭深还是陆峋，都会让他们其中之一，陷入危险。


    她不想拉他们下水。


    至于为什么，最后一个电话打给了陆庭深。


    连她自己，都说不上原因。


    只是脑子里，浮现出下午时，他拽着自己衣角，不放手的样子。


    既然自己已经注定要死在这里，断了陆庭深对她的一切念想，也算是把八岁那年，她欠他的情分，还了回去。


    他给过她人生的希望。


    现在她的人生要结束，她还他一个崭新的未来，让他彻底放弃自己，也挺好的。


    至于陆峋……


    许轻衣心脏微痛，不由得扯了扯嘴角，苦笑。


    还好，她和他还没有在一起。


    他们的感情，也还没有走到，浓烈到非彼此不可的程度。


    他已经经历过一次挚爱之人永远离开这个世间的痛，再来一次，那也太残忍了。


    齐盛瞥了眼缩在角落里，已经没有求生欲望的许轻衣。


    冷笑了一声，随手将她手机一摔，当即四分五裂。


    “许轻衣，既然你这么想死，我就提前送你上路。”


    他扫了眼那枚炸弹，手里握着遥控器走到车箱门口。


    “十分钟之后，炸弹就会开始倒计时，你的余生，也会开始倒计时。”


    说完，他推开车箱门，跳下地面后，回身锁上车箱。


    嘭一声，世界陷于黑暗。


    在寂静中，许轻衣听见自己心跳很平和的跳着。


    竟然没有一丝一毫的害怕。


    她回想起过去的种种，庆幸着，好在自己好好活着的时候，爱过，痛过，也放弃过，虽然童年不堪回首，但也被身边的人治愈过，有了为她着想的朋友，在律师这条路上，也一直在帮助着，需要帮助的人。


    她这条生命，出生时没被祝福。


    但自己活过这一生，却不后悔。


    【你的存在本身，对这个世界来说，就是礼物。】


    她闭着眼，眼前仿佛幻化成那日在雷市海边，陆峋在冰天雪地里，陪在她身边的画面。


    如果说，心里还有什么后悔的事。


    许轻衣想，自己唯一后悔的，是没在陆峋说出这句话时，对他真心诚恳的说出谢谢两个字。


    过去那么多年，她的眼里都只有陆庭深。难过为他，开心也是为他。


    可是陆峋告诉她，她是这个世界的礼物。


    她才开始逐渐明白，原来人要先会爱自己，才能好好的爱别人。


    温热的泪水砸在地上的一瞬，车箱突然传来猛烈的撞击声。


    她猛然回过神。


    没来得及细想，车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打开。


    随之而来的，是熟悉的雪松香。


    “陆峋？”


    她猛地一怔。


    他怎么会找到这里。


    没有分毫的停顿，陆峋已经走到她跟前，面色紧绷的解开绑住她手脚的绳子。


    借着月光，看见她被磨出红痕的手腕，他眸色变深，神情凛冽。


    “先跟我走。”


    他拉住她手，正要一起离开，身后突然响起时针滴答作响的声音。


    “齐盛在这里装了炸弹！”


    许轻衣一边道，一边也加快脚步，想赶紧和陆峋离开这里。


    跳下车时，齐盛正摇摇晃晃的从地上爬起来，被揍得鼻青眼肿的整张脸，隐隐可见阴鸷得意的笑。


    “你们跑吧，炸弹已经启动，十分钟之后，这里的所有人都会因你们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