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第十九章

作品:《诗骸录

    有部分瓷器还在启安城内的端王府内,不过大部分当时采集回来的瓷器都被拿了出来,陈列在地面之上。


    “砸!”在沈乐栖不解的目光中,萧烬怒呵一声,大手一挥,便有几个下前来将那些瓷器砸碎。


    再次见到瓷器内部的刻痕上熟悉的字迹时,沈乐栖的睫毛轻颤,从地上捡了起来几个碎片。


    “这.......这是......”她的声音有些哽咽,小心翼翼地捧着那些瓷片,生怕失手将让那些碎片再次粉身碎骨。


    瓷片上的刻字,是很多首诗。


    而这些诗歌无论是字迹,亦或是行文时的思路和习惯,都与十年前便在宋国边境命丧黄泉的沈老将军一模一样。


    沈乐栖清楚,没有第二个人能将父亲的诗文仿得如此之像。


    哪怕是从小受他教诲的沈乐栖也不行。


    十三年前,一纸诏书,将本该卸甲隐退的沈老将军派去了边疆驻守。


    可就是这一去,沈老将军却再未回来。


    北边的气候寒冷,朝廷中却净是些尸位素餐的贪官污吏,不想着怎么助沈老将军一臂之力打倒敌国,反而想着如何从那军晌里多贪墨些钱财,中饱私囊。


    直到后来,军晌迟迟不发,而沈老将军和百余精兵,耗死在了那寒冷的飘着雪的边疆。


    沈乐栖手上的力道逐渐收紧,尖锐的瓷器划破了稚嫩白皙的皮肤,汩汩鲜血涌了出来,看起来十分可怖。


    可她却像是不知疼痛般,一味的放大手上的力量,手掌也随之收紧,任由鲜血染红白色的瓷片。


    这些诗词,写的满是那朝中贪官的罪证,也满是沈老将军当年的艰辛。


    她原本以为,父亲是被敌人的刀子刺中,不幸战死,怎料这把捅向父亲的刀子,竟是那朝廷中日日与之共事的同僚。


    鲜血顺着瓷器的边缘流淌而下,染红了素白色的衣摆,像是一朵娇艳的花绽放开来,沈乐栖咬紧了嘴唇,尽力维持住身形,不让自己倒下。


    “啪——”


    萧烬出手打掉了沈乐栖手中的瓷器,将她满是血红色的双手捧在手心中,咬牙道,“你不要命了?”


    她没有回应,而是呆呆地望向地上的碎片,不知在想些什么。


    萧烬挑起沈乐栖的下巴,迫使她望向自己的双眼,待看清沈乐栖眼中的思绪时,动作微微一顿。


    那双清澈似水的眸子中,蕴着水珠,似是马上便要落下。


    沈乐栖合紧双眸,那水珠终于顺着脸颊滑落,看得萧烬一愣。


    印象中,除了沈乐栖病症发作之时,他似乎从未见过眼前人流泪。


    她的唇微微充血,变得更加朱红,整个面容也在萧烬眼中变得更加明艳。


    那血色的唇格外扎眼,萧烬的拇指放在那唇上漫开,方才发现沈乐栖并未上唇脂,那血红是朱唇本来的颜色。


    听见沈乐栖因为自己的动作呜咽了一声,他似是刚回过神来,将手拿开,“沈大人最好还是冷静一点。”


    “得知父亲的死亡真相确实令人难受,但还请沈大人多为自己着想。”


    他的目光扫过沈乐栖满是血色的手掌,不刃在眸中一闪而过,随即便被压下。


    “尤其是,不要再做这些伤害自己的事情了。”


    沈乐栖目光呆滞,“嗯”了一声,将地下带有文字的碎瓷片收拾了起来,便站起了身。


    眼中的泪珠被她憋了回去,可是发红的眼尾却出卖了她。


    她只觉得大脑不能思考,有些愣怔地朝床榻走去,却撞上了一个结实而温暖的怀抱。


    她抬头,最先看到的便是萧烬的薄唇,而后便是那双总是泛着淡薄的光的双眼,只是这一次的情绪好像有些不太一样。


    未等沈乐栖观察出藏在他眸低的情绪,眼中的水珠再次蓄了起来,眼前突然模糊一片,为了不让泪水流下,沈乐栖只好闭上了双眼。


    萧烬张开双臂,拥住了她。


    她身体一颤,低头任由眼中的泪水滑落。


    片刻之后,她重新抬起头,眼睛中再也不见泪水,萧烬也松开了怀抱,只留胸前一片湿痕。


    沈乐栖::“......”


    她尴尬地咳了一声,别过头去,“抱歉。”


    萧烬轻笑一声,“本王何时说要怪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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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乐栖没再回话,而是深呼一口气,瞬间感觉心中没有方才那般烦闷了。


    “这瓷器产自清潭县,那必然还有其他刻有字迹的瓷器流落在清潭县......”她的语气已然变得平静。


    “目前大多数灾民都获救了,我觉得我们也应当早日前去清潭县了。”


    闻言,萧烬一怔,他若是没记错的话,这应当是在没有他的作用下,沈乐栖第一次主动说要推进案件的调查。


    他望向沈乐栖的眸子,那其中似是有什么东西变了,变得更坚定了。


    也更像十年前的她。


    记忆中青涩的面容和眼前成熟的脸逐渐重叠在一起,他凑近沈乐栖,轻嗅着身前的栀花香,清甜的味道也扫荡去了他眉间的阴鸷,他的眼尾处也难得染上了一分不易察觉的笑意。


    “好,待本王和丞相说过,我们便动身。”


    沈乐栖轻轻点头,捧着一堆有字的瓷器在厢房中的桌子前站定,铺好宣纸后便坐定在了身后的椅子上。


    她知道萧烬办事一向很快,却从未想过竟然如此之快。


    待萧烬寻到她告诉她可以出发了之时,她方才把那些瓷器上的文字一一誊抄好,撂下了笔。


    “今夜便可以走???”


    沈乐栖揉眼睛的动作进行到一半,便被萧烬的话惊了一跳,他本以为这几日水退了之后的重建工作要等待很久。


    可是怎知,萧烬却说他们二人今夜便可以动身前往清潭县了。


    这速度,未免也太快了些吧。


    “本王与丞相说了几句,拜托了丞相帮本王督促重建工作。”


    她张了张嘴,却没有吐出一个字。


    能说服丞相帮忙,萧烬必然是废了许多口舌,她憋了半天,最后只吐出来了两个字。


    “多谢......”


    怎料萧烬却打断了他的话,轻轻摇了摇头。


    “你我之事,从来不必言谢。”


    他向来不喜欢听沈乐栖说谢谢。


    沈乐栖感觉自己心下一颤,又在心中咀嚼了无数次“你我”二字。


    她和萧烬的“你我”,又究竟是何等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