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文完结】

作品:《港岛来卿

    第78章


    “董事长, 股东们都在会议室等您了。”助理推开门,对沈满慈说道。


    “好,这就去。”沈满慈起身一瞬, 眼前一阵眩晕。


    助理快步跑到她身边, “董事长,您脸色很不好,要不要把会议推迟到下午。”


    沈满慈自从接手华满,每一天都是最早一个到公司, 最晚一个离开的。


    她是华满, 乃是全壹京出了名的拼命三娘。


    她在员工跳楼,家属闹事,全世界都骂华满草菅人命,诅咒华满早日破产清算的节点接手坐镇。


    那一个月, 华满的股价以秒点下跌的速度,宣告这个商业帝国即将大厦将倾。


    为了母亲的心血,沈满慈不惜卖掉自己的产业, 才填补困空, 扶稳这个摇摇欲坠的商厦。


    她今年38岁, 前几天和助理去大学做演讲。


    询问台下学生的年纪,几乎都是85、9岁的孩子。


    她单手撑在电梯上,心里默默计算,距离她的85岁已有20年的岁月了。


    “扑通!”


    “董事长!董事长您怎么了!”


    “快打120, 快打120!”


    在兵荒马乱一样的呼救声中,沈满慈晕倒在地-


    再醒来时,她眼前是一个化妆室。


    看起来, 像是个电影剧组。化妆镜贴着各种定妆照, 她怀里还捧着剧本。


    “沈老师醒了, 今天要我帮忙卸妆吗?”


    就像是记忆突然为她中插一段广告,截停了些过往,人生重新缝合一段新篇章。


    沈满慈抬眸,看向镜子里,发现里面是一张清纯素雅却略显忧郁的脸,乌黑长发披肩,是她却又有点陌生。


    或许是因为容貌年轻,神情却老态忧郁的缘故。


    “不用,我自己来吧。”沈满慈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因为她不记得醒来前的所有事情。


    当晚,她才捋清来龙去脉。


    她现在身处一个民国影视城,自己是该剧组的女一号。


    只是从开机仪式开始,这个剧组就诡异非常。


    祭神烧香的时候,突然漫天大雾,直到正午时分,才散去大半。自那之后剧组经常发生一些丢这丢那的事情,场务每每只要愁眉苦脸着哀嚎一句“别闹了,小祖宗”,然后找不到的东西立刻便会回归原位。


    因为也没闹出什么大事,所以大家早早地便也见怪不怪,只当是个调皮的小孩。


    拍的是民国时期的电影,关于一个外港军阀少爷霍昊时和紫禁城末代格格爱新觉罗·启湄之间的爱情故事。


    电影的导演是个港圈的二世祖,却难得没有沾染邵氏□□风格的气息,非常有才华地自己写剧本,并亲自跑去壹京的舞蹈学院选角。


    她沈满慈,出身儒商,父母在她十岁那年离异。


    同年,沈父娶了位女明星生下一女后,又很快离了婚。


    沈满慈从高中就想学习金融,然后留学海外。


    而沈父给她安排的道路却是跳舞,成为舞者。


    两人为大学专业还专门打过赌,只要沈满慈能在去往港岛的联谊毕业上以首席身份演出,就可以申请留学。


    遗憾的是,沈满慈输了赌约,只能进入舞蹈学院学习,按照父亲的安排备考壹京古典舞团。


    那是个国有舞团,说出去不单名声好听,还有利于选择比沈家门第卓越的世家。


    沈满慈想过反抗,却被棋高一招的沈父切断所有后路。


    在那位港圈二世祖来内地选女主角时,她曾在学校路过海选现场。


    听说二世祖来历高深,背靠港城顶尖豪门。


    无数人抱着就算火不了,也可以借机发展感情的想法,前去试镜。


    偏偏就是遥遥相望的一眼,二世祖从人群中看到一脸淡漠不屑的她。


    自此,那位少爷隔三差五去学校找她。


    “我说了,我只想好好跳舞,没有进入演艺圈的想法。”沈满慈被纠缠烦了,索性将话直接和霍卓言挑明。


    毕竟在她们京圈名媛眼里,做演员并不是一件多么光鲜的事。


    且破坏她父母感情的女人,就是个演员。


    “你可能不了解那位格格,她当初一舞倾城,在众多公主格格里脱颖而出。我并不是选明星,而是选格格这个灵魂人物。”


    “哦,可我还是对那位格格不感兴趣。”


    “那你难道不想让自己的人生,有不一样的经历,不一样的可能吗?”


    不知道是不是霍卓言的眼神过于真挚,还是那句话真的打动了沈满慈。


    第二天,她给霍卓言回复,决定参演末代格格一角。


    时至今日,沈满慈每每被那拗口的台词背到崩溃时,都会觉得当初一定是自己脑子进水了,才会答应霍卓言。


    想到这里,她便觉得自己就是在找挑战,不由叹一口气。


    “又在发什么愁?”姜越浅笑着问道。


    姜越便是出演外港军阀少爷霍昊时的扮演者,是霍卓言从梨园里挖来的。武生出身的他,花枪、翻跟斗样样不在话下。同样是跨行业进击演艺圈,两人总是惺惺相惜。


    简单聊了几句,便开始进入拍摄状态。


    一直到收工,已经是晚上十点钟。故事虽然发生在民国时期,可启湄是个末代格格,依旧保持着晚清的装扮。早上五点化妆,晚上又要用一个多小时卸妆,着实累得她够呛。


    从前都是卸完妆后她自己回去,今天难得姜越在外面等着,“走吧,我送你回去。”


    已是深夜,即使平时两人再惺惺相惜,也只关乎在工作上。沈满慈一直记得那句,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这么晚了,你住的地方比我远,不用送我。”当初为了说服沈满慈这个大小姐出演启湄一角,霍卓言答应在片场附近的民宿给她租一个单人房间。


    她和姜越这一路上,聊得也大多都是围绕着电影的话题。


    到了民宿门口,沈满慈向姜越道谢,并嘱咐他回去的路上注意安全。


    姜越却半开玩笑似的说:“如果怕我不安全,就留我一晚上。”


    她们学跳舞的,也算是半只脚踏在艺术圈的人。


    艺术圈中,舞蹈生、美术生、体育生,每年都是各种旖旎剧情的主角。


    而像表演生,私生活就更加凌乱了。


    大多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又何况是在这种封闭的深山沟里,对于剧组夫妻这种事情她也有所耳闻。


    如果换一个人这样和沈满慈说,大小姐一定开口就骂。可是想到和姜越出演对手戏,还有好几个月的相处时间,她只能先忍一忍。


    就在她准备婉转拒绝的时候,身后突然出现一个人,“姜越怎么还不回去?” 那是霍卓言的声音。


    他的出现,恰到好处地赶走了姜越。


    回到房间,沈满慈便瘫倒在床上。


    她现在不单要背台词,还要学习清朝的礼仪,虽然不用穿花盆底,但穿着硬邦邦的绣鞋在山里走一天,收工后整个脚丫子也是又潮又酸。


    好在霍卓言给民宿老板额外加了服务费,每天沈满慈一回来,便能收获一个放好水的浴缸。


    满头罗翠的拍一天戏,沈满慈觉得自己全身都要散架了。而且她总是隐隐感觉,她的脑子明明更适合经商,而不是做什么女演员。


    可疲乏让她无暇思索,她将泡澡球丢进浴缸后,便也跳了进去。


    整个人没入白色的泡沫内,只留一张素净的小脸枕在浴缸沿上。


    今日许是太累了,她迷迷糊糊间居然睡着了,却在朦胧间,听到有人在叫她的名字,“爱新觉罗·启湄,湄!”


    沈满慈惊得睁开眼,又想着是不是白天被假发套勒到耳朵了,可那声音却格外的真实,如晨间松露般清冽。


    夜里,浴室灯光昏黄,沈满慈整个人昏昏沉沉的。


    她感觉自己并没有睁开眼,却能看到一个男人的剪影。


    他身形挺拔修长,虽然看不到他的脸,但沈满慈确定那人一定长得清隽爽朗,像一尊沉静的白玉佛像。


    “湄,在这里睡会感染风寒的。”


    沈满慈听着那人的声音仿佛就在自己耳边,可她就是困得睁不开眼,“别闹,困死了。”


    她语调带着撒娇的尾音,果然那声音便不再有了。


    只是突然的天光大亮,沈满慈看到那人的脸,那张脸很熟悉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是谁。


    他目光灼灼,眼里带着三分柔情。


    沈满慈记得这是对霍昊时的描写,莫名的,她认定那人就是霍昊时。


    加上剧组一直闹灵异事件,她偶尔也会在化妆间突然找不到簪子,只要学着场务叫一声,簪子立刻便会归还。


    沈满慈也没觉得害怕,想着霍昊时本来就是个爱逗人开心的性格,作为丈夫无时无刻不关心着妻子。


    去世的时候也才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孩子,想到这里,她又是一阵惋惜。


    “我看到你了,你要和我说什么?”沈满慈对着他说道,可霍昊时却怎么也不说话了。


    次日,沈满慈被闹铃吵醒。她明明记得自己在浴缸里睡着了,可醒来居然在床上。


    一直到化妆间,她都想着昨晚到底是真实还是做梦了。


    跟妆的是个老化妆师,经常跟清宫戏。


    沈满慈无聊,便和化妆师聊起昨晚。


    化妆师倒是经常会听演员说自己做梦梦到自己出演的角色人物,但大多都是太过入戏,才导致出现这样的情况。


    可他们这个剧组着实邪气得很,偶尔还能听到少年的笑声。


    两人没聊几句,沈满慈便又困得闭上眼睛。


    朦胧的光缕里,沈满慈看到一个身着玉兰色西装的男子,他脸上没什么表情,问道:“你现在还困吗?”


    沈满慈想着又是正主入梦,但她丝毫不怕,“不困,昨天我不是做梦对吧,是你把我抱到床上的?”


    霍昊时回:“你睡着了,我怕你会染上风寒。”


    沈满慈想了想,问道:“前辈可是霍昊时?”


    果然,那人眉头立刻微蹙,语气里皆是不悦道:“我是霍昊时,你是湄,怎么能叫我前辈。”


    “哦,在你们那个时候。我是不是要叫你驸马?相公?或者老公?”沈满慈看他生气也十分好看的样子,故意逗趣道。


    果不其然,霍昊时眉峰间隐约透着怒意,“湄你学坏了,你从前可不是这样的。”


    沈满慈问道:“那我从前是什么样?”


    霍昊时一副思索状,回忆道:“是个大家闺秀,凡事都要讲三从四德。”


    他语气轻柔,在沈满慈听来,充满了宠溺的感觉。


    “所以,你是鬼吗?”沈满慈支吾半天,还是问出了自己心中的疑问。


    霍昊时连忙摆手,“不是不是,我只是霍少爷的一缕魂魄。”


    他死后灵魂不安,便一直在世间游走,我和他走散了,才误打误撞见到了你。


    “那你还真是鬼呀!”沈满慈说道。


    霍昊时依旧蹙眉,他觉得启湄变了,变得有些活泼,可他居然还挺喜欢的,“你想把我当成什么,就当成什么吧。”


    “那真正的霍昊时呢?”沈满慈又问。


    霍昊时若有所思道:“可能早就投胎了吧,但他少了一缕魂魄,估计也不会长寿。我”


    霍昊时还没说完,沈满慈便被化妆师叫醒。


    醒来的沈满慈觉得心中空落落的。


    她只记得梦中霍昊时说启湄是个大家闺秀,凡事都要讲三从四德的形象印在了心中。


    她从前只看剧本上写启湄生长在皇家,自幼被严格教育,但她一直拿捏不好那个尺度。


    不知是不是得到霍昊时的启发,沈满慈今天的拍摄比以往都要顺利,最多也就NG个两三条,便顺利通过。


    收工时,场务一看才刚刚八点,比往日都早。


    就连导演霍卓言也夸了沈满慈几句,她一时得意忘形,脱口而出,“这都是霍昊时的功劳。”


    站在一边的姜越一头雾水,他有什么功劳,但还是笑呵呵接话道:“没事,角色就是要互相成就的。”


    “”沈满慈没说话,但心里想道关你什么事!


    那天回去,沈满慈泡了个澡便早早进入梦乡。


    想着再见到霍昊时,让她给自己讲一讲启湄这个人。


    只是一直到第二天醒来,她也没梦到霍昊时。


    于是这一整天,她像是失了魂一般。好在导演霍卓言前天晚上有事走了。


    今天也没沈满慈什么戏要拍,要不然就她这个精神状态,妥妥要挨顿骂。


    霍卓言回来时天空已经披星戴月,他远远便看到沈满慈站在二楼,抬头看着月亮。


    山里其实除了交通不方便外,无论是空气,还是夜空,都比城市里好一万倍。


    连带人身上的那股浮躁劲也会削减不少,这也是一些导演喜欢在山里拍的缘故。


    沈满慈也看到霍卓言,见他提着一个小箱子回来,远远便打招呼,“霍导回来了,一起赏月吗?”


    她笑得清甜,在夜色里一双星眸潋滟生姿。


    霍卓言半晌才回过神,提着箱子上楼,“不冷吗,站在外面?”


    霍卓言没提冷的时候,沈满慈还没觉得。


    此刻就突然感觉四周气温骤降,她手臂瞬间起了鸡皮疙瘩,“你一说冷了。”


    沈满慈傻傻一笑,然后便见霍卓言打开那个小箱子,从里面拿出一件月白色的披风递给她,“披着这个赏月吧。”


    那晚,两人站在一处聊了很多。


    这才知道启湄和霍昊时只是霍卓言自己虚构的人物,历史上并没有他二人,可沈满慈偏觉得世间真的存在过他们两人。


    各回各屋时,沈满慈突然叫住霍卓言,“我突然有些庆幸自己答应你了,因为我现在真的很喜欢启湄。”


    “为什么?”霍卓言浅笑,眉眼带着三分柔情,那种温润的佛玉感就更重了,“我记得你说,不喜欢遗憾的故事。”


    沈满慈咬了咬唇角,“可能现在觉得,遗憾的故事也有属于它独特的吸引力吧!”


    于是那晚,沈满慈再次见到霍昊时。


    他穿的更加考究,十足的贵公子打扮。


    沈满慈说:“你给我讲讲你和启湄的故事呗。”


    霍昊时眼角微微泛着桃花色,嘴角微微扬着,“我看过你们的剧本,写的就是我们的爱情故事。”


    沈满慈托着腮不依,“不不不,我要听你讲。”


    大约是被沈满慈缠的实在没有办法了,霍昊时才终于答应给她讲故事。


    他们认识那年,是启湄随着父母从北京搬到星港。


    新院子并没有王府那般气派,连院墙也矮很多。


    那个时候大家都知道巷子里搬进一家末代王爷。


    小格格长得花容月貌,每日辰时便在院子里学礼仪。


    霍昊时被巷子里的一群调皮鬼寻到,说还没见过学礼仪的格格。


    就非拉着他,爬到人家墙头看。


    第一次,便吓得启湄打碎了碗,因此还被教导嬷嬷打了手心。


    晚上,霍昊时觉得过意不去,便又偷偷溜去王府。


    这次他直接闯入人家的闺房,把小格格吓得三天没下床。


    再次见到启湄,是王爷带着妻女去拜访镇守一方的霍元帅。


    那天两人才算正正经经认识了,也才知道霍昊时是星港镇守霍元帅之子。


    霍元帅和王爷有事相商,霍夫人便带着福晋和启湄去客厅休息。


    不同于王府的中式庭院,霍家简直就像一个欧式城堡,霍夫人也穿的新式旗袍,头发烫成俏丽的卷。


    霍昊时有意同启湄亲近,只是启湄怕极了霍昊时,总故意躲着他。后来是丫鬟带着启湄去找厕所,才被霍昊时堵在假山那里。


    翠翠郁郁的山亭将两人完全遮掩进假山,骄阳下,霍昊时长身玉立,眸子里似攒着万千闪亮的星辰。


    启湄则吓得整个背脊贴在假山上,星眸我见犹怜的闪着泪光。


    “我不是要欺负你,我就是见着你心生欢喜,想和你做朋友。”霍昊时急切切的说。


    启湄幼时在宫中养了两年,受的教育是“男女授受不亲”。


    听到霍昊时说这样直白的话,素净的小脸瞬间涨红的像个熟透的樱桃,“放肆,这话简直不知羞。”


    港岛的女儿家多爱往霍昊时身边凑,偏启湄躲他如瘟神,搞得霍昊时每每都束手无策。


    “不知羞?我同我未来小夫人讲话,怎么就不知羞了。”他挑着眉,玩世不恭道。


    启湄呆呆的环顾一圈,发现周围只有她一个人。


    瞬间就觉得这人更加轻薄无礼,哭的那是一个梨花带雨。


    霍昊时瞬时也慌了神,他并不知道该如何去哄女孩子,特别像启湄这样的大家闺秀。


    哭声同时引来了霍夫人和福晋,霍夫人见儿子将人家乖乖巧巧的小丫头惹得蹲在地上哭,脾气瞬间便起来了,拿过丫鬟手里的鞭子就要去抽霍昊时。


    “你做了什么,把小格格惹哭了?”霍夫人厉声问道。


    霍昊时攥着鞭子另一头,“我就说启湄是我未来小夫人,那也是你们说要给我俩定亲的,再加上我确实喜欢湄,才说的。”


    此刻,他又开始委屈了。听到启湄哭声越来越大,霍昊时也耍赖的往地上一坐开始哭。


    彼时,霍昊时才十几岁,启湄就更年幼了。


    “所以,你们两人算是欢喜冤家,再加上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喽。”沈满慈哭笑不得问道。


    霍昊时挠了挠头,“算是吧,其实我从前最讨厌包办婚姻,可是新娘是启湄,我觉得还挺好。”


    “你不嫌她沉闷么?”启湄沉闷是真的,日常只有绣花、弹琴和跳舞。


    可是皇室的格格是不许跳舞的,一直到她嫁给霍昊时,才被带着去舞厅玩。


    霍昊时忍不住伸手揉了揉沈满慈的头,“傻丫头,你如果喜欢一个人,就算他是个呆子,你也喜欢。”


    沈满慈再醒来,脑海里便回荡着霍昊时那句:


    “如果你喜欢一个人,就算他是个呆子,你也喜欢。”-


    今日是大婚戏,造型师拿来一件火红的嫁衣,拍得是霍昊时八抬大轿迎娶启湄。


    候场时,沈满慈一直在想,霍昊时有没有来,他有没有看到自己穿着凤冠霞帔的模样。


    不知不觉中,沈满慈觉得自己就是启湄。坐进花轿里,她觉得真的要做霍昊时的新娘了。


    白色的高头大马,姜越一跃而上,下一秒他就惨摔下马,马蹄踩在姜越的小腿上。


    好好的喜庆大婚戏,片场见了血。


    姜越被送往医院,接下来的戏却因为特殊造景不能被耽搁。


    可是换了两个武术替身,都无法上那匹白马。


    导演霍卓言急了,换上新郎的衣服,一手抓住缰绳,一脚踩着马踏,飞跃而上。


    奇迹般,白马格外安静,拍摄继续进行。


    沈满慈坐在花轿里,依稀间看到骑在马上的霍卓言的背影。


    那般直挺清隽,恍恍惚惚就像霍昊时一般。


    霍卓言只作为替身,一些空境才会用到他的背影,到时再补拍姜越的脸就好。


    迎亲队伍敲锣打鼓,绕着整个星港喧嚣。


    马上的新郎器宇轩昂,不时回头看花轿。沈满慈想,此时的霍昊时一定最春风得意,在那个年代娶了自己最喜欢的人。


    花轿停在霍家门口,霍昊时跃马而下。


    他第一次着清装,一切为了讨启湄的开心。红盖头下,沈满慈看着霍卓言丰神俊朗的模样,脸颊不由更加娇红。


    三跪九叩,繁琐的中式婚礼一直闹到深夜。


    外面锣鼓喧天,坐在新房的启湄被凤冠压得生生有些直不起脖子。


    肚子也咕咕叫了一晚上,好在她从床上摸索到一些桂圆、红枣之类的干果。


    霍昊时是趁机逃回新房的,几个叔叔伯伯外加一些哥们压根没有想放过他的意思。


    一开门,刚好就抓包了启湄一双柔嫩的小手在剥花生。


    盖头抹角,她看到霍昊时的婚靴,紧张的将花生包裹进手帕内。


    谁知下一秒,霍昊时便直接坐到她身边。


    两人紧紧贴着,启湄想往旁边挪一挪,却被霍昊时抓住了手,连带手里的花生也被抢走,她抓了个空,不敢轻举妄动。


    “饿了怎么不叫丫鬟找我?”霍昊时边剥花生边问。


    启湄声音怯怯的,“嬷嬷说这不合规矩。”


    她说的认真,连带头上的盖头被霍昊时掀开,都迟钝了半秒才察觉,一双手慌乱的去捂自己的脸,“哎呀,这得用如意杆挑开。”


    听着她娇俏的声音,霍昊时别提心里多痒痒了,“娶你就是我最如意的事,不用旁的东西。”


    从前没成婚时,她多觉得这话即轻薄又唐突。


    但此刻,变了身份,启湄觉得那话她听了甚是欢喜。


    “张嘴。”


    启湄乖乖张开嘴,然后霍昊时便喂进去一粒花生。


    她又突然慌了神,连连摆手,“这不合规矩,从小嬷嬷教导,夫为天,应该我伺候您的。”


    霍昊时听了这话半点喜悦没有,眉峰蹙得深深的,不悦道:“这是什么混账话,我娶你就是我想同你一处,死了也在一处。不是娶你做丫鬟用的,丫鬟才是伺候人的。”


    “今日大婚,不能说生生死死的,不吉利。”她嘟着小嘴,火红嫁衣映的她整个人娇艳欲滴。


    “那你记住了,这里是霍家。我说了算,我的就是你的,就等于你说的也都算。”他一个字一个字的教,启湄含着笑冲他点头。


    那晚龙凤花烛燃了一宿,霍家没有王府的规矩,小两口更是睡到了日上三竿。


    霍昊时悠闲的坐在正厅喝茶,倒衬的启湄手忙脚乱的梳妆,还不时的埋怨,“哎呀,第一天要去给公婆请安的,这算请的哪门子安嘛?”


    “我的少奶奶,不用急,慢慢来。”霍昊时含笑托腮看着自家小媳妇儿梳妆。


    梳妆好,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往主屋去。


    一进门,一群人正围着一个方桌子搓麻将,看到小两口后也顾不得调侃,先将手上的一圈打完才各自散开。


    “想着让你们多睡会儿,都没让人叫,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霍夫人看着霍昊时问道。


    霍昊时耸耸肩,指了指身边的人,“就这还早,再晚一会儿,湄都得哭出来。”


    霍夫人是打心里喜欢她这个儿媳妇儿,乖巧懂事,处处婉转。


    说话办事都透露着大家闺秀的妥帖劲,自家儿子向来懒散惯了,也该有个人好好管管。


    “好媳妇儿,以后不用执着你们那些旧礼仪,咱们霍家不是皇宫内院,也没有那封建思想。再过些日子,元帅府修成了,我和你爸爸就搬走了,这个小院子留给你们小两口住,年轻人也自在。”霍夫人拉着启湄的双手说道。


    启湄今年十八岁,第一次感受到王府外的生活。


    是自由的,鲜活的,甚至第一天她就喜欢上了这里的一切-


    新婚戏都是一些欢快的场景,可因为姜越住院的情况,一直都是霍卓言作为替身参演。


    偶尔沈满慈还会调侃他,既是编剧,又是导演,关键时刻还得亲自出演男主角。


    霍卓言也没多说什么,他觉得替身都是武替,很多感情戏上,很难带着沈满慈入戏。


    再者沈满慈很有灵气,同她一起演,自己觉得日子也挺快乐。


    随着进程到了新婚,沈满慈觉得有些吃力了。


    在封建礼制与新式思想的碰撞中,她时常抓不准启湄的情绪点。


    可她已经连续好几日没有再梦到霍昊时,今天在片场甚至急哭了。好在晚上她刚刚入眠,便听到熟悉的声音。


    “你知不知道,你已经几天没来见我了?”沈满慈质问道。


    今日的霍昊时好像气息弱了很多,连气力也虚虚的。


    只是沈满慈急于和他探讨之后的情绪变化,没有察觉出来。


    “怎么这么着急召见我?”霍昊时坐在地毯上问道。


    沈满慈侧身躺在床上,一只手托着腮,“我有些抓不准婚后启湄的情绪变化了。”


    平时的霍昊时都有些闹腾,甚至爱开玩笑,今天的他格外安静,只是目光柔和的看着沈满慈,“我只是一缕残魂,记不得全部的事。”


    沈满慈有些失落,落寞的看着霍昊时,“这样呀。”


    “我看了很多遍你们的剧本,真的就是我和湄的日常生活。我甚至怀疑,是不是投胎的霍昊时写的。”


    沈满慈这才开始慢慢回想,拍戏的时候,她没有一次将姜越当成霍昊时,可是在看着霍卓言的时候,她真的将眼前人代入到霍昊时来看。


    “我的意识越来越淡了,所以才不能像从前那样经常来。”一缕魂也是有寿命的,在阳间久了,总是会有归一的那一天,“我有最后一个问题想问你。”


    沈满慈点头,“你问。”


    “你喜欢霍昊时么?”


    沈满慈看着霍昊时,一时之间不知道他问得哪个霍昊时。


    是剧本里的霍昊时,还是一缕魂魄霍昊时,还是真实存在过的霍昊时,还是霍卓言演得霍昊时。


    “我好像有点分不清。但如果我是启湄,我确定自己喜欢他。”


    霍昊时露出一个疲惫的笑容,又伸手揉了揉她的头,“不说这个了。


    我看了你的大婚戏,和那时一模一样。我骑着高头大马,明明路在前方,可我的心却在后面花轿里。”


    沈满慈微笑着,“启湄可真幸福。”


    “为什么?”霍昊时问道。


    “事情过去了数百年,你们还记得她。她的音容笑貌,她的举止言谈。我很羡慕她。”


    这话是真的,特别回忆起霍卓言看她的眼神时,那是三分柔情的宠溺,是眷恋不舍的回忆。


    霍昊时轻柔的抚摸了一下沈满慈的脸颊,嘴角噙着笑,“傻丫头,哪有人羡慕自己的。”


    最后临走时,他好像放心不下,还是对着沈满慈说道:“以后如果还有什么不懂得,就去敲隔壁的门,他会全部告诉你。”


    沈满慈不解,说道:“隔壁住着霍卓言,这多不好。”随后不知怎的便睡着了。


    第二天,沈满慈醒来,听到的第一个消息便是霍卓言昨晚头疼不止,深夜被送往县城的医院。


    还有其他演员问沈满慈,明明他们挨着住,怎么她一点动静没有听到。


    沈满慈也是不解,好在中午时分霍卓言便回来了。


    只是再看她的眼神不同了,从前是柔情里带着疏离,现在是真真切切的宠溺。


    剧组里的人都是人精,掌握摄像机的人一般对人物情绪变化捕捉都是极为细致入微的。


    还有摄像和沈满慈聊闲话时说:“也不知道是不是霍导演霍昊时入戏了,现在怎么看霍导,怎么像霍昊时。”


    沈满慈不置可否。


    她确实觉得霍卓言偶尔像极了那一缕魂魄,不过又想,人家既是导演又是编剧,肯定对人物刻画更为细节。


    拍摄进度是穿插着拍的,一些需要姜越出场的戏便被隔过去等他回来。


    这也导致后续剧情被推快,新婚戏直接跳到了婚后半年-


    启湄嫁入霍家半年有余,吃食习惯也逐渐被改变。


    霍昊时婚后不久便入了军营辅佐爸爸工作,难得休假便决定带着启湄出去逛逛玩玩。


    从前他便听启湄身边的丫鬟说他们格格跳舞极美,只是自持身份,及笄后便再也不跳了。


    霍昊时是个浪漫的人,提前半月便找了裁缝给启湄订做新衣服。


    启湄原以为还是像从前做清装,半月后成衣店送来了三件新式旗袍。


    一件浅粉色,一件竹叶青,都是沉稳雅致的颜色。


    只是看到最后一件鲜艳的红色旗袍,她有些呆滞。


    “这,穿这个出门,会不会太招摇了。”她看着一旁的霍昊时问道。


    霍昊时将红色旗袍展开,举在她面前。


    红丝绒的底子,珍珠扣锁边,裙摆和脖颈处都绣着考究精致的暗纹。


    虽说是看着华丽了些,但整体还是偏雅致,格外衬启湄的气质。


    唯一让启湄有些羞的便是两腿边的开叉,“这有点高吧?”


    霍昊时见过太太们开的更高的,原本觉得他这已经够低了,没想到启湄觉得还不够。


    直到嬷嬷又加了两排的珍珠扣子,她才勉强同意试一试。


    丫鬟们为她换上丝袜和高跟鞋,连头发也散了下来挽成最时兴的髻,簪子也没插,而是换成了一顶小礼帽。


    当启湄慢慢走出来时,霍昊时觉得自己心脏蓦的一阵轻悸。一如第一次见到她,一眼见你,万物不及。


    霍昊时带着启湄去的是星港最豪华的舞厅,从前启湄没去过这种地方,印象里只把它归类成青楼。


    第一次听说霍昊时去舞厅玩的时候,还曾暗暗与他置气。


    知道启湄不喜欢喧闹之地,所以霍昊时提前和老板打好招呼,只安排了乐队和少许与他亲近的人进来玩。


    看着舞池里抱在一起跳舞的男男女女,启湄有些羞,怎么这里的跳舞也同宫里的乐坊教的不一样。


    霍昊时起身站在她面前,“一直听闻夫人一舞倾城,可否邀请夫人共舞一曲?”


    边说,边行了个绅士礼,一手等待接启湄的手。


    今日他们夫妻本就是主场,自然聚光灯打在他们二人头顶。


    启湄羞怯极了,双手压在腿上冲他摆,“我不行,我不会这样的。”


    如果说启湄不会交谊舞,霍昊时是不信的。婉容皇后可是交谊舞爱好者,启湄又怎么可能不会,他只以为是启湄不好意思。


    “没事没事,我教你,这个舞步很简单的。”不等启湄拒绝,霍昊时便拉着她的手,将她带到舞池中央。


    周围的灯光一起暗下,随后聚光灯汇集在他们头顶。


    启湄低垂着脸颊不敢去看他,脚步也跟不上音乐和霍昊时。


    短短一首曲子,霍昊时被踩了无数脚。周围人本想笑,但碍着霍昊时,谁也不敢说什么。


    一曲终,掌声四起。


    从那天后,星港无人不知霍家的少奶奶一舞倾城。


    拍完舞蹈戏,穗幸便拿着剧本闯进霍卓言明的房间,直接将剧本扔在他的桌上,“这就是你和我说启湄的人设是一舞倾城,舞呢?”


    霍卓言正坐在桌案前,戴着一个银框眼镜,轻眯着眼看她,像极了他们跳完舞回到家的启湄。


    启湄不是生气,只是觉得羞得慌。她们皇室儿女,最怕的就是在大庭广众下丢人。


    “你觉得我骗了你?”霍卓言问道。


    沈满慈叉着腰,像个着火的小辣椒,“你说呢,你不是骗我么?”


    霍卓言托着腮,眼里是三分柔情,“可我看你第一眼,就觉得你是启湄,旁人都不行。”


    就像霍昊时看启湄第一眼,就认定那人是他的妻子,旁人都不行。


    沈满慈怏了,转身就要走。


    谁知霍卓言直接拉住她的手,将她拥进怀里,“启湄,我就是想骗你再次回到我身边。”


    那晚霍卓言挨了一巴掌,直到沈满慈回到房间,她才恍惚想起霍卓言除了突然抱她,还说的那一句话。


    沈满慈觉得尴尬极了,想着再也没有哪个演员敢去打导演了吧。


    好在剧本进度已经接近尾声,为了赶之前落下的戏,剧组几乎日夜赶场。


    他们最后的一场戏只有沈满慈一个人。


    那既是整个影片的高嘲又是结尾,演好了便是流传开来的名场面。


    沈满慈还是害怕自己拿捏不对,主动去找了霍卓言。


    “你能给我讲讲最后一段戏么?”


    霍卓言其实等她很久了,就是想告诉她最后一段戏的所有故事。


    民国爱情故事,大多十有九悲。


    曾经内地追过一部韩剧,里面的台词是这样说的,“没有持续千年的悲伤,也没有持续千年的爱情,唯有悲伤的爱情可持续千年。”


    民国是个动荡的年代,有繁华也有陨落。


    霍家享一方荣华,就要守一方太平。


    星港发生战乱,霍昊时理应跟着父亲上前线,霍夫人是习惯了丈夫南征北战。


    担心启湄一个人在大宅子里会害怕,所幸也搬了过去陪她。


    那场战争持续了整整一年,陆陆续续传来胜利或者失败的消息。


    直到一个月后,再次传来消息。


    霍家军队全军覆没,霍将军胸前中了三枪,当场牺牲。


    霍昊时不幸被俘,经历了无数场严刑逼供,终于也没能挺住,死在敌人的刑房里。


    启湄站在门廊处,一手搭着门框。夜晚的凉风略过她素色的旗袍,更显得人消瘦零落。


    “要什么遗物?”昨日接到霍昊时战死的消息,她哭了一夜。此刻启湄嗓音嘶哑,对着一行人说道。


    “少奶奶,您就不要为难小的了。政府要的,您都明白。”霍家在的时候,政、府就防之又防,现在没落了,他们便明目张胆的来收兵权。


    启湄阖了阖酸涩的眼,能感受到灼烫的感觉。


    她这一生经历过两次战争,第一次害她亡了国,第二次害她失了丈夫。


    可家国仇恨,又岂是她一人就能改变的。


    启湄终是带着王府养成的习惯,无论霍昊时同她讲多少遍“夫为天”是个错误的说法,可她都执着的认定霍昊时就是她的天。


    如今,天塌了。


    “遗体不归还,遗物不归还。”


    “你们欺人太甚。”


    启湄扬着嗓音,眼神悲戚,这大约是她一生里说过最狠的话。


    “要遗物是么?我便是他最后的遗物。”


    “带我回去吧,同他一处埋了,也圆了大婚时他同我讲的话。”


    他说:我娶你就是我想同你一处,死了也在一处。


    那句话是剧本的末尾。


    启湄是殉情死的,血染了霍昊时的尸体。


    他婚后没有让启湄掉过一滴泪,却没能保护到启湄最后一秒。


    灵魂最后的日子,他抱起启湄很难,看清启湄的样子也很难,连记起她都难。


    但此心至诚,百年不变,千岁未寒。


    直至日升月沉,花谢叶落,大雪覆盖下的世界静谧无声。


    不知世界如何被洪流卷入无尽的深渊,浮世的喧嚣如耳边巨大却渐远的浪声。


    他听到了自己呼吸,还有心跳在说:这一方世界里,他是如此一般的深爱着湄。


    他躲到一个荒无人烟的地方,在无尽的夜里,才敢将关于她的一点一滴缓慢而小心翼翼地铺陈开来,直至执念重新将他铸就。


    只是,这是剧本外的故事。


    剧组杀青了,可沈满慈却觉得五脏六腑都碎了,连呼吸也几乎停止了。


    再次醒来,她眼前是白茫茫一片。


    前世所有的事情像是灌铅一般一股脑的强行塞给她,完整的记忆使她头疼欲裂。


    她记起,她不单单是启湄,还是沈满慈。


    是壹京沈家,华满集团的大千金,干练且强势,与人的距离感非常强烈。


    她曾有一个完整的童年,恩爱的父母,令人艳羡的家世。


    但就在她9岁那年,父母离婚,父亲很快娶了一个女明星。


    年幼的她本能的不喜欢后妈,包括后妈生下的漂亮妹妹。


    且当时网上都在传是因为颜令昭的插足,导致自己父母离婚。


    所以一直到沈君御和颜令昭离婚,她都没真的原谅父亲,也一度无比厌恶沈颜卿。


    她出国留学至哈佛,认识了霍卓言。


    那个时候,沈满慈并不知道他是港岛霍家的太子爷,霍卓言也为人低调。


    他们同是哈佛校友,只不过沈满慈本科时,霍卓言马上金融硕士毕业。


    温润如玉的学长,令沈满慈格外心动。


    但父母失败的婚姻,让她明白门当户对的重要性。


    特别沈君御不爱他们任何一个女儿,包括儿子沈纪泽。


    他只爱自己,所有人都不过是他完成自己野心的棋子。


    留下沈满慈是因为担心离婚后遭到岳家报复,留下沈颜卿是因为女儿完美遗传了颜令昭的长相,以后可以用来联姻,巩固华满在京城的地位。


    沈纪泽完全就是遵循必须有家族传承,答应父母娶的纪月。


    可霍卓言有多迷人呢?


    他会穿越半个城寻她,只因为她说有一道题目遇到了瓶颈。


    明明电话和视频就可以沟通清楚的事,他却执意见一面才可。


    沈满慈在美国发烧,霍卓言会冒雨漏液而来。


    烧热水,打扫卫生,为她煮清淡的米粥消汗。


    怕她一个人过年孤独,带着她在超市采购完物品,直接开车载她回自己家。


    那是一栋门前环绕江流的公寓,景致十分不错。


    他说这是第一次带女孩子回家,害羞说就是夏季西晒有点严重。


    “一直说在房间外种棵树纳凉,但一直没想好种什么。”霍卓言笑。


    沈满慈定定站着,说道:“枫树挺不错,夏来纳凉秋赏景。”


    霍卓言觉得提议不错,第二天就找人在房子周围的土地种上枫树苗。


    但母亲满珈得知后,吓得连夜飞到美国。


    沈满慈解释霍卓言温柔纯善,对她更是百依百顺。


    “你爸爸当初也是这样追的我!”满珈说,太过百依百顺的男人,婚后都会变,“你来美国,可是顶着京圈大小姐的头衔。”


    像霍卓言这样倾尽全家资源,远赴国外读书的金凤凰,心气只会比她这个千金小姐还高。


    为了不让女儿被骗,满珈时常撇下工作赴美伴读。


    直到霍卓言毕业回国,哈佛的校友墙一经更新,所有人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这下,又变成沈满慈憋一口气。


    来自强大的自尊心,和过于敏感的经历,让她再不敢接近霍卓言。


    她毕业以学妹的身份跟着霍卓言身边做了一年助理,为进入华满集团提前积攒经验。


    在霍氏的日子,霍嘉祖还任董事长。


    她是位非常英明的母亲,对待女性总是包容宽和。


    霍氏一共三个子女,二女霍希甯常年在海上工作,她们见得不多。


    三弟霍星来,她只在照片上见过,是个有主见理想的人。


    沈满慈一度觉得,她和霍卓言有很多相似的地方。


    比如霍家三兄妹有不同的父亲,她们沈家三姐弟也有三个不同的母亲。


    可沈家子女隔阂宛如鸿沟,远没有霍家团结。


    但这次满珈知晓后,没有再反对,而是开始支持她试着和霍卓言交往。


    沈满慈想过勇敢一次,但就在她计划告白时,霍卓言说要去瑞士滑雪。


    她那时还松了口气,想着去了也好。


    就可以为她争取一些准备的世界。


    霍卓言去往瑞士一路,都和她保持着联络。


    抵达瑞士时,他站在雪山上给她发消息,说回来有重要的事情和她讲。


    可没等来霍卓言回国,先收到瑞士升温引雪崩,大使馆确认其中一位来自中国的遇难者,正是霍卓言本人。


    霍嘉祖当场晕厥不醒,是沈满慈亲赴瑞士,接认了霍卓言的遗体。


    她以未亡人的身份,扶棺主持葬礼。


    十几年来,将霍卓言最后发给她的照片摆在办公室。


    “霍卓言,我是不是也死了?”沈满慈躺在病床上,说自己记起了全部。


    前世,今生,正在确认此刻是不是来世。


    霍卓言点头,又摇头,“没有,你只是换了个宇宙,有我的世界。”


    沈满慈是启湄,是华满集团的满慈,也是舞蹈学院的学生。


    霍卓言是霍昊时,是死在雪山的卓言哥,也是热爱电影的霍导演。


    “平行世界?”沈满慈嗤地笑了一声,“不会是我摔了一下,把自己摔傻了吧。”


    霍卓言问:“那你愿意留在这里吗?”


    沈满慈抬手抚摸他的眉心,是有体温的。


    虽然一切都像是假的,可又处处都是真的。


    “你一个人,等了我很久吗?”她问。


    霍卓言握着她的手,放在心口,“等了三生三世”


    因为缺少一魄,霍卓言第二世注定短命,只是深陷棋局的人,并不知晓命运。


    霍卓言在哈佛留学那几年,因为霍氏处于特殊地位,所以他被要求低调行事。


    研究生时,世界才闯入一个女孩子。


    沈满慈在他严重独立又优秀,因为是从壹京来的大小姐,被大家私下戏称京圈千金。


    但她并没有什么千金架子,对所有人也都恭敬谦逊。


    这让一向成熟稳重的公子哥,都时常变得无措。


    那时,总有一种他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牵绊着心情,使他每次想告白时就被突发意外打断。


    初时是突然摔碎的玻璃杯,掉落的书,后来变成从天而降的花盆,最严重一次是车祸。


    只是那时没人将命运牵连在一起,只以为就是单纯的意外。


    霍卓言觉得沈满慈内向拘谨,还为此调查了沈家。


    一度以为是因为沈君御纷乱的感情,使沈满慈对待感情失望谨慎。


    异国他乡不接地气,他放慢步调,甘愿做个守护者。


    他先沈满慈毕业一年,回国就进入霍氏任CEO。


    在沈满慈即将毕业时,他费尽心思劝说,让她先到港岛一年。


    霍卓言想让她先加入到自己的家,用循序渐进的方法,让她放下对婚姻的恐惧。


    那一年,所有人都知道霍大少身边跟个京城来的姑娘。


    他护的很好,霍家人也将她护得很好。


    他去瑞士,就是得知那里有一场珠宝拍卖会。


    于是作为有仪式感的人,他希望告白的正式,更要有定情信物作证。


    而所有人不知道的,那枚压轴的古董钻戒,正是曾经霍昊时送给启湄的婚戒。


    霍卓言竞拍的很顺利,当时准备与他一起参与竞价的见到他后,都纷纷放下号码牌。


    像是物品见到了主人,迫不及待同他回家。


    拍卖会结束,他被几个同行者邀请,说只要登上瑞士的雪山之巅许愿,那么所有心愿都能达成。


    或许埋身于雪山,就是天神感应到他回国就会圆满。


    为爱殉情的启湄,让死去的霍昊时灵魂不安。


    注定早逝的霍卓言,就必须死在沈满慈窥透爱意的前一秒。


    “你凭什么认为我还会殉情!你为什么一声不吭就走!”沈满慈哭得哭得泣不成声,“二次,霍卓言你抛下我两次!”


    一次家国情恨,爱情十有九悲。


    他们的命运也被裹挟在国运的齿轮中,不由己控。


    “满慈不是启湄,她不会那么柔弱的。”启湄活着末年,是看着身边一个又一个人死在被称为绞肉机的战场,倍感无力。


    “满慈等了二十多年”她完完全全是用信念作为支撑


    最后,连他的爱意,都是经他人之口转告。


    “那我现在回来了,你还愿意留在我身边爱我吗?”霍卓言问道。


    沈满慈有一瞬间的迟疑,可握着她的手实在灼热。


    甚至,她都无法确定这个世界的真实性。


    但她最后点了点头,说:“我要留下。”


    “真的?”


    “我不管你是人,还是鬼。这个世界是真实存在,还是我摔倒的一场梦,我都要留下。”


    她记得曾经霍嘉祖被洗脑,深陷过一段被称为盗梦空间的玄幻地带。


    “我太累了。”沈满慈说,“霍卓言,没有你的日子,我一天也过不下去了。”


    “不是梦!”霍卓言最后肯定道:“是我求了前世,求了今生,换得一段再续前缘!”


    沈满慈点头,抱住他的脖颈,将吻落在他唇畔。


    最后,沈满慈心想就让这岁月肆意变迁好了。


    反正人生本就如一场虚妄的人间烟火,他满身风流的归来,她就满怀期待的迎接。


    (全文完)【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