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华心事重重地从赵府走出来，抬眼便看到街角不远处站着的莫川。


    转身跟詹济云说了两句话之后，两人便不同方向分开。


    穆华靠近，收起心事，叉腰看着莫川：“说吧，这到底怎么回事？”


    莫川挑眉，把手里的糖葫芦递给穆华：“陪我散散步。”


    穆华一愣，接过葫芦，鲜红的山楂裹着淡黄色的糖壳，张嘴一咬，脆甜的糖壳在嘴里甜蜜迸发，意外原本沉重的心情也跟着驱散了大半。


    两人并肩，小巷在小路上走着，莫川开口：“查到一点线索。”


    “什么线索？”


    “南州城前些天运来一批木材，官府本要查验，不过东西还没进城，就意外被山匪劫持，就连走镖的镖师，也离奇被杀。”


    穆华：“你的意思是这批东西跟客栈的人被杀有关。”


    莫川放缓脚步：“木材里藏着火药，方才那个詹济云便在那批货进城的队伍之中。”


    穆华眸色一怔，仿佛想到什么，嘴里塞了一颗山楂，声音模糊地哦了一声，反应并没有很惊讶。


    莫川一愣，被她引起好奇：“哦？一点也不惊讶？”


    穆华点头：“客栈里你只是看了他一眼，就答应我去赴约，不是可疑是什么？”


    莫川一愣，勾起嘴角，意外穆华比想象中的聪明，伸手朝她递来手帕：“他可问你什么？”


    穆华自然接过帕子，擦了擦手上的糖霜：“不过是简单寒暄了两句，不过听起来他应该是小时候在南州生活过，这次路过探亲。”


    “探亲？”莫川眼底沉思，似乎想到了什么。


    穆华抬眸看着他：“那批货物下落不明，你不会这么没凭没据的怀疑一个人吧。”


    莫川回眸：“火场细微痕迹处，是发现了火药，我怀疑他，却不仅仅因为这些，而是他救人的举动。”


    穆华不解：“他身手不凡，救人有什么奇怪的。”


    莫川轻叹口气：“就是太天衣无缝，才会让人生疑，我的线人说赵府的人，出事前曾经频繁出入客栈。”


    “你是说……”


    两人默契地都没有说出心里的猜想。


    穆华听到赵家，眼眸微动，想到赵千千的托付，眸色沉沉。


    不仅仅追杀的原因，这里面还有各种秘密交易，似乎南州也没有表面看起来的平静。


    莫川看她陷入沉思，伸手在她面前摆了摆手：“在想什么？”


    过了好一会才有反应。


    穆华抬眸：“我在想要不要跑路，这笔买卖怎么算怎么亏。”


    莫川转身看着穆华，语气玩味：“上了贼船，想下来只能跳海了。”


    穆华抬眸：“有什么是我需要帮忙？”


    莫川看着穆华的嘴角，淡淡开口：“客栈地处南州城内通达之地，当初选在此处也是为了方便联络，何况不乏高手，却意外这般反常，我不难猜到是那种迷药。”


    穆华点头，意料之中：“我在研究了，需要一点时间。”


    莫川淡眸中带着暖光：“有把握吗？”


    穆华抬眸，语气坦诚：“不知道。”


    莫川勾起嘴角，明明说着不知道，看着穆华眼中的光亮，就知道她内心早有规划：“知道了。”


    晚风掺凉，两人一前一后往回走，开到客栈门口，缓缓停住脚步。


    穆华好奇：“看来你一点也不担心。”


    “担心什么？”


    “一步错步步错。”


    莫川唇角的笑慢慢渲染加深，长腿上前迈了一步，两人之间缩短距离，语气暧昧挑逗：“这么关心我？”


    穆华面布改色，莫川这种人就是风流外表，规矩心肠，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带着淡淡清香：“关心，我的大财主表哥，我怎么能不关心……”


    莫川停下脚步，停在穆华面前，淡淡的烟草味传入鼻腔：“那日为什么没问我？”


    “问你什么？”


    莫川声音平静：“你想知道的，我的身世，或是秘密。”


    穆华并不好奇：“每个人都能有不想说的秘密，你也是人，为什么要问。”


    莫川语气柔和，如同高山流水拍打玉石：“我想看见你的真心。”


    穆华不躲避，抬起眼眸：“我的真心，你得用最宝贵的东西换。”


    莫川低着头，两人之间的距离拉进：“好说。”


    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穆华想躲，却被拽住衣角。


    莫川垂头，拉开两人的距离：“躲什么？”


    穆华咽口水，每次跟莫川说话，都有一种悬崖上走钢丝，摸不着地的感觉，明明脸上带着笑，眼睛里却满是冷淡疏离：“世上男人骗人的话，都一样。”


    莫川扫兴地松开手，扫兴似的抹了抹唇角：“谁心里没有一块荒芜之地，偶尔的春日暖阳，叫人想要快活快活。”


    两人不再说什么，迈步要进客栈，刚进门就看见念奴急急忙忙跑过来。


    “公子！你们可算回来了！”


    莫川收起玩笑：“出什么事了？”


    念奴：“殿……哦不，阿缘小哥，醒来之后就说头疼，自个在屋里喝酒。”


    穆华皱眉：“喝酒？”


    念奴面露难色：“他关在房里不出来，谁也不让进去，我怕他跑出去，就派了个小伙计过去找你们，只能我自个在门口守着。”


    只是没想到两个人走了小路，刚刚好错过。


    穆华感觉窗前有人注视，抬眸对上一双黑眸，心里一紧，迈着步子跑进去。


    站在原地的莫川看着她的背影，片刻后也转身离开。


    看见穆华上去，念奴终于松了口气，身后传来脚步声，发现秋思出现在身后，身上几处沾着泥，头发也乱糟糟的，手里拿着酒壶。


    念奴被吓一激灵：“我滴亲娘啊，大哥你走路怎么没声音啊，吓我一跳！”


    秋思手里把玩酒壶，眼神却一直看向二楼，声音格外低沉：“你说他是不是要恢复记忆了？”


    “怎么可能！”念奴以为秋思在开玩笑：“殿下要是现在恢复记忆，打死也不会乖乖回京城，肯定第一时间回品川复仇。”


    秋思冷笑：“也对，要是真恢复记忆，杀神楚王怎么会这么心甘情愿地咽下这口气。”


    念奴皱眉：“你今天怎么总是说话阴阳怪气的？”


    秋思随意坐到一旁的椅子上，黑白分明的眼神阴郁的说不上来话：“我刚刚到后山把兄弟们都安葬了，为了这么一个冷血冷心的楚王，还要死多少人，公子把宝押在他身上，却忘了他就是一个披着人皮的恶鬼，只会反噬身边的人，都没有好下场，哼，现在又恶鬼似的缠上穆姑娘，后面不知道要倒霉成什么样子呢。”


    念奴叹了口气；“你对他成见太深了。”


    秋思攥紧拳头，闭眸喘气：“我开始思考公子的选择究竟对不对，客栈的人无缘无故死了，这后面没有安排，我不信。”


    念奴从怀里掏出一包花生，秋思身上的酒味熏得他头疼。


    身手怕了拍他的肩膀：“来都来了，落子无悔，我们跟着公子从边境出来，不也在赌吗？别想这么多了。”


    秋思眼眸深沉，握住酒壶的手柄暗暗用力。


    “你真傻，吃人的恶鬼，会因为这些不吃人。”


    “事到如今，公子跟你我都做出了选择，秋思，你不该说这样的话。”念奴无奈叹了口气，塞给秋思一把花生，转身到后厨准备醒酒汤去了。


    ————


    穆华三步并两步地跑上二楼，果然房门紧闭，停在门口平复呼吸之后，伸手敲门。


    “阿缘，你在里面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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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里没有回应。


    “我今天有点事情出去一下，忘记告诉你了。”


    房门被打开，一股浓烈的酒味涌入鼻腔，少年一身素袍微敞露出光滑紧实的肌肤，墨发随意披散在肩上，黑眸带着醉意看着穆华。


    “骗子。”


    穆华抿唇：“骗子知道错了。”


    话还没说完就感觉肩膀一沉，高大的身子倒在穆华身上，喘息间带着酒气。


    穆华伸手扶他，却感觉到皮肤的炙热。


    好烫。


    “你发烧了。”


    身前的人不说话，静静的靠着她，修长的手臂环抱住她的腰，不松手。


    “哎，阿缘，你哪里难受？没吃饭吗？”


    “……”


    穆华伸手探向他的额头，果然很热，跟阿缘说话也没有反应。


    奈何自己是违背诺言在先，只能咬着牙费力阿缘拖到床榻上。


    喘着粗气，起身要去拿窗前的药箱，还没动作就被阿缘死死握住手腕。


    “我去拿药。”


    黑眸中闪过幽怨：“你怎么不能等我死了再回来。”


    穆华虽然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你别开玩笑了。”


    阿缘不说话，加大力道，直接把穆华抱进怀里。


    “说话不算数，补偿我。”


    穆华感觉到阿缘有力紧实的腰身，还有淡淡的药草香味，感觉自己在跟小孩讨价还价。


    “好。”


    “给我一个承诺。”


    穆华一愣，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承诺？”


    阿缘眼里闪过受伤：“你不愿意？”


    穆华耐着性子摇头，感觉面前这人，三岁不能在多了，无奈叹了口气：“没有没有，我愿意，你说吧。”


    阿缘黑眸中转动，晴朗的声音拉的很长：“嗯……我没想好呢。”


    穆华差点笑出声来：“你没想好我承诺什么？”


    阿缘抿着唇，带着醉意的眸子格外好看：“总之不能给别人。”


    穆华无奈叹了口气：“好。”


    穆华替他放好墨发，顺毛撸地差不多了，开始苦口婆心讲道理：“你现在的身体不适合喝酒。”


    阿缘神色疲惫：“木瓜。”


    “嗯？”


    “我做噩梦了。”


    穆华眼中来了精神：“梦到什么？”


    阿缘垂眸，语气低落：“尸山血海，很痛很痛，找不到出路，可是我却一点印象都没有，还有在悬崖底下遇见你之后，世界才慢慢真实起来。”


    穆华伸手探脉：“施针起作用了，或许过段时间就能恢复记忆。”


    “……”


    空气中陷入沉默，过了许久阿缘才沉沉开口：“我不想恢复记忆。”


    穆华不解：“为什么？”


    阿缘只是把穆华握在手心。


    “我虽然不记得，但隐隐约约知道，过去的我很糟糕，失去了很多，可是现在我不想失去你，不想失去眼下平静的日子。”


    穆华心里像被什么钝刀子划拉一下，尽管萍水相逢，走了一遭，心里却早已放下了防备，对阿缘的感觉，也慢慢变得复杂，还是笑着开口安慰他：“这是你的一部分，未来过去缺少哪一个，便都不是你，我希望找回你过去，因为这会让你更好的面对将来。”


    这是对阿缘的祝愿，也仿佛是对穆华自己的期望。


    那晚阿缘紧紧攥着穆华的手，久久不愿意松开。


    穆华守在床旁，施针知道高热退去。


    想到上一世关于楚王的零星记忆，除了暴戾的名声之外，便是年少早亡。


    不敢相信面前的人，还没活到弱冠之年就已经死了。


    如今重生仿佛什么都改变了，她心里涌现一道声音，老天让他们相遇，会不会是让她来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