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挺受欢迎的嘛，小同学。”长官歪歪斜斜地带着时微往机甲舱的方向走。


    一路上，异虫扑到舷窗上的声音不断响起。


    时微垂下眼，轻轻地“嗯”了一声。


    “哟，还挺自恋，我说了你就应了。”长官看样子已经疯了，回过头打量了时微一眼，嘿嘿笑了，又转过头，“不，不。你长这样，应该说是有自知之明。”


    “不过太受欢迎了也不好啊——”他拉长声音，“那位狂热粉丝给你产生了不少困扰吧。”


    时微眼睫颤了颤。


    他掀起雪白的鸽羽，淡淡地瞥向旁边的舷窗。


    异虫冰冷而无机质的复眼森森地盯着他，抬起长满绒毛地前肢敲打窗面。


    时微转回头。


    被异虫的身体挤得漆黑的舷窗成为了镜子，时微和长官的身影在一道道窗户中穿梭，狭长的甬道内反射出无数道投影，顺着舱壁往内延伸，像没有尽头的轮回。


    雪白的发丝随着走动晃晃荡荡，时微声音很轻：“艾丹只是没有安全感。”


    长官挑眉。


    “他害怕自己被丢下。”他的声音小得像在呢喃，“所以，如果这次我们能够平安。”


    “我会用时间让他相信，他绝对不会被轻易抛弃。”


    长官咧开嘴笑了一下：“小圣母。”


    他意有所指：“不是所有人都和你一样善良，小心喂狗喂出条白眼狼，最后被咬得连骨头都不剩下。”


    时微皱眉，长官不等他反驳，先停住了脚步。


    “到了。”


    他说。


    随着银白舱门的打开，走道中的光泄进机甲舱内。


    时微抬起头，看着这架深黑色的机甲。


    长官将灯打开，对时微说：“小同学，祝你好运。”


    星舰内。


    一声清脆的破碎声响起，有学生惨叫起来：“进来了！它们进来了！”


    “救命！救命！！”


    胆小的学生们拼命往后缩去，密密麻麻的异虫从舷窗中涌了进来，黑暗而浓稠。


    维克抽出光刃，站在前方砍下一只异虫的头颅。


    “时微，时微呢？”有人哭着喊道。


    布兰德的眼神暗了暗。


    连他也做不到驾驶赫夜号吗？


    看来只有等死这一条路了。


    布兰德挥刀砍下又一只异虫的头，在心里咒骂里斯。


    如果他没有把其他机甲都带走，他们不至于落到这种坐着等死的境地。


    眼睁睁地看着越来越多的异虫爬进星舰，巨大的压力和恐惧下，有人腿软地趴在地上呕吐起来。


    他们绝对是最倒霉的一届新生。


    一只异虫爬上伯尼的肩膀，张开口器撕咬下去，伯尼疼得脸色骤变，大吼一声将异虫硬生生地撕了下去。


    逸散的血腥味让异虫们更加激动，甲翅震颤的声音声声击打在学生们的耳膜上，突然，外面穿来一声巨响，伴随着地震般的抖动，一只巨大的机械臂臂从舷窗中伸了进来。


    星舰的金属层被撑开道道裂纹，那只机械臂在瞬间碾死许多异虫，黄绿色的恶臭虫浆突破外甲爆裂喷溅，机械臂张开手指，抓住往人群中奔逃的异虫，随即收紧。


    “噗哧。”


    爆浆的声音恶心黏腻，和呕吐的声音重叠在一起，难闻的味道四散开来。


    但是，已经没有人能注意这些了。


    “看……看外面……”


    有人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指。


    维克和埃里克连忙跑到到后方的舷窗旁，更多学生爬起后挤了过来，将他们的脸在透明材料上压得扭曲变形。


    “什么？发生了什么？”


    “别挤！我看不见！”


    “往后面去一点啊！我要被挤死了！”


    维克忍着内脏要被压爆的疼痛往外看去，在看清外面的情况后瞬间睁大了眼睛。


    深灰色的星球不知何时连绵起了一片火海，赤红色的火焰像破碎的布帛跳动着，热浪扭曲了空间的存在，一切在他的眼中是那么的不真实。


    无数异虫的尸体像撒在面包上的芝麻一样四散在地上，被火焰灼烧得蜷缩变形，维克仿佛能听见不住响起的噼啪声，好像有人正拿着发丝在他的鼓膜上不断戳刺。


    火光映红的半边虚空中，站着一具巨大的、黑色的机甲。


    “结束了……”


    他呢喃道。


    有人没听懂，揪着他的耳朵大声问道：“什么结束了？你看到什么了？”


    “是小微吗？是时微成功了吗？”


    维克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他挣扎着从人堆中钻了出来，揪住旁边傻掉的士兵：“开门，快点开门！时微他成功了！”


    人群静了一瞬，随即爆发出巨大的欢呼声。


    士兵还傻傻站在原地，维克又拎起他的衣领晃了晃，他才恍惚般回过神来：“这，这个……长官还没回来，我、我不能……”


    维克咬牙。


    外面又传来了一声巨响。


    不明所以的学生们转过头，维克脸上突起狰狞的青筋。


    “你开不开！”


    他刚要举起拳头，被一道声音阻止：“走这里！”


    维克回头，看见伯尼捂着肩膀上的烂肉站在那扇被钻破的舷窗前。


    话音落下，就从舷窗钻了出去。


    维克扔开手里的小兵，跟着钻出星舰。


    外面的温度高得可怕，炙热的滚浪扑在脸上，像是要将体内的水分燃烧殆尽。


    那具高大的机甲隐没在跳跃的火光后，双膝触地。


    他们刚刚听到的是它力竭后摔倒的声响。


    维克忍着高温的炙痛来到赫夜号旁边，这具机甲太过庞大，哪怕跪倒在地也够不到驾驶舱的位置。


    他咬了咬牙，将手放到机甲身上，掌心瞬间发出被灼烧后的焦糊味。


    维克像是感觉不到机甲表面那难以忍受的温度一般，攀着机甲上的零件，一直爬到机甲背后。


    重重拍了两下驾驶舱，维克焦急大喊：“时微？时微？！”


    白色的气体喷了出来，驾驶舱被弹出，维克看见了时微苍白的脸。


    “维……克？”


    时微的声音弱不可闻。


    维克的表情骤然一松，用力点头，说：“是我！”


    他的情况实在不算好。


    黑色上衣被汗浸湿，总是桃花一样粉艳的唇白惨白一片，发丝凌乱地散落在肩头，原本绑着它们的皮筋不翼而飞。


    时微喘着气，纤细的锁骨连着胸膛起伏着，柔弱的颈项上喉结滑动了下，他张了张唇，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你说什么？”


    维克贴近他，想要听清他裹在唇齿中的语句，眼前却突然一花，时微竟然脱力地松开了手，从驾驶舱中摔了下去。


    攀在机甲上的维克睁大了眼。


    “时微！！”他大吼道。


    即将熄灭的余火在下面明明灭灭，时微白色的头发都被染上暖晕的光泽。


    他极困倦地眨了下眼，似乎听到了竹马的大喊，但是他累得抬不起哪怕一根手指。


    于是，时微在维克的眼中不断下坠，一切都像是被放慢了，星球上的火焰又猛烈了些，激动地往上乱窜，仿佛无比期待将那只坠落的白鸽拥入怀中。


    火舌甚至舔上了白鸽的羽翼，将那缕发丝燎烧得卷曲起来，时微缓慢地闭上眼。


    好暖和。


    他想。


    像是回到了米切星上，妈妈抱着小时候的他轻轻摇晃。


    “时微！！”维克手一松，跟着时微跳了下去，只是刚滑出一半，又猛地扒住旁边的零件。


    时微没有摔在火焰中，伯尼和埃里克扑了上来，他落进了二人的怀抱。


    哪怕是时微，从那么高的地方落下来，也给两人带去了不少的冲击。


    维克松了口气。


    星舰的大门在此时打开，焦急的学生们也涌了上来，他们将几人团团围住，一个劲儿地询问时微的状况。


    布兰德站在外围，远远地看着被簇拥在中心的时微。


    “还真让他做到了……”


    自己离他的距离好像越来越远了。


    布兰德的心中不知为什么，有点淡淡的酸涩。


    他将其归结为对对手出尽风头的不爽。


    伯尼的肩膀有伤，时微便由埃里克抱在怀里。


    小小的人儿云团一样，抱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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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候轻飘飘的，偏偏就是这样的一个孩子挡在所有人的面前，阻止了这一场灭顶的浩劫。


    埃里克摸摸时微的脸，凉凉的一片。


    导师也在不知什么时候挤了进来。


    他收起手中的光脑，声音里带着一点劫后余生的庆幸：“我已经将情况汇报给学校了，接我们回去的飞船马上就来。”


    “时微他……没事吧？”


    埃里克摇了摇头，声音沉重：“不知道。”


    导师脸色也沉了下来，他摸了摸时微的颈侧，“阿谢尔导师和精神力医师也在来的路上，等他们的诊断吧。”


    只能这样了。


    埃里克点了点头。


    劫后余生的长官腿一软坐在地上，表情茫然，似乎仍然不敢相信自己得救了。


    伯尼捂着血流如注的肩膀，冷冷看了他一眼，道：“对于这场意外，我们希望能得到一个合理的解释。”


    在场的学生们也都忿然。


    毕竟如果不是时微，他们的命都要丢在这里了。


    结合之前对分配到这支军队的争议，有人阴谋论道：“不会是二皇子早就知道会有变异的异虫，拿我们当靶子吧？”


    话音刚落就被旁边的人拿手肘捣了捣，警告道：“管住你的嘴。”


    那可是二皇子，敢这么说不要命了？


    那人噎了一噎，才想起此话不妥，讪讪道：“我就是气不过……”


    他往后看了看，嘴角耷拉下来，“小微还晕着呢，刚刚他从机甲上面摔下来你也不是没看见。要是他的精神力出了什么事……”


    旁边的人也沉默了。


    半晌，他拍了拍这人的肩膀，无声叹了口气。


    漆黑的天幕上隐隐闪过几点白光，是奥维林的飞船到了。


    来时高高兴兴，去时形容狼狈。


    阿谢尔从飞船中跑出来，皱着眉接过时微，摸了摸少年冰凉的小脸，和旁边的医师说了几句话。


    维克深深吸气，提步跟了上去，突然想起什么，皱眉问伯尼和埃里克：“小微的腿环呢？你们谁收着了？”


    闻言，二人对视一眼，埃里克道：“刚刚的情况太混乱了，我没注意。”


    伯尼也摇了摇头。


    维克的心情更加糟糕，泄愤似地踢翻脚边异虫的尸体。


    “也许是落在星舰上了，但是我们现在也不好回去找。”埃里克转头看向星舰，压低声音，“快走吧。”


    虽然知道这一点，可想到和竹马肌肤相贴的腿环会被某个人捡走，甚至是拿去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维克的心就堵得慌。


    他又泄愤地踹了异虫一脚，面色不善地跟着上了飞船。


    奥维林的飞船离开后不久，又有新的飞船降落在这颗星球上。


    飞船的大门打开，皮质的军靴踩上星球的灰土。


    里斯看着燃烧后剩下的一堆灰烬，视线慢慢转移，落在跪立着的巨大机甲上。


    周围只有猎猎风声，长官原本放松下来的身体又开始抖了起来，他不敢抬头，只能听见里斯迈步的声音。


    沉稳的脚步声如鼓点般敲在长官的耳膜，等待铡刀落下的恐惧感折磨得让他快要发疯。


    他的手越收越紧，里斯却直接略过了他，往星舰走去。


    长官下意识松了口气，下一秒，听见一句：“你失职了。”


    还没有明白二皇子说的“失职”是什么意思，钢铁般的拳头就打在肚子上，一口酸水下意识吐了出来，他挣扎着看向挥拳的人，结果下一拳就落在了他的右眼。


    拳拳到肉的声音听着便叫人牙酸，里斯表情不变，有人小跑着上前向他报告发生的事，临了递上一个黑色的东西。


    那是一截皮质带状的东西，内径不算大，如果是佩戴在腿上的话，可以看出他的主人是有多么纤细。


    皮带上还放着黑色的小盒，里斯晃了晃，里面灌注的药剂流动了下。


    这东西闻着还带点甜香的味道，像是被主人佩戴了太久，侵染上了主人的体香。


    而他的手指摸上后，那点甜香丝丝缕缕地缠绕上来，似乎将他的手也带上了味道。


    里斯将皮带扔向身后的副官，将手上的味道擦干净后，冷声吩咐：“查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