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回去。”小老头倔强的很。


    当初说给他弄下岗就弄下岗了，现在有事又来找他，当他什么人？


    “你……”来人有两个，一个年轻，一个年纪和邓荣差不多大，年轻的那人指着邓荣的鼻子就想骂。


    为首的那个年长者示意他闭嘴，他不情不愿的将口中剩下的话又给噎下去了。


    年长者笑着说：“邓工，我知你当时心中委屈，可当时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啊~”


    “为了接你回去，我们是一路从海市开车过来的。”话说的那叫一个情真意切。


    邓荣不想理他，当时他有几个怀疑人选，他最怀疑的就是面前这人：“我不回去，我在这钟家岗待的好的很。”


    “这小破村子哪里比得上海市？”最初说话的那人不屑道。


    “有吃有喝的，还能帮村民干活，活动活动筋骨，有哪里不好了？我怀疑你这个小同志思想有问题。”


    “等会我就给厂里寄信去，把你也调来思想改造。”邓荣是故意的。


    什么样的老师，教什么样的徒弟。


    面前这俩人都讨厌的很。


    “邓……”年长者还想继续说。


    “别喊了，都走，我不回去。”邓荣一边说，一边动手将两人往门外推。


    这俩人来找自己，准没好事。


    如果真是厂里找他，那肯定会有调令的。


    现在不清不白的就喊他回去，不是让他背锅，就是让他背锅。


    他才不上当呢。


    俩人被赶出门，还想继续敲门，转头撞见刚从镇上回来的钟家岗众人，觉得很没面子，最后还是面上带着狼狈走了。


    钟莹莹见了，暗道不好，邓老师该不会是要走了吧？


    记得前世采访的时候，他说过，他下乡只度过很短暂的一段时光，很快就被人接走，参与到研究中去，直到十几年后，出了研究成果，他才重新和外界联系上。


    国之重器，本就不该局限在他们这个小村子里。


    能和他在人生旅途中，有过一段重合，已经很好了。


    邓荣的小课堂一直正常开课，钟新澄是他最为忠实的信徒。


    虽然没学到啥深入的东西，但造点小玩具，手搓个关节带动的木头人，能点火的小手枪等，钟新澄已经很熟练了。


    天天和钟新澄掐架的丽丽，也因为这些小玩意儿，和他关系好了很多。


    钟莹莹跟着邓荣学习，也是为了以后她如果莫名其妙提出某些东西或者想法，能有个借口。


    回到钟家的钟莹莹，把之前挖的土给转移回来，又将钟家地下她存放的东西给收回到空间里，这个空间她在人前是不会再使用了。


    一直到冬天，也没见邓荣离开，钟莹莹便把这件事情抛之脑后了。


    初雪那天，有件喜事。


    郑老师和祁丰结婚了，还给他们班的学生每人都发了几颗喜糖。


    “莹莹，我现在都有点不敢回家了。”祁绮恍恍惚惚。


    任谁的老师突然变成自己嫂子，都不能接受啊。


    “怕啥，郑老师又不凶。”钟莹莹挤眉弄眼道。


    “那我也怕。”就算郑老师再好都不行，老师变家长，这也太可怕了。


    祁绮觉得，钟莹莹纯属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郑老师在学校教自己就算了，现在放假回家，郑老师还会给她补课。


    她甚至觉得，放假回家还没有在学校自在，起码在校时，邓老师不会只盯她一个，回到家就变成一对一了。


    马上要期末考了，郑老师看她看的尤为紧，一点闲暇时间都没了。


    “高家娣，你家里来人了。”一个不认识的男生站着教室外面喊。


    钟莹莹几人感到奇怪，从没见过高家娣的家人来学校看过她。


    之前她还说家里人想让她嫁人，好不容易又同意给她继续读了，这会儿又来是想干嘛？


    几个女生对视一眼，纷纷理解了对方的意思，悄悄跟着高家娣背后一块去了办公室。


    “家娣啊，娘也实在没办法，你舅舅在外面惹了事，人家说不赔钱，就要让他蹲篱笆子去。”高母拉着高家娣的手，哭的


    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高家娣的爹就站在边上，低着头一言不发。


    “娘~”高家娣不明白她娘跟她说这些做什么。


    “家娣啊，娘给你在镇上找了个对象，就是上回你见过的那个，人很好的，人家愿意出五十块钱彩礼。”


    “有了这钱，你舅舅就有救了啊！”高母眼含热泪，饱含期望的看着高家娣。


    高家娣不敢置信：“娘？”


    她娘竟然想卖了她换彩礼给她舅舅，她是她亲生的啊！她怎么舍得。


    “高家娣家长，你家孩子今年都初二了，还有一年，就可以参加中考。”


    “家娣这孩子在班上成绩很不错，中考最低也能读本校的高中，考得再好一些，还可以去读中专。”


    “中专读三年，学校会给分配工作的，现在让孩子退学，岂不是害了孩子，您再好好考虑考虑。”郑老师实在不忍心见一个好好的女孩子，被迫放弃大好前途。


    每次开学班上的女同学都会少那么一两个，老师去家访，家里也就只是说她们嫁人了，不用再上学了。


    “老师，我们也想啊，可是我们家实在没钱了！”高母默默哭泣。


    “娘，我不想嫁人……”高母哭，高家娣也跟着哭。


    她好不容易才有今天这个成绩，老师同学都在帮助她，眼见着光明就在眼前了，她娘又要给她拖回淤泥里，高家娣的眼神瞬间变得黯淡。


    “哎呦~”五人组在靠在门外偷听，没注意，脚麻了，办公室的门没插只是掩着，一群小姑娘一个叠一个的摔进了屋里。


    钟莹莹有些衰，个子矮，趴门上的时候，她排第一个。


    这会儿摔了，她被压在最下面。


    “痛痛痛~你们谁压着我的脚了~哎呀~快起来！”钟莹莹感觉自己有点不太好，身上的重负，让她觉着脚好像断了。


    吴月、祁绮、楚秀秀、李红雪几个忙不迭的站起来，又把被压在最下面的钟莹莹扶起来。


    “你们想干嘛？”郑老师有些生气，好好的孩子，不在教室里上课跑这来听墙角了。


    钟莹莹一站稳，顾不上脚上的疼痛，忙解释道:“老师，我们也是担心高家娣。”


    “对，老师，你可不能放高家娣回家嫁人啊，她好不容易才考到年纪前十的。”李红雪深知高家娣学习的不易。


    祁绮也怯怯的跟着劝：“嫂子，高家娣能考上大学的！”


    高母一见有人想要阻挠自己，立马站出来反驳道：“你们这些小丫头知道什么？你们家条件好，我家可没这个条件供她上学！”


    “我给家娣说的人家，家里条件可好了，还有自行车呢，你们拦着家娣去过好日子，小小年纪，也太恶毒了吧？”


    ……


    听着自己娘一句一句的给老师同学泼污水，高家娣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


    她的泪水犹如断了线的珠子，一颗连着一颗，啪嗒落在地上。


    高家娣终是站了出来：“娘，到底是谁见不得我好啊？”


    “嘿，反了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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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供你读书还有错了？”高母怒气冲天，抬手就想扇高家娣几个巴掌。


    郑老师见情况不好，慌忙之中拦住了她。


    “爹，你也是这么想的吗？”高家娣把视线转向那个一直沉默不语的男人。


    高父终于抬头：“家娣……你也别……”怨恨你娘。


    话没说完，就被高家娣堵在了嘴里：“爹，我们家是真的没钱供我上学吗？那为什么娘每个月回娘家都可以带一篮子鸡蛋回去？为什么舅舅不务正业，他家孩子还一直有新衣服穿，我跟弟弟，身上的衣服永远都是破了补，破了补……”


    高家娣的控诉字字泣血。


    高父注视着自己女儿，一身蓝黑色的薄棉袄，单薄的粗麻布裤子，手腕脚腕都露了好大一截在外面，衣服上也是大补丁摞着小补丁，抹眼泪的手上满是红肿的冻疮。


    高父以前从没有注意过，这才刚入冬，他闺女的手就已经成这样了。


    再想想他小舅子家的那两个娃，一个个养的白白胖胖的。


    自家那个儿子呢，比闺女好点，但也没好到哪里去，身上的衣服也没一件合身的。


    所以，当真是他做错了吗？


    高父颓唐无力的垂下头。


    高母继续怒骂道：“你个黑心肝的，我就不该让你上学，现在连你舅舅也敢骂了？你舅舅人家过的好，是人家有本事，你上不了学，是你爹没本事，赚不到钱，你爹要是个工人，那谁会……”


    “够了……”高父从喉咙中发出一声怒吼。


    高母被吓的楞了一下，反应过来立马指着高父鼻子骂：“你想干嘛？啊？我给你生儿子，生闺女，你现在敢骂我？你长胆子了啊？”


    “我闺女不退学，她的学费我出。”高父想勇敢一次。


    高母：“好哇，你们父女俩成一条心的了，那我走！”


    说着她怒气冲冲的踹开办公室的门，撞开高父自己走了。


    家里的钱都在她那里，她倒要看看高父下学期拿什么给那个小蹄子交学费。


    “爹”高家娣怔愣着，她没想到，她爹竟然会为了她反抗她娘。


    “你好好读书，学费爹会想办法的。”高父此刻的感官颇为复杂。


    头一回反抗媳妇，好像并没有感到什么不好，反而，心里那股气顺了。


    “叔，你早该这样了，家娣是你亲生的，以后她出息了，会给你养老，你拿家里钱给别人，不给自己闺女，人家等你老了会养你吗？”李红雪反正是没见过侄子养姑父的。


    “家娣长大后，一定会照顾弟弟的，但是你侄子就不一定照顾你儿子了，隔了一层关系，哪里有亲姐弟亲啊？”钟莹莹也跟着附和。


    高父听完恨不得钻到地下去，几个孩子都比他明白事理。


    “家里，这两块钱，你拿着，期末考试要好好看。爹先回家了。”把自己的私房钱从鞋子里扣出来，塞到高家娣手里，高父就匆匆走了。


    高家娣把钱塞到口袋里，看着这一群可爱的小伙伴深深鞠了一躬：“谢谢你们！”


    谢谢你们给了我勇气，让我反抗那不公平的命运。


    “谢什么谢啊，大家都是同学。”几个小女生七嘴八舌道。


    郑老师从背后阴测测道：“上课铃响了，你们都没听到吗？”


    “哎呀，老师，对不起，那我们上课去了。”说完，李红雪拽着小伙伴就想走。


    拽到钟莹莹那，被一句“疼~”，给生生止住了脚步。


    钟莹莹刚摔那会儿就觉得不好，因为注意力一直在高家娣身上，就没想那么多，这会儿要走了，才发现，她的脚好像骨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