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卿卿蔫巴的脑袋歪在林昭肩头，随着跑动而微微晃动，要落下去了，又重新抱紧，反反复复，不知道触到哪根敏感的神经，啜泣起来。


    肩头有潮湿的热意。


    林昭瞥了一眼，问顾卿卿是不是在流口水。


    顾卿卿说没。


    林昭说道：“那就是疼哭了，我有布洛芬，但是你这个情况要吗啡，这样吧……”


    林昭腾出只手，摸了块牛轧糖出来，“先吃这个。”


    顾卿卿想起林昭因低血糖在图书馆昏倒，她拦着哥哥不让他去给她找吃的，还对她恶语相向，现在林昭却不计前嫌救她，顾卿卿心里很不是滋味。


    她含住牛轧糖啯进嘴。


    丝滑醇厚的滋味好像真的抚平了一点腹部的疼痛。


    “对不起……林昭。”


    “嗯。”


    如果林昭只是20岁时的林昭，大概是不能这么轻描淡写接受道歉的，她和顾卿卿从小不对付，暗地里较劲，明面上说过不少刺伤对方的话，但现在的林昭拥有了40年的阅历，看过足够多的生死，还挽回了一半的遗憾，她原谅了一点自己，所以也能原谅一点别人。


    三足金乌的旗帜近在咫尺。


    丧尸哥赶到了，他看向林昭，林昭微微摇头。


    顾卿卿100斤都没有，她还背得动。


    越过终点线，医疗团队冲上来收伤员，储瑜此时脸颊红彤彤的，受伤的腿肿的老高，伤口流出的血变黑了，林昭一直看着她，储瑜目光闪躲，拉着顾锦程的手低声交代，顾锦程低着头，储瑜紧紧抓着他不肯放，直到被人强硬掰开，顾锦程的手臂留下长长的红色抓痕，从胳膊到手背。


    林昭让他去冲手，冲够半小时。


    顾锦程问道：“储瑜是不是再也回不来了？”


    医护的态度就好像要把她推进焚尸炉。


    林昭说道：“你妹妹还有救。”


    顾锦程捂住脑袋，“就一点办法也没有了吗？”


    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


    金乌研究疫苗一直没太大成果，但是却误打误撞研究出一种抑制剂，感染者注射后还能维持一段时间人类的样子，身体素质强，个人毅力也强的，此时服下晶核还有几率开启异能。异能者免疫丧尸病毒，或者说，实现了和丧尸病毒的共存。


    晶核找找还有机会。


    抑制剂却很难，即便身在金乌市，也不是谁都要机会得到。


    不过诸葛路易在这。


    他可能携带有。


    但是想从这个男人身上获得一分利，恐怕得付出半条命。


    储瑜参加混战，林昭是意外的，前世她一直往内勤发展，做得很出色，也许是受到顾卿卿开启异能的鼓舞吧，储瑜也想冒险，赌一把，走出金丝雀的笼子。


    但是很可惜。


    世人喜爱颂扬金丝雀挣脱牢笼振翅而飞，但不是每只金丝雀都有好运气，故事歌颂勇气，但每个人都得承担自己所做的选择的后果。


    林昭不想跟诸葛路易打交道，但也不忍心看着储瑜就此变异，默了默，同顾锦程说起抑制剂，“以储瑜和你们营地傅老大的关系，也许能让他出面跟诸葛路易交涉一下。”


    “你果然知道不少……”


    顾锦程低声道。


    林昭说道：“我是知道不少，但我还是在这里，并没有过上比你们好的生活，顾锦程，人要识时务但不要认命，与其在这里叽叽歪歪，快点去想办法吧。”


    顾锦程的目光从林昭身上转移到她身后静静站立的口罩男人，丧尸哥迎着他的目光，弯腰抱住林昭，隔着口罩亲了她一口。


    ……


    顾锦程本来还觉得眼前的男人像林昭的贴身保镖许彻，现在想想应该是同名同姓的人吧，亦或者林昭玩的替身游戏，他压根没想过这就是许彻。


    戴口罩的男人明显是人。


    丧尸没法说人话，也控制不了嗜血的欲望，倒是林昭的精神状态实在诡异，很有可能做出指鹿为马的事情。


    以她的手段，只要想，洗脑一个男人自愿变成另一个男人，应当是手到擒来的。


    他们一起长大的。


    顾锦程觉得林昭有点可怜……但是现在谁又不可怜呢？


    大家的命运都像风中的叶子，不知道接下来会落到哪去。


    顾锦程看了她一会儿，一言不发走了。


    第二阶段的混战估计没法参加了。


    储瑜疑似感染，顾卿卿重伤，够他忙的。


    老熟人都走了，许彻可以摘口罩了。


    林昭抬手摘掉丧尸哥的流汗口罩，狠狠揪脸，隔着口罩不好操作，现在终于能狠狠教训了。


    “谁让你过来亲我？”


    “没有谁，我自己想亲。”


    “你想亲就亲？”林昭两只手都去揪脸，许彻死猪不怕开水烫，调皮吐舌，做个眯缝眼的可爱鬼脸。


    冬瓜werwer叫着扑他，还是狗好，知道帮忙驱邪。


    林昭嫌弃地收手。


    欧佳怡一瘸一拐来了。


    林昭疑惑道：“你怎么也受伤了？”


    “嗯，那个，林昭，你或许还记得我在起跑线摔倒了。”


    “然后就摔伤了？”


    欧佳怡第一次在林昭脸上看到纯粹的不含丝毫嘲讽的惊讶，天呐，好伤人。


    欧佳怡嗫嚅道：“不是所有人都像你和许彻一样是铁打的，你知道吗，病毒爆发以来，你甚至没有生过病，感冒都没有！”


    “我会低血糖，你忘记啦？”


    这一世没怎么饿肚子，肠胃倒是比前世好，搜罗的益生菌她没用上，倒是欧佳怡磕了不少。


    欧佳怡沉声道：“低血糖是女娲给你的唯一弱点……再说只要认真吃早饭根本不会低血糖！你就是太容易忘记吃啦！”


    ……


    好像也对。


    林昭翻开背包，扔给欧佳怡半瓶中老年钙片和开封过的维生素D胶囊。


    “好好补钙，要不然扑街。”


    欧佳怡生无可恋接过药。


    林昭抱起冬瓜，宠溺道：“还是冬瓜好，帮我们挣了十个积分呢，好狗狗。”


    许彻说道：“为什么我是八个积分？”


    林昭说道：“狗第一个冲线啊。”


    他们这一批，比格犬第一，林昭第二，许彻第三，积分依次递减，第十名及其以后冲线的人只有一分。


    许彻说道：“虽然少两分，但我也是好狗狗！”


    林昭无语。


    许彻把冬瓜薅下来，指着林昭一字一顿道：“今天听不到属于我的好狗狗，我不会放过你的，林昭！”


    ……


    ……


    ……


    “靠，死狗。”


    欧佳怡骂一声，抱着冠军比格犬撒丫子蹦，这时候一只脚都比两只脚好使，还有下次，就该让欧佳怡在前面跑，让许彻在后面追，那样她就绝对不会摔了。


    此时下一批选手还没到达，这一批也走完了，只剩两个人在空地站着。


    林昭走都走了，又冷着脸绕回去，踮脚揉住许彻的脑袋像揉一条真正的狗，她用尽力气，他满脸享受，她猛地捧住他的脸，恶狠狠的，许彻清俊冷气的五官协调地舒展，眉梢往下压，眼睛眯起来，像只刚刚出山的小狐狸，鼻翼往两边一扩又紧到一起，嘴角高高扬起，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笑纹在两颊绽开，一个孩子气的，像橘子汽水一样清爽可爱的笑容，丝毫毕现地展现在林昭眼前，充满活人的味道，充满病毒爆发以来难得一见的生命力和发自灵魂的喜悦。


    他根本不用稚气地强调“我爱你”，他的笑容已经证明了一切，强有力的。


    看到这样的笑，谁会怀疑自己不被爱呢？


    林昭深深叹气。


    心里是空落落的满满当当。


    许彻黏糊糊凑到她耳边，声音意外的低沉好听，“怎么，被我的帅气迷惑了？”


    林昭细细抚摸他的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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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像是用手在捕捉他的笑。


    许彻的笑意渐渐平息。


    他用鼻子蹭她的鼻子，林昭低头，因为痒痒，轻笑出声。


    太阳热烈而冷淡。


    金乌的旗帜迎风飘扬。


    赶在下一批选手冲线前，一人一尸穿过人群，回到他们的住所。


    ……


    明天就是第二阶段的营地混战。


    林昭了解一些，第一阶段是体能选拔，第二阶段就是实战，搞个斗兽场，放几百只丧尸再放几个人进去养蛊，他们都做得到。


    也许不至于这么恶趣味。


    林昭心想，也许诸葛路易会安排他们去尸群聚集的地方拿物资，那个男人毕竟是个典型的实用主义者，并不喜欢无理由的杀戮。


    不知道储瑜怎么样了……


    伤口流黑血不一定是感染，但几率不可谓不小，前世储瑜活得很长，至少林昭选择离开前她还活跃着，这一世，林昭选择一条旁门邪道，他们的命运也跟着变化。


    都说历史是必然的。


    可是此时此刻，她蝴蝶振翅，确实影响了其他人。


    不知道父母和小弟会不会因为她的“改道”而遇到危险，说起来，路易为什么会出现在这？是为了调查叶舟成的死吗？那为什么到现在也没有提起过？是想亲自招募许彻吗？态度也不怎么热情。


    诸葛路易到底是……


    林昭在阳台一坐就是三个小时。


    沉思者都没有她能沉思。


    “阿昭，睡觉了，再不睡就是熬夜了。”


    马上夜里十点。


    确实该睡了。


    林昭回到屋内，丧尸哥洗完澡，穿着一条浅色的裤衩子，裸着上身躺在床上，好一幅美人横陈图，如果不是腿太长，整体有点局促就更好了。


    林昭找到吹风机帮他把头发彻底吹干。


    丧尸哥拍拍前面的位置。


    林昭躺上去，一点挣扎也没有。


    丧尸哥惊讶不已，“阿昭，你今晚怎么没反抗了？”


    “反正你也不能对我做什么。”


    ……


    ……


    ……


    赤裸裸的羞辱。


    明晃晃的讽刺。


    不愧是她。


    丝毫没有感受到羞辱，甚至还有点得意忘形了，丧尸哥撑着脑袋哈哈大笑，食指指着林昭，笑一会儿拍一会儿床。


    他被她幽默到了。


    林昭抬肘给了丧尸哥一下，“别动，床在晃。”


    “哦。”


    丧尸哥停住笑，温柔又乖巧地注视她，“可是阿昭，即便什么也不做，只要能陪在你身边我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丧尸了啊。”


    林昭背过身，用屁股对着他。


    过了一会儿又转过来，搂住许彻的腰，许彻自然而然靠近，蛄蛹了两下，床又响了，嘎吱嘎吱，林昭拍他后腰，丧尸哥动作小了些，挪近了，紧紧挨着，他拥住她，像拥住一大捧玫瑰。


    林昭说道：“你睡着会不舒服的。”


    这不符合丧尸的休眠习惯。


    许彻说道：“你舒服吗？我的身体是不是又冷又硬？”


    即便用热水冲了半小时，也不过是从超硬的僵尸变成稍微柔软的僵尸，人类是恒温动物，肯定不习惯抱着冰块睡。


    林昭说道：“睡硬点对腰好。”


    “你把我当床板？”许彻的尾音扬起来，故意带着讨打的意味。


    林昭有点睡意了，拍了两下他的腰，“闭嘴，睡觉。”


    许彻嗯了一声。


    他的手肘搭着她的腰，手指缠着她的发。


    哦。


    丧尸哥心想，原来人类文学里对女性头发的迷恋不是没有道理的，她睡着了，毫无芥蒂的，酣甜的。她的头发却像是有生命似的，冰凉的，无声的，陪着他的手彻夜缠绵。


    那个许彻像这样抱过她吗？


    肯定没有。


    好惨一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