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腾腾的番茄炒鸡蛋端到面前。


    少年熟悉而默然的眉眼也在面前。


    林昭拿起筷子，尝了一口，然后端着盘子擓进一勺放在冰箱不知道多少天的干巴冷饭，埋头吃起来。


    丧尸哥静静看着她。


    林昭吃完说道：“有点甜了。”


    “是么？”


    许彻拿过空盘，细致地揩掉她嘴边的酱汁，他说番茄炒鸡蛋就是甜的，说完，愣了一下。其实丧尸并不知道甜味是怎样的味道，丧尸没有人类那么敏感的味觉，也不需要。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然而然走进人类才需要使用的厨房。


    回过神来就发现自己在那么做了。


    甚至还收走林昭的碗筷，自然而然地清洗……对了，洗东西还要摁一下白色盒子，搓出泡沫，洗完要放到下面的柜子，让紫色的灯照射，这样林昭才不容易生病，她的肠胃不太好。


    丧尸哥在放碗的时候卡住。


    他有点不安，感觉自己不是自己，又感觉那才是自己。


    但是……林昭从后面紧紧抱住他的脖子，呼吸十分灼热，他便来不及思考，只是一味窃喜了。


    窃喜什么呢？


    管他的。


    他只要有林昭的抱抱就会满足，全世界毁灭都没关系，有林昭就够了。


    ……


    林昭抿唇抱着许彻，像一只大蟑螂。


    许彻任由她抱着，像一坨沉默的饭团。


    欧佳怡则在墙后面暗中观察，攥紧拳头，牙都要咬碎，不是，这个家的厨师不是她吗？丧尸哥怎么升级后还能做饭啊？


    不好。


    这个家伙升级成老六，是来卷死她的！


    ……


    天气热得害怕。


    蝉和青蛙都被晒死了，白天夜里一片死寂。


    放在室外的塑料桶都晒融，为防止冬瓜踩到烫伤爪子，林昭需要打伞在烈日下清理。


    欧佳怡和林昭夜间去过两次57号营地送水，大家白天躲在校内，夜晚才敢活动，谁都睡不好，太热了，睡不好，自然也吃不下东西，不过一周，每个人都有种竹竿成精的质感。


    暴汗、脱水、食欲不振、中暑、热射病……


    各种状况层出不穷。


    唯一的好消息是大家不用为饮用水奔波，林昭和欧佳怡开来的水车全密闭，蒸发量很少。


    赵建国等人弄来柴油发电机，搞了几台大功率空调和一车的电风扇。


    营地里的前气象部门工作人员和老庄稼把式都说天气还会更热，两车水足够了，让林昭和欧佳怡赶紧躲起来避难，他们在学校体育馆下面挖了地下避难所，小是小，但是凉快很多，等空调和风机装好大家都要下去，到时候她们也不要来了，两个女孩子，这样的天气路上遇到丧尸或者随便一党歹徒都能要命。


    林昭说了叶舟成死亡的消息。


    大家没什么反应，叶舟成不得人心，再说另一个异能者许彻不还活着吗，只要上面继续给物资就可以了。


    赵建国也不意外。


    小队外出的时候探查到大面积烧黑的土地，脚指头想也知道出事了，万幸的是林昭还活着，至于许彻，傻点就傻点吧，活着好歹是个异能者。


    欧佳怡插嘴，“他现在可不傻，都要把我卷成老北京鸡肉卷了！”


    三人在营地之外另有据点。


    赵建国早已知晓，也给其他人通过气，少过问林昭他们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才能苟得长久。


    赵建国哂笑一声，“他卷你什么？你拿什么跟他卷？”


    欧佳怡暴跳如雷。


    “少看不起人！”


    两人吵得颇有滋味，林昭听一会儿，问道：“迷彩服他们呢？”


    “神神秘秘的，消失几天，昨天才回来，一回来就问你的消息，吵着要见你……你快走吧，待会儿他们追过来，麻烦。”


    林昭奇怪道：“问我？难道不该问叶舟成和许彻？”


    黄毛沉吟片刻，也觉得微妙。


    欧佳怡嘿嘿笑，“他们终于发现事情的关键是我们林昭了！”


    ……


    黄毛瞥向欧佳怡，“你的发根该补色了。”


    欧佳怡难道不知道吗，这不是没有条件吗？


    她瞪他。


    黄毛招手叫来骆驼，高个子的骆驼小跑拿来一个背包，欧佳怡还以为是染发剂，结果是一包假发片，他翻翻找找，拿出一片粉毛盖在欧佳怡头顶，观摩片刻，兀自点头，“正好，不仅能盖发根还能挡发缝，你的头顶有点稀疏。”


    林昭抿住唇。


    开始想难过的事情。


    欧佳怡风中凌乱几秒，默默收下假发片，在回去的车上唉声叹气，问林昭，她的头顶真的有那么荒芜吗？


    林昭摇头。


    欧佳怡说林昭变世故了，不真诚。


    林昭说道：“……荒芜的意思是因为无人管理而杂草丛生，你这个应该叫不毛之地。”


    欧佳怡瞪大眼睛。


    林昭问道：“够真诚吗？”


    欧佳怡捂住胸口，“四道普！四道普！！我要窒息了！！！”


    林昭问她还天天熬夜看剧，吃冰淇淋和冰可乐管饱，一天最大的运动就是跟在冬瓜后面捡屎吗？


    欧佳怡叽叽哇哇乱叫，说她没胃口才吃冰淇淋，要不是许彻抢了她厨师长的活，她也不至于抑郁至此，荒谬，荒谬，一个丧尸煮两个人饭！像话吗？！丧尸要都是丧尸哥的样子，人类干脆灭绝好了！


    ……


    两人吵嘴的声音淡去了。


    汽车驶向森林公园。


    只留下两个猥琐的身影逗留在深草丛中，满头大汗地拍摄照片，记录行踪。


    汗褂1号说道：“林昭总算出现了！我们有交代了！”


    汗褂2号说道：“别轻松太早……刚收到消息，A先生要亲自来拿人。”


    汗褂1号沉默。


    许久，狠狠骂了一句脏话。


    别人家领导视察工作多少会留点余地让下面提前准备，A先生倒好，火急火燎的，生怕急不死他们两个。


    汗褂1号啐道：“A先生是赶着来接媳妇吗？”


    汗褂2号面色一变，不怎么开玩笑的一个人说出了一句挺喜剧的话，“你别说，你还真别说。”


    汗褂1号能有什么表情。


    当然是面无表情。


    真是铁树开花，公猪上树，太阳打西边滚出来了。


    不过也是玩笑话，两人很清楚A先生的出现必有猫腻，那家伙眼中只有异能者算人，这个林昭，恐怕很有说法。


    ……


    看过57号营地的情况，林昭的心也落下来，有闲情逸致在家躺平，说是躺平，也就她一个人躺平，其他人（狗）想都不要想。


    她早上监督欧佳怡和冬瓜使用跑步机，中午给冬瓜的丧尸主人投喂食物（怕冬瓜出去中暑，林昭让许彻把尸叫来，就住在冬瓜狗窝旁边的房间）。


    午睡过后，林昭开始折磨许彻，把尸拎到书房，教授汉字。


    “都说了，让你把笔画每个练习一篇再去写完整的汉字，瞧瞧你写的这几个苍蝇，出去别说是我教的。”


    啪。


    林昭捏着老妈的双面绣扇子狠狠拍到桌上。


    许彻会说也会看中文，但是不会写。


    可能还是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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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部分大脑没激活。


    要想混在人堆里，不会写字太可疑了，特别是他看起来年纪轻轻。


    许彻趴在书桌，目光呆滞。


    明明已经是尸体了，却从来没有像现在一样像尸体。


    林昭把尸拎起来，发现这家伙竟然用红墨水在桌面歪歪扭扭地写了一个“惨”字。


    昨天给他读了百草园和三味书屋，鲁迅先生小时候在桌上刻“早”，他倒是学得快，今天就把“惨”字写上了。


    林昭说道：“擦掉！”


    许彻说道：“不擦。”


    林昭说道：“擦掉，别逼我说第三遍。”


    许彻说道：“我又不是人，为什么要学人类的文字，而且为什么是汉字，学26个字母的多简单！”


    林昭说道：“这是我们现在使用的语言的文字。”


    许彻灵机一动，提出教林昭丧尸的语言，这样就不只是他一个尸受折磨了，要痛苦就一起来痛苦～


    “好。”


    林昭推来一把椅子，挨着许彻，一屁股坐下去。


    许彻说道：“阿昭，恐怖。”


    这是欧佳怡最近的口头禅，每次丧尸哥休眠都是被她早晨在跑步机上歇斯底里的“恐怖恐怖”吵醒，现在好了，轮到他说了。


    就说了不能笑人。


    否则就会变成好笑的丧尸。


    ……


    啧。


    ……


    林昭本来对丧尸的语言就很感兴趣，现在有双语丧尸亲自教学，怎么可能错过？


    许彻张大嘴，让她看他的喉咙。


    似乎是从很深的地方发音，舌根看起来很使劲，舌尖倒是放松的。


    许彻示范了一声。


    林昭学了一声。


    许彻止不住大笑，少年清朗的眉目在太过盛大的日光下舒展开，像是要融化，白皙的肌肤很是清透，跟林昭热得发红的脸颊截然不同。


    “笑个屁。”


    林昭上手捏住丧尸哥轻薄的嘴皮。


    让他手动闭嘴。


    许彻冰凉的手捧住她通红的脸蛋，得意道：“知道你刚才说的是什么吗？”


    “什么……”


    “你说的是，哥哥。”


    “……”


    丧尸哥灰色的眼睛满是跳动的亮光，笑得像只深藏不露的狐狸，一闪而过的狡黠被林昭俘获。


    她冷笑一声，拎起他的衣领，一只脚嚣张地踩到许彻双腿之间的椅面，琥珀色的眼睛像只威风凛凛的老虎，倨傲地审视，上扬的嘴角带着不可置疑的威力审讯他。


    “骗人的丧尸是小狗，现在你再说一遍，我刚刚鸣的那段是什么意思？”


    许彻不笑了。


    抱住她，隔着棉布体恤衫对着她的肚皮呢喃，“美味的人类。”


    这是丧尸发起召集最常用的口号。


    不亚于林昭平时对冬瓜喊的那句“吃饭了”。


    林昭学得很像。


    出去鸣一段能召集很多丧尸。


    许彻拥住她单薄的后背，略微用力又松开，如此反复，就像是想吃零食又舍不得吃的熊孩子，林昭抱住他的头问道：“怎么，想吃我？”


    许彻埋在她的肚皮上点头。


    温热的血肉。


    诱人的脉动。


    他甚至能感受到她的每一处器官分布，那些脏器和其他人类并无不同，他也不知道怎么会对食物产生无可自拔的依恋，喜悦着，要和食欲做对抗，悲伤着，要和食欲做对抗，失落着，很想和食欲达成一致，吞噬她，再也不用分开。


    “阿昭，阿昭……”


    许彻问道：“为什么我是丧尸，你是人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