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分家(3)

作品:《招夫

    第25章


    南院栽了一排槐树,十几年生,树干尚不粗壮。刚刚开春,枝头光秃秃的,透出几分虚弱无力。


    王凰儿坐在桌边翘着二郎腿嗑瓜子,涂红的指甲指着香樟木箱子,支使丫头:“快去把铺盖卷起来好好放进箱子里,别耽误了晚上铺床。”


    丫鬟好似木头人,王氏怎么吩咐,她便一个指令一个动作地把被褥卷好,收进箱笼之中。


    他收拾停当,返回王氏身边,低着头站好。


    “呸!”王凰儿吐掉口中瓜子皮,抱起妆奁,走到装着被褥的木箱前,在被褥中掏出一个大洞,把妆奁一股脑塞进去,再抓着被褥盖住妆奁。


    她拍了拍被褥,只有棉絮“噗噗噗”的声响,手下没有坚硬空虚的感觉,才安心地卷起嘴角,阖上盖子。


    “行了,捆上吧。”


    沈从军看得眼睛疼,“你家里兄弟过来帮忙,你至于防贼似的么?”


    王凰儿对着丈夫翻了个白眼,不客气地说:“就是我亲兄弟,我才知道他们没有一个手脚干净的。我要是不防着点,等咱们搬到五条街外头的回龙巷,保准行李中间值钱有轻省的财物都被他们摸个一干二净。”


    “你别站在这里碍事,我累了,你去跟千珊知会一声,让她也把值钱的首饰看紧了。”王凰儿不放心地提醒。


    沈从军没吭声,照着妻子的吩咐去女儿房中传话。


    他走在回廊里,心里空落落的,越走越没底。


    迎娶王氏进门前,他就想好了,反正自己没本事,根本不想在边军里与异族搏命。


    既如此,不如一辈子依靠着父母而活,父母年老之后,在他们膝下尽孝不失为一桩雅事。但怎么到了如今,真走上父母为他安排好的去路,他心里如此不甘呢?


    他可是这个家的儿子,整个家庭的财物传到他手里难道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父母怎么能问都不问他一句,从十六年前就商定了幼妹婚事,让她的长女姓沈,继承这个家,把快到他手里的钱财都截胡了。


    现在……


    外甥女能不能活过生育都不知道,就已经敢借着父亲的威严,对他耀武扬威了,真让人不甘心。


    沈从军停下脚步,一拳砸在廊柱上。


    他还是不甘心,把家业拱手让人。


    既然父母不喜欢王凰儿生的孩子,那他另纳一房妻妾生儿育女,说不定父母就喜欢了!


    “哎呦呦,妹夫这是做什么,生气也别拿自己撒气啊。”油滑的声音从不远处响起。


    “是啊,妹夫可轻着点。我妹妹跟了你这些年没吃过苦,现在可不像当年,不知道怎么照顾人喽。”


    来人是王凰儿排行第二和第五的哥哥。


    沈从军可不愿意在这群下九流的地痞面前失了脸面。


    他迅速收回手,整理好自己脸上的表情,取下腰间的南红手串,故作深沉地慢慢捻着,等二人来到面前,他才露出个克制的笑:“舅兄们说笑了。当年也没指望上凰儿,都是我醒过来自己包扎的。”


    王凤建和王凤峰登时哈哈大笑:“妹夫这张嘴,可真损。妹妹跟你吵架,肯定要输了生闷气。”


    “妹妹说让我们来押车搬运家什,走,进去吧,尽快赶完,妹夫使唤人到酒楼叫一桌子好酒好菜招待咱们给你暖房啊!”王凤建一点不见外地跟沈从军勾肩搭背。


    他们说笑着,相携回到南院正房。


    房舍门口停着两个老嬷嬷。


    皱纹板正地停在她们脸上,花白的头发一丝不苟地盘在脑后。


    她们停在正院与角门之间必经的窄道上,面前停了几辆板车。


    “李嬷嬷、王嬷嬷,你们都过来了。……父亲和母亲有吩咐?”沈从军心里生出一丝希冀,盼着沈老爷子和刘老太太改变心意,别做出让他离家却连一点银钱都不给这种颜面全失的决定。


    李嬷嬷只管板着脸,有话直说:“老太太醒了,让我和王嬷嬷带人过来检查,把不该带走的都留下——大奶奶手上有两套出门应酬管老太太借的头面,须得留下。南院的家具是成套的,也不许私自拆了轻巧的运走。”


    霎时,羞耻感从脚后跟一路烧到了沈从军脸上。


    他攥紧拳头才没大喊大叫地向两个老嬷嬷撒气。


    沈从军快步冲到王凰儿面前,提高声音呵斥:“你最近一个月除了回娘家哪儿都没去过,借了母亲的头面为何不早早归还?快拿出来,交给两位嬷嬷。”


    沈从军吹过去可从来没有冲她吹胡子瞪眼,他现在怎么了?一把年纪反而要违背当初的誓言了?


    王凰儿吓得缩紧了肩膀。


    “妹夫别动怒。”王凤建和王凤峰一左一右夹住沈从军,动作里充满给王凰儿撑腰的味道。


    王家另外几个男丁听到动静也纷纷从角门口赶过来,兄弟五个密密实实的围住两个老嬷嬷,露胳膊挽袖子的摆出要打人的姿态。


    王嬷嬷视线从几个流氓身上扫过,哼笑一声,口气平淡:“老太太手里捏着大奶奶偷盗家财的证据,几位最好别在沈家作乱。沈家可不是赌坊,没有作奸犯科,不怕陪着几位去衙门走走的。”


    王家人更气了,扣上叫嚣着:“难道我们兄弟还怕了你们家,打死你这老虔婆,蹲不了几年。”


    王嬷嬷根本不怕,昂首挺胸站在原地,用更大的声音催促:“大奶奶还没找到首饰吗?”


    两位老嬷嬷都是从小看着沈从军长大的,与他长辈也差不离,沈从军现在要是眼睁睁看着她们两个被王家的流氓打了,他日后怕是逢年过节都进不来沈宅大门。


    沈从军赶忙揽过王氏,推着她往箱笼的方向走,同时回头大喊:“决明呢,快去拆了捆家具的几驾车,把家具都留下。”


    一番操作勉强分开王家的流氓和李、王两位嬷嬷。


    装进口袋里的首饰,王凰儿哪愿意吐出来,可被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她不愿意也不成。


    磨蹭了半天,两个嬷嬷总算成功带回两份整套的头面首饰。


    她们一瞬都不多留,立刻带上首饰就回去复命。


    南院明明只少了几个仆妇,但沈从军却一瞬间觉得这院子一点活泛气都不剩下了。


    他视线从舅兄们脸上一一扫过,胃中翻涌着恶心,只好转头看向妻儿,一副丧事喜办的姿态,笑呵呵地说:“走吧,分家之后,凰儿就是家里的管家太太,不用再看我爹娘脸色了。你们母女俩日子就都松快了。”


    王凰儿垂下的脸总算有了几分笑模样,抬脚登上门口等待的骄子,主动离开这座住了十五年多的偏院。


    等到了回龙巷,沈从军和王凰儿才彻底傻眼了。


    东西一送到,沈家的仆妇直接告辞,留在二进宅子里的下人只剩下两个丫鬟两个婆子。


    这么点人,连看守门庭都不够用,谁来负责洒扫、做饭做菜、驾车送他们出门之类的活呢?


    不,就四个人,今晚上能把主人睡觉的地方收拾出来都费劲!


    王家的男丁在二进院子逛了一圈,带着些嫌弃地问:“妹夫,你日后就住这里?这砖瓦门廊比住宅可都差远了,对了,分家分家,分的是家底。你老子娘分了你多少?”


    分钱?


    他、他父母今日在他面前伤着了,气奴之下把他们一家三口赶出来,哪说分钱分地的事情?


    临出门前,他想问,也被他们的争执闹忘了。


    父亲和母亲不会大怒过后,不准备给了吧?


    沈从军越想越觉得可能,在这一刻,终于开始担心起自己的未来。


    不,他不用怕的,就算分家了,爹娘不可能一点银钱都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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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给他。


    “我,这也没说过……”


    “什么没钱?那凰儿娘俩以后喝西北风?你个瘸子故意坑我妹妹是吧!难道她年老色衰了,还得想法子做工养活你!走走走,不跟他过了。你还是个美妇,再嫁个有把子力气的庄稼汉好歹不用自己干活。”


    王家男丁顿时叫喊开,当场推着王凰儿和沈千珊,就要把娘家带走。


    “咚咚咚!”大门在这时被拍响。


    王凤峰不耐烦地拉开门,门口说话分外硬气地王嬷嬷去而复返,她身后站了几个哭哭啼啼的年轻丫鬟和两个面色难看的婆子,两个哭丧着脸的男仆和一个惯常混在王凰儿身边的老厨娘与她的小孙女。


    “王嬷嬷,您这是……?”王凰儿马上挣开兄长们,开开心心地凑过来明知故问。


    王嬷嬷还是那副冷脸的样子,往后退了一步,躲开王凰儿的拉扯:“这是太太用惯了的人和千珊姑娘买通的人。”


    她转向沈从军,把一沓纸塞进沈从军手里:“哥儿拿好了,这是他们的卖身契。奴婢看王氏耳根子软,不像是能跟哥儿白头偕老的,奴仆和银钱才是哥儿养老的傍身之物,万不可给人拿了去。”


    她压低声音补充:“等过几日王家人散了,哥儿再回家,老爷和太太准备给你的银钱田庄都等着你回去取。”


    高高悬在沈从军心里那块大石头落地。


    父母这些年的好重新回到他脑中,沈从军对王嬷嬷悄悄点头,同样小声回答:“我后天回去,一定跟爹娘好好磕头认错。”


    这样,他必然可以分到足够后半辈子花用的银钱。


    *


    沈宅正院寝房,之前摔得七荤八素的刘老太太喝过一碗理气药,已经恢复了精神。


    暖炕上,沈老爷子靠着迎枕,半躺半靠地休息着。


    刘老太太笑眯眯地坐在炕头,给丈夫掖被角,“千鹤,这里有我照顾你姥爷,你放心回去歇一歇吧。流言的事,不用操心了。”


    沈千鹤乖乖听从长辈的话,出了房门被冷风一吹,打了个寒噤。


    她抓紧披风,把脸往领口圈着的一圈皮毛里缩了缩,仰头看着黯淡下来的夜幕,心怀疑惑:“流言解决了?”


    到底是怎么解决的呢。


    啊!


    沈千鹤把整个事情从前到后仔仔细细回想了一圈,恍然大悟。


    流言只说沈家的女孩子和周桐有染,可没说是沈家的哪一个,更没说是沈家的姑娘还是丫鬟。


    刘老太太让王嬷嬷把鹩哥送过去,站在院门口说的那些话,直接掀开了周桐跟鹩哥的私情,此为其一。


    沈千珊在刘老太太面前哭诉,想要抢夺沈千鹤婚事的心思也公布在家人面前。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事情传出去,便是可利用的第二点。


    再加上沈千珊那几乎算是公开秘密的持疑身世。


    一共三点,搭配着舅舅一家子在这个节骨眼上“被分家”的事实,所谓“事实”便指向了另一个方向——沈家下一代之间争产,沈千珊与沈千鹤争产不成,借周桐之死,趁机给堂姐造谣。


    虽不中,亦不远矣。


    除此之外,还一口气把家里的刺头都清理出去。


    姥姥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是雷霆手段。


    真是“善战者无赫赫之功”啊,难怪姥爷当年在外打仗,从来离不得姥姥,一直称姥姥是他的智将。


    她果然还有很多能跟着二老学习的地方。


    沈千鹤因为领悟了刘老太太这翻手段而欣喜地牵起嘴角。


    临出正院,她停在垂花门口,心中莫名生出几分迟疑——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事情没想起来,到底是什么呢?


    *


    阁楼窗前,贺同章坐在地上,他曲起一条长腿,单臂环膝,面无表情地目送少女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