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去而复返时，颜焕已再度睡着，回眸见顾慎之，云知想要起身，低头发现颜焕还在死死拉着她，有些局促，站起又坐下，又因怕惊扰颜焕，不敢大声说话。“要不要先回春行？”


    鬼祟的气声在病房里响起，然后消散。


    司徒翎没答，他认为云知是在寻求顾慎之的意见，于是随云知一起望向顾慎之，顾慎之躲开汇聚的视线，晃神一般别过脸，停在门口位置，没再靠近。


    吃醋了？云知尝试抽走自己的手，手抽出来，颜焕也从浅眠中惊醒，他望着云知，眼神里浮着委屈与急切，“你要去哪儿？”


    “我得回春行了，还有事情要处理。你在这好好休息。等过两天你转院到春行，我再去探望你。”


    时间静止了似的，颜焕分明是听见了，又像是没听见，半晌，说：“我在救护车上和你说的都是真的。我当时并非真心要和你分手，我只是一时赌气。这段时间，我想了很多，一直很懊悔，云知，原谅我吧。”


    比起道歉，这更像是告白，云知有点缺氧，心虚地瞟向顾慎之，发现那人推门出去了。她想去追，颜焕仍旧拉着她。沉了口气，她冷淡地扫了眼尴尬得快要逝去的小李和正津津有味吃瓜的司徒翎，那俩人逃似的离开，还贴心地关上了门。


    不出一秒，门上玻璃中冒出两双眼睛。


    看回颜焕，云知斟酌措辞，回：“颜焕，我们已经分手很久了。”


    颜焕盯着她，吐出一句不相干的话：“顾慎之是外星人吧。”


    不清楚他要表达什么，云知没应声。


    “他会在地球待一辈子吗？他愿意在地球待一辈子吗？”病床上的人虽然虚弱，但质问起来气势不减。


    云知一向是吃软不吃硬，语气也难免变得不好，“顾慎之会不会留在地球是他的选择，这和我们能不能在一起并不相干，即便现在我没有和顾慎之在一起，我也不会和你在一起。”


    许是被气到，颜焕猛地咳嗽几声，身体动作太大，包扎的伤口渗出血意。


    见这惨状实在于心不忍，云知偃旗息鼓，改用温柔态度，“我知道，没有得到的东西总会让人有遗憾，可一味执着于过去，只会让你忽视现在的美好。”


    本就病殃殃的脸更显苍白，颜焕充耳不闻，照旧攥着她，仿佛一个任性的孩童。


    僵持须臾，云知琢磨出一个缓兵之计，“你也看到了，现在有恶灵作祟，我真的还有事情要处理。等你回春行，我就去找你好吗？我们俩都趁这段时间再好好思考一下这段关系。好不好？”


    黏在云知袖口的手指缓缓张开，颜焕沉闷地“嗯”了声。


    云知起身，替他掖好被单，“好好休息，春行再见。”


    直到她走出病房，身后的目光都在一路追随。


    带好门，云知深深地舒了口气，扭脸对旁边佯装在低头玩手机的司徒翎道：“走吧，回春行。”


    “噢……好。”


    云知又同另一边同款动作的小李交代了几句，尔后去前面的座椅区寻找顾慎之。拐过转角，那人坐在最后一排角落，左右隔壁都空着，他垂着脑袋锁着肩，活像一个无家可归的小可怜。云知无奈勾唇，走去，她蹲在他身前，扶着他的膝头问道：“是谁家的小宝贝啊？哦，是我家的啊。”


    顾慎之抬起脸来，眸色深沉，唇线抿得直直的。“不要这么叫我。”


    “我没叫你啊，”云知摸了摸他的肚尖，“我叫这个小宝贝。”


    见那人睫羽垂落，她赶紧补上：“你是大宝贝。”


    这一句还算说进顾慎之的心坎，一副将笑未笑的表情，云知伸手推起他的唇角，歪着脸，“走吧。回家。”


    一抹困惑闪过顾慎之眼底，很快，他由着云知搀着他站起。“现在就走？”


    “嗯。回去……”提到接下来要做的事，云知神色变得凛然，“会会苏汀。”


    司徒翎跟来，云知摸进顾慎之口袋，掏出车钥匙扔给司徒翎，“你开。”


    “遵命。”


    回去的路上，云知部署了之后的计划，简单粗暴，既然他们无法隔着皮囊确认苏汀的灵里是否有恶灵碎片，那就找机会绑了他，用探灵阵确认。


    “你的意思是，你、我和顾慎之，强行把苏汀抓住，然后使用暴力放他的血以施展探灵阵？”前面的司徒司机难以置信地重复了一遍云知的话。


    云知微笑，“不对。”


    司机舒了口气。


    “没有顾慎之，只有你和我。”


    前面的人大吼：“啊？”


    顾慎之同样不满，拉着云知的手收紧了些，云知嬉笑着抚平他的眉峰，又拍拍他的肚子，“你现在毕竟不是一个人……”


    裴洲的电话打断了她，他送来一个爆炸消息。


    云知上热搜了。


    “家人们！炸了炸了！野猪战神降临！昨天红莓音乐节野猪发狂暴走！万人逃命！唯有这位姐反向冲锋！看看这个封神镜头！脚踏野猪！冷眼睥睨！这是什么末世女主剧本啊！超自然战力实锤……”


    浮夸且吵闹的视频播完，全车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野、猪、战、神？云知挠挠头。到底是说她是野猪，还是说她是战神？


    此次野猪突袭猝不及防，又碍于观众人数众多，执灵司人手不够，未能及时消除影响，异灵局已尽力去弥补，但关于灵术的讨论还是甚嚣尘上。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引爆网络的不是神秘的执灵司，而是云知。


    除制服野猪的光辉事迹外，还有网友扒出，铭德医院被查、石家村尸体跪地事件发生前，她都曾出现在案发地附近。几件事叠加，云知顺理成章被推上“神坛”。


    作为云知的住处，玉兰坊已被狂热粉丝们围得水泄不通，他们已在云知家楼下苦苦等待，或为一睹“战神”芳容，或为拜师学艺，或为窥探灵术力量。


    顾慎之一条条翻阅视频，认真查看半晌，发现一个规律，“许多账号都只有一条内容，昵称也取得随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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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像是专门为了炒作这个事件。”


    “很有可能是水军。”


    之前，为帮严岱洗清负面影响，司徒翎曾接触过一些做网络营销的公司，对他们的套路比较熟悉。


    “可是，云知你又不是明星，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云知记起寇嘉致所说的“至高无上的权利”。


    所以，这才是他让她来音乐节的真实目的吗？


    不对。不够。


    如果她是白灵，绝对不会满足于用权利去勾引，而是会先造神，再弑神，从天堂到炼狱，只有经历惊天的跌宕，才能让她真正在落差中滋生怨念，从而成为恶灵。


    可惜，白灵的算盘落空了，云知对这些虚名并不在意，她也已不是为了向祝仪文证明自己而莽撞去做什么的小女孩了，孰是孰非，她心里拎得清楚。


    车直接开到司徒家的酒店，司徒少爷为云知和顾慎之开了间豪华套房，还为他们叫了丰富的餐食以报之前的蹭饭之恩。


    吃饭时，司徒翎和云知详聊了计划安排，聊完，送别司徒翎时，云知才发现顾慎之不知何时外出了，给他拨去电话，他刚好已经回来，在楼下。


    不多时，顾慎之风尘仆仆地进门，提着一个巨大的布袋。云知忙问他干嘛去了，他拉开布袋，竟然是家里用的四件套。


    “玉兰坊那围满了人，有警察在疏散，但按照这个态势发展下去，估计还是得在这多住一段时间，我把家里的拿来，希望对你的睡眠能有点作用。”


    云知一时哑口无言，顾慎之似乎总能着眼到一些细节，而那些细节让生活更有生活感。


    夜间躺在熟悉的床单上，云知确实舒坦不少，她搂过侧躺的顾慎之，手掌覆在他的腹部，用移动的掌心逗弄宝宝，顾慎之埋着脸，静静注视着她。


    “现在想和我说你的事吗？”云知停了动作，摸住他的侧脸。


    迟疑了会，顾慎之点头。他把从队友那得到的讯息全盘托出，然后问云知：“如果是你，你会怎么选？”


    云知不想敷衍，也不想欺骗，于是认真地思考了好久，考量了方方面面，甚至忘记自己的立场，只顾站在顾慎之的角度去看待问题，最后，给出了她认为的最真实的答案：“我，大概会回去吧。”


    “可是，回去之后，即使我申请了外星行程，那可能也需要好久，几个月，几年，甚至更久……”


    “多久我都可以等你。”


    太过轻易的承诺容易往往会遭受，顾慎之缄默良久，缓慢眨动晶莹的眸子，冷笑着给出他的定论：“说谎。”


    这与往日的顾慎之迥异，云知愣了一愣，刚想解释，唇瓣被一股湿热堵住。


    顾慎之的呼吸一下一下打在云知鼻翼，痒酥酥的，孕夫做惯了被动方，连索吻都是生涩的笨拙的，舌尖停在牙关迟迟不进，叫云知等得着急。她托住他的后脑勺，正想主动，那人又突然撤离，细看去，他眼眶发红，开口，声音微微战栗，“云知，你是不是厌烦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