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赛场的边缘。


    刚才的惨叫声来自角落的机甲小队——再来亿口辣条队。


    再来亿口辣条队的机甲型号偏旧,无法共鸣，正好队伍的位置又十分地偏，附近只有他们一个队伍,所以从头到尾都不清楚陶影做了什么。


    别说是莫比乌斯，甚至完全没注意到赛场上的情况,直到五分钟前，还在专心致志地打比赛。


    区域内十几只巨镰正在缓慢爬动,辣条队长抬手轰掉一只正在飞行的巨镰。


    四人勤勤恳恳地打着。


    头上积分不停+3。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们发现手中的武器变钝了。


    “大概是我们挥舞武器太久累了？”


    四人一开始并没有在意,但逐渐的，武器带给他们的异样感已经无法忽略。


    “比赛方的系统连杀死虫族后黏黏的手感也能模拟吗,这个虫族汁液横流的,砍起来有点恶心。”


    “手里的刀越来越重了……话说虫族怎么不刷新了？我去那边看看。”


    队员说着,前往小行星的背阴处。但离开后，迟迟没有回来,信号也断断续续的，听不见他说话。


    队长于是喊了两声：“五香？五香你人呢？”


    被称作“五香”的队员许久没有回音,另一名队友放心不下，前去察看他的情况。


    同样消失无影。


    剩下的两位队友终于发现不对，一起前往队友离开的方向前进,但在移动了十米后，他们突然听见队频里传来“咔嚓”“咔嚓”的碎裂声。


    咔嚓声是从队友的机甲传来的。


    队长感受到一种本能性的恐惧，瞬间被定在原处，他耳朵竖起，仔细听着这怪诞的声音。


    声音森冷又沉闷，在孤寂的深空中，莫名有些阴森恐怖。发声体——也就是队友的机甲,仿佛被包裹在巨大的腔体内，窸窸窣窣。


    咯吱，咯吱。


    金属被什么尖利的东西刺穿，然后无情地磨碎，摩擦。


    空洞的腔体内传来回音。


    赛场的边缘，选手只有他们四个，还有什么东西能发出这种声音？


    “五香，你不要闹了，这玩笑不好笑。”


    鸦默雀静。


    队长额头滴下冷汗。


    金属断裂起来砰砰不断，听上去很像合金装甲板被轧断时的响声。


    但也像是生物咬碎了机甲坚硬的脊骨，在咀嚼，将能量液汩汩吞下的声音。


    没错，是生物进食的声音。


    那是绝不应该在这里出现的生物。


    队频隐约传来队友急促的呼吸声，他语无伦次地说：“虫，虫……”


    “五香，你没事吧？坚持住，我叫救援！”


    队长头皮发麻，手速飞快，紧急联络赛方，但太过紧张，手滑好几次都数错了联络码，总算输对一次，他松了口气，再次询问五香的情况。


    这次五香回答了，但两台机甲的画面骤然连接，队员扭曲的脸极具冲击性地打来。


    惨叫声近乎撕碎耳


    膜。


    “救救我，救救我，不要，我不想死——啊——！”


    尖叫声被瞬间拉断。


    队长能看见，那台机甲的内部被压扁。


    五香躲在角落的缝隙里，一动也不敢动，面色惊恐。


    这时攻击似乎停下了，五香两手撑地，跪在地上，缓慢地向缝隙外爬动，想要找到紧急弹射按钮。


    但很快，不明生物发起了猛烈的撞击。


    机甲的舱门裂开了。


    五香被一股无可抵挡的吸力从驾驶舱拉扯出去，他的身体瞬间因为压强差，像血包一样爆开。


    随后驾驶舱舱门处，出现一副巨大的、非人的身躯。


    生物拥有八只乌黑的眼睛。


    它没有眼白，就像是八颗黑色不透明的圆珠，镶嵌在纯黑色的外壳上。


    头胸部、腹部、黑色的外壳，八条蛛足……


    那只形似蜘蛛的巨大生物，探出两只爪子一般的触肢，在五香的身体上碰了碰。


    随后螯肢紧紧抓住五香的腹部，向他体内注入毒液，开始用口器吸入食物。


    片刻后，一片碎裂的机甲，沾满了湿漉漉的红色血液和残存的人体组织，从那颗小行星后，缓缓飘到队长的面前。


    队长僵直片刻，只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肾上腺素飙升。


    人在极度恐惧的时候，无法发出声音。


    求生欲让他操纵着机甲飞速后退，迅速在公频摇人。


    这不是虚拟的投影，是货真价实的虫族！


    “救命，这里有虫族！”


    “虫族入侵了——”


    精神力网络被剧烈地击打，无数冲击拧成一股洪流，同时以雷霆之势朝处于核心的恒我冲来。


    这股精神力太过强大。


    攻击强度不亚于当头一棒。


    陶影猝不及防，挨了个结结实实。


    一阵钻心的抽痛在大脑中蔓延，陶影指尖颤抖着抽动两下，只觉得在剧烈的疼痛下，精神力似乎和身体产生了瞬间的剥离。


    【警告，警告，网络波动。】


    【多人共鸣网络，超过五十名队友已强制下线。】


    【当前在线人数255——208——103——】


    触手怪的身体水纹一般波动着，西尔维娅的声音从脑中传来。


    “悠着点，别死了。”


    陶影作为多人共鸣的核心，接收了过多数据，瞬时压力报表，颤抖的右手迅速加强了精神力屏障，这才没当场就义。


    队友关切的声音从队频中传来。


    “小影你没事吧？”


    陶影按着头，咬咬牙坐起身：“没事，你精神力情况怎么样，刚刚的攻击我没来得及全封锁住。”


    有部分她没来得及处理的数据泄漏过去了，虽然已经削弱过很大一部分，对反应迟钝的林别歌来说没什么问题，但南卦对精神力攻击的敏感度极高，恐怕会受到一定的影响。


    “我还行，撑得住。”


    南卦声音明显在逞强，陶影叮嘱，让她暂时呆在安全区休息一会儿，随后回头望向赛场。


    或者，现在应该称之为战场。


    深邃的宇宙中，成群的蛛足已经往这边席卷而来。


    无数乌黑的眼珠冷静而阴森地盯着这侧，在小行星上密密麻麻地爬动着。


    外壳反射着警报的光线，绚烂而危险的光华铺满整片赛场。


    经过扫描，保守估计，附近的虫族一共有六百只上下。


    A级一百余只，B级两百余只，C级以下更是不说了，而且数目还在以让人难以理解的速度增加着。


    这是近年来最大规模的一次虫袭！


    可是这些虫族是哪里来的？刚才比赛中，精神力网络没有察觉到这些虫族的存在，附近的星球也没有传来任何虫灾预警。


    它们就像是凭空撕裂了空间出现在这里。


    姬亦元帅、白副官，还有两台不知名机甲，正在前方对战，一时间汁液横飞。


    看林别歌想上前帮忙，姬亦一脚将她踢了回去。


    “打不过上来也是送死，少帮倒忙。”


    “八足蛛数量多，但视觉不怎么发达，保持原地不动，不那么容易被盯上。不想死就都别动！”


    “姬老师。”“元帅！”


    “陶影，援军怎么样了！”


    姬亦驾驶机甲，将一只八足蛛从中线劈开，在前方吼着。


    在前方四台机甲的掩护下，其他选手被保护着，除了一开始的辣条队，暂时没有人员伤亡。


    四人都是上过前线的人，刀光剑影下，暂且控制住了局势。


    但因为虫族的数目太多，四个人坚持不了多久，战线在逐渐后撤。


    南卦休息一阵，开始负责协调，而柏墨的子弹补充完，也通过狙击支援，林别歌虽说被老师一脚踢开，但还是锲而不舍地在边缘帮手。


    大家都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做到最大的帮忙。


    陶影恢复了片刻，重新连接到莱门监测中心。


    “莉缇，援军还有多久到？”


    “很快，已经在路上……糟了！”莉缇安娜声音骤然提高，面色也有些不对。


    陶影：“怎么了？”


    “援军在附近坐标点遭遇了虫族。”


    众人齐声道：“什么？！”


    从切斯特星到第十三信标裂隙，这之间的星域经过严格管控，附近都有雷瓦尔帝国和亚克联邦的军队驻扎，兵力毫无疑问是全星际最足，也是最强的。


    虫族能大量出现在那里，也就是说，第二星系前线的三条防线都被突破了吗，怎么可能？


    “收到前线的报告了吗？”


    “切斯特星同时遭到了拟态虫族的袭击！第二星系也在向我们请求援兵……第三星系，第四……”


    “共二百四十个坐标点同时遇袭，数量还在增加！”


    莉缇安娜心中剧震，面色苍白到了极点。她手扶着椅子，缓缓坐下：“当前预估的虫族数量……达到了百万级。”


    所有听到消息的人都几乎忘记了呼吸。


    应纱夜皱眉：“怎么会有这么多虫族，究竟从哪里来的？”


    莉缇安娜缓缓摇头，好不容易平稳了呼吸。


    “我也不知道，哪怕西尔维娅的时代，也从来没有这种规模的袭击。”


    西尔维娅？


    陶影侧头看了看。


    戴着军帽的女鬼正趴在操作台上，饶有兴味地看着前方战斗的机甲。


    而她的视线落到一个方向。


    陶影瞳孔缩了缩。


    她喃喃道：“……我可能有点头绪了。”


    她在莱门监测中心众人的追问中，缓慢操纵着机甲，避开八足蛛，向刚刚辣条小队的位置前进。


    只见那颗小行星的背面，骤然出现了一道裂缝。


    是宇宙裂隙。


    这个位置，产生了一道全新的宇宙裂隙，比宇宙更为黑暗，仿佛能吸入所有光线的地方，虫族从内部源源不断地涌出。


    裂隙的那头，好像是它们的巢穴。


    “这……”


    莫比乌斯摇摇头：“早就说过，我选择的办法是最好的，人类无法赢得这场斗争……”


    “文明注定覆灭。”


    陶影：“闭嘴吧，现在没空听你说话。”


    “你想做什么？”


    “当然是想办法暂时堵住裂隙了。”


    姬亦有股不详的预感，回头一看：“陶影，你在干嘛？你疯了！”


    陶影手在空中一挥，远处的星舰突然发出沉沉的轰鸣，随后舷侧的炮门打开，露出黑洞洞的炮口。


    顶部的大型舰载炮也缓慢伸出。


    【主炮充能中。】


    【充能完成。】


    【三、二、一，准备发射。】


    “各方人员，注意躲避！”


    精神力网络的通知几乎是瞬间到达，所有的机甲在短暂的时间内，被陶影的精神力影响，全部下意识避开了炮弹的轨道。


    炮口积蓄着白金色的能量，在亮度达到最高点的时候，左舷弹幕和主炮同时发射。


    炮口锁定同一个方向，也就是裂隙的位置——


    硕大的炮弹在裂穿无数只虫族后，进入了裂隙。


    但——什么也没


    有发生，炮弹没有炸开，也没有哑火，炮弹进入裂隙后，就像被宏大的海洋吞没一般，沉入海底，毫无水花。


    而裂隙中的虫族短暂停止了十分钟，再次发起攻击。


    第142章


    突如其来的攻击打乱了虫族的阵型,战斗暂时停止，己方总算有了点喘息的空间，伤员得以被运送到星舰进行紧急处理。


    但好景不长。


    很快虫族又聚集起来,一团一团。


    它们触角微碰，如同拥挤的蜂群,通过隐秘的网络传达着人类所不能理解的信息。


    只停滞了片刻，虫群再度来袭。


    而陶影依旧站在后方,不停操作星舰的舰载炮,继续打乱敌方阵型。


    一炮下去,十几只虫体被穿透。


    大量淡黄色的虫液飞溅，哪怕隔着机甲,似乎都能闻到那股潮湿的腥气。


    姬亦瞠目结舌：“你控制了星舰的舰载防御系统……”


    陶影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


    “这种紧急时刻,不会还要追我责吧？”


    “不。”姬亦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我不是说这个。”


    姬亦一开始觉得，陶影操纵星舰主炮完全是在胡闹,这种情况如果乱来，反而会让战局变得更复杂。


    所以姬亦开口阻止,打算让白副官去帮忙操作，但没想到陶影的炮弹还真起了作用。


    战线后撤的速度得到减缓，竟然隐隐支撑住。


    姬亦小声道：“她以前干过炮兵？”


    白副官摇摇头：“没查到这个。”


    范东：“我不太懂,但你们不是说她技术特别厉害吗，应该是通过系统计算吧？”


    以她的水平，倒也有可能。姬亦没再纠结这个问题，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陶影……”


    陶影：“嗯，前方信息已经梳理好共享过去了。”


    “顺便提醒一句，你们都在共鸣网络里，说话我听得见。”


    众人：“……”


    有没有一点隐私了。


    陶影刚刚收到联络,切斯特星另一侧也出现了裂隙，雷瓦尔帝国的兵力大半都去那里了，派到他们这里的精英小队在途中失去了联系，目前行踪不明。


    “虫族多年以来都只出没在第二星系，雷瓦尔帝国在虫族相关的防卫上有所缺失，再加上这次袭击太过突然，首都星恐怕自顾不暇，兵力很难到达我们这里。”


    陶影突然想到，《火种》开场，机甲基地被袭击也是兵力不足，也是赶鸭子上架。


    那颗星球还是以切斯特星为原型。


    明明是火种工作室的人喝着酒随便想的，没想到在这种倒霉的地方竟然预言中了，陶影忍不住露出一个命苦的笑容。


    一百余只A级虫族，在场却只有姬亦在内的四个人有战斗经验。


    她们太空女鬼队要是上去确实和送死没什么区别。


    再加上陶影体力有限，硬碰硬对她来说不是个好主意。


    陶影于是跟在队友身后，撤至星舰附近的安全区，充当一个高频信息转达中心的作用。


    【当前在线人数，122。】


    【机师精神力处于疲劳状态。】


    屏幕上弹出西尔维娅的大头：“你最好别再继续增加在线人数了，精神力损伤是不可逆的。”


    陶影看着屏幕正中心那顶跳动的军帽，面露诧异，转头才发现身边的触手怪已经不见踪影，看样子它重新进入了恒我的系统，进行辅助驾驶。


    难怪刚刚精神力突然轻松了点，原来是触手怪帮她分担了。


    陶影嗯了声：“我也不想，但好像没得选。”


    她们现在的位置正在切斯特星和第二星系航道附近，一旦这里被突破，切斯特星被前后包夹，沦陷就是分分钟的事。


    切斯特星作为雷瓦尔帝国的首都星，也是第一星系的核心星球。


    如果它都抵挡不住虫族的攻击，周围的星球更不用说。


    还真跟莫比乌斯说的一样。


    到那个地步，离人类文明覆灭确实不远了。


    陶影翘起腿。


    “世界末日真是说来就来。”


    “救不救？”


    “你说呢？”


    倒不是陶影想拯救世界，只是她的家还在莱门市，怎么能把辛辛苦苦挣来的房产拱手让给虫族当巢穴。


    陶影坚决不同意。


    “已经发送全域求援，唯一应答的只有亚克联邦，我们必须坚持到他们的支援到达。”


    “收到！”


    姬亦简洁道：“编号，大概需要多久？”


    “第〇五七及一六五机动军团，两个小时。”


    “两个小时。”


    姬亦顿了顿，这个时间，都够虫族把全员的尸体消化了，几乎不可能撑下来。


    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


    陶影群发完消息，高强度工作的神经紧绷着，额角不住抽动，她使劲摁了摁太阳穴，随后坐起身，继续仔细观察战场的情况，想着也许能发现什么新的信息，对作战有帮助。


    还真让她发现了。


    有一些虫族受到炮弹的袭击，翅膀或是身上有火药的痕迹，但擦痕轨迹奇怪，不像是炮弹直接造成的伤口，倒像是二次波及。


    “嗯？”陶影揉揉眉心。


    怎么感觉时间不太对。


    她刚才明明头痛，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操作星舰的主炮。这一波虫族如果是之前被攻击，按照它们的移动速度，应该早就来到她们身边才对，怎么刚刚才从裂隙中出现。


    陶影眼神眨了眨，放大画面端详。


    等看清虫族身上的痕迹，陶影思索片刻，脑中有了猜想，她决定测试一下。她操作星舰炮口缓缓转动方向。


    “砰——”


    炮弹准确地击中了裂隙。


    陶影趴在操作台上。一边咬牙，一边从前方机甲的视觉模块读取信息。


    西尔维娅：“不是都说了先休息？竟然还在做这么高强度的工作。”


    “这


    件事很重要，我确认完再休息。”


    陶影神色少见地正经。


    三十分钟后，虫族再次从裂隙中出现时，身上都带着被炮弹击中或是擦伤的痕迹，还有些缺乏了足、触角等身体部位。


    都是炮弹造成的。


    果然如她所料。


    接连操作数次后，陶影敲了姬达婳做最后确认。


    “大花学姐，你朝裂隙射十发子弹，要云针的。”


    “啊？”姬达婳数了数，剩余的子弹数目已经不多了，随随便便浪费可不行，必须要用在刀刃上，她谨慎道，“你想干什么？”


    陶影似乎在看着其它地方，嘴里念着：“又要切换一轮了……”


    “啊？”


    “来不及了，总之你先做了再说。”


    “我为什么……”


    姬达婳话说到一半又咽了回去，想起姬亦姐刚刚说“照陶影的话做”，又想起陶影虽然举止离谱，但从来没有无谓的行动，姬达婳迟疑了，但没有迟疑太久。


    她点点头，将枪抵在肩上。


    “我再信你一次。”


    “谢谢，大花学姐。”


    姬达婳冷哼一声：“谁是你学姐，莱机所所长就别装学妹了。”


    她话刚一落地，白色锥形子弹跨越整个战场，迅速向目标点射去。


    因为不是炮弹，所以并没有产生太大影响，裂隙的虫族依旧在往外涌出。陶影操作直播镜头，拍下接下来出现的虫族。


    有几只特定的虫族，动作歪歪扭扭，似乎刚刚受到攻击。


    “一、二、三……”


    陶影数着数。


    很快，数字停止在了三。


    虫族身上残留的云针，断在甲壳外，正好三颗。


    云针的子弹很特殊，当作标记弹使用非常显眼。


    可以确定这些虫族是刚刚被击中的。


    但也仅发现了这三颗，其余的七颗子弹不知所踪。


    陶影确认了一下标记的情况，转而联系了共鸣网络内的其它狙击手。


    “柏墨，这次换你，八分钟后，向裂隙射击十颗子弹，每颗之间间隔一分钟，我开始计时。”


    “姬元帅，十分钟后。”


    “翟飞舟，十分钟后……”


    陶影接连又给了几次指令，中途还间接着星舰的炮弹。


    被她叫到名字的狙击手都面露不解，但只能照做。


    而间隔四十分钟，最后一次发出子弹后，什么也没有发生。


    陶影掐表看着时间。


    “……”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过密集的攻击，这次虫族竟然停止了双倍的时间，才再次从裂隙中出现。


    见陶影再次下指令射击，范东有些看不下去了。


    “裂隙的那头，多半直接连接着一个大型虫巢，看标记的情况，炮弹在那边炸开，所以造成了这样的伤痕吧，有什么好确认的。”


    “小婳，你不用听她的。不要再继续浪费子弹了，留着之后有用。”


    “这不是浪费子弹。”


    陶影笑了笑，手指在操作台上有规律地敲动，一二三，十下。


    最后一下敲动时，镜头中出现了被标记的虫族。


    那是一只C级疾蜻，腹部的位置有一根白色的短针。


    范东有些奇怪，云针的子弹？上一颗子弹射出已经是四十分钟之前的事情了，这只虫族怎么会现在才出现。


    之前的虫族被击中后，就直接从裂隙出来了。


    但范东又想，也许是这只虫在到达裂隙前停止了移动，在里面磨蹭了一阵？


    陶影摇摇头：“再看看。”


    而再过去十分钟，又出现了一只C级的巨镰，它的身上明显有柏墨的子弹标记。


    再十分钟，是姬亦的子弹，八足蛛。


    每次都是间隔十分钟，出现了全新的标记。


    范东顿了顿。


    “……”


    “这，难道……”


    “看来你也发现了。”


    陶影将之前的数据打包传了过去。


    “没错，裂隙似乎不只联系着一个空间，它每隔十分钟变化一次，每次都连到了不同的虫巢。”


    “一共有五个巢穴，刚刚正好循环完一圈。”


    “所以刚刚间隔时间很长的那次，是因为其中某个虫巢，被星舰的炮弹击中，所以损毁了吗？”


    “嗯。”


    之前因为太过慌乱，而且虫族涌出的数量和种类实在太多，他们并没有发现这个规律。


    现在的话，也许能用上。


    陶影迅速分析了不同波次的虫族分布特点，和四人商量，设置了不同的战术。


    战斗逐渐顺畅，而就在大家都认为，说不定真的能撑到支援，心中涌起希望的时候，裂隙中骤然出现了一只虫母。


    八足蛛，S级虫母。


    它的头部、腹部奇妙地鼓胀着，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某个瞬间，那个东西钻破八足蛛坚硬的外壳，露出一个头。


    长条形的虫体，没有肌肉，并不能很好的站立，它像是像是人肠子中的绦虫一样，不断流出。


    越来越长，越来越长。


    众人呆滞片刻后，大喊道：“瘿虫！”


    “怎么会有瘿虫，它不是灭绝了吗？”


    “它身后那块凸起不会是卵鞘吧？”


    星际虫族防灾指南的第一页写着两句话。


    第一句，如果见到S级虫母，即刻逃走。第二句，如果见到瘿虫，不论什么形态，即刻上报虫灾署。


    那么如果同时遇到两个呢？


    大家很快就知道答案了。


    被瘿虫寄生的八足蛛，八颗眼睛由黑变红，变得异常狂躁，不断破坏着周围的一切，而它所带领的整个虫群，似乎也受到影响，攻击力大幅上升。


    在发觉众人存在的瞬间，迅速朝这侧进攻。


    众人瞬间脸色煞白，眼中是满溢的绝望。


    而与此同时，陶影收到一条信息。


    不是来自莱门监测中心，也不是共鸣网络中的任何一个人。


    第143章


    消息不是来自仅在咫尺的队友,也不是来自远在切斯特星的朋友，那是来自哪里呢。


    陶影再次确认，这条消息并不是以常规形式发送的,它通过精神力频道直达恒我的收信端。


    古朴扭曲，阴森诡谲的文字,像是树根一样在屏幕上蜿蜒爬动着。


    陶影观察一阵，也没看出其中的意义。


    这不像是星际任何一个地区的语言,甚至都不像人类的语言。


    “加密信息……”


    虽然她确实学过密码学,但该不会这种时候还要来做人工解码吧？


    外面的瘿虫已经引起恐慌,她还忙着调度星舰，在众人间传达信息。


    多线程工作,脑子快爆炸了。


    她是人,再怎么说也不是机器,这谁顶得住。


    陶影想了想，决定利用有效资源,把数据传给叶行晖让他分析，但传输键刚按下去,陶影愣住了。


    怎么传不了？


    其它的数据都传输正常，唯独这段加密信息，仿佛有着自己的生命一般,硬生生赖在恒我的系统中。


    屏幕上的文字——姑且管这阴暗爬行的东西叫文字吧，它伸出枯木一般的末梢，像手指一样点了点进度条，然后将传输窗口缠绕起来，小孩耍赖一样紧紧抱着，不让陶影操作。


    陶影这才发现，这些信息像是拥有心脏的活物一般,在她眼前不停跳动。


    ……


    这不是简单的加密信息，更像是一段强行从身上扯下来的精神力数据。


    硬要说的话，有点像精神体。


    不过不是人的，是虫族的精神体。


    文字还在屏幕上抽动，努力吸引着陶影的注意，似乎想向她传达什么。


    时间过去两分钟。


    陶影：“看这精神力形态，应该是来自蚀心虫。倒是没有什么攻击性，不知道找上我们有什么目的。”


    西尔维娅点点头：“嗯，我在前线见过，确实跟蚀心虫一模一样。”


    陶影：“如果是精神系虫族的话……”


    《虫族防灾指南》三章第一段：


    可以进行精神攻击的物种，最好不要近距离接触。


    陶影扫视一圈，试图找出这段精神力数据的来源，但战场上并没有蚀心虫的踪迹。


    蚀心虫的攻击有距离限制，附近没有的话，这段信息只可能是从裂隙中发出的。


    一只精神系虫族，精准找到她发送信息。


    而且没有攻击意向。


    什么目的？


    陶影心中有点猜测，但不太确定，她抬头想再确认一次，西尔维娅在屏幕内朝她招了招手。


    “就是你想的那样。”


    陶影眉梢扬起：“这么确定？”


    屏幕泛起波纹，一根触手伸出来，陶影顿了顿，掌心贴上触手。她和西尔维娅的精神交融片刻，知道了一些其实并不怎么想知道的信息。


    陶影抽回手，眼神中带了一丝麻木。


    “我不想拯救世界。”


    西尔维娅摊手：“我也不想，要说的话，我比你更无所谓。毕竟我已经死了，认识我的人也基本上都死了……哦，除了安德森那个老东西，他还当着图兰提斯的校长。”


    “但撇去拯救世界不谈，你还有很多需要保护的东西吧。”


    陶影：“嗯？”


    西尔维娅指了指陶影的身后：“比如你的朋友。”


    又指了指切斯特星、第二以及第三星系的某几颗星球。


    “以及你的房产。”


    陶影：“……”


    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一开始回到莱门市，参加机甲比赛也好，顺手教训爱荷华科技也好，都只是想重建莱机所，让恒我重新站在它该在的地方。


    当时连机甲都不想开来着。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开恒我已经非常顺手了。


    就像进入莱门大学后，原本以为只是短暂的相遇，现在竟然变成了在战场上同生共死的关系。


    人的缘分真是难以把控。


    房产很重要，但也不全是因为房产就是了。


    看了一眼屏幕上的加密文字，陶影深吸一口气，挽起袖子。


    如果和她的猜测一样，这信息将和战局有所关联。


    总之先解密吧。


    十分钟后。


    陶影：“姬亦，亚克联邦的救援还有半个小时赶到，


    撑住。”


    第一阵线爆了几声粗口：“你说得容易，S级虫母我们军团又不是没打过，这玩意儿要命的，就这么点人怎么打！”


    打个屁！


    临时拼凑的草台班子，元帅不在后方指挥，跑到前线攻击。大学生不老老实实避难，跑去充当指挥，时不时还操作一下星舰。


    范东：“我从来没打过这么混乱的仗！”


    虫母操纵下的A级蛛，一波接着一波涌来。


    如果只是A型蛛还能抵挡，但在S级虫母的指挥下，虫群如同训练有素的军团，铁墙般发起波潮迭起的攻击。


    星舰炮弹见底，无法继续支援。


    光靠前线的四人撑不住了。


    某个瞬间，防线出现了漏洞，八尺蛛血红色的眼睛迅速捕捉到这点，扬起头部，庞大的身体在宇宙中转了个圈，然后趴下，凛然的视线注视着这边。


    它是虫母，不到最后的时刻，根本不需要亲自攻击。


    因为有无数士兵服从它，为它踏平面前的疆域。


    围绕在虫母身侧的虫群，接收到信号，不约而同地抬起肢体。


    触角一个连着一个，形成以虫母为中心的蛛网，传导到前线。


    姬亦：“这波攻击我没办法完全拦住，后方准备承受冲击！”


    “小婳、柏墨、林别歌、祝小芮、翟飞舟，及灰兔小队！”


    “收到！”


    姬亦的提醒很早，但虫群的速度下还是给了众人一个下马威，数十只A级虫族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迅速穿透第一道防线。


    祝小芮咬咬牙拖住一只。


    一片狼藉中，陶影友情提醒：“斩它触角，它就接收不到虫母的命令了。”


    祝小芮手一抖，下意识照做，她和队友配合，浮游炮集火点燃了A级八足蛛的触角。


    八足蛛抱着触角哀嚎两声，甩动着身体。


    片刻后，接收不到虫母信息的八足蛛原地转了两圈，果然战斗力减弱，祝小芮和队友抓住时机，抄起家伙打算乘胜追击。


    但这时，另一只已然突破第二道防线的八尺蛛杀了个回马枪，骤然转头，就朝祝小芮的驾驶舱袭击而去。


    祝小芮下意识后退，但已经来不及了，她能感觉到两侧的驾驶舱被一股近乎引力的强大力量按在一起，耳膜阵阵发痛，驾驶舱硬生生被压进去一个凹坑。翟飞舟想来救援，被另一只虫族拖住，两人陷入泥潭。


    “蹲下！”


    柏墨的声音从头顶传来，SC49-生息的枪口抵住八尺蛛的腹部，近距离猛地开了一枪。


    虫液炸得到处都是，祝小芮的机甲被糊了满脸的绿色虫液，视觉模块都黏答答的，进入自动清洗模式。


    等那只虫族的头部被柏墨一枪敲爆，祝小芮这才回过神。


    “谢，谢了！”


    柏墨迅速举枪朝向她肩头。


    “别放松，还有。”


    她们很快投入新一轮苦战，作为第二道防线，拦住的虫族数目为七只。


    已经算是拼尽全力了，但还是不够，因为下一波攻击又来了。


    祝小芮大喊：“有四只A级八尺蛛突破了我们的防线，直达第三区域，有没有人支援！”


    大家都在自己的岗位苦战，而第三道防线处，有战斗力的机甲所剩无几。


    南卦去负责撤出伤员，在星舰那边还没回来，现在第三防线，只有陶影一个人孤零零站着。


    眼见八尺蛛马上就要冲过来，但陶影仿佛什么都没察觉，甚至收起手中的光刃，没有摆出攻击的状态，也没有求援，虽说就算求了也没什么用毕竟大家都在生死关头抽不开身但是这种时候——


    “黑心队长，你别站着不动啊！”


    “四只A级虫族，四只，你知道是什么概念吗！”


    她们四人打一只，陶影要怎么一人打四只？何况陶影现在还处在共鸣网络中心，就像虫母一样需要把控整个战局，传递信息。


    指挥中枢是绝对不能倒下的。


    几位图兰提斯的选手思忖后，甚至立刻要赶来支援，但纯黑色的机甲状态稳健，自然地伸手。


    “你们先专注自己的战斗吧，我心里有数。”


    姬达婳：“你有个屁的数。”


    “这种情况下，就算没子弹，好歹也得把刀握上。”


    陶影无奈地解释：“我刚才在解密信息，不方便中断。”


    祝小芮：“还解什么密，待会儿人没了……等下，什么时候增加的解密环节？我错过了什么吗？”


    姬达婳打断祝小芮的疑问，快速道：


    “有两只虫族朝你去了，小心！”


    防护盾在一声地动天摇的声响中被撞碎，陶影被巨大的反作用力弹飞出去，林别歌正在另外一边抵挡，看到这里想往防线内走，被陶影叫停。


    “你如果回来，第一防线也要出问题了，别动，我自己想办法。”


    虫族也同样受到了巨大的冲击，往反方向弹去。


    它被撞得昏头昏脑，暂且停滞的数秒，陶影的光刃飞了出去，斩下它的触角。


    陶影手一勾，光刃顺着缆索又回到手中。


    恒我还在不断后退，就要撞上星舰，陶影数次抛出缆索，试图通过小行星的重量减速，但因为速度太快，没能实现。


    眼见距离星舰只有几百米距离，省能源是省不了了，陶影正要打开推进器，突然感到背后被人一撑，随后恒我的速度减缓，最终她停在了星舰前。


    共鸣网络内传来南卦焦急的声音。


    “小影，你还好吧？”


    陶影摇摇头：“没事，你那边撤退完了？”


    “嗯，伤员都进入医疗舱了，我按照你说的，联系了莱门监测中心的人，唔……”


    “怎么了？”


    南卦的声音有点虚弱，她笑了笑：“没什么，我刚才在星舰上撞了一下，腿有点疼，不影响驾驶。”


    “……”


    怎么去安置伤员还撞到腿了？


    陶影眨眨眼睛。


    “行吧，那先想想现在该怎么办。”


    重新回到防线位置，A级八足蛛很快回过神，再次冲向陶影，她和南卦配合着，且战且退。


    但南卦今天的动作有点慢，每次在进行大幅度移动时，操作都会停顿，还有微弱的喘息声。


    精神力似乎也没有完全恢复。


    南卦挥舞巨锤，每一锤都像是用尽全力的力气，重重落下，最后一下高举时，她手似乎突然没了力气，锤子脱手飞了出去。


    陶影手很快，缆索缠住锤柄，猛拉一下，将武器勾了回来。


    南卦小声说了句抱歉，伸手去接。


    陶影原本打算把锤子递到南卦手心，但这会儿想到什么，递了一半，突然又收了回来。


    南卦愣住了，弱弱道：“小影？”


    “那个，我的锤……”


    南卦话还没说完，柏墨的子弹循着八足蛛的动线，瞬间到达她们两人身边，帮着击杀了一只，但第二防线新一波的攻击再次到来，柏墨分身乏术，也只能支援这


    一颗子弹了。


    陶影和南卦需要独自面对三只虫族。


    见南卦还想再战，陶影沉默片刻，突然道：


    “南卦，你的腿伤有点严重吧。”


    第144章


    南卦连连摇头,一直说“没有，就是小伤，你别担心”,话是这么说，但语气中明显有几分被看穿的慌乱。


    她的呼吸声很急。


    南卦自己似乎也察觉到这点,努力将声音强压下去，平稳道：


    “这点小伤我自己可以处理,不用去医疗舱。我想留在战场上帮大家的忙……嘶。”


    大概是碰到了腿上的伤口,南卦倒吸一口凉气。


    陶影：“……”


    太空女鬼队一共四个人,其中有四个是犟种。


    南卦双唇紧闭，明显怎么问都不打算承认。


    陶影也没再追问,只是透过网络扫描南卦的身体状态,在看到具体数据后,没有半分犹豫，干脆道：


    “林别歌,回撤，你送南卦去医疗舱。”


    “回撤？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哪里有空干这个……哎！”


    林别歌回头说了还没两句，就被虫族攻击了。


    那头传来金属尖锐的摩擦声，和陶影说话的间隙,林别歌被虫族盯上，险些被啃掉机甲左臂。


    “还好我手脚快躲开了……”


    林别歌打得面色煞白，已经连害怕的心思都没有了，只觉得血冲上脑门，发烫。脑子除了虫族两个字，根本装不下别的。


    她回过神，想起陶影刚刚好像找她有事,让她干什么来着？


    哦对，把南卦送去医疗舱。


    林别歌按住快要跳出胸腔的心脏，语速极快，有些恼怒地朝陶影道：“你不是离星舰最近？？”


    言下之意，陶影直接送不就行了，让她从防线后撤去送，有点不合常理。


    绕这么大一圈，图什么？


    林别歌晃晃脑袋里的水。


    “这些都先不说，我要是撤了，第一防线的缺口谁来补啊？”


    “队长，你清醒点，现在可不是头脑发昏的时候。”


    林别歌本来嗓门就大，这会儿因为身边的虫群太吵，她声音下意识提高，嗓门更大了。


    简直是震耳欲聋。


    陶影捂住半边耳朵，应了两声。


    揭示出林别歌这话倒也没错，虫族数目太多，第一防线的任何兵力都弥足珍贵，林别歌如果撤下来，缺口处又没有人填补，阵型很容易崩溃。


    陶影当然考虑了这个问题。


    她迅速点点头道。


    “你说得对，但我这边来不及，所以掐准裂隙变化的时间点，我俩换个位置。”


    林别歌似乎觉得自己听错了：“什么？”


    她那边有什么来不及？又为什么要换个位置？


    陶影歪头：“没听懂？意思是我来填补空缺。”


    “我听明白了，我又不是傻子……谁跟你说这个啊！你一负责指挥的，为什么老是喜欢冲在最前面？”


    “每次情况一危险就这样，你长点心吧。”


    那头叽里咕噜传来林别歌的碎碎念，她显然完全不同意陶影的计划。


    在南卦也说着什么“我还可以战斗，不用去医疗舱”的背景中，林别歌硬气地朝陶影道：


    “老实呆着，你这个只能战十二分钟的女人！”


    什么十二分钟，她体质提升了，现在明明可以战十五分钟好不好。


    但陶影是个非常成熟的大人，不欲和林别歌争辩，她手肘撑在操作台上，露出微笑。


    “队长命令，听不听？”


    裂隙下次切换是在五分钟后，根据陶影摸索出的规律，裂隙连接的下一个位置，是疾蜻的虫巢。陶影查看记录，这个虫巢的虫族大部分是C级疾蜻，最高级别也就A级，强度比起八足蛛，有所减弱。


    很适合趁机变换阵型。


    “等会儿我一发信号，立刻交换位置，柏墨有空可以支援。”


    说完这些，陶影再次确认了南卦的身体状况。


    比刚才更糟糕了。


    血压下降，皮肤苍白，反应变得略微迟钝……恐怕是因为失血。


    必须尽快撤离。


    “小影，那三只八足蛛开始动了。”南卦喘息两声，出言提醒。


    陶影抡起缆索，手腕一压，缆索末端的光刃在宇宙中闪过一道寒光，八足蛛灵敏地避开。


    没有击中。


    但陶影并没气馁，突然发力，往前猛地一跳，手指戳向它们最大的弱点——眼睛。


    手中的冰锤吸引它们的注意，而光刃在空中旋转一圈，飞回，八足蛛向左避开，但那里正是陶影的陷阱，她从恒我的腰侧掏出把隐藏的小刀，迅速砍掉了它们的触角，动作十分干脆。


    众人还没来得及惊讶，那三只八足蛛已经和虫族的“指挥中心”失去联系。


    “——！”


    “——！”


    虫族无声地互相交流着，它们似乎认为陶影是个极大的威胁，开始在原地谨慎地转圈，动作缓慢地观望着，并没有急着发动攻击。


    其中一只盯上了陶影，黑色的眼珠时不时朝这个方向转来，被陶影发现后，又装作并没注意，向星舰的方向爬动。


    它在试探。


    陶影眼神凛然，手中的光刃微倾，映照出虫族的身影。


    那虫族踌躇片刻，在和陶影的对峙中败下阵来，退后了。


    星舰的舷窗处，有伤员正在观察这边的情况，看到陶影只身退三只A级虫族，都是一脸神奇而震惊的表情。


    “她果然很熟练。”


    远处，莱门监测中心。


    切斯特星背侧被拟态虫族侵入，战况一触即发，技术员们正在紧锣密鼓地提供着支援。


    而叶行晖、伊琳娜、莉缇安娜视线紧盯着宇宙中的陶影。


    “她战斗的动作更流畅了。”


    莉缇安娜垂头思忖：“就我对陶影的了解来说，十年前的她明面上是莱机所所长，暗地里帮雇佣兵团调试机甲，赚点研究所经费，基本上一门心思投入到了研究里，根本没有训练开机甲的时间。”


    撇去监狱里的某人不谈，陶影身边正经上过战场的人只有姬亦。


    但姬亦是没耐心教人的。


    陶影究竟从哪里学的开机甲？


    而且让莉缇安娜惊讶的不仅仅是战斗风格，还有陶影那种面对虫族毫无恐惧的从容。


    莉缇安娜也在军队待过，她被当时的教官评价胆子很大，但第一次在战场上见到虫族，两腿依旧像石化了一样，重重地陷在地上，根本迈不动步子。


    那种恐惧感让莉缇安娜记忆犹新。


    非我族类的高耸身体，冰凉光滑，流淌着粘液的甲壳。


    那带来一种压倒性的恐惧。


    无论胆子再怎么大，又或是对自己的能力再自信，无论是第一次、第二次，或是第三次遇到虫族……莉缇安娜可以肯定地说，那种战栗感很难在几场战斗中消失。


    偶有一些喜欢追求刺激，或者很擅长控制情绪的机师，倒是可以装作平静。


    但陶影和他们都不一样。


    她没有掩盖情绪。


    别人看见S级虫母出现，要不就是惊慌失措，要不就是绝望。


    而陶影却没有太大的反应。


    她无比冷静，很快接受现实，下意识开始思考对策，甚至还能在混乱的状况中，推断出裂隙的循环规律。


    现在还像战场上的熟练兵，一举切掉了三只A级虫族的触角，让它们有所忌惮。


    星际找不出第二个这样全能的人。


    莉缇安娜摇了摇头。


    “怎么能天才到这个地步。”


    “是啊。”


    图兰提斯的校长——安德森也感慨地拍拍他的西装，坐到莉缇安娜和叶行晖中间。


    就在刚刚，安德森将图兰提斯战术学院机库中的部分机甲，和大量武器提交，作为送往第十三裂隙附近的支援物资。


    安德森来到切斯特星的指挥中心。


    原本想着观察一下情况，就该决定奔赴前线了，但注意到这边的战斗，突然停下脚步。


    他无法从陶影身上移开视线。


    “她真


    的没上过战场吗？”


    “她这副动作，就像长期和虫族搏杀过。”


    “说真的，让我想起一个人。”


    “谁？”


    安德森怀念地摇摇头：“我的战友，帝国的元帅，图兰提斯学院的创始人——西尔维娅斯托姆。”


    陶影抬起右手，下意识在额前推了推不存在的帽檐，随即她意识到这个习惯很怪，又收回手。


    距离裂隙变换的时间还有一分钟，三只虫族被大幅削弱，正是干掉它们的最佳时机。


    南卦伸手：“小影，趁现在我们一起上，我的冰锤……”


    陶影冷静地拒绝了她。


    “没有你的冰锤，现在是我的冰锤了，站那儿别动。”


    陶影将南卦挡在身后，甩出缆索，尖端缠上一只A级八足蛛。


    光刃卡在八足蛛头部和腹部的缝隙中，将它牢牢固定，越挣扎越紧，但八足蛛的外壳太坚硬，陶影费了好大一番功夫都没能切断。


    她想了想，转头用南卦的冰锤朝八足蛛的腹部击打，一层白霜迅速从击打的中心蔓延开，八足蛛被冻成了冰雕。


    八足蛛被短暂地冻住，身体发出咔嚓的脆响，陶影手中缆索绕紧，收束，在层层收缩而无法逃开的死亡陷阱中，身体从正中间被绞断。


    干掉一只。


    陶影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仿佛达成了目的，迅速收回缆索，又开始琢磨下一步动作。


    “南卦，还醒着吗？现在不能睡，听见没有。”


    队频十分安静，南卦像是睡着了一样。


    陶影定了定声，又说：


    “再不回答，我就把你速写本里面的内容全贴到校园论坛，包括不能播的那部分。”


    “……不要……”


    总之，南卦似乎是艰难地坐起身。声音变得更微弱了些，好在还算清醒。


    陶影看了一眼时间。


    “很快了，再坚持一会儿。”


    见同伴变成两截，另外两只八足蛛明显有些躁动不安，原本因为忌惮不敢动，但现在的情况已经变成了它们不动，可能就会死的状态。


    两只虫族的身体互相撞了撞，似乎是在交流什么。


    显然，它们得出了结论。


    十六只眼睛滴溜溜转动着，最后停留在南卦身上，八足蛛分开左右，窸窸窣窣地转着圈，一步步靠近。


    其中一只状似无意地试探，试图扒拉南卦。


    跟她动起脑子来了？


    陶影笑了声，随后将缆索的另一端缠绕在冰锤的手柄上。


    这下缆索一头是光刃，一头是冰锤，武器合在一起，形态像是链锤。


    黑色的机甲甩动着缆索，链条扬起一道冰冷的弧度。


    第145章


    林别歌做好准备,机甲的能源核心闪烁出星点的光线。


    陶影掐着秒，将链锁往反方向甩，虫族被她卡在手里,急奔中拖行。


    “林别歌！”


    “好！”


    两人的机甲面朝面，以最快速度往对方冲去,机甲在宇宙中疾速跳跃，能源口喷出的两道白气,在漆黑中交叉出月色。


    陶影迅速变换了阵型。


    她来到第一防线。


    迎面而来的是数只A级虫族,姬亦跟范东已经杀红了眼,余光看到有人不知死活地冲上来，以为是林别歌,下意识大喊了一声后退。


    在看清来人是陶影后,范东发现骂错人,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反应过来,骂声变得更大了。


    姬亦也大喊一声：“陶影，你不要命了？！”


    陶影充耳不闻。


    只是专心地攻击着。


    手中的“流星锤”在虫群中来回击打,虫族开始“噗嗤”“噗嗤”地爆浆。


    “——！”


    陶影面前的虫群发出无声的惨叫。


    很快，空间里漂满了粘稠的黄色浆液。


    粘液碰撞在一起就聚合，被缆索撞击又分化成水滴。


    它们在密集的攻击中,不断变化形态。


    陶影手一松，绕在腕间的三圈缆索滑脱出去。


    重力微弱而且缺乏气体的空间内，物体的速度总是更快的。


    在陶影停止控制缆索的瞬间，冰锤沿着切线方向闪电般飞出，接连穿过数只虫体，最后砸中一只足足十米高的超大型巨镰，穿透它的胸口。


    叮零当啷的声音隔着机甲传来,陶影迅速收紧铁链，再次以手臂为圆心，甩出一个半圆。


    虫族倒下一片。


    有八足蛛站立在直直的缆索上，走钢丝一样，飞速朝这边爬来。


    陶影并没慌乱，只是冷静地掏出小刀，狠狠扎进它的腹部，随后一把甩回了虫群中。


    她预测精准，动作狠戾，三下两下，竟然以一己之力清扫了面前的区域。


    沉寂片刻后，不知道是谁小声说了一句。


    “好强……”


    众人虽然忙着打架没说话，但都有同样的想法。


    陶影的战斗素养跟他们不相上下，甚至更胜一筹。


    但不该吧？他们军团可是杀过一百多万头虫族，打遍了星际，这才有了现在的作战水平。


    陶影第一次上战场怎么就这么熟练？


    众人心思微动间，战线往前推进一步，而正值这个时候，裂隙似乎切换了空间链路，连接到下一个虫巢。


    虽然还是有大量虫族源源不断涌出，但等级比刚才低，更好应付。


    甚至给了他们整备的空余。


    陶影在众人的目光中变得高大起来。


    而恒我并没有停止动作，它率先冲在前面，再次发起猛攻，随后回头示意大家跟上。


    感觉哪里不对。


    众人愣神片刻，甩了甩头，终于想起来一件事。


    不对，虽然陶影确实很强，但也只能强一会儿啊！


    猛烈的攻击后是猛烈的反扑，她这会儿费这么多体力，待会儿是打算站原地等死吗？


    范东怒目：“十二分钟，你不老实呆在后方，上这里来干什么？”


    陶影听到人类的声音，骤然一个神龙摆尾，停在隔离带。


    刚刚打得太兴奋，好像忘记呼吸了，低头一看，果然心跳过速，指尖都在颤抖。


    陶影平稳气息，举起手指，啧啧地摇了两下。


    “什么十二分钟，战斗中还有闲心给我起新绰号，小姬，你的战友打得不够认真啊。”


    “谁不认真？”姬亦有种想给陶影来一枪的冲动，捏了捏拳头，“话说你叫谁小姬？”


    陶影自动无视了范东的骂声和姬亦的死亡凝视，清清嗓子，纠正道：“非要取绰号的话，别叫十二分钟，毕竟我是能战整整十五分钟的女人。”


    “请叫我十五分钟，谢谢。”


    “……”


    四人本来就打得很狂躁，眼里都是红血丝，这会被陶影一句话点燃了，浑身窜起一股鬼火。


    四人齐声道：“这种时候还有闲心胡扯，闭嘴吧你！”


    怒火加成下，大家对虫族下手更狠了。战线勉强维持了数


    十分钟的平稳。


    但十五分钟的节点过去，陶影体力条见底，暂时退到第二防线。


    而第一防线的众人长时间作战，情况比陶影好不到哪里去，也是筋疲力尽。


    随着新一轮的虫族攻击，战况又变得扑朔迷离。


    医疗舱伤员遍地，止痛剂早用完了，到处都是痛苦的声音。地上横躺着各种人，几乎没有空余的地方可以下脚。


    就在大家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


    后方终于传来了好消息。


    切斯特星的战备资源，和亚克联邦的支援军团同时到达。


    众人看着资源舰里的几十台机甲，以及成箱的子弹，来不及感慨图兰提斯真是财大气粗，迅速根据清单清点资源，然后分配到前线。


    “总算可以喘口气了。”


    祝小芮痛哭流涕：“安德森校长我爱你——”


    姬达婳身上挂彩，在医疗舱做完紧急处理后，过来领了资源，正打算回到战场上，就被仓库的整备员拦住。


    整备员抬头看了看姬达婳，又低头看了眼手中的信封。


    那是一封古朴的信，甚至还用红色的蜡封口。


    封面上写着姬达婳的名字。


    整备员：“姬达婳同学……是吧？”


    见姬达婳点了点头，整备员一脸找对人了的表情，带她来到仓库角落。


    这是唯一没有在清单上的资源。


    是个五米高的金属罐子，接口处严丝合缝，也没有任何可以开启的封口。


    整备员：“这个金属罐，指定要你送到陶影那里去。喏，还有一封信。”


    姬达婳接过信封，摩挲了一下凸起的封口蜡，又抬头看了看那里三层外三层封得严严实实的铁皮大罐头。


    “包裹？”


    整备员点点头：“陶影选手指定要的，说最好不要让别人知道。具体装着什么我也不清楚，听上去一点声音都没，就像个空罐子一样……总之她有特地叮嘱绝对不要打开。”


    “可能是炸弹什么的吧，我也不知道。”


    “所有信息都写在这封信里了，那我先走了，那边的仓库还要整理一下。”整备员说完立刻离开。


    “……”


    明明可以通过在线网络说明，为什么非要写信？


    姬达婳脸上三分警惕，两分疑惑，五分“这不对劲”。


    她心中有种超越以往任何一次的极为不详的预感，下意识想拒绝充当这个战场快递员，但整备员递来的信封上，明明白白写着莉缇安娜陛下和安德森两个人的共同签名。


    竟然是来自帝国最高权力的请求……


    姬达婳微微惊讶地张开嘴。


    陶影究竟要求了什么东西，需要让陛下，和一位元帅，同时请求她来帮忙送的？


    一个空罐子？


    陶影每隔一分钟便确认一次时间，很快她接到姬达婳的联络。


    大概确认了方位和接头地点，陶影暂时和柏墨换了位置，退到防线后和姬达婳碰面。


    “东西呢？”


    “这儿。”


    姬达婳小心翼翼地怀中的金属罐递到陶影手心，生怕这珍贵的运送物不小心漂进太空，那她罪过就大了。但姬达婳又对罐子十分警惕，一将它递过来，就立刻远离陶影数米。


    信封里的内容不太正经，一看就是直接把陶影的原话写了下来。


    大概意思就是，绝对不能半路打开金属罐，不然人类就完蛋了。


    陶影虽然会胡说，但有陛下和安德森校长的签名，内容应该还是属实的。


    到了会毁灭人类的水平，里面究竟装着什么啊。


    姬达婳略带试探地问陶影：“里面是什么小型杀伤性武器？”


    “唔，差不多。”陶影点点头。


    陶影话是这么说，手上却接过“小型杀伤性武器”，随意地在手中翻来翻去。金属在机甲的手心撞击，不断发出响声，看得姬达婳心惊肉跳，下意识两手去护。


    姬达婳手忙脚乱：“你小心点，待会儿炸了！”


    “炸？”陶影盯着罐子看了会儿，眯着眼笑了笑，“不会炸的。”


    她顿了顿，又自言自语道：“也不对，罐子这么严实，可能是得炸一下才行。”


    姬达婳：“……”


    陶影最终并没解释里面装了什么，只友好地提醒姬达婳，接下来不要靠近自己，同时通知所有人后撤到第三防线。


    大家：“？”


    “空置前两道防线吗？”


    “这个时候后撤无异于给这些虫族让路！”


    “好不容易抢夺来的缓冲区域，为什么拱手相让？”


    很快切斯特星那边传来消息，令大家惊讶的是，莉缇安娜陛下的命令和陶影的叮嘱一模一样。


    众人议论纷纷，莫衷一是，有些人说这明显是胡来，绝对不能听，有些人说也许陛下有自己的考虑，最后大家只能将求助的视线投向在场唯一靠谱点的人——姬元帅。


    姬亦看了看那个罐子，像是密封气体的，她表情迟疑，似乎有了眉目，向陶影问：


    “你该不会是想……？”


    “嘘，”陶影开了私聊，指尖轻点嘴唇，“小声点，不能被人听见。”


    ……


    陶影大概解释了作战。


    姬亦听得表情越来越复杂。


    “差不多就这么回事。”


    末了，陶影叹了口气。


    “被我朋友知道，这个作战恐怕就要叫停了。毕竟我颇有人格魅力，朋友们都很爱我，不舍得我受伤，只有你们姐妹会用枪指我。”


    “所以特地选了我们两个？”


    “你一定会支援的吧？虽然不同意也没用。”


    屏幕上，陶影脸上笑呵呵的，语气十分欠揍。


    姬亦胸中有口浊气提了起来，但想到陶影的计划，这股浊气吐又吐不出口，压又压不下去。


    最后只能化作一句：“你脸皮真是一如既往的厚。”


    陶影说了句谢谢夸奖，姬亦转头朝公频挥了一下手。


    “照刚才说的做。”


    众人虽然不理解，但既然元帅都这么说了，便按部就班地后撤。


    虫母迷惑地转动眼珠，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而骤然间，陶影动了。


    她前进的目标点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陶影逆着人潮，抱着金属罐，毅然决然朝着反方向冲去。


    她冲进了虫群的中心。


    第146章


    “小影？”“老大！”


    没有任何预兆,陶影就那样冲了出去。


    恒我的颜色原本就极黑，极深，再加上表面特制的隐匿涂层,像是黑夜的影子，难以被捕捉,此刻近乎隐没在宇宙的黑暗中。


    如同穿梭在无人之境。


    稀薄的星光衬托月色，亘古的神明在静谧中狂奔。


    恒我怀中抱着一个五米高的金属罐,动作却异常轻盈。


    黑色机甲不断穿透虫族的防线,每当大家以为机甲将被阻拦,陶影就会找出一处谁也没有发现的细微破绽，随后迅速抓住并击溃,继续向前。


    她目标明确,势不可挡。


    并不恋战。


    虫族层层叠叠,如同浪潮一般涌来，而她在虫海中卷起更汹涌,更凶险的波涛。


    众人惊讶的目光纷纷投向虫群中心。


    “她这是要做什么？”


    很快，陶影到了别人根本追不上,也不可能到达的地方。


    她现在的位置，距离S级虫母还有一公里。


    太近了。


    危险到了极点。


    伊琳娜怀中的大面包橘猫似乎察觉到什么，不安地扭动着。


    它朝恒我的机甲喵了两声。


    之前因为比赛,陶影把家里的猫狗都托给伊琳娜照顾，今天临时来莱门监测中心帮忙，她顺手把它俩都带来了。


    伊琳娜被弄得手臂挂彩，只能把沉重的大面包塞到叶行晖怀里。


    大面包回到熟悉的怀抱，这才团成一团，安静了会儿。


    只是尾巴还在小幅度抽动。


    像是要炸毛的前兆。


    总不可能它也能看懂现在的局势，在担心铲屎官吧。


    伊琳娜摇摇头,转头看向还在不断前进的陶影，她神色严肃：“她难道打算单挑虫母？”


    叶行晖摇摇头，果断否认了这个猜测。


    “不，小影不会干这么有勇无谋的事情，她肯定有其它计划。”


    让大家突然后撤，是因为陶影预料到危险，或者她打算制造危险。但不管她在谋划什么，只身潜入虫群都太超出想象了。


    最重要的是，为什么不把计划告诉队友？


    ……


    叶行晖觉得不太妙。


    莉缇安娜从刚刚开始，就目不转睛地看着陶影的方向，神色专心，好像在确认什么。


    再看，安德森的表情也很沉稳，似乎对陶影的动作心中有数。


    他们对陶影的计划知情。


    如果连外人都能知道，为什么不告诉他？


    叶行晖心中越来越怀疑，最后纤长的指尖探入网络，像击打琴键般敲击一下。


    他要直接问陶影。


    一道银白色的精神力闪电般劈开网络，流向恒我的方向，试图和陶影进行交流。


    两人的精神力似乎接触了。


    但陶影并没有


    回应。


    银白色的电子流被无数次弹开。


    【正在测试连接信号，当前MR网络延迟，30……50……112ms，平均延迟60ms。】


    【网络连接正常。】


    【再次尝试连接……对方无应答。】


    精神力网络中，只剩一片空荡的余音。


    叶行晖心脏突然跳得很快。


    他没有心脏，也没有心跳，但这种心悸似乎篆刻在他的灵魂中。


    陶影没有回应。


    就像她曾经离开的十年，每个夜晚，叶行晖都会发出信号寻找她，然后面对空寂的宇宙，等不到任何回答。


    那些日子太冷，也太令人恐惧。


    如果再发生第二次的话……


    叶行晖定了定神，站直身体。


    不，不能再发生第二次。


    他直觉陶影的行为和那个罐子有关，想起这批物资是图兰提斯送过去的，转头就问安德森。


    “罐子里装着什么？”


    见安德森没有回答，叶行晖大步向前，又问了一次。


    “究竟装着什么？”


    他的声音在大厅里回荡，装着十分的刨根究底。


    仿生人的身体很重，近乎将地板踏出个洞来，莱门监测中心内一时间安静得落针可闻。


    片刻后，莉缇安娜打破沉默。


    她顿了顿：“是信息素。”


    叶行晖愣了一下：“信息素？”


    莉缇安娜手在肘尖敲了敲，似乎有些犹豫要不要回答，而叶行晖已然察觉到她的意思。


    是虫族的信息素。


    如果需要那么严密地封起来，如果又要带到虫群的中心的话……


    他怎么可能不知道那是什么？


    那是和叶行晖整个人生相伴的毒素，曾经杀死过无数的人类。


    叶行晖：“瘿虫……是瘿虫的信息素，对吗？”


    莉缇安娜没有回答。


    莱门监测中心的电费似乎又开始飙升，直到爆条亮起红灯。


    主任茫然举手：“那个，有没有人跟我解释一下瘿虫的信息素是怎么回事。”


    “它有什么特别吗？”


    叶行晖沉默了会儿，摇摇头道：“瘿虫的信息素对人类的神经系统有攻击性，可以摧毁人类的身体，是绝症。”


    “不能治疗？”


    莉缇安娜：“目前没有治疗办法，它会让患者产生极大的痛苦，染上的人类大多会在一年内死亡。”


    莉缇安娜说着，往叶行晖的方向看了一眼。


    “简直是生化武器啊。”


    主任想起那装信息素的罐子是从切斯特星运过去的，突然有点后怕。


    “威力这么大，那陶影把这个东西带到虫群中心，是为了让虫母感染致死？会不会见效太慢了一点……”


    “不，这东西对虫群作用完全不一样。第二星系的拂瓦星曾经爆发的赤潮还记得吧？”


    伊琳娜想起这话陶影也说过，此刻脑中仿佛被雷劈了一样，她手颤抖着指向屏幕，嘴皮子哆嗦。


    “瘿虫的信息素可以吸引虫族。”


    “那混蛋是打算把所有的虫族都引到同一个地方……”


    距离S级虫母还有五十米。


    虽然陶影操作机甲的动作已经十分完美，但面对大量的虫群攻击，不可能完全无伤。


    不如说还能活着就已经很厉害了。


    恒我的装甲满是伤痕，机械手臂缺失了一只，是刚刚被几只虫族围攻，为了脱身，被咬下的。


    身边的虫群蠢蠢欲动，陶影低头看了一眼触手怪。


    是的，低头看了一眼。


    似乎是精神力压力过大，她跟触手怪发生了融合。


    于是她现在看到的画面是这样的——西尔维娅的脖子，连接着她的腰，一颗头正在她的腰上努力往身体里挤。


    就像什么太空异形一样，从她的小腹长出一颗头……这个画面就连陶影也觉得有点惊悚了。


    还违反重力。


    这种情况下大檐帽一定要焊在脑子上吗？


    陶影将西尔维娅的帽子往外扯了扯，没动，她皱着鼻子，又一手敲在西尔维娅的后脑勺上，梆梆响。


    陶影：“你能不能出来，腰上顶着个脑袋怪吓人的。”


    西尔维娅甩了甩头，不赞成道：“出不来，换个办法吧，把你精神力防御收收，我们才能重新融合。”


    “你出去。”“你收收。”“死人不要那么多意见。”


    陶影和西尔维娅之间的气氛僵持三秒，最后因为虫母终于将注意力移到恒我身上，同时收声。


    算了，什么融合不融合的，反正之后自然而然会回归一体。


    先不纠结这个。


    陶影最后看了一眼蚀心虫发出的信息，确认自己的目标后，她下意识抬手，推了推不存在的帽檐。


    随后挑起唇角，黑色眼睛流露出几分认真。


    “走吧。”


    S级八足蛛伏在小行星上，磨蹭着身体。


    它腹部不停扭动，试图摆脱拖行着的卵鞘——部分瘿虫的幼体破壳，白色蠕虫在它后背爬出水迹，已经开始啃食它。


    寄生体让S级虫母状态狂躁，战斗力大幅上涨。


    镶嵌在头部的血红色眼睛，小而鼓胀，让人脊梁发麻。


    虫母阴气森森地看着陶影，似乎在思考要怎么撕裂这台机甲，才能让自己的怒火和痛苦消散几分。


    而陶影似乎没有察觉这份危险，仍在前进。


    机甲的燃料气口划出数道流畅的波形，她甩开一圈圈翻滚的虫潮，向裂隙的中心行进。


    不断涌上的工虫消耗了大量体力，眼见就要被虫群撕成碎片。


    陶影突然跳出几步，踩在虫尸上，旋转几圈。


    见缝插针地甩动缆索。


    冰锤顺着某个方向飞了出去。


    已经被虫族尸体裹得包浆的锤子划出一声闷响，众人这时看清了——冰锤直直向虫母的头部砸去。


    虫母八只眼睛也不是白长的，早察觉陶影的动向，飞速扯过身边的工虫，挡住攻击。


    冰锤噗嗤一声穿过那具虫尸，缆索微微晃动着，冰锤似乎是停住了，散碎的虫尸遮挡住后面发生的一切。


    众人屏息看着那头虫尸飘远。


    而片刻后，虫母的头部开始愤怒地甩动。


    尖利的螯牙闪过一抹寒光，刺穿冰锤。


    原本不小的冰锤，插在巨大的螯牙上，显得像是玩具。


    不得不说，攻击并没有对虫母造成任何伤害，只是增大了它的怒气。


    外加拉了点嘲讽。


    但……冰锤深深卡住了它的螯牙。


    不仅如此，随着它暴力的动作，冰锤卡得更紧了。


    陶影歪着头看向虫母，眼尾扬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微笑。


    等的就是这个。


    漂浮的缆索被陶影收紧，恒我的机甲瞬间弹了出去。


    迎面而来的撞击感不断拍打身体，陶影胸口的骨头有点疼，她咳嗽两声，单手按下精密的零件，金属罐的外壳飞散开，里面砰地弹出一个半米见方的小方块。


    里面装着瘿虫的信息素。


    恒我落在S级虫母前的瞬间，螯牙穿透它的左腿，陶影并没停住动作，而是迅速将方块顺着口器的通道拍进虫母的身体。


    左手不忘一把火烧掉它腹部的卵鞘。


    动作一气呵成，就好像提前在大脑里排练过无数遍。


    众人心一直揪着，眼下见虫母被信息素弄得晕头转向，虫群似乎也察觉到了虫母的混乱，纷纷向虫母靠拢，也不再攻击，总算松了一口气。


    “好，现在只要想办法把那只虫母扔回裂隙里就……等下，陶影怎么朝拂瓦星的方向去了？”


    “不对，不是拂瓦星的方向，这是……”范东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


    “第十三信标裂隙。”姬亦低声答道。


    “看来我们所长的心很大，她不仅想着这一处的战场，甚至连其它裂隙的虫族也想引开。”——


    作者有话说：天气凉啦，大家记得加衣服[摸头]


    第147章


    亚克联邦首都星,索塞拉星。


    第一地外监测站。


    这里是亚克联邦观测宇宙异常情况，并做出反应的总指挥中心。


    监测站的外观形似浑天仪。


    中空球体悬停在行星轨道，外侧十几个大小不一的同心圆环,有规律地旋转着，收取地外信息。


    圆环包裹着灯光条带和银色反光条,反射的灯光照亮周围一片。


    而内部的监测中心，是银灰色的圆形星盘。


    震慑性质的巨大炮筒镶嵌在星盘四周,随时待命。


    屏幕上的虫族如星落密布的棋子。


    不断移动。


    监测站人员都沉默而指尖动作飞快——他们正忙着探查虫族动向,屏幕上的数字信息还没来得及看清,便飞速流过。


    棋局的动向，眨眼间风云变幻。


    而有一个地方,变化得尤其诡异。


    二号监测员眉头一皱,感觉事情不太对劲。


    “十七信标的机甲怎么都撤退了,他们的指挥官刚刚不是已经控制住局势了吗？”


    “就是，那附近的虫族都停止推进战线了


    ,甚至有退回虫巢的迹象。”


    三号监测员挠挠头：“与其说那些工虫退回虫巢，不如说是退回虫母身边,全力保护虫母。虫群聚合后，沿（A43，B5,C-80）方向下潜至无名星附近的航道……”


    一号监测员插嘴道：“无名星？”


    三号监测员点点头：“那只S级虫母在附近的裂隙交错移动，它带领的虫群还无意中击坠了一个小型虫群……”


    “顺手把我们六七一军团的机甲也砸飞了。”


    “厚礼蟹。”


    “我看不懂它在干什么。”


    “雷瓦尔帝国没有给消息吗？他们指挥官人呢？”


    “那位代号S的指挥官已经超过十分钟没有回应了。我们执统者也很着急战况，刚刚在通讯里都跟那边的人吵起来了。”


    “吵什么？”


    “不知道，不过我听见了什么‘外行’，‘所长’，‘果然胡来’之类的词……啊，好像吵完了,我听听录音。”


    三号监测员说着套上头戴式耳机，开始捣鼓监听器。


    众人一边多线程工作，操作手上的数据，一边余光看向他们的监听大王，想知道那只行动怪异的虫母究竟是怎么回事，但等了很久，三号也没说出个所以然。


    有人耐不住性子：“所以执统者跟莉缇安娜吵出个名堂来没有？”


    “没听清，录音失败了，我再去找雷瓦尔的支援小队问问。”


    另一名成员摆摆手：“啊，这个我刚刚问了，支援小队什么都不知道。”


    “他们刚到帝国，就被指挥官通知撤退，现在正负责第一防线的警戒。”


    “那虫群的异常状态呢，支援小队说什么没有？”


    “有倒是……有。”那人语气迟疑，似乎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在众人的围攻下，他这才缓缓开口。


    “听他们说，指挥官S的机甲冲进虫群的中心，单枪匹马干掉了S级八足蛛……”


    “指挥官一个人？你确定？”


    众人明摆着不信。


    “一台机甲干掉S级虫母，你信那群痞子吹吧。”


    “我还徒手拆机甲呢，什么科幻电影情节，止疼药吃太多产生幻觉了。”


    二号监测员冷哼一声，这帮兵痞子嘴里没有一句真话，他果断找到靠谱人脉——姬亦。


    但在听完姬亦和那帮兵痞相差无几的描述后，一号监测员，连带着他身后的监测组长，还有刚刚踏入操作室的青璇都十分统一地沉默了。


    在场监测员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怎么了，姬元帅说什么了？”


    竟然把他们监测组长和青璇指挥官都干沉默了？


    监测组长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后在青璇指挥官微微点头后，他才开口。


    “姬元帅说，如果有一台机甲拖着奇怪的东西过来，让我们暂时不要开炮。”


    “奇怪的东西是指什么？说得这么模糊不像是老姬的风格啊。”


    “呃，好像已经来了。”


    监测组长的手指，指向宇宙的一方。


    而与此同时，监测站内闪烁起红色警告灯，刺目的光线不断提醒着危机的来临。


    系统的电子声响起。


    【警告，警告，S级虫母靠近，速度三十千米每秒，即将与本站发生冲突，防护盾已自动展开。】


    【识别虫母信息中……形态不符合数据库中任何数据，识别失败。】


    【S级虫母已进入我方射程内，准备射击。】


    【主炮填充中——】


    极黑的机甲喷射着气体，如流星般从监测站的顶部掠过。


    黑色的流星手中有一根缆索，而她背后拖着的，正是一只奇怪生物。


    它如同一个烧焦的肉团，黑了吧唧，半死不活。


    隔着屏幕似乎还有一股飘渺的幽香。


    “这坨面目全非的生物不会就是……”


    众人齐齐吞了一下口水。


    难怪刚刚系统没识别出来种族，壳子都战损成这样了，哪里还看得出来是八足蛛啊。


    再看，这只虫母后面，浩浩汤汤的一群虫族，不要钱似的往前涌动。


    数量是千万级别的。


    密集恐惧症看了能立刻晕过去。


    “这名指挥官，不会是把刚刚路过的虫族全招来了吧……”


    众人一副要死的表情。


    这下他们的命都握在陶影手里了。


    但凡陶影想拉个人一起走，整个索塞拉星都得陪葬。


    “她怎么做到的，这么多虫族都跟着她？”


    “工虫只会跟着自己家的虫母跑，现在全都跟着她跑，简直乱套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机甲里装的是3S级精神控制虫母。”


    【主炮装填完成，准备发射，如要取消，请十秒内按下紧急按钮……】


    “咋办啊？”


    监测官正在纠结究竟要不要停止大炮的自动射击，转头看向总指挥官青璇。


    青璇盯着舷窗，沉默片刻，示意将防护墙开到最大，她取消主炮的系统控制，自己操作着副炮，朝几只落单的工虫射击。


    那几只工虫被炮弹打伤，愤怒转头，翅膀飞速扇动，口中传来穷凶极恶的咆哮。


    监测官不知道青璇想做什么，速问：“青璇指挥官，你这是？”


    青璇没有回答，军靴踏前一步，高马尾有力地甩动。


    她专心致志对着那两只虫族观察了一阵。


    果然有异样的地方。


    刚刚还被开了炮，对着他们使劲咆哮，想冲过来碰一碰的虫族，三秒后，仿佛失去了记忆，转头跟上了大部队。


    虫族的大脑好像被其它东西占据了，完全没精力思考他们的事。


    这些虫族对他们毫无兴趣。


    青璇面色中有了几分猜测。


    青璇：“这些虫族……像是被那头S级虫母身上的某样东西吸引了。”


    青璇话音落下的瞬间，监测站屏幕“滋啦”闪烁。


    一道强行传输的通讯穿透他们的系统。


    画面出现在面前。


    黑发黑瞳的机师喘着气，脸侧的发丝被汗水浸透，贴在耳边。


    她面色苍白，身体明显已经在漫长的拉锯战中到达了极限，却依靠着精神坚持着，眼神中泛着异常兴奋的光辉。


    她的瞳孔有种不符合年纪的幽深，好像曾经坠入深渊。


    又好像她就是深渊本身。


    众人背脊发凉，产生了一种无法违抗的感觉。


    那股强大而充满压迫感的精神力，让他们有一种想要低头跪下的冲动。


    陶影似乎也察觉到自己的精神力有些太过外放，轻咳一声，收了收。


    然后眼睛弯弯，嘴唇也弯弯。


    用无害的声线道。


    “大家好啊，第一次见面，有点忙需要你们帮，拯救世界感兴趣不？”


    众人：“……”


    陶影安排好这边的事情，目光扫过齐整的炮筒，满意地点点头。


    她补充了点燃料，就迅速离开，没有多作停留。


    黑色机甲掠过亚克联邦最大的第一哨站，飞速往前。


    被留下的众人看着恒我逐渐远去的背影，还有数千万头呼啸而过的虫族，松了一口气。


    “好恐怖的女人，难怪姬元帅愿意帮她担保。”


    “我可以收拾收拾退休了。”


    监测组长顿了顿：“我一开始明明想骂她有病来着……莫名其妙就觉得她人挺好的，咋回事？”


    “组长的精神力是A吧，容易受影响。我们都是S级别，影响小一点。青璇指挥官最高，有S++，所以全程都没被她那股奇妙的领导力拉走。青璇指挥官，你怎么了，你脸好白。”


    青璇指挥官听到这句话，僵硬地摇了摇头。


    “不，我也受到影响了。”


    青璇从射击工虫开始，就隐隐觉得虫母身体里有什么东西在吸引虫群，中途更是脑中冒出了“瘿虫的信息素”的判断。


    但这个信息是雷瓦尔帝国多年来保守的机密，甚至连亚克联邦的执统者都不知道。


    而她根本更不应该知道！


    刚刚青璇以为自己产生的判断，竟然是陶影提前引导过的。


    “精神力注入……？”


    “什么？你是说控制别人的


    精神吗？”


    “那她的精神力得有多高啊？不会是和西尔维娅一样，是3S级别吧？！”


    与此同时，亚克联邦的其它哨站也传来好消息。


    “虫族跟着指挥官S离开，本星域虫族已清空，危险程度降低，划归第四危险区。”


    不止是亚克联邦，切斯特星背后，航道附近十几个全新产生的裂隙，在陶影开着机甲去绕了一圈后，原本在那里的虫族，都被引到同一个区域。


    第十三信标裂隙。


    附近常常发生星舰不明失踪事件的诡谲地带。


    传闻中，一旦进入就再也无法出来。它像宇宙中破开的裂缝，内侧通往另一个空间。


    恒我急停到附近，随后陶影下意识仰头。仰到头都酸了，依旧看不见裂缝的尽头。


    裂隙的高度是机甲的数百、数千倍，恒我在它面前也显得渺小。


    从来没有人敢离裂隙这么近。


    陶影的手不可控制地微微颤抖着，她深吸了一口气。


    “太紧张了？”身体里传来西尔维娅的声音。


    “紧张？”


    陶影将耳侧的头发往后一撩，手中的缆索晃动两下。


    前有裂隙，后是虫群。


    陶影低下头摇了摇，最后嗤笑一声。


    “怎么会，是太刺激了。”


    第148章


    因为距离太远,陶影和切斯特星完全失去联系。共鸣系统断开，在线人数为0。


    但对陶影来说，没有太大的影响。


    莱门监测中心该做的都做了,很难再帮上她什么忙。


    她现在关心的，是各个监测站之间如何配合,以及它们的武器怎么攻击。


    把虫群引到这里来，当然是为了一网打尽。


    附近的轨道防御平台、小型防卫基地刚刚都接收到了来自莱门监测中心的合作计划,以及陶影亲自提供的射击方案。


    现在正在调试武器,做最后的准备。


    就连附近最小的机密防卫基地,也收到了消息，他们的防卫基地比较封闭,迷彩全开,在地图上查不到,所以消息是陶影亲自发的。


    负责人被陶影一通话说得云里雾里，虽然听不太懂,但稀里糊涂地答应了。


    “怎么感觉今天说服别人这么顺利？”


    陶影自言自语道。


    她甚至都没来得及耍手段，也没拿出莉缇安娜的签名。


    这些人就纷纷答应合作。


    不过能省点时间,当然是好事。


    现在只需要等所有的炮弹装填完成，然后扫平虫群。


    陶影丝毫没有察觉到他人莫名的顺从，来自她已经满溢的精神力,低头又确认了一次时间。


    还有五分钟，这里的虫群就会消失在炮弹的集火中。


    陶影随手摘下西尔维娅头顶的军帽，食指顶着帽檐，若有所思地转悠两圈，随后灵活地将军帽扣在自己的头顶。


    再次低头的时候，西尔维娅已经不在了。


    驾驶舱空荡荡的，没有触手怪的身影。


    她们已经完全融合。


    “滴答、滴答。”


    陶影沉静地看向恒我之外。


    幽深的宇宙中,无数逐渐清醒的虫群和她面对着面。


    手上的计时器仍然在滴答作响。


    时间一点点减少。


    这是无数生命的倒数声。


    也许是虫群的，也许是人类的。


    也许是她的。


    “来吧，再靠近一点。”


    陶影说。


    虫族拖动着身体，就像循着气味专心寻找食物的野兽，缓缓向陶影缆索的末端靠近。


    而不断朝中心聚集的虫群，却在某一刻，突然停止了。


    虫群的神智清明起来。


    先是一只如同上电般，抖了抖触肢，然后两只、三只，十只，二十只。


    一大片虫群茫然地转向四面，观望周围的环境，不知道它们为什么会在这里。


    与此同时，数头A级虫母摆脱了信息素的控制，已经率先控制自己王国的子民，向周围蚕食。


    B级、C级虫母也平缓过来，开始指挥虫群移动，但因为过于拥挤，虫浪互相拍打着，边缘的虫群逐渐开始向周围扩大防护圈。


    像是宇宙平面浮动的波纹，虫群一圈圈漾开。


    状态的不可控已经初见端倪。


    附近的小型防卫基地内。


    负责人走来走去：“那些虫族怎么躁动起来了？”


    “瘿虫信息素的量不大，提前控制在了对附近人类安全的范围内，再加上已经过去了这么久，对虫群的吸引效果不大了。”


    “虫族失去控制，岂不是会攻击那台机甲？”


    “不，陶影有预留时间，虫族失控前，我们就能击发炮弹，如果成功的话，可以将这些虫族全部杀死。”


    “那更不对了吧！她身后就是裂隙，如果攻击目标是她刚才给出的位置，那她要往哪里躲？”


    “她手中的S级虫母已经苏醒，目前还起着一定作用，如果她离开，虫母完全失控，虫群的位置就乱了，她定好了炮弹位置，明显一开始就没打算走。”


    “这……”


    众人的争论停止了。


    剿灭浩大虫群的炮弹，难道一台机甲能挡得住吗？


    他们看向陶影，像看着一个去送死的人，肃然起敬。


    莱门监测中心。


    陶影离开赛场后，只给他们发过一条信息，之后就彻底失去了联络，中心的人只能从陶影经过的地外哨站获取她的行进路线和状态信息。


    “根据亚克联邦第一哨站青璇指挥官提供的信息，他们将在一分钟后对A2，B34，C78位置进行攻击，所有主炮同时齐射，副炮进行长达十分钟的持续最大输出。”


    “天玑哨站命令类似，都是先破甲后持续输出，时间点略有错开，估计是为了完全覆盖所有时间点的火力。”


    “璇玑、摇光等附近的哨站传来的消息也差不多。”


    伊琳娜举手：“所以陶影就没有向任何一个哨站请求过防护？全程都在要求火力？”


    “没有。”


    “她也没联系你？”


    “没有。”


    叶行晖的声音有些沉默。


    他查过了所有的哨站，甚至试图像以前一样侵入陶影的光脑——但失败了。


    为了防范莫比乌斯，恒我的防火墙曾经大幅加强，现在叶行晖也无法突破。


    伊琳娜：“没有其它办法吗？想办法让她脱离那个位置。”


    叶行晖：“可能性很小，而且……”


    “伴随着附近星球的毁灭，是吗？”


    莉缇安娜款步上前，伸手阻拦。


    “我们不能救她。”


    莉缇安娜掷地有声。


    “星际所有子民的安全是最优先的，就算有办法，也没有人能冒着失去数万万生命的危险，去救她一个人。作为朋友我很理解你们的想法，但作为雷瓦尔帝国的王，我不能。”


    “请理解。”


    叶行晖打算强行突破附近的哨站，伊琳娜也很想做点什么。


    王族亲卫察觉到他们的动向，迅速提起电磁枪。


    而莉缇安娜手在亲卫面前一挡，摇摇头示意他们退下。


    她朝叶行晖说：“陶影没有提前联络，就是因为知道你们不会同意。”


    “这是陶影的选择，你知道我们无法阻止。”


    “她想做的事情向来都会做到。”


    叶行晖：“对，她是。”


    她总是这样。


    她决定了一切。


    叶行晖嘴唇抿得死紧，他说：“但我也有我的选择。”


    伊琳娜想起某人的死亡录像，眼圈一红：“混蛋，又玩这个是吧，回头我非得抽死她！”


    伊琳娜说着说着，似乎自己也不太相信这个可能性，哽咽两声。


    “等她这次也活着回来……我绝对要揍她……”


    星舰医疗舱。


    林别歌将面色苍白的南卦推进手术室：“南瓜，你撑住！”


    急救室的门关上后，林别歌慌乱地走来走去，时不时往小透明窗口探头往里看，但只能看到大量的血瞬间飞到天花板上，破片伤到了南卦大腿主动脉，巡回护士确认血液信息后迅速往外跑。


    主刀医生压迫着断裂的血管：“血压降到三十！”


    “血袋呢？！还没来吗？”


    “这么多伤员，星舰哪里找得到对应的血源？都用完了！”


    没有血袋也无法补液，血压迅速下降，林别歌急得团团转，手边的127通讯器突然响起来。


    啊？不是说这人在虫群中心，所有人都联系不上她吗？


    林别歌来不及细想，迅速接通：“影子？”


    “留了血，去冷库报我名字。”


    “你，你提前知道？！”


    “没时间说废话，跑起来。”


    林别歌长腿一迈，在走廊里飞速开跑，随后迅速在陶影指定的冷库角落找到了唯一剩下的一箱血，上面什么标志都没有，似乎是特地留给她们的。


    她飞快地将血报到巡回护士那里。


    “血，快点！”


    巡回护士朝她招手，迅速将冷藏箱抱了进去，然后砰地关上门。


    手术还在紧锣密鼓地进行，


    林别歌心慌得像喝了十倍咖啡，心脏快从喉咙口跳出来了。


    陶影冷静的声音从那头传来：“不用太紧张，应该是撤退的时候被飞来的弹片刺伤了，有血就能救。”


    “你怎么看出来的……算了，反正你脑子比我好使。”


    林别歌嘟囔两声，放弃追问这个，但她转而愤怒道：“怎么一个个的都这么不爱惜生命，全冲前面？对了你又是怎么回事，听姬老师说你带着虫群跑那个最大的裂隙去了，你不要命啦？而且刚刚有一个自称小叶的人莫名其妙联系我，问有没有接到你的联络……”


    陶影：“你怎么回答的？”


    林别歌不知所以：“我当然挂了啊，一听就像诈骗电话。”


    陶影的声音似乎顿了顿。


    她还笑了声。


    “这种时候谁有空给你打诈骗电话……算了，没什么，我自己会回答他的，你把通讯器放到一边，先别挂。”


    “为什么要放到一边？”


    “建议你最好不要听。”


    陶影话音刚落，林别歌的光脑就噼啪两声，与此同时，倒计时已经到了终点。


    漆黑的宇宙，此刻被无尽的光线照亮。


    舷窗外传来刺目的光线——


    宛若恒星，宛若宇宙，宛若世界诞生时的模样。


    让人睁不开眼。


    空寂的宇宙中，原本听不见什么声响，却在这个瞬间传来无数的炮弹声。


    那些光线的来源，是火光。


    众人肉眼所见，炮弹的弹道完美交错着，但它们飞去的方向，指向同一个地方。


    一台极夜般优雅的机甲。


    它手臂残缺，只是站在裂隙前，望着切斯特星的方向。


    深渊是它的背景，宇宙是它的子宫。


    “月障。”


    机甲内，似乎传来陶影小声的低吟。


    3S级别的精神力护罩瞬间张开，然后是剧烈的震动声。


    防护盾层层破裂。


    最后，那抹声音也消失在了照亮一切的光线中。


    “小影！”“老大！”“混蛋，你不能——”


    “S，你还是走到了这步。”


    莫比乌斯的声音传来。


    陶影无暇去听。


    她闭上眼睛，轻轻哼歌，仿佛能听见宇宙中炮筒微微转动的声音。


    然后渐渐地，歌声停下了。


    握在手中的通讯器，从手心飘起。


    而那台黑色的机甲，人类历史上第一台知觉机甲，在一道极强的闪光后，和它的机师共同消失在交错的炮火中。


    空寂的宇宙内，众人似乎听见有回音传来。


    那名牺牲的机师，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是——


    生命是不会停止的螺旋。


    而你我将战斗，直到生命的尽头。


    第149章


    第十三信标裂隙,一级危险区，D46区域。


    “今天收工！”


    “好嘞。”


    三台机甲利落地杀死了几只零星落单的虫族，请示上级后,慢悠悠地往基地方向走。


    机师拉住手中的金属网，将里面的虫族尸体牢牢捆住。


    队员看了虫族的尸体一眼,随后屁颠屁颠跟在队长身后：“我们收集虫族尸体干什么，做研究？天玑基地好像没有研究项目啊。”


    队长乜他一眼：“你哪里调来的？”


    “呃,切斯特星雷瓦尔联邦共和国……”


    那队长摆摆手：“谁让你报国名了,我也雷瓦尔人,问你哪个军团的。”


    “莱门市第六军团。”


    队长冷哼一声：“城里人啊，难怪不知道。我们这里交通不便,很难吃到新鲜肉食,收集虫族当然是为了吃。”


    队员大受震撼：“吃,吃？”


    “高质量蛋白质的含金量懂不懂。”队长一拍他的后脑勺。


    “……”


    “换班了换班了！”


    他们将机甲停回基地，砰咚两声,已经咽气的虫族被倒进管道，整备场立刻充满了下班的欢快气氛,众人加快脚步，往食堂冲去。


    距离那场战斗已经五年，一切归于平淡。


    因为那场战斗对虫群产生的震慑,第十三信标裂隙附近，再也没有发生过大规模的虫群袭击。


    只是每隔一段时间，尤其是繁殖期，裂隙内会涌出小型虫群。


    人类一开始并不擅长应对这全新的变化，但在多年的斗争中，很快找到了和虫族共存的解决方式。


    现在的虫群对大家来说，像是自然灾害一样,只要提前预警，做好准备，就能守好领地。


    数年间，再也没有发生死伤重大的虫灾。


    大家深知，今日的和平，离不开那位战士。


    她战斗到生命的最后一刻，然后哼唱着摇篮曲，回归宇宙。


    众人在陶影逝去的地方放置了纪念信标，黑色的金属刻着她的名字和生日。


    那是她的墓碑。


    摇光战术基地的食堂，是整个亚克联邦最好吃的，每到饭点就很热闹，今天更是十分热闹。


    因为今天是陶影的忌日，有不少隔壁基地的机师跑来这里串门——这里离陶影的墓碑最近，他们可以在数公里外，对着墓碑表示自己的敬意。


    和平来之不易。


    但也有人，并不把这天当作是忌日。


    也许是因为陶影曾经死而复生过一次，总是对她的死抱有幻想。


    “听说这里的长官也参与了‘月星战役’，你们一定有内部消息吧。”


    “当年陶影是真的死了？”


    有人放下手中的油炸疾蜻，一副“我就知道这场合肯定有人会问这个”的表情，拍拍他的背，随后第无数次开始解释这件事。


    “那么多人亲眼见到尸体，还能有假？陶影死前什么都安排好了，甚至帮队友留了血包，结果队友刚刚抢救回来，看见的就是她的尸体，哎。”


    那机师摇了摇头，一副可怜可叹的模样。


    “听说她的队友之后接受了好长一段时间的心理辅导，都没走出来。”


    “要我说，当初就不该让几个孩子去认尸。那个情况，以陶影的体质怎么可能活下来，虫族都成碎片了。”


    “好了好了，吃着饭呢，别说了，”那人拍拍队长的手臂，指向食堂门口，“她们来了。”


    两名穿着切斯特星机师服的女性从容地踏入食堂，见有人和她们打招呼，两人也大方回应。


    一般人来到前线基地，多多少少有些不适应，但她们却像回到家一样，自然地坐下了。


    她们不是前线机师，也不属于这个军团，但拥有进入的权限——因为也参与了当年那场战斗。


    其中一位身姿挺拔，看上去挺高，但眼神不太聪明。


    另一位眼神清亮，说话轻声细语。


    眼神不太聪明的高大女人疯狂打菜，一副势必要吃遍食堂的架势。另一位女性则是小声要了一份营养均衡的套餐。


    “她们就是陶影的队友吧，每年都来这里。”


    旁桌的女性机师一直埋头干饭，听到这话，眼神突然一亮，起身说了句“让让”，迈着猫一样轻盈的步子，端着金属餐盘就走过去了。


    她拍拍手边的猫耳肩章，啪一下坐在林别歌身边，几声招呼过后，爽朗道：


    “南卦，林别歌，一年不见。今年那机甲狂魔怎么没来？”


    “柏墨和莱机所找到了一种新型机甲材料，说今年就不来了。话说祝小芮，你怎么在这儿？”


    “嘿嘿，升职了，刚刚调来不久。”


    祝小芮说着，指了指自己胸前的勋章。她跟姬达婳毕业后，直接加入了莱门市的虫族防卫机甲小队，现在经过磨练，已经是高级士官了。


    南卦和林别歌在月星战役后，都受了不小的伤，尤其是南卦，因为动脉破裂，失血过多，花了好长一段时间才恢复以前的体质。


    两人快要毕业，还没想好未来做什么，总之先拉着柏墨参加了今年的机甲职业联赛。


    祝小芮戳戳林别歌的侧腰：“听说今年的几场职业联赛，你们都是冠军？要不要毕业之后直接来摇光基地，我罩你们。”


    南卦和林别歌对视一眼，摇摇头。


    “不，一年来一次就好了。”


    祝小芮这才想起，她们两个似乎因为陶影的死遭受了不小的打击，来这里应该会触景伤情。


    她轻咳一声，感觉自己说错话了，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转移了话题。


    “对了，那个叶行晖呢，听说他最后冲破帝国的防线，操作一台无人机甲去了陶影的位置……”


    叶行晖的身份是伊琳娜告诉她们的，说是什么陶影的初恋，黑市潜伏的电子智能体。


    犹记得队友们当年听到这段话时的震惊。


    “黑心队长竟然还有这么纯情的时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话说回来她这初恋竟然是真实存在的吗，我一直以为是为了糊弄人编的。”


    “而且怎么是电子智能体……什么，你的意思是说，智能管家小叶也是他吗，做饭特别好吃的那个？”


    ——林别歌当时是这么说的。


    至于叶行晖去哪里了，她们也不知道。


    南卦缓缓摇头：“伊琳娜姐说，小影死后，再没见过他。”


    “他消失了。也许是一起离开了吧。”


    祝小芮哽咽了声，不知道这话怎么接。


    殉、殉情啊？


    本来想换个话题，怎么反倒变得更沉重了。


    祝小芮不安地扭动两下，最后看大家都吃完了，如释重负地站起身，收拾好餐盘。


    “那我们走吧，宇宙墓地见。”


    无名星如同银盘闪着亮白的荧光，像是古老传说中的月星。


    大家点燃灯塔的光，群星间闪烁。


    百人低头沉默地哀悼。


    南卦、林别歌、祝小芮站在星空的最前方，仰视着宇宙墓地。


    南卦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盏纸做的灯，轻微点燃火光。


    她捧着灯，将它推向宇宙。


    然后幽幽地唱起歌。


    ——如果宇宙中有你的灵魂，希望它能指引你回家的方向。


    南卦喃喃道：“小影，你还记得吗，当初你和别歌在天台上救下我，帮了我很多。其实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我现在偶尔还是会做噩梦，但似乎不再害怕了。前段时间，我去第四星系见了我的父母，他们还是和以前一样……但我发现，就算他们再怎么咒骂，我也不会因此受到伤害了。”


    “就像你说的，我拥有了面对噩梦的勇气。”


    “我好自豪，好希望你能看见。”


    林别歌挺着胸，也说：“我虽然没什么成就，不过切斯特星的美食我已经吃遍了，总之毕业之后，我要一边打工，吃遍星际！”


    祝小芮握拳：“那前线就交给我吧！”


    远方的切斯特星，也有人看着宇宙的方向。


    海台科技总部，女人手里端着酒瓶，对着月色骂了一句混蛋。


    “第二次，第二次了，你懂吗！”


    “我已经帮她收了两次尸了！”


    秘书安慰道：“至少这次尸体不是从爱荷华家族的墓地里抢来的。”


    伊琳娜：“……”


    她不知道为什么更生气了。


    秘书无奈地说了句“别发酒疯了，总裁”，在月色下替她披上衣服。


    莱门机甲研究所内，一年一度的大日子，众人喝得烂醉，在顶楼拉着柏墨一起划拳。


    “你们说，老大怎么会干这种事？牺牲自己拯救别人……一点都不适合她。”


    “是啊，老大还是适合当坏女人。”


    陶影真的死了吗？


    那天，叶行晖拿着修复的‘电子信号’仪器，赶往炮火中心，想要提取陶影的意识，转化成电子信号，这是唯一能救下她的办法。


    但叶行晖赶到的时候，已经太迟了。


    她真的死了。


    莱机所众人想到这里，面色黯然，最后同时碰杯，猛猛灌酒。


    “算了，习惯了，老大这人就这样。”


    “也不是第一次看到她尸体了，其实也没有那么难过……呜。”贝蒂转头开始大吐特吐，费拉尼亚拍拍她的背。


    车研究员搓搓手臂，叹气道：“要是老大能回来，哪怕加班一年我也愿意。”


    “我随三个月。”“我随五天。”


    王倚：“怎么就五天，你尊重一下老大的在天之灵。”


    贝蒂擦干嘴，冷笑了声，对着太空墓地竖了个中指。


    “有本事下来抽我。”


    ……


    忌日仪式结束，大家都离开了。


    南卦和林别歌像往年一样，在甲板等了很久，直到那盏灯灭了，宇宙中什么也没有发生。


    星空还是像她离开时一般美丽而寂静。


    “走吧。”


    两人不舍地朝星空看了一眼，慢步回到基地。


    而她们离开后，隐隐地，第十三裂隙内闪烁起微弱的光亮。


    有什么东西。


    将那盏灯吞没其中——


    作者有话说：愿大家都有面对噩梦的勇气。


    第150章


    “嘟嘟,嘟嘟，嘟，吱——”


    似乎有什么生物在耳边焦虑地叫着,时不时推动陶影的身体，想让她翻身。


    但因为陶影的身体太过沉重,这生物并没有成功。


    不知道为什么，那双手的触感又硬又刺。


    很扎人啊朋友。


    你是把毛裤穿手上了吗。


    陶影“唔”一声,不太舒服地翻了个身。


    耳边传来滴滴答答的电报声,响得陶影根本睡不着,闭着眼翻来滚去半天，她干脆不睡了。


    叫她起床的声音还是没有停止。


    滴滴的响声或长或短,有些像夜晚草丛的虫鸣声,此起彼伏。


    总之不是人类的声音。


    但神奇的是,声音在进入陶影的大脑后，自动变成了她能听懂的语言。


    “127,127号，你醒醒！我们该工作了！”


    那电报声大概是这个意思。


    怎么都死了还听见有人在催她工作。


    而且向来都是她催别人加班,别人催她加班？少之又少。


    陶影的朋友，说得最多的话通常是——


    “工作狂，再不休息我就上镇静剂了。”


    “主程序师,你别死工作室里。”


    “老大，你休息两天吧


    ，大家坚持不下去了。”


    诸如此类劝她休息的话。


    活着的时候拉着同事加班，所以死了同事也要拉着她继续加班吗。


    这是什么因果报应。


    陶影睁开一只眼，迷迷糊糊地想要盘腿坐起，但发现她的腿……嗯，她的腿不太听使唤。


    怎么浑身的触感都不太对劲？


    她的身体和之前不一样了。


    身上好像多了点什么零件,又少了点什么零件……


    不过人死了可能的确和之前的情况不太一样吧。


    陶影没有太过纠结这个问题。


    再次听到“同事”的催促声，她不紧不慢地睁开眼睛，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


    视线变得非常灵敏，视角广阔，身侧些微的空气流动也能迅速察觉。


    而她能感觉到这些，是通过眼睛和……和腿上漂浮的……毛？


    不，这不对吧。


    陶影猛然察觉到什么，瞬间清醒，咻地从地上跳起来。


    身边又响起电报声，陶影循着声音的方向，猝然抬头。


    然后终于看清了她“同事”的身影。


    身长十米，身体扁平，棕色甲壳，长而柔软的触角，六条纤细的毛腿。


    其中一双毛腿，此刻正停留在陶影的甲壳上，试图摇晃她的身体。


    是的。


    停留在，陶影的，甲壳，上。


    陶影不敢相信地转过身体。


    因为惯性过大，她多转了三十度，巨大的身体卡顿了一下，然后缓缓往回正了正。


    洞窟内有一颗巨大的黑色晶石，表面光滑如同镜面。


    此刻，镜面赫然反射出陶影所在的位置。


    镜子里，两只形态相同的生物，正靠在一起。


    正是陶影和她的新“同事”。


    ……


    …………


    她变成了一只巨镰虫。


    超大双马尾，会飞的那种。


    陶影很快接受了她变成虫族的现实，开始在虫母手下打工。


    倒不是她热爱工作，哪怕转生成虫族都要加班。


    主要她确实没招了。


    这里是第十三信标裂隙的另一边，是虫族的地盘，也是另一个宇宙。


    她想要回到人类社会，需要先在无边无际的空间中，找到来时的裂隙。


    还有足以支撑她前往裂隙的充足的食物。


    最重要的是，得先变回人类，不然估计刚出裂隙就再次牺牲了。


    总之是一项艰巨的工程。


    一时半会儿也没办法离开这里，不如先保存实力……


    哪怕作为一只巨镰虫。


    但打工也没有那么容易。


    作为一只“从前线战场飘回来”的工虫，陶影断了两条腿，翅膀也残缺，飞出去五米就会坠地，被虫群划为“老弱病残”，算是工虫里最低等的群体。


    她的工作往好了说，是在虫巢外数十公里的地方，给虫母找食物。


    往坏了说，天台耗材一位。


    “127号！你在哪儿！”


    “来了来了。”


    陶影一瘸一拐地钻出山洞。


    三只巨镰同事正在进行清晨的梳洗。


    它们用前足压下触角，从触角的根部一路洗到末梢，触角有力地从它们的足部弹出，它们再次压下，又重复了几次梳洗的动作。


    然后用唾液沾湿前足，在身上涂抹清洁……


    算了太具体的就不说了。


    陶影学着它们的样子清理触角，抖了抖身体。


    “嘟嘟（早啊）。”


    “嘟嘟。”“嘟——”“吱。”


    介绍一下她的三位同事。


    一位甲壳失去光泽，老得嚼不动食物，一位先天视觉缺失，走路全靠撞，剩下一位脑子有点问题，时不时原地转圈抽风。


    简称老，弱，病，再加上她，四只巨镰共同组成了“老弱病残”四虫组。


    陶影就这么在虫群生活了快一年。


    唔，按照人类社会来说，应该有五年了。


    毕竟“第十三号裂隙”的内部，昼夜节律和切斯特星不一样，不是二十四小时。


    陶影曾经坐着数了一天的数，然后发现按照这里的时间，一个昼夜相当于人类社会的一周。


    都快忘记人类生活什么样了。


    ……


    非常爱干净的同事们清理完毕，准备开始全新的一天，它们问陶影：“127，你今天去哪儿？”


    陶影迎着微辣的日头，懒洋洋地跳上高地。


    她望向远方，视线微微凝住，片刻后，收回了目光，然后在同事奇怪的目光中随意道：


    “在附近随便逛逛吧，先填饱肚子再说。”


    都说工虫勤劳，每天醒了就干活，一生矜矜业业，为虫母付出一切。


    但也不是所有工虫都这样。


    像陶影这样躲起来摸鱼的也不少。


    反正只要能每天上交定量的食物，对种群就还有用，虫母就不会把她赶走。


    三位虫族这几年和陶影结伴而行，已经非常熟悉她活一天是一天的习性，对她随便的回答毫不意外。


    老虫不赞同道：“你每次上交的食物都最少，再这样下去，虫母会把你赶出虫群的。”


    “要努力工作，留在这里，我们才能活下去。”


    “离开这里你会被其它虫族撕成碎片。”


    陶影敷衍点头，腿在地上扫动两下，“这么关心我？那你们的食物分我点。”


    三位双马尾同事对了对触角，齐齐转头。


    “不要。”“不要。”


    陶影所在的虫群，占有一个小型星球，资源还算充足，虫母的脑子聪明，统治稳固，内部也没什么权力更替。


    最重要的是比较干净，没有瘿虫。


    听同事说，这对食物链底端的巨镰来说，已经算是梦幻般的生活了。


    陶影肚子咕噜噜地响，她甲壳一掀，从里面掏出昨天存的两颗水果，塞进嘴里嚼嚼。


    ……饿啊。


    穷凶极饿。


    这里对巨镰来说是天堂，但她能吃的只有水果跟树叶。


    无论如何，对着巨镰发酵的尸体，她实在下不去口。


    一位同事倒下了，陶影看着剩下的同事们一拥而上，啃食同类的尸体，默默后退了两步。


    然后麻着脸在地上刨了两下土。


    从来没有这么想回家过。


    又是搜寻食物的一天。


    树叶、树根、其它小型虫族的尸体……很快，同事灵活地收集了一圈食物，打算之后交给虫族上级。


    大家都完成了工作。


    而陶影还慢吞吞地爬动着。


    她四条腿不太熟练地在地上爬行，时不时摔倒，她向前一步，更是一不小心把同事踹沟里去了。


    沟里，两只半球形的复眼不满地瞪着她。


    陶影的触角抖动了一下，面露无辜，指了指身旁的另一只虫，示意刚刚不是她干的，还学着它们的样子发电报。


    “嘟嘟？”


    那只虫族智力不详，果然上当，


    刚从沟里爬出，就跟另一只虫族打了起来。


    “就是你撞我是吧？真给我们巨镰丢脸，连走路都不会。”


    “不是我啊，是127号！”


    两只虫族肢体同时僵住，然后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齐刷刷地看向陶影，眼中闪起一抹怒火。


    陶影讪笑了声，飞快爬走。


    她在前面跑，同事在后面追。


    “就你最喜欢偷奸耍滑，127号，要不是因为你从战场回来的，我早抽你了！”


    “你有本事站住！”


    陶影趁着逃跑，偷偷往兜里藏了几颗果子。


    “127号，天都要黑了，你就找了这么点？”


    一天下来，陶影找到的食物还不够自己果腹的，一看就是吃了不少，上级虫族的触角不耐地抖动两下，似乎已经到了忍耐的极限。


    “明天要是再这样，你就滚出虫群！”


    “嘟嘟嘟嘟（嗯，您说得非常对）。”


    陶影老老实实低头挨骂。


    几头没有找到食物的巨镰，和陶影一起被上级狠狠批了一顿，灰溜溜地回到了窝里。


    陶影前脚刚回虫巢，后脚又出门了。


    同事在身后朝她发电报：“127号，你去哪儿？”


    陶影抖抖触角：“去外面找吃的，我可不想真的被赶出虫群。”


    “哦，也是。”


    同事们对此表示理解，和陶影碰碰触角，表示同情后，陆陆续续回巢穴休息。


    ……


    而陶影离开后，偷偷来到一处干燥的洞穴，熟门熟路地朝深处挖掘。


    很快，她挖出了一大堆食物。


    经过腌制的不明果实A，不明果实B，以及不明果实CDE。


    全是她这些年打工之余，偷偷藏起来的。


    “唔，这些应该够吃了。”


    陶影满意地点点触角。


    她用提前准备好的工具将食物装好，然后偷偷摸摸观察周围的环境，见一片祥和，没有虫群，当即趁着夜色，朝另一个方向飞奔。


    深棕色甲壳翻动两下，陶影足上的细线微微拉动，从翅膀里掏出一个细小的通讯器，黑底绿字，写着127.0.0.1。


    随着她的移动，通讯器闪烁了两下——


    作者有话说：纯情蟑螂火辣辣~


    我们小影的体质终于达成了一个飞跃式的提升[撒花]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