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舍楼有光线的时候还好，晚上黑漆漆的很吓人。一层层爬着，像那种无限循环恐怖游戏。


    不过陶影不相信什么鬼魂，所以只觉得很无聊。


    宿舍的电梯依旧没有修好。


    陶影趴在林别歌背上，打了个哈欠。


    “林别歌，爬十四楼挺累的，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哦，你说。”


    “这所学校的宿舍楼有个传说。”


    陶影的声音低沉下来。


    “一名学生深夜回到宿舍楼，边刷手机边慢慢爬楼梯，她爬了很久，腿都酸了，抬头却发现自己在四楼。”


    “她觉得有点奇怪，但只当是自己玩手机太入神，没注意，就收起手机，继续往上爬。”


    “逐渐的，她发现不对。”


    “她一层层地往上爬，每一次抬头，每一次踏上新的一层，看见的始终都是四楼。”


    正好走到四楼，陶影不说话了，林别歌身子一抖，颤巍巍侧过头。


    林别歌：“然，然后呢。”


    “学生走了很久很久，她两腿发软，心跳得飞快，最后她终于发现，自己被困在了这个空间里。不管她往上，还是往下，最终到达的，永远都是四楼。她看着每爬一次就变得更幽深的楼道，吞了一口口水，最终决定，进入四楼的走廊。”


    “而就在跨入走廊的一瞬间，背后的门突然关上！学生疯了一样捶门，这时候，背后一道呼吸贴近——”


    陶影凑近林别歌的后颈，就像有人在背后吐气。


    林别歌差点吓得跳了起来。


    陶影嘴角微翘：“你怕鬼啊？”


    “谁，谁怕了，你继续。”


    “好吧。”


    陶影耸耸肩，继续讲故事。


    “学生惊恐地转过身，发现背后没有人，而墙上挂着一面巨大的镜子。”


    “镜子里的她，背贴着门，慌不择路，满脸恐惧。”


    “但是下一刻，镜中的她静止了。”


    “不止如此，她露出诡异的微笑。”


    “然后，镜中人慢慢抬起手，那双手，爬上她的身体，圈住她的脖子——”


    “学生窒息着，只能活生生看着那双手，透过镜子越收越紧。”


    “——越收越紧。”


    林别歌的身体逐渐僵硬。


    一开始听着陶影的鬼故事，林别歌还能应和两句，但眼见故事越说越吓人，林别歌就不张嘴了，脚跟套了外骨骼似的，越走越快。


    到最后一层的楼梯拐弯处，林别歌松了一口气——鬼故事结束了！没有永无止境的四楼！也没有女鬼！


    林别歌瘪嘴道：“下次有事别来帮我了，得还人情不说，一路上还得被你的鬼故事吓。”


    “那我下次当然还是会帮你的。”


    陶影扑哧笑出声。


    “至于鬼故事，没什么好怕的，活人比死人可怕多了。”


    陶影凑到林别歌耳边。


    “不过确实，虽然现在你背着的是我，但走着走着，说不定背上就是别人了，放在你脖子前的那双手其实是——”


    “喂！”


    “小林同学胆子这么小？”“那又怎样！”


    陶影摸摸下巴：“没什么，把你怕鬼这件事纳入战术考量。”


    林别歌匪夷所思。


    这也能扯上战术？


    “战场上还能有幽灵啊？”


    “谁知道呢，说不定放只女鬼在你背后，能激发你的战斗潜力。”


    两人从楼梯到走廊，这个点大家都已经睡了，走廊一片昏暗，非常安静，但有一间宿舍还亮着。


    宿舍门虚掩，里面透着点冷光。门上还有一堆粉色动漫美少女的水钻贴纸，林别歌贴的。


    没错啊，1404，她们的宿舍。


    但是门怎么开着？


    “你没关门？”林别歌一脸疑惑，把陶影往背上提了两下。


    “关了啊。”陶影面色也有些奇怪。


    林别歌：“你少来，又吓我，这次不会上当了。”


    “这次真没吓你。”


    陶影两脚刚落地，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小林腿往门缝一插，老旧失修的宿舍门吱呀一声打开。


    凉风吹来。


    陶影的视线自然而然落在窗台边。


    一名女孩双腿悬空，就那样坐在窗台边缘，腿轻轻晃着，细弱的身体，一阵风仿佛就能把她吹下去。


    纸一样苍白的皮肤，被清透的发丝遮住半张脸。


    听见声音，女孩回过头来，猫一样的浅金色瞳孔看向这边，她眼睛睁得大大的，眼角还有残余的泪痕。


    哦，有点像童话故事里的精灵。


    陶影摸摸下巴。


    林别歌颤抖着双手：“鬼鬼鬼，鬼啊！”


    “女鬼”坐在那里，似乎是被林别歌吓到了，往后退了一下，身体更是摇摇欲坠。


    就要失去平衡时，陶影上前一把将“女鬼”拉住。


    女孩紧紧抓住陶影的手臂，往屋内一倒，抱住了她。随后看了一眼窗外，似乎心有余悸。


    看来不是想跳下去。


    那还算好办。


    陶影冷静地牵着女孩的手，看着她的眼睛，缓缓安抚道：“别怕，慢慢下来。”


    女孩急促的呼吸逐渐冷静。


    她点点头，就着陶影的手爬下来，然后蹲在地上，双手抱膝，浑身发抖。


    陶影捏捏自己酸痛的手臂。


    这女孩看上去轻飘飘的，手劲还怪大的。


    林别歌这才反应过来，凶了两句：“怎么坐在这么危险的地方！你是谁，为什么在我们寝室？”


    林别歌还想再说什么，但女孩应该是被她吓住了，张着嘴，一时说不出话来。


    陶影摇头。


    “你先让她缓缓。”


    门是用钥匙打开的，床边还堆着没完全打开的行李，上面放着新生入学资料和ID卡。


    这人不是什么女鬼，应该是她们宿舍那位一直没有出现的“神秘舍友三号”。


    陶影戳了戳林别歌，眼神示意。


    林别歌本来还懵懵懂懂的，经陶影这一提醒，突然就想起来了，没错，她们宿舍那个一直没有来报道的舍友，是叫什么……南瓜来着？


    “南卦。”


    对对对就是这个名。


    行，她为什么出现在这里的问题解决了。


    但是现在更重要的是，她没事大晚上坐窗台上干什么。


    总不可能是想吹风吧。


    陶影盯着空荡荡的窗台，思绪突然有些飘忽，好半天没说话，林别歌朝她投来莫名其妙的眼神。


    “你突然神游天外干嘛？”


    陶影眨眨眼，回神。


    “没什么，想起我初恋了。”


    “你？初恋？你这么会算的人还能有这种纯情的时候？”林别歌一脸不可置信。


    陶影一脸正经：“当然，我是个浪漫主义者。”


    “行吧，你说是就是。但是南卦同学的哪个点让你想起初恋了请问？”


    “嗯……”陶影仔细思索，认真分析，得出结论，“都很漂亮？”


    身上还有种天真的破碎感。


    “好了知道你初恋很漂亮了，”林别歌磨牙，“你倒是想想办法，她还在哭呢喂，眼泪珠子跟烧烤串似的。”


    也是，小林同学一看就只擅长吃烧烤，不擅长哄人。


    陶影心领神会，往前走了两步，但并没有太近，等南卦的情绪冷静下来，陶影才拿起她桌上被揉成一团的专业说明。


    “你喜欢机甲文学？”


    ·


    开了话头就好进入正题了，在陶影的引导下，新舍友慢慢说明了她的情况。


    南卦来自第三星系的一个小星球，一直以来的梦想是莱大的机甲文学专业。


    南卦成绩还不错，所以虽然家里贫穷，也靠着奖学金，读到了高中。


    她高兴地填好志愿，就等着来莱门上学，但在看到录取通知书的瞬间，她像被雷劈了一样。


    志愿被她的监护人偷偷改了。


    “莱门大学机甲特别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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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院”？


    南卦哪里会开机甲？


    监护人理直气壮，说开机甲以后好回去就业，这是为了她好。


    “你走了你弟弟谁来照顾？要是不想读，正好留下来照顾家里。或者找个人嫁了，我们可没钱给你出学费。”监护人一边哄着弟弟一边说。


    完全没把改掉志愿当一回事。


    南卦因为这个和监护人大吵一架，但既成事实更改不了。伤心难过几天后，她用攒了多年的存款买好船票，没有告诉任何人，拖着行李箱就来了莱门。


    同时决绝地删掉了监护人所有的联系方式。


    这算是她小小人生中做得最出格的一件事了。


    那时候她还觉得，只要能离开第三星系，就算是自己不擅长的专业，也可以改变人生。


    但来到莱门她才发现，莱大的机特学院就是一个三流学院。


    所以就有了刚才的情况，她坐在窗台上，想吹点风冷静一下。


    “不好意思，刚刚有点想死。”南卦叹了口气。


    “可以理解。”“人之常情。”“俺也一样。”


    “不过机甲文学是什么专业，汉字是可以这样排列组合的吗？”


    “是一门涉及机甲哲学、历史、未来探索的综合专业……听说毕业设计是构建自己的机甲世界。”


    ……听上去确实不太赚钱。


    见对方眼神中少了点难过，陶影往前迈了一步，拉近距离，顺势给她递去纸巾。


    南卦吸吸鼻子，往椅子前挪了挪。


    “你们也是被莱大的头衔坑来的？”


    陶影简单解释，她原本想读的是机甲系统专业，因为各种理由现在被迫在这里开机甲。


    “同病相怜，”南卦连连叹气，又问林别歌，“你呢？”


    “我……不算吧，我分数可上不了莱大，”林别歌挠头，“我是因为食堂的饭菜来的——虽然也被骗了。”


    三个人因为类似的经历一下子就熟了起来，正好老师发了个消息说临时有事，课程推迟。


    她们缩在寝室里，大聊特聊几个小时。


    过了饭点，林别歌在吃吃吃打游戏。


    南卦接受了现实，拿着光脑，借了陶影的笔记，开始恶补这段时间落下的课程。


    陶影累得好像被车来回碾压几十次，足足睡了五个小时午觉，才昏昏沉沉起床。


    今天是机甲课程组队的最后一天，陶影打开光脑，开始填表。


    林别歌加入队伍，组队要三个人，剩下的一个……


    陶影侧过身。


    “课程组队明天就要截止了，南瓜你找到队友了吗？”


    南卦正在啃食肉干，听到陶影的话，猛地抬起头，险些被噎住。


    南卦小心翼翼道：“什么组队呀？”


    “机甲课程，强制三到四人组队。”


    很显然，南卦刚来学校，办完入学手续就不错了，根本没机会知道这件事。


    “明天就截止了吗？但，但是我不会开机甲，在学校里谁也不认识，”南卦紧张得开始冒汗，“要是没有人愿意和我组队怎么办？要是我挂科怎么办，要是补考也过不了，我留级，最后连毕业都不行怎么办？”


    南卦肉眼可见开始焦虑。


    她走来走去，像动物园里刻板的动物，最后打开窗户，试图吹风冷静一下。


    片刻后，南卦转过头，凄惨一笑：“我果然还是想死。”


    陶影严肃道：“如果担心找不到队友的话，可以跟我们一队，正好缺人。”


    南卦泪眼婆娑：“可以吗？但我能力不太行，会拖累你们的。”


    “你挺优秀的，不存在拖累。”


    南卦想了想，点点头，从窗台上爬了下来。


    “那，那先不死了，组队加我一个吧，谢谢你，小影。”


    “不客气，恭喜你又多活了一天。”


    陶影转过头。


    “小林同学，你的意见是？”


    林别歌：“……我没意见。”


    现在轮到她有点想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