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第十三章

作品:《为兄不善

    家宴须臾便散了。祁泠起身相候,等冯夫人牵着祁云漪起身,她往对面去,打算与冯夫人一同回二房。


    刚走到近处,听荷从上首小跑过来,给冯夫人请了安,又与祁泠道:“三娘子,老夫人要留着娘子说几句话。”


    冯夫人牵着祁云漪,见此道:“阿泠,你去罢,我在此等你。”祁云漪揉了揉眼睛,也脆生生地说要等阿姐。


    祁泠便随听荷去了旁侧的小客堂。沈老夫人不愿再折腾,说两句话就打算让人回去。她坐在八仙椅上,将祁泠唤到近处,开门见山地说。


    “当初,老大媳妇做的过了些,但今日,你也见到了,她就是个刻薄性子,得理不饶人,连她自己的儿子也受不了,不事事由她。”


    祁泠默默听着,今日大夫人一直不悦,宴中便离席而去。


    沈老夫人接着道:“今日我没出声,也是下她面子,让她知晓自己的错。可既是一家人,我也要与你说清——你不必念着她的好,但也不要埋怨记恨她,坏了家宅安宁。事皆有因果,她亦不是刻意针对你,慕容氏家规森严,刻板迂腐,门风正不正不提,表面是容不得半点变通,不许子孙出一点错的。如若犯了错,便要狠狠苛责,去打、去骂,才养了她这般的性子出来。”


    大夫人到底是祁家长房的夫人,沈老夫人即使不满,也不容许家中生乱。


    祁泠道:“祖母,阿泠晓得。能在祁家长大,阿泠已然心存感激,不会闹出乱子。况且……堂兄多次相助,阿泠不会对大夫人有怨言。”


    她说得也是真心话,沈老夫人看出来也听出来了。提起慕容氏的事,她更心疼的另有其人,叹息一声,“可慕容家对女儿尚算宽和,最可怜的是你兄长,在祁家长大,大家喜他护他有多好,偏送去旁人家寄人篱下,受苦受难,当娘的着了魔,倒让我老太太留憾。”


    “那时祁家比不得慕容家,我又是前朝余孽,只顾着喘气,说不上一句话、做不了主的人,她要把孩子送去,谁又能说什么?只可怜我的阿质,再没了小时顽皮可爱……”


    沈老夫人沉浸在惋惜中,又转头同听荷说:“去将三郎唤来,我再单独同他说几句话。”


    祁泠又得了几句嘱咐后告退,出了小客堂,见膳厅前空空荡荡。


    侍奉在膳厅的丫鬟上前,同祁泠怯怯道:“三娘子,小娘子困倦,二夫人带着她先回房去了。”


    祁云漪自小便有午睡的习惯,祁泠点头表示知晓了,不过到底还是有一点稍纵而逝的失落。


    “妹妹……”


    带着几分拘谨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祁泠回头,少年站在不远处,喊她之后,匆匆几步赶上来。


    是与她同岁的祁雪峤,两人同为二房人,幼时常在一处玩。


    说来在大夫人当众戳破祁泠身世、欲赶她出去之前,祁家上下知晓她非亲生,但只有二房夫妇与老夫人知道她是从何处抱来的。


    而大夫人得知这件事,恰与祁雪峤有关。


    小时他被祁云漱欺负得多了,不喜姐姐,对只比他小几个月,粉团子样的小祁泠很是喜欢。能说会跑后,他总从柳姨娘的院子溜走,去冯夫人屋里找祁泠玩。


    冯夫人善心,不会苛待他,虽也觉得这孩子碍眼。但一个孩子而已,又和祁泠一般大,便许他整日来寻祁泠玩。


    偶一日,楼中来人说要将祁泠要回去,不过以此相迫多要些金银而已,被偷偷来寻祁泠的祁雪峤听到,回房学着话同柳姨娘说了。


    柳姨娘早看不惯一个外来孩子占着二房嫡出的名分,暗暗查清了祁泠来处,一个被歌姬丢弃的女儿。她思来想去将这件事告诉了长房夫人面前,想以此扳倒冯夫人。


    可她最后并未得逞,一向随和的冯夫人坚决要养祁泠,又正值多事之秋,最后迫得二房离开建业。


    从此之后,即使冯夫人许,祁泠也不肯同祁雪峤一处玩了,一晃便过去十年。


    如今回首,倒是觉得同一个小孩关系不大,纸包不住火,迟早会露馅的。可祁泠到底还没冯夫人那么心善,柳姨娘令冯夫人郁郁寡欢,早成病体。她明事之后对柳姨娘的一双儿女也亲近不起来。


    况且,她与祁云漪不同,祁云漪长大后还要仰仗父兄为靠山,才有时让她与祁雪峤接触。


    可若她也与柳氏所出的子女交好,冯夫人怎会不伤心?


    祁雪峤:“我听说妹妹退了同卢家的婚事……”


    祁泠只答:“是。”不愿与他多说。


    祁雪峤难免因为她过于冷漠的态度而难过,但又知晓自己是妾室所出,两边不和。他只好自顾自地说:“这门亲退的好……这桩婚事不行,卢家是趋炎附势之辈,那卢肇月也配不上妹妹。”


    祁泠闻言倒是惊奇地看了他几眼,她本以为柳姨娘一家都盼着她尽快嫁出去,不碍眼才好呢。


    这几眼看得祁雪峤受宠若惊,垂头不与祁泠对视,闷闷道:“妹妹,待我有了官职在身,无人敢欺辱我们二房,也有人为你撑腰,届时妹妹定能寻到更好的婚事。”言下之意,让她晚些议亲。


    祁雪峤也到了该有个官职的时候,他的事才是二房的大事,但与她和冯夫人关系不大。她微微笑了下,“若如此,父亲定会高兴。”


    她总是如此疏离,祁雪峤尝试与她拉近距离,说些亲近的话,“我今早尝了妹妹送来的角黎……”


    他还未说完,膳厅走出来一对父女。前面长者峨冠博带,面蓄短须,儒雅清矍。


    祁泠转过身,行了一礼,“父亲。”


    祁观复身后跟着祁云漱,祁云漱将弟弟一把扯了过去,白他一眼,人家不稀罕同她们两个一处,作甚总是冷脸贴上去?


    祁观复对祁泠道:“你的婚事我知晓了,不用你说,我亦知是你母亲不肯让你寻我,只去老太太那里求。你也是,你母亲说你便听,退婚前我没听到一点风声。”


    祁泠避重就轻,“劳烦祖母为女儿筹算了。”她依稀记得养父养母也曾有过和睦之时,不过近些年,两人渐行渐远,连带着祁泠与祁云漪都与父亲不甚亲近。


    但祁泠知晓养父所言不虚,若真求到他面前,他总归是会允的,只是更难些罢了。


    “你母亲瞧着倒好些了,晚上还总咳么?”


    “母亲又忙了起来,近来晚上不让女儿相陪,不知详情。”祁泠道。


    “她外柔内刚,素来要强,不肯与人说——”


    “父亲,不知姨娘用没用膳,我们还是早些回去吧。”祁云漱在侧出言打断。


    祁观复何尝不知是两院相争。也不对,一边盼着他,而令一边不愿见他,总归是夫妻陌路,再难圆。


    他沉默后只嘱咐祁泠道:“好生照料你母亲,其余事不必担心。”


    “是,父亲。”祁泠应道。


    她站在院中许久,看着三人渐渐走远。


    “妹妹。”祁清宴亦从旁侧的小客堂走出,到祁泠身边,那股若有若无的檀香又缠绕在她旁边。


    他问:“妹妹站在这里许久,在想什么?”


    祁泠摇摇头,“无所事事,闲想罢了。”


    祁清宴道:“有门学问,名珠算。我那正有几本书,妹妹若闲来无事不如翻看一番,若学会几分,对日后也有益……不知妹妹可愿看?”


    祁泠不解他为何突然提及珠算,但端午过后,她确实没事可做,技多不压身,于是道好。


    “我遣人给你送去。”祁清宴顿了下,才道:“不知妹妹今日做的角黎可还有余?”


    祁泠倒为难起来。为新鲜,她昨晚备好料,全部包好放在冰窖里,命人今日起早蒸的。因着老夫人的话,处处都送了,余下的分给下人。想来是他起的太早,没能赶上。


    她便道:“都分出去了,我再做些送与堂兄吧。”


    “那便劳烦妹妹了。”他笑着应。


    ……


    五月过得极快,天气愈发热,冯夫人的身子也有了起色,重新管起了二房事。


    祁泠便恢复了往日在江州的悠闲,时不时做些糕点送去瑞霭堂,想着祁清宴说过的话,有时也吩咐人顺路送去琅玕院。


    这日正午,祁云漪嚷着要去寻祖母,祁泠本想在屋中歇凉,但被闹得不休,她只好遂了,陪着去了瑞霭堂。


    沈老夫人正在用午膳,道:“你们姐俩陪我一同用吧。”


    祁泠打算站在老夫人身旁,作为晚辈,又不像祁云漪那般小,礼应侍奉老夫人用膳。可老夫人摆摆手,道:“不必,你也吃一口,让听荷来。”


    祖孙三个便同坐一桌,用起膳来。


    不稍多时,守门的小丫鬟欢欢喜喜来报:“老夫人,三郎君来了。”


    “正巧,让他也来坐一会儿。”沈老夫人道。


    门帘掀起,祁清宴从外进来,今日一身深色直裾袍,腰束玉带,方从府外归来的模样。他先同老夫人请了安,又看向二房的姐妹俩,道:“两位妹妹也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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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哥哥。”祁云漪仰着小脸笑成一朵花,语气轻快。她没事就跑来老夫人的瑞霭堂玩,遇到过几次祁清宴,已经弄明白关系了。


    祁云漪喊完人,便到了祁泠。


    她与祁清宴实打实将近一月没见过了,平常无事没机会见面。祁云漪在前面唤的亲近,而她又不好太生分,随着道一声,“兄长。”


    “嗯。”祁清宴顺口应下,随即神情一愣,笑着看向她,狭长的眼尾弯弯,荡来淡淡的柔和来,自带几分意味。


    祁泠是个何等敏感的人,怎么会看不出其中揶揄意思,脸皮又薄,一时面上火辣辣的热。从前怕喊得太亲近,有奉承讨好的意思,惹了人嫌。今受了恩惠,关系好了,又改了称呼,她匆匆望向旁处,避开目光。


    幸好祁清宴是个洞察人心,又不追问的人,转过去与老夫人说起话来。


    沈老夫人对这个孙子又愧疚又喜欢,连忙让丫鬟端着添了碗筷上来,祁清宴也不推辞,他自坐在了边上,老夫人正对面的位置。


    老夫人今日难得开怀,挨个看看:“今日倒好,人齐。”又感慨道:“一家人还是在一块的好,热闹日子多。”


    她又问祁清宴:“昨个儿你去了没?”


    祁清宴回:“去了,与子青一同去,送的礼比寻常重些。”


    “好好,那便好,不能让人挑出毛病来,礼重些也好。从你那拿出来的?”


    “二叔二叔母也送了过来,不过我正好有几件越窑青瓷并古玩,放着也无用,转手送出去罢了。”


    沈老夫人望向祁泠,时值六月,天气燥热,她平日在家穿得也寻常,不过白色短襦,前系丝带,下搭青绿间色长裙,挽髻簪花而已。


    她安安静静地坐在旁边,用膳时模样也秀气,一举一动似画里的人。


    瑞安王妃有句话说的倒是不错,这样乖巧又有孝心的孩子,放在身边也养眼。当然当初的瑞安王妃还有另一层意思,生出来的孩子也好看。


    若是未生变故,她昨日已然嫁去卢家,成了卢家妇。卢家照常行婚仪,娶了杜氏女,而祁泠仍是祁家的女娘。


    女儿家的命运,从此变了。


    沈老夫人收回目光,又问祁清宴:“我那处庄子,你理清没呢?”


    祁清宴道:“听祖母的吩咐,前些时日我亲自去了一回,对过账,查了一遍,将原本管家、仆从、护院里手脚不干净的都撵了出去,换了一批干净麻利的人。”


    “嗯。”沈老夫人难掩赞许意,又唤一声,“阿泠。”


    “你有空跟着三郎去一趟,拿过账本、名薄,接了庄子的管。那是我从前的陪嫁庄子,后来……庄子被抄了不少,余下里这个最大的,便给你,将来当做你的嫁妆。”


    祁泠本来事不关己地听着,目光不由自主望向老夫人,眼中写满惊讶,“祖母。”


    如今庄子难得,又是自带护院的大庄子,更是少了。她道:“祖母,阿泠的嫁妆足了,也不会管庄子,祖母不如把庄子留着,或是赠与其他姐妹……”


    “给你便收了。你母亲是个主意正的,二房私产少,地更少,女儿家还是要有自己的庄子才好,嫁了人底气也足。旁人自有父母筹备,缺不了她们的东西。”


    祁清宴也适时道:“前些日子,我送妹妹那的珠算书,妹妹可瞧了?”


    他这一说话,转了祁泠的注意,下意识回了句,“看得差不多了……”恍然察觉了,原来祁清宴早就知道了。


    “偏你机灵,我只提一句,你就知道了?”沈老夫人哈哈大笑起来,谁能不喜欢小辈聪慧?


    上回端午,她先将祁泠留下,之后又留祁清宴说话,原嘱咐让他理理庄子,也没多说。


    祁清宴笑而不语。他自然了解祖母,说着不管二房,实际还是心软,答应了退婚,也顺手接了祁泠的婚事。二房初回建业,能找到什么好婚事?


    祁云漱和祁望舒早已定亲,备好了嫁妆,在这个时候,老夫人突然要管庄子,还能为何?


    “罢了罢了。”沈老夫人拍了拍祁泠的手,“卢家已成了婚,再与咱们无关。你大姐姐和二姐姐都定了不错的婚事,你的婚事也该开始寻了。”


    她转而又看向祁清宴,道:“三郎,你在外见多识广,见到的好儿郎也多。阿泠如此,又有祁家在后,想来婚事好寻。你挑些好的人来,为你妹妹择一夫婿,如何?”


    祁清宴不假思索,自然应了一声——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