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祈本以为自己晚上会失眠，没想到居然睡得还沉，属于是到云岫寺以来，难得的一个好觉。


    连系统都反应了半天，才加载出来弹窗界面。


    【今日传闻：玄明诚心向佛，夜夜诵经。】


    “这个提示……好像不太妙的样子啊。”她若有所感地往外瞄了两眼。


    寺中一如既往的沉寂，并无什么异常。倒是恰巧看到谢迎站在院中，手里拿着张纸条，肩头站了只通体灰黑色的红眼鸽子。


    温祈有些好奇地凑近：“承钊的消息？”


    谢迎点头：“下午能到山下，明日上山。我们不等官府，今夜便走，卑弦会来接应。”


    “这么急？”温祈意外道，不过随即便反应过来，“玄济身死的事传出去了？”


    承钊不会走漏消息，但官府毕竟人多口杂。更何况玄济身份特殊，在周遭百姓心中，几乎是当世活佛般的存在。如今无端身死在云岫寺，尤其还是谋杀，造成的轰动自然小不了。


    她都可以想见，现在山下得有多混乱。能这么多天没被人闯上来，绝对要算谢迎的影卫尽职尽责。


    “玄明现在情况如何？”


    “玄明？”谢迎不清楚她为何会有此一问，但还是如实回答道，“说是身体不适，做完早课便回了禅房，到现在都闭门不出，想来也有……跑什么，你要去哪儿？！”


    “去找他！”温祈没来得及详细解释，仓促间丢下一句，转头就往禅房那边跑去。


    心头萦绕着的不祥预感愈演愈烈，她顾不得失礼，砰地一脚踹开那扇紧闭的木门。


    一只翻倒在地的圆凳咕噜噜滚到她脚边。


    她神情沉郁地仰头，看着玄明悬在房梁上的尸体。


    【物品：缢尸。】


    【今日传闻：自尽。】


    弹出的系统界面彻底宣告他的死亡。


    温祈闭了闭眼，深吸口气，勉强稳住情绪。


    她本以为玄明会自首，毕竟自己根本没办法掌握他杀人的直接证据。但没想到，他会选择这种惨烈的方式。


    谢迎紧随其后，却也没想到竟会见到这种场景。


    “他……”


    “死透了，叫人来收拾吧。”温祈下意识地捏紧掌心，随即将视线移向旁边的书案。


    上面只放了一本陈旧经书，经书内页歪歪斜斜地夹着一封信，特意露出一角，应当是专门提醒人去看的。


    她迟疑了下，还是走过去拿起那本书。


    翻开到夹着信的那页，开头第一句话便是：“若有众生，杀害自身，当堕地狱，寿命一劫。业报尽已，复投为人，还须偿命。”


    温祈动作略微一顿，对此没做任何评价，转而打开那封信，才发现并非是信，而是一张已经签字画押的状纸。


    状告玄明于五年前为财杀害毛德夫妇，又于五年后谋杀方丈玄济，并构陷了尘。


    深感罪孽深重，有愧于佛祖，于是自缢堂下，以身赎罪。愿死后挫骨扬灰，魂魄堕于无间炼狱，以儆效尤。


    “签字画押，书状既成，再无更改。”谢迎的语调没太多波澜，“只差给官府过个明路，此案便算彻底结了。”


    温祈知道他的意思，沉默了片刻。


    “我……要见见了尘。”她收起状纸，“侯爷留步，我一个人去。”


    谢迎听出了她语气中的执拗，没有反驳，停在原地看着她离开。远处有几个小沙弥，正悲天跄地地往这边赶来，哭喊声越来越近，扰得他一阵心烦意乱。


    “什么清净之地。”他望着玄明垂曳的尸体，短促地嗤笑一声，身形一晃，飘飘忽忽地落到屋顶上，几息间便已遁离此地。


    远处。


    温祈心神一动，恍然间回头，却只看到身后的枝杈微颤。


    “……”


    算了，跟就跟吧。


    好歹还做了个表面功夫。


    温祈就当他不存在，轻车熟路地开门进了柴房。


    这次了尘倒是没在念经，甚至都没打坐，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好半天才注意到温祈进来。


    “阿愿姑娘？”


    他晃神了好半天，才抬手按了按胸口，有些怅然若失地继续开口道：“他消失了。”


    消失？


    毛修远？！


    怎么可能？明明他是主人格才对啊！


    温祈猝不及防听到这么个重磅消息，瞬间就傻了。


    “你怎么知道？你们交流过？他昨天晚上没有出现？可这种情况根本不合理啊，他怎么会……”


    她现在脑子乱得厉害。涉及到这种精神类的问题，就连系统都没办法帮忙，更没办法验证了尘的话到底是真是假。


    她想了想，没继续深究这个话题，转而掏出玄明的状书，言简意赅：“玄明认罪，自缢身亡。”


    了尘的手指不自觉一抖，脸上流露出一丝茫然，似乎是没反应过来她的意思。


    直到从头到尾看完状纸。


    他沉默良久，合掌长叹一声。


    “诸行无常，是生灭法。生灭灭已，寂灭为乐。”


    “阿弥陀佛。”


    *


    卑弦是趁着夜色上山的。


    不过几天未见，温祈却感觉他整个人都变得沧桑了不少，想来应该是在山下，没少受那些信众的磋磨。


    好在现在有府衙官兵接手，山下大路暂且封死，百姓们也被清退到十里之外。


    “不过现在群情激愤，不如从小路走，约莫天亮便能赶到许镇。再过许镇，便是永宁郡了。”


    “群情激愤？多严重啊，连侯爷都要绕道走？”温祈难掩好奇地追问道。


    却见卑弦神情一僵，鲜有表情的脸上，露出些许尴尬。他用余光瞥了瞥谢迎，见他没什么表示，这才语焉不详地解释了一句：“玄济方丈死后，外头有些传言，是关于……侯爷。”


    温祈：“……”


    懂了。


    活阎王威势不减，连玄济这等高僧都没抗住。


    甚至还是双杀。


    谢迎跟着脸色一黑：“胡言乱语，无稽之谈，不可理喻，胆大妄为！”


    温祈鼓掌吹捧：“说得好！再来一个！没有人比侯爷更会用成语！”


    这回连卑弦都没忍住，嘴角一阵疯狂抽搐，最终忍无可忍，向谢迎告罪一声，转瞬间闪身隐匿。


    谢迎拳头一紧。


    混账！


    躲在树后，本侯就看不见你笑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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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看再不适可而止，这位爷怕是真要发火了。温祈果断收敛，正色道：“我已将玄明的状书留在他尸体旁边，官府的人若是看到，便会知道情况了。”


    谢迎早已习惯她过于跳脱的情绪，知道这是正事，不过听她这么说，还是不免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如此行事，倒是不像你的风格。”


    “什么话，我又不是傻子。总归现在毛修远的人格已经消失，了尘又记忆不全，若是硬要将他牵扯进来，说不好又会惊动天敕圣宗。国教势大，虽说当年税银案真相差不多已经明了，但尚未到告破的时候，这点侯爷应当比我更清楚才对。”


    “况且……云岫寺都被祸害成这样了，好歹给留个香火吧。”


    谢迎没有反驳她的说法。


    相较于玄济的案情，他反倒更加在意毛修远和了尘的关系。一体双魂，当真就能让一个人，变成截然不同的另一个人吗？甚至连记忆都不相通，只不过是套着同一具皮囊罢了。


    若是放在以前，他绝对不会相信这种说法。但如今……


    谢迎思忖着，视线不自觉地落在温祈身上。


    “你也是吗？”他脱口而出。


    “诶？”温祈被问得一头雾水，满脸茫然地眨巴着眼睛，试图跟上他的脑回路，“我？是什么？温家的香火吗？”


    谢迎话刚出口便后悔了，按照原本的构想，还没到与她摊牌的时机，至少绝对不该是现在。


    但问都问了。


    他决定暂时抛开所有的深思熟虑，全然出于一种近乎本能的冲动。


    “我是说……你也会像他一样消失吗？”


    温祈听出了他声音里强行抑制的细微颤抖，愣怔半天，这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不由得哑然失笑。


    “没想到侯爷还有这种奇思妙想？还好还好，比之前的画妖妖靠谱，好歹这回算是个人啦。”


    却见谢迎依旧神情严峻，没有半点说笑的意思。


    “你并非温愿。”他似乎是笃定了温祈并非原身，丝毫没理会她的插科打诨，而是态度强硬地追问，“你到底是谁？”


    温祈表情瞬间凝固，顶着他仿佛能将人灼伤的炽热视线，感觉自己整个人都不会动了。


    卧槽卧槽卧槽！


    要死要死要死！


    完蛋完蛋完蛋！


    “统子救命！他发现我不是温愿啦！他到底什么时候发现的！！这算不算我任务失败啊！！！”温祈头皮一阵发麻，在脑海里疯狂咆哮。


    系统显然也懵了，乱码一阵闪烁，最终赶场子似地冒出来三段弹窗。


    【支线任务“方丈之死”已完成，获得任务奖励：吃瓜指数20点。】


    【特殊隐藏任务“税银劫案”判定已完成，任务奖励加载中，敬请期待。】


    【宿主，快遁。】


    温祈：？？？


    她甚至还没来得及看清上面的字。


    突然感觉眼前一黑，脑海深处猛地蹿过一阵电流，剧痛瞬间炸开，以摧毁一切的势头冲刷过每一条神经通路。


    意识被无形的巨力拖拽着下沉。


    彻底昏过去之前，她只剩下最后一个念头。


    系统，真特么干得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