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要是你们运气够好，”傅卫东指了指旁边凳子上那厚厚的一摞材料，


    “这是部里已经审批完的，等我把字签完就会送到财务科拨款！说不定，你们的项目就在里头呢！”


    罗自强强压着心头的怒火，问道：


    “就你一个人审核这么多的项目？为什么不多找些人帮忙？照这速度，得到什么时候才能审完啊？”


    “同志，可不能这么讲！权限越大，责任也就越大。我和戚科长一直都在不分昼夜地工作，这是对每个项目负责的态度。”


    “要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帮忙审核，那岂不是全乱套了？”


    “傅科长，那我们就不打扰您工作了！”


    老实说，换做以前，江南征肯定会火冒三丈，把傅卫东狠狠数落一顿。


    但他心里很清楚，在这个节骨眼上，自己这么做不但没法帮邓校长要到钱，反而极有可能弄巧成拙，把事情搞砸。


    郭芙婷曾提醒过他一个重要的道理：小不忍则乱大谋！


    所以此时，江南征异常冷静。


    “没关系！”傅卫东只是冷淡地点一下头，态度很明确。


    “……”罗自强脸憋得通红，看到江南征示意的眼神，也只能跟着慢慢走到门口坐下。


    只是这一回，傅卫东没有过来关上门，而是坐在从走廊板凳位置能够看到的地方继续工作。


    “小江，这可不像你啊！你想想，在兴文河大队，你不顾生死带着咱们给明玉治病；”


    “在江家村，你勇斗流氓，维护村里和谐；在姚泽阳师兄那儿，你破釜沉舟。你连死都不怕，还会怕得罪一个傅卫东？”


    罗自强紧盯着对面的傅卫东，暗暗把拳头捏着，压低声音说道。


    江南征同样紧捏着拳头，表情冷峻，只是此时更多了几分隐忍。


    “因为现在我有了更多在乎的人。如今做事，除了要有魄力，更得讲究策略。人总是要成长的！”


    罗自强一脸惊愕，盯着江南征的侧脸看了好一会儿，最终松开了拳头，由衷说道：


    “你成长的步伐，总是比我成熟得多。我学到了！”


    江南征微微笑了一下，伸手捏着胖子的肩膀。


    两人就这么坐着，目光始终没从傅卫东身上移开。


    没过一会儿，他们就看出了不少问题。


    这个傅卫东虽然看似一直在处理文件，但隔一会儿就会喝口茶，时不时把窗户打开抽根烟，还会站起身来扭动腰身放松放松。


    而且他桌上摊着的资料，许久都不见换下一份。


    罗自强轻轻撞了一下江南征的腿，示意去抽根烟。


    两人来到走廊尽头，把窗户打开，点上烟，默默抽了起来。


    “那家伙明显在磨洋工啊！小江，你肯定也看出来了，对吧？”


    江南征不禁白了一眼，说道：“我又不傻！”


    傅卫东公务繁忙确实是事实，但真忙到那种程度吗？


    至少从刚才的观察看来，这家伙磨洋工的本事可不小！


    在江南征印象里，后世像这种敷衍了事、混日子的人，他见得多了。


    对傅卫东这类人来说，一天处理十件事和处理一件事，工资待遇都没差别。


    换做谁，都会选轻松的那个。


    但拿了国家的俸禄，就该尽心尽力为国家做事，这样的工作态度，对得起自己的初心吗？


    暂且不说这个，那对得起每个月比普通人高那么多的工资吗？


    “小先生！”


    这时，裴光生在裴云壮的搀扶下，来到了走廊。两人额头上都满是汗珠。


    他们二人都不傻，走过来时，见江南征只是礼貌地点一下头，神色间透着一丝失望，立刻就猜到了大概情况。


    “小罗！”裴光生叹息了一声，对罗自强招了一下手。


    罗自强把烟头掐灭后，与江南征相互看了一眼后，赶忙走了过去，“老爷子！”


    “发生什么事了？你们已经和卫东见过面了？”


    “岂止是见过，算是彻底见识到了！”罗自强似笑非笑地说，“老爷子，您这外孙女婿可真是……”


    聪明人之间交流，往往无需把话说得太明白。


    裴云壮脸色一沉，默默抓紧父亲的胳膊，说道：“小罗，实在是抱歉。这事儿交给我们来处理！”


    裴光生微微颤抖着向前走了几步，一脸歉意地说：


    “小先生，我既然已经答应了你，就绝对会做到。你稍微等我一下！”


    “老爷子，不用太为难，要是确实不行就算了，我明白他们有他们的规矩……”


    江南征话还没说完，就被裴光生抬手打断，“小先生，多余的话我就不说了。等我消息！实在不好意思！”


    说完，他又在儿子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走进办公室，并关上了门。


    “姥爷！您怎么到这里来了？！”


    紧接着，傅卫东惊讶的声音传了出来。


    罗自强嘿嘿笑了一下，凑过去看了一眼，回来笑着说：“那小子这下估计得挨顿训！”


    他掏出烟又给江南征点上一根，见江南征脸上依旧没什么喜色，便问道：


    “我说小江，老爷子都已经过来了，你怎么还不开心呀？这事儿肯定能顺顺利利解决！”


    江南征却摇了一下头，“哪有这么容易。像傅卫东这种人，敷衍人的手段可不简单，光一个工作程序就能把你打发了……”


    嘭！


    江南征话还没说完，就看到办公室门被猛地推开，傅卫东急匆匆跑出来，一边擦汗，一边极为恭敬地走到江南征面前伸手握手。


    “小先生，您来怎么不和我说一声呢，您瞧这事儿闹的，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


    “我丈母娘可经常在我面前夸赞您，还叮嘱我一定要多向您学习呢！”


    “您别担心，是江大医学影像楼的项目吧？我这就专门帮您找出来，特事特办！”


    江南征神色冷淡地说：“傅科长，这恐怕不符合规矩吧？我前面还有不少项目在等着审批呢！”


    “哎呀，小先生您可别打趣了！科研重点项目可不跟一般项目一样。”


    “特别是您这种利国利民的科技医疗大项目，我们必须全力支持啊！您就等着，我现在就去办！”


    说完，他露出抱歉的笑容，转身迅速跑回办公室。


    罗自强过去瞄了一眼，回来忍不住笑了。


    “嘿，那小子正在另一堆文件材料里翻找呢！老爷子就在他对面坐着盯着，哈哈哈！”


    “找到了！”这时，傅卫东兴奋地叫了一声，随后快速翻看着，故意提高音量，似乎想让江南征听到，


    “姥爷！您看，这份材料戚科长早就上报过了，流程已经走完回来，只要我这边把字签完，就可以让财务安排打款了！”


    说完，他小跑着出门，一溜烟跑楼上去了。


    此时，裴光生才缓缓走出办公室，满脸歉意地来到江南征面前，说道：


    “小先生，实在不好意思啊！让您看笑话了！好在这事儿总算有了个好结果。”


    他本以为江南征会马上露出笑容，心情愉悦。


    可没想到江南征只是轻轻点了点头，意味深长地说道：


    “老爷子！傅科长身负重任，这没错。”


    “但要是因为贪图个人安逸享乐，致使那些关系到民生的重大项目无法推进，或者拖延许久，那由此引发的连锁反应，带来的骂名和不良影响，简直难以估量！还望您让他好自为之。”


    裴光生听后，瞳孔猛地一震，立刻明白了江南征话中的深意。


    “小先生！”


    此刻，江南征身上那股源自内心深处的正义感与使命感，让裴光生不禁心生敬意。


    即使江南征只是在处理一件看似平常的小事，却总能透过现象看到本质，这份洞察力实在难能可贵。


    “老爷子！真的非常感谢您！我代表那些能够受益于影像楼，从而及时得到救治的患者，由衷感激您的帮忙！”


    说完，江南征对着裴光生深深鞠了一躬。


    “这可使不得啊，小先生，我做的这些跟您相比，实在微不足道！”裴光生连忙侧身阻拦。


    江南征鞠完躬后，便带着罗自强告辞离开。


    没过多久，傅卫东从楼上下来，满脸兴奋，正准备向江南征报喜：


    “小先生，最晚明天下班的时候，款项就能打过去了……咦？姥爷，怎么不见小先生人呢？”


    江南征没见着，他只看见满脸怒容的裴光生把拐杖举了起来，朝着他的屁股狠狠敲了一过去，


    “给我去里面！今天我非得好好和你讲讲为官之道！‘励精图治’这四个字，够你学一辈子……”


    噗嗤！


    在外面车棚，罗自强听见傅卫东的惨叫，忍不住咧嘴笑了出来，“咱们走吧，小江，开打了！明天下午钱就到账了。”


    江南征这才松了口气，神情放松下来，说道：“希望能起点作用吧，我也算是为老百姓做了件好事。”


    “这世上当官的多了去了，你怎么可能管得过来？”罗自强骑上自行车，斜着眼看了他一下。


    “我哪能管得了那么多人！只是碰到这种事，心里不痛快，就想说道说道。”


    “要是刚好能帮到身边的人，伸手帮一把，又有什么不好呢？再说了，为人处世也得懂得和光同尘的道理。”


    罗自强满是钦佩地说：“行嘞，你又给我长见识了！那咱现在到哪儿去？”


    江南征洒脱一笑，说道：“到哪儿去？当然是找邓校长报喜去啊！而且，山本他们那帮人还在学校呢。”


    江南征和罗自强赶到江大时，还没进校门，远远就看见邓松平在学校门旁的花坛边坐着抽烟，目光在街道两边不停地扫视着，明显是在等人。


    “哟，老邓多半都等急眼了！”罗自强看到他这副模样，顿时笑了起来，隔老远就喊起来：“邓校长，等着急了吧？”


    正望向另一侧街道的邓松平，转头一看，见是江南征和罗自强，猛地吸了一口烟，然后用鞋把烟头踩灭，塞回烟盒，急忙迎了过来。


    “小江，情况怎么样？”


    “您猜猜看！”罗自强笑嘻嘻地说道。


    江南征则默不作声地笑着。


    看到江南征的表情，邓松平顿时心里一松，激动地问：“办成了？”


    “那肯定办成啦！”江南征这才笑着回应，推着车和他一起朝校园走去。


    “哎哟，小江，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了！我跑教育部、财政部都不知道多少回了，每次都让我等。”


    “你看看，你去一趟就把事儿给办成了！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后生可畏啊！”


    邓松平激动得眼眶都有点泛红了。


    影像楼的资金实在是太关键了！


    只要资金到位，很多事就能紧接着开展起来。


    医疗仪器可以迅速购置，影像楼的装修能简单进行，手术室也能立刻筹备。


    一座初具规模的小型医院很快就能成型！


    这些成效都是肉眼可见的。


    “邓校长，您也不瞧瞧咱小江找的啥关系！那可是审批科科长的姥爷，收拾他还不是轻轻松松的事儿！”罗自强此时讲话，那叫一个意气风发。


    “哎哟，这些年我一门心思扑在学校事务上，老实说，我也想找关系，可就是摸不着门道啊！小江，这次还好有你！”


    邓松平不得不承认自己在人情世故这方面有所欠缺。


    毕竟人各有所长，各有各的缺点嘛！


    江南征咧嘴笑了一下，没在这个话题上多谈。


    但罗自强却摇着头，认真强调：


    “找到关系固然重要，但也不全靠关系！咱们江大这个医学影像楼项目，本身在医疗领域的地位、带头引领作用，那都是实实在在摆在那儿的！还是咱自身实力够硬，人家才会重视！”


    邓松平笑着说：“确实，打铁还得自身硬啊！小江，我今天是真开心，晚上我来安排，咱们就在附近吃一顿？你可别推辞，你都放我好多次鸽子了！”


    江南征哈哈一笑，这次没有推辞，点头答应道：“成，邓校长，放学后咱们一起！”


    三人笑着，朝着医学影像楼走去。但还不等他们走到大楼前，就听见一阵欢呼声，整座楼都跟着震动了一下。


    邓松平、罗自强和江南征三人心里都隐隐猜到了几分，不禁下意识地精神一振。


    只见李书清从楼里急匆匆跑出来，看样子像是要去骑车，一抬头猛地看到江南征三人在楼前站着，一下子刹住脚步，兴奋地喊道：


    “征哥，成功了！咱们把仪器接上了，它亮了，真的亮了！”


    “真的呀？”罗自强也激动起来，兴奋地应了一声。


    “那肯定的，刚才你们没听见我们欢呼嘛！”李书清咧嘴笑着，又把自行车的撑脚放了回去，


    “我正打算到周围找找你们呢。正好，咱们快去实验室吧！”


    “山本他们那帮人没搞什么鬼？”江南征说着，伸手揽住李书清的肩膀问道。


    “他根本不敢！宁清薇那个小辣椒来了！把那两个樱花国人骂得可惨了，哈哈！”


    噗嗤！


    听见这话，江南征差点笑了出来。


    这确实很符合宁清薇的性子。


    多半那丫头一听说扫描机的事儿就跑来了，再听大家说了樱花国人的那些做法，肯定气得不轻。


    江南征能理解她的反应，毕竟宁建设的病情还得依靠这台仪器来确定病变区域，她自然会把这事儿当成自己的事来上心。


    三人刚一进门，立刻被众人围了起来，大家七嘴八舌，兴奋地讲述着江南征走后发生的事。


    “征哥！”


    宁清薇看到江南征来了，乖乖地站在一旁喊了一声。


    江南征从大家的讲述中了解了大概情况，


    得知在摄像机的监控以及众人的‘陪同’下，山本和铃木香织还真没敢耍什么花样，老老实实地把扫描机完整地安装好了。


    等大家说完，江南征走到宁清薇身旁，问道：“你怎么到这里来了？下午不是还要上课吗？”


    “你还好意思说，扫描机到了这么大的事你都不告诉我，还是昨晚我在宿舍听室友说才知道的！我早就迫不及待想看看它了！”宁清薇赶忙解释道。


    “嗯，仪器没安装好，我也是担心你们失望，现在总算好了！”


    江南征微微笑了一下，随即大步走到仪器旁查看，看到操作间里山本和铃木香织正在调试仪器。


    “山本老师！铃木老师，真是辛苦你们了！”


    “不辛苦！这是我们应该做的！您客气了！”山本现在说话客客气气的，但透着一种明显的疏离感。


    江南征脸上浮现出一抹淡淡的微笑，对此倒也并不在意。


    对方越是表现得公式化，对他而言反倒越是好事。毕竟大家本来就没什么交情。


    此刻，他一边留意着山本调试仪器的动作，把每一个步骤都记在心里，一边朝汤倩倩望去。


    只见汤倩倩对他点了一下头，示意一切都在掌控之中，江南征这才放下心来。


    “江桑！差不多准备就绪了，能不能安排一位志愿者？我们拍摄一份成像片子，看看仪器的实际情况。”这个时候，山本开口说道。


    “稍等！”江南征听到这话，立刻走出操作间，抬手示意大家安静下来，然后高声问道：


    “有谁愿意当志愿者，配合拍摄一下成像片子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