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蓝玉霖各方面都相当出色，不过宁清雪对他身上那股阴翳的气质实在不喜欢。


    她总有种感觉，只要稍微靠近他一点，就浑身不自在，仿佛站在寒冬的冰窖旁，本能地想离得远远的。


    然而，宁清雪越是对他冷淡，蓝玉霖似乎就越关注她。


    在过去的十几年里，蓝玉霖多次在放学后私下拦住她，与她表达想要亲近的意思。


    可宁清雪每次都态度冷淡，压根没给对方任何机会。


    后来，随着年龄增长，宁家遭遇变故，宁清雪这才总算暂时摆脱了这家伙的纠缠。


    然而好景不长，而且实在凑巧，就在前段时间，父母居然打起了让她和蓝玉霖见一面的主意。


    她心里很清楚父母的想法，所以根本不愿去见面，就这样又好几次放了对方鸽子。


    令宁清雪意想不到的是，偏偏在父亲生病的这个紧要关头，居然又和他碰到了！


    下意识地，宁清雪悄悄往人群后面挪动，尽可能和蓝玉霖拉开一定距离。


    “哎哟，玉霖啊，你说你来探望我爸，人来就行了，怎么还带这么多东西！”


    宁武国十分热络，赶忙迎上去，伸手接过蓝玉霖手中的礼物，亲热地把他带到众人面前。


    “伯父的身体怎么样了？我从父亲那儿得知伯父生病，心里也不好受，所以才赶忙请假过来看看。这只是我的一点心意，您别嫌弃！”


    蓝玉霖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应对得十分从容。


    “哎呀，你真是太有心了！武军，赶紧过来打声招呼！”宁武国笑容满面，见二弟和几个妹妹都愣在那儿，便大声提醒道。


    宁武军和妻子相互看了一眼，便走上前挤出一丝笑容，说道：“玉霖哥，你好！”


    “武军啊，真是许久不见了！听说你都升任副处长了，还没来得及恭喜你呢！”蓝玉霖对宁家的情况了如指掌。


    “玉霖哥，多谢！这只是个小职位，没什么值得说道的！”宁武军客气地回应着。


    “玉霖哥好！”一旁的宁清秋无奈，拉着宁清薇也只能跟着打声招呼。


    蓝玉霖点头示意，然后就把目光投在侧身对着自己、一心看向窗外的宁清雪身上，眼神瞬间变得热切起来。


    在场几人见状，都颇感无奈。


    宁武国却忍不住呵斥道：“小雪，玉霖都到这里来了，你也不知道上前打声招呼，你怎么这么不懂事……”


    “大哥，我……”宁清雪顿时面露尴尬。


    “嗨，没关系没关系，武国哥别责怪她。”


    蓝玉霖赶忙拦住宁武国，还主动向前走了几步，站到宁清雪的面前。


    “我这段时间单位事情特别多，好不容易有点空，就赶紧请假来这里了。伯父现在身体怎么样？”


    宁清雪连视线都没转动一下，只是从鼻子里轻轻哼出一个“嗯”字，便没了其他回应。


    蓝玉霖脸上依旧挂着笑，目光却带着一丝阴狠，从宁清雪脸上扫过，心里暗自冷笑。


    现在你越是高傲，以后在我面前就会越卑微！


    到那时候，希望你还可以这般冷漠！


    最好别哭着求我来救你父亲！


    我定要把你这些年的骄傲，狠狠践踏、碾碎，扔到无尽的深渊里。


    “玉霖，来，我带你去屋里看看我爸。”见他俩气氛有些尴尬，宁武国赶忙过来打着圆场。


    “好呀！”蓝玉霖仰头笑着，还推了一下自己脸上的金丝眼镜，脸上挂着虚伪的笑容说道：


    “清雪，那我就先去屋子里了。”


    没等宁清雪有所回应，蓝玉霖便转身跟着宁武国，敲响病房门后走了进去。


    他的司机提着带来的礼物进去后，出来看了宁清雪一眼，便快步走到一旁等候去了。


    陈燕走上前，轻轻拍了拍宁清雪的肩膀，轻声宽慰道：


    “小雪，别往心里去，他不过是来探望咱爸，不会有其他想法的。”


    “嗯。”宁清雪应了一声，微微点头。


    宁清秋和宁清薇也赶忙走过来，搀扶着她坐下，轻声细语地安慰着她。


    此时病房里。


    孙美琴正给宁建设喂早饭，瞧见大儿子带着蓝玉霖走进来，一脸惊讶。


    “玉霖，你怎么到这里来啦？真是麻烦你了！”


    “伯母，我听我父亲说起伯父住院，刚好有空，就过来瞧瞧。”


    蓝玉霖笑着解释，在宁武国端来的凳子上坐下，转头看着略显惊讶的宁建设。


    “伯父，您身体感觉怎么样？”


    说实在的，宁建设着实有些受宠若惊。


    蓝家的人，蓝柏山到这里来了不少回了，宁建设能真切感受到这位老伙计的情谊。


    然而蓝玉霖来，意义却不同，他代表着背后整个蓝家，和蓝柏山单独前来的意味大不一样。


    听到蓝玉霖的问候，宁建设赶忙点头回应：


    “玉霖，真是麻烦你了！武国，快去给玉霖削个梨子来。你父母身体都还好吧？”


    之前宁清雪几次爽约，蓝玉霖却没为此生气摆架子，宁建设对此有些愧疚，总感觉对不住蓝家。


    此刻跟蓝玉霖唠家常时，看他态度亲切热情，心里也着实松了一大口气。


    他和老伴儿时不时对视一眼，眼神中不断交流着。


    瞧蓝玉霖这态度，感觉他和小雪的事儿，似乎还有点希望。


    这么一想，老两口心里多少得到些慰藉。


    “说实话，伯父您这病，在国外不算太棘手，我有好几个朋友，他们家里老人也做过类似手术，效果都还挺好的。”


    拉了一会儿家常，在一旁站着的宁武国听出了蓝玉霖话里透露出的消息，顿时惊喜不已。


    “玉霖，你在国外人脉广，又是归国博士！要是你能帮忙治好我爸的病，我们全家人都对你感激不尽啊！”


    宁建设和孙美琴相互对视，两人眼中都透露出激动的神色。


    这可真是绝处逢生啊！


    要是蓝玉霖能凭借他的人脉，帮宁家联系国外的医生，那自己的病可不就有希望治好了嘛！


    可让大家都没预料到的是，蓝玉霖听后只是淡淡笑了一下，从宁武国手中接过削梨子的刀，慢悠悠地削着梨子，同时笑眯眯地说道：


    “伯父，您也清楚，眼下想把您送到国外，或者把国外的医生请到国内，难度可不小啊！”


    “不过呢，这事儿我肯定有办法解决！”


    这话一出口，宁建设的眼中瞬间燃起强烈的光芒，那是对生的强烈渴望，就连孙美琴和宁武国也开始跟着激动起来。


    蓝玉霖轻轻咬了手中的梨子一口，笑着赞叹道：“哎哟，这梨子还真甜呐！”


    三人赶忙陪着笑，迫不及待地准备细问他到底有什么办法。


    但蓝玉霖紧接着的一句话，瞬间让几人的心情如坠冰窖。


    “但是伯父伯母，我毕竟是个外人，要冒这么大的风险，实在没什么意义呀！我这么做能得到什么呢？呵呵！”


    “……”众人顿时面面相觑，仿佛被一盆冷水从头浇到脚，心瞬间凉透了。


    “伯父，您好好养病，我先告辞了，武国哥不用送。”


    蓝玉霖说完，就把只吃了一口的梨子在床头柜上放好，站起来离开了病房。


    随着门一阵响动，宁武军带着宁清雪等人赶忙围了过来，满脸疑惑。


    “爸，他怎么这么快就走了？才待了几分钟呀？”


    宁清雪见父母和大哥神色异样，不禁疑惑问道：“爸妈，大哥，发生什么事了？”


    宁建设和孙美琴相互看了对方一眼，刹那间像是苍老了十几岁，无奈地朝自家四女儿看了一眼，便纷纷低下了头。


    不过一旁的宁武国看到父母的这种表情，立刻就明白了其中的意思。


    “小雪，你跟我到外面来一下，我要和你说点事儿。”


    “大哥！怎么了？”


    宁清雪看着宁武国那锐利且不容抗拒的眼神，微微皱起眉头，心里已然猜到蓝玉霖刚才在病房里说了些什么。


    她将目光投向父母，令她诧异的是，就连以往站在自己这边的母亲孙美琴，此时都不敢与她对视。


    再看向父亲，那一双浑浊的眼睛，在这一刻更是躲闪着她的目光。


    明白了！


    这是又打算牺牲我，对不对？


    宁清雪心里满是失望，刹那间，心凉得如同寒冰。


    她闭上眼睛缓了缓，没说一句话，默默从病房走了出去。


    看到大哥和四妹走出去后，宁武军和妻子陈燕相互看了一眼，两人眼中都浮现出担忧之色。


    “爸妈，刚刚玉霖哥和你们是不是说了什么？大哥找清雪到底要讲啥事呀？”


    苏雪眉头紧皱，走到床边，轻轻搂住婆婆的肩膀，“妈，有什么事就和大家说吧，咱们总归得面对爸的事情！”


    宁清秋和小妹清薇互相看了一眼，也都走到床边。


    “妈，您就告诉我们吧，别瞒着了！”


    “蓝玉霖那家伙，该不会是说了什么难听的话吧？爸，您怎么也是这个样子呀？”


    听着儿女们的询问，宁建设抬起那张饱经风霜的脸，苦笑着叹了口气，说道：


    “没事，什么事都没有，我就是突然觉得有些累……”


    “玉霖他刚刚确实说了一件事！”


    不过宁建设没料到，不等自己把话说完，孙美琴就打断了他。


    “老宁，孩子们也都是家里人，该让他们知道的，就别瞒着了。现在情况不一样了！”


    “……”宁建设愣神地看了老伴儿一眼，无奈叹口气，低下头不再吭声。


    孙美琴朝几个女儿和儿媳看了一眼，最后将目光投在了二儿子宁武军身上，无奈说道：


    “在国外玉霖有这方面的医疗资源，可他话里的意思很清楚，想给你们父亲治病，难度不小。他毕竟是外人，觉得为你们父亲冒这么大风险，不值得。”


    这话一说出来，宁武军顿时火冒三丈。


    “好啊！这摆明了是要挟我们，拿清雪去做交易啊！”


    “武军，你先别说了！”陈燕见丈夫如此生气，赶忙拉住他。


    但她心里也明白，看公婆这神情，恐怕是已经同意了。


    “所以，你们俩答应了？”


    旁边的宁清薇瞪大了那双漂亮的双眼，难以置信地朝自己的父母看去。


    她从两人此时的神情中，看见了深深的无奈。


    这话脱口而出后，她猛地站起身来，满脸难过地说道：“爸，就为了治病，所以您就要把姐姐嫁给蓝玉霖这种人吗？”


    一时间，无人应答，宁建设和孙美琴都陷入了沉默。


    宁清秋也缓缓起身，眼眶泛红，不停地用袖子擦拭眼泪。


    “妈，小雪为咱家付出太多了，咱们不能这么做呀！”


    “姐姐当年下乡插队，已经为宁家做出奉献。后来你们又不顾她的意愿，让她离婚。”


    “离婚之后，还把她当作联姻工具，四处给她介绍对象。姐姐不愿意，还被你们说个不停。现在好了，为了治病，又要毁掉她一生的幸福……”


    宁清薇声泪俱下，愤怒又失望地指着自己的父母说道。


    “我姐难道就活该一辈子被你们这么欺负吗？爸妈，我对你们太失望了！”


    “清薇！冷静一下！”宁清秋满心难过，却还是试图缓和局面，见妹妹情绪如此激动，赶忙将她抱住。


    “爸妈还什么都没说呢，你别太激动了。”


    陈燕也上前劝慰：“清薇，你先冷静下来。”


    “我怎么冷静！姐姐不吭声，那是因为她心疼爸妈，但我不同，我心里有想法就得说出来！”


    “这是家啊，又不是外面复杂混乱的社会！小时候我感觉家里特别温暖，为什么长大后，却成这个样子了，到底是哪里出问题了啊！”


    宁清薇一边哭诉，一边宣泄着心中的失望，眼泪止不住地流淌，情绪激动到了极点。


    “爸妈还没点头答应呢，清薇，你先冷静，千万别激动呀！”宁清秋紧紧抱住妹妹，伸手去帮她擦泪水。


    “姐！”宁清薇一边也替三姐抹着泪水，一边哭着说：


    “姐，你看他们这样子，就算嘴上没说，心里不也早就答应了嘛！我真的好心疼小雪姐啊！”


    “爸妈，你们没答应蓝玉霖那无理的要求吧？”宁武军捏紧拳头，双眼直直地瞪着父母。


    “我……我没表态，你爸也没……”孙美琴此刻心里特别乱。


    “二哥，你何必再问呢，这不是多此一举嘛！”宁清薇不停地摇着头。


    “小妹，别再说了！别说了！爸妈，你们也都冷静一下吧！”


    宁清秋见这局面，根本不敢再让宁清薇待在这里，赶忙拉着她出了门，在门口坐下安抚她。


    隐隐约约听见一阵咆哮声从楼梯间传来，宁清秋便站起身，缓缓踱步朝那边走去。


    “你不吭声倒也罢了，不过你自己得好好寻思寻思！那可是你爸，这世上还有什么比他的性命更重要？！”


    宁武国的声音中满是怒火。


    紧接着，一阵脚步声传来，不一会儿，在走廊里就响起了他的声音。


    只见宁武国满脸怒容，径直从三妹宁清秋面前走过。


    “大哥！等下！”然而，他被妹妹叫住了。


    “怎么啦？”宁武国转过身，看到是三妹，粗喘了几口气，情绪稍微平复了些。


    “你和蓝玉霖联系一下，我找他问点事儿。”


    “什么？你？”宁武国有些意外地朝她看了一眼，又朝走廊方向望了望，转过头点头说：“好！”


    在凳子上坐着的宁清薇，双眼满是泪花，抬起头，心疼地朝三姐深深看了一眼。


    在楼梯转角处，宁清雪紧紧攥着自己的裙角，低着头，一言不发。


    ……


    江南征把自行车推着从城西卫生局出来时，满心疑惑。


    他和郭芙婷见过面后，在附近等了四十多分钟左右，看见那几个监视他的人急匆匆离开后，才到门口去取车返回医学院。


    和胖子碰面后得知，宁清薇请假时压根没说明原因。


    于是，他便顺路到三零七医院去了一趟，找后勤处的小何打听情况，发现宁武军确实已经好几天没露面了。


    仔细询问办公室里的其他人，谁都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只知道请假手续办得规规矩矩。


    没办法，他又前往宁清雪的单位询问，得到的结果还是一样。


    这可是江南征第一回碰上这种状况！


    宁家一家人就跟人间蒸发了似的，实在是太奇怪了！


    虽说他和宁清雪已经离婚，但在心里，他依旧把这姑娘当作朋友。


    不止是宁清雪，宁清薇和宁清秋这两个姑娘也都挺不错。


    还有宁武军，这个曾经的二舅哥，对自己一直都挺好。


    从朋友的角度出发，察觉到宁家好像出了事，江南征心里着实有些担心。


    更关键的是，江南征完全摸不着头脑，根本不清楚宁家如今到底发生了什么状况！


    不知不觉，他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了宁家家属院门口。


    只见高高的院墙上，朝天竖着的钢筋防盗网密密麻麻，透着一股森冷的气息，


    那厚重的钢筋铁门，仿佛将里头和外头隔成了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


    他在门卫室打电话，可依旧没人接听。


    江南征把自行车的站架支起来，跨坐在上面，一边抽着烟，一边耐心等待着。


    夕阳缓缓朝着地平线落下。


    秋日的丝丝凉意，让人不禁真切地感受到时光的悄然流逝。


    倦鸟纷纷飞回树林，四周幽深的林子，不知何时悄然升起了晚间的雾霭。


    江南征忍不住打了个喷嚏，赶忙把衣领上的扣子紧了下，抬头看了一下天色。


    时间太晚了！


    看来今天是等不到宁家的人了。


    他还是有些不甘心，便来到门卫室，笑着递过去一根烟，说道：


    “同志，能不能麻烦您再打个电话给宁家呀？”


    “行！”门卫室里的同志没多言，帮忙拨了个电话，然后把话筒递给江南征。


    江南征听了许久，依旧无人接听。


    “多谢啊！”江南征把话筒放下，瞅了眼时钟，现在已经四点多了，他干脆不再继续等，道了声谢后，出门骑上自行车，就往市局的方向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