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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下乡的妹妹回来了》 第101章 101 算盘&刘慧芳的打算&有孩子啦……
那是一个略显丰腴的女人, 皮肤白,眼睛大,跟徐文丽有百分之七八十的相似。
所以她刚到门口, 邻居们就猜到她是谁了,高喊着:“舒老师,你亲家母来了!”
舒立农正在屋里给小平安喂鸡蛋,哄着他多吃一口, 吃完就能出去院里玩了。
徐母一进门,看见这幅场景, 本就不是滋味的心里更难受了, “亲家公啊,不是我说你们, 我闺女还年轻, 你们怎么就去抱养了呢?别人的种再好, 那也没自己的贴心啊。”
她往里走了两步, 凑近看孩子,瘦瘦小小的, 怯生生的, 心里嘀咕这也不是多好的孩子啊, 就跟只小老鼠似的, 比她儿子可差远了。
她双手叉腰, 吊着眉毛:“我家文丽还年轻, 以后肯定能生的,你们这是啥意思?”
舒立农本来嘴巴就笨,又被她打个措手不及,一时间不知道该先回答她哪个问题,只能局促的搓手。
“这么大的事你们不说跟我们家商量一下, 就不声不响的把孩子带回来,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文明在外面的私……”
“妈你说啥呢!”徐文丽气急败坏的进来,她也是被邻居告知她娘家来人了,连忙赶回来的,结婚这么多年,娘家人何时来过柳叶胡同?
今天来肯定不是好事。
这不,一看见她回来,徐母的火气就更大了,“你说我怎么就生了个怂包蛋,任由你男人养别人的孩子,你是不是傻?”
“妈你说啥,这事我会跟你解释,现在当着孩子不合适,你跟我出去。”徐文丽现在做事比以前成熟稳重多了,不由分说半拖半拽的把徐母拉到他们屋里。
“你还年轻,怀不上孩子不着急,多去看看医生,调理一下,肯定能生的,就是不能生,也不能养别人的孩子。女婿现在开着厂子,还在金鱼胡同有房子,手里存款也不少吧,你怎么能养别人的孩子。”
徐母揪了揪文丽的耳朵,看她还像小时候一样傻乎乎的,更加气不打一处来。
她压低嗓音:“我问你,你知道女婿现在有多钱不?他每个月卖那么多衣服,我远远的看见,一件衣服就二三十块呢,他能赚多少?我寻思着一天少说也能卖十来件出去,他利润应该不少吧?”
“我不知道。”知道也不会说。
徐母观察她的脸色,自己养大的闺女还是知道的,她真是个傻大妞,万事不过心那种。
徐母恨铁不成钢,“你傻啊,你不会试探一下,问问,任何时候咱们女人家心里都得有个底儿啊,男人一有钱就变坏,他以前当临时工的时候就吊儿郎当的,现在有钱了,多的是女人贴上来,你又一直怀不上,你得把钱捏自己手里啊。”
“你别一天就知道吃吃吃,光顾你那张嘴巴有什么用,吃能花几个钱?他买啥好吃的给你也就是随便哄哄你,你头脑怎么这么简单?”
徐文丽很老实的摇头,“他不是这种人,我也不管钱。”
徐母真是被她给气死了,要不是丈夫提醒,她也没发现女婿这两年这么阔,主要是他们每年回娘家的时候就普普通通拎两瓶酒,都是他们平时招待乡下亲戚才用那种杂酒……谁知道他这两年在外头都当上大老板,还开制衣厂了呢!
“我不管,别的事你管不住他也就算了,但这孩子不能养,不能养跟你没血缘关系的。”
徐文丽心头一跳,她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她单纯,可她不傻啊,于是她顺着话头,试探着问:“可我生不出来,上哪儿找跟我有血缘关系的孩子……”
“你弟啊,你弟今年也才九岁不到,懂事得很,一直念着你呢,他跟你一条心,养大了这偌大的家业不就是你们姐弟俩的?”
徐文丽本来还觉得她是为自己“伸张正义”来着,虽然莽撞了,但至少她心里还有点暖暖的,可在听见这句话的时候,期待的心终于是死了。
呵,说来说去,是要养她弟啊。
甚至,她怀疑要是自己真不能生的话,母亲还巴不得偷着乐呢,毕竟这样他们的家业就是弟弟的了。
“你笑啥?”徐母被她那种似笑非笑的表情弄得心里打鼓,她其实也知道自己的算盘太精明了,但谁让她觉得自己闺女是个傻大妞呢。
傻大妞偏偏还傻人有傻福,嫁了个能挣钱的女婿。
徐文丽失望到极点,反倒不伤心了:“你们可真会算计,算计我不算,还连文明,连文明风里来雨里去挣的家业都算计上了。”
舒文明从不在她面前说她父母一句坏话,但她不是真傻,她记得自己那年生病的时候,除了文明和舒家人,没有人愿意她继续治,她记得她养病期间喝的每一口粥每一勺汤都是舒家人熬的,也记得这么多年他们像别人家的闺女女婿一样拎着礼物上门,父母是什么脸色。
所以,当文明提议给买点好烟好酒的时候,她想了想还是拒绝了,先别暴露文明能挣钱的事,再观察两年看看,以后有合适的机会再说。
呵,他们倒是先忍不住,闻着味儿来了。
“有时候我实在是怀疑,我记忆里你们对我有求必应的童年是真实存在过的吗?”她记得自己想吃什么,父母都会给她买,记得父亲门路广,总是能弄到一些普通家庭买不来的东西。
可是,她的记忆里同时也有可怕的沉默的客厅,翘着二郎腿看报纸的中年男人,吃着饭絮絮叨叨埋怨同事的中年女人。
曾经的好是真实的,冷漠也是真实的,现在的算计也是真实的。
徐文丽眼圈一红,“你回去吧,今天我就当你没来过,不会跟文明说,但你们要是再打让我们替你们养孩子的主意,别怪我没提醒你,文明可不像我这么傻。”
徐母叹气,推心置腹地说:“我也不是全为了你弟,我承认是有我的私心,但你现在的处境,我也是真担心,这世上哪有不想要自己骨肉的男人,现在你们才结婚几年,还热乎着,他不拿这事刺你,但以后呢,再过十年二十年,他能甘心?”
“到时候他就是自己没想法,他手里有那么多钱,多的是人会帮他出谋划策,给他介绍的,你都人老珠黄了,手里又拿不住家里的财政大权,你找谁哭去?”
徐母推心置腹的说了好一会儿,见她还是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也来了气:“你别不当回事,到时候有你后悔的。”
“好,那你等着看我后不后悔。”徐文丽把她推出去,“啪”一声关门。
大院里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徐母老脸下不来,又自持身份不好跟她吵,只能咬牙,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离开。
她笃定,文丽以后一定会后悔,一定会人财两空。
倒是舒立农还有心思,慢悠悠的把小平安的鸡蛋喂完,来到后院问:“文丽让你妈留下吃饭吧,我去买菜。”
众人:“?!”
舒老师这是真的反应慢半拍还是在扮猪吃老虎?
“不用了爸,家里有事她先回去了。”
舒立农诧异,这亲家母是生气了?想起她一进门就质问他们,估摸着是真生气了,“你改天跟她解释一下,我们不是那个意思。”
但是哪个意思,他又确实嘴笨,解释不清楚,他这人虽然迂腐,但从不对儿媳妇说什么,有什么都跟儿子说,他既然已经跟老二表明了自己的建议,那听不听就是他们自己的事,让他们商量去。
舒文明倒是想商量来着,但制衣厂出事,他忙得脚不沾地,四处打听有没有认识鸭绒厂的,找关系总是要付出的,喝酒请吃饭送礼都是小事,他天天在外头应酬,回家要么烂醉如泥,要么累成狗,文丽都睡着了,他也不忍心把人叫醒聊天。
小两口的时间总是对不上。
***
现在的舒家人以为,这件事只是一个小插曲,该干嘛还是干嘛。
徐端打电话回来,情绪不太高昂的样子。
“怎么了,工作不顺利吗?”
“没,工作很顺利。”他也不想大老远的打电话却聊些不相干的事,但他心里像有什么塞着,“前几天有国外参观团到徽州去,观摩一家宣纸厂,全程由厂长和厂里的技术员老师傅带队解说,外宾团全程摄影……”
舒今越皱眉,宣纸是龙国特有的手工艺品,宣纸制造工艺是龙国一项传统工艺,其复杂程度相当之高,传说其中有一百多道复杂的工序,其中某几道至今还是龙国的“不解之谜”,老师傅亲自解说也就罢了,还扛着摄像机,全程摄影……这让她不由得想起上辈子看过的一条新闻,据说全世界最大最出名的宣纸厂在日国。
这跟龙国的中医中药还有点同病相怜,都是无偿传播出去,结果多年以后发现最大的药材商是日国的,基本所有古方的专利都被抢注一样,又气又膈应人。
徐端听见她略显急促的呼吸声,“我们很多人在打开大门之后,犯了一个严重错误,总觉得要以礼待人,以诚待人,把家里最好的东西拿出来招待别人,却没想到别人不仅是做客这么简单。”
“你手里的秘方一定要守好。”
舒今越郑重地点头。
***
终于轮到一个星期天,今越想去逛街,结果姚青青怀孕了不好劳累,林珍要值班走不开,只能让她和二嫂俩人去逛街。
逛完百货商场买了两条裙子一双皮鞋,二嫂还给小平安买了两身新衣裳一双新的大头皮鞋。
今越看了一眼那皮鞋价格,三十八块八毛,都快赶上她一个月工资了!
“你二哥说了,让我想买啥就买,反正我们也没孩子,没啥大的花销,现在不花老了也花不动了。”要是以前,她可能会犹豫一下,毕竟一个月工资买一双小孩的鞋子,再有钱她也舍不得,但前两天母亲那些话,着实刺激到她了。
今越咽了口唾沫,“二嫂,我发现你有点报复性消费。”
“有吗?反正钱留着也没用,走,刚才那裙子你不是喜欢吗,我送你。”
一条真丝裙一百六十多块,今越小富婆也不舍得买,她总是习惯性用现在的工资来衡量一件东西能不能买,一衡量,她就觉得啥都贵。
“别了,我也不是很喜欢,就一般,我还是喜欢逛自由市场,咱们去建设大桥吧?”
俩人一拍即合,先把买的东西拎回家,再骑车直奔建设大桥下。明越制衣厂的摊位已经固定下来,就在大桥底下最中间的位置,周围几家也都是卖衣服的。
为了鼓励这种自主择业为国家减轻负担的个体经济行为,街道税务所的工作人员还固定开始收税,也不多,就每天一分钱,聊胜于无。
但交了这笔钱,就证明在这里摆摊是合法的,卖的放心,买的也放心不是?
她俩溜达一圈,手里有钱,天气暖和了,也忍不住“大手大脚”,家里该换的换,该买的买,给父母买几件新衣服几双新鞋子,买了小平安的,也不能忘了萌萌芽芽。
现在两小只嘴可甜了,一到老屋这边来就“小姑长”“小姑短”的,抢着说最喜欢小姑啦,萌萌给小姑表演唱歌跳舞,芽芽表演背药性赋和方剂歌诀……是的,芽芽就喜欢表演这些,每次都能把一家人逗得哈哈大笑。
这不,她们刚拎着大包小包回到家门口,就听见大家都在夸呢:“芽芽真是咱们家的开心果!”
“上次萌萌说她会数数了,能从一数到一百呢。”
今越把东西放桌子上,开始一样一样的分,“那快去上学吧,别让她们这么开心了。”
赵婉秋打她,“有你这么做小姑的吗,我倒是希望她们晚点上学,但刘姥爷老家有事,估计今年夏天得回去常住一段时间,你大嫂想把萌萌芽芽送一年级去。”
舒文晏以前是搞教育的,觉得孩子还是好好玩最重要,所以直接没让她们上幼儿园,就到处玩儿。到今年都过了一年级去学年龄三个月了,刘慧芳不能任由她们再玩下去,勒令必须入学。
再加上,刘姥爷上面还有老娘,一直以来都是弟弟在赡养,他只负责出钱,现在老太太得了老年痴呆,总念叨大儿子大儿子的,兄弟俩就商量,不行让刘姥爷养一段时间。
但老太太习惯住乡下,她不喜欢来城里,接过来三天已经走失两次了,前几天还连今越一家子都出去找人,大家一合计,还是回老家住吧。
他一走,萌萌芽芽就是再不想上学也必须塞学校去了。
难得的,舒文明也回来了,他正饶有兴致地看着她们分发买的东西,老人们不喜欢太贵的东西,像那年那件紫色的狐狸领羊毛大衣,赵婉秋就不太舍得穿,每次入冬前拿出来晒晒,散散味儿,她都要搬个小板凳守着,生怕丢了。所以,现在年轻人们给他们买东西要么就谎报价格,要么就去自由市场的摊位上买,他们穿着安心。
“对了,小徐怎么说,啥时候能回来?”舒立农给三个孩子每人拿了一小块自己做的枣糕,问。
“快了,电话里说的是下个月,回来能休息半个月。”
“回来也好,到时候正好是书城最热的时候,咱们去西山公园划船吧?”徐文丽惦记着想出去玩,“到时候咱们把小平安也带上,好不好呀?”
小平安笑着窝进她怀里,“好鸭!二早妈妈!”嘴巴里还吃着甜甜软软的枣糕。
众人一惊,文丽诧异,一把搂住他,“你叫我啥?”
“二早妈妈!”
萌萌芽芽都是叫二婶,但他没跟她们学,反倒跟今越学,今越叫文丽“二嫂”,他以为是“二早”,就无师自通的自己叫文丽“二早妈妈”。
众人大笑,为小孩子这种匪夷所思的逻辑,也为他居然能够主动叫人了。要知道刚带回来的时候,他只会叫今越“妈妈”,教他叫爷爷奶奶他一直不会叫,更不会什么叔叔伯伯的,这才相处几天,居然就会主动叫了。
这声“二早妈妈”,只是跟“赵妈妈”一样,却着实让徐文丽高兴坏了,把她高兴得眼泪汪汪,抱着小平安就是一个亲。
说来也怪,小平安来了这段时间,今越晚上没时间也没精力哄他睡觉,都是徐文丽带着睡的,有一天晚上舒文明回来,赵婉秋把孩子接过去说她带着睡,结果小家伙哭得都快喘不上气,徐文丽一抱过去,他就一秒止哭,三秒入睡。
“好了好了,不能叫二早妈妈,你可以叫二妈妈,也可以叫文丽妈妈。”
倒是萌萌芽芽在旁边笑,她们比小平安大几岁,懂的事也多了,“平安笨,不能叫妈妈,要叫二婶。”
小平安小心翼翼看着徐文丽,又看看舒今越,最后看看舒立农,一脸无措。
他的“妈妈”实在是太多了,以前孤儿院的院长妈妈,后来的赵老师赵妈妈,今越妈妈,现在又多了一个二妈妈,大家觉得也没纠正的必要了,随他叫吧。
“小平安叫我二妈妈吧,好不好?”徐文丽瓮声瓮气的说。
“二妈妈。”稚嫩的声音,似乎还带着暖呼呼的枣糕香味。
这下,连舒文明也有点绷不住了,他的眼睛在妻子身上停留了很久,又看了看乖巧的小平安,最终紧绷着的肩膀放下,看向舒今越的方向。
今越可没空看他,她这几天虽然没遇到什么疑难杂症,每一个病例都游刃有余,但她不能放松学习,莫书逸和覃海洋那边已经聊出头绪,他们已经向医院申请,在省医院开一个生殖科,因为人手不够,暂时先并入妇产科里。
人家都进步到生殖专科了,这么大的进步就在眼前,中医更不能故步自封,今越把从张德胜那里买来的几本医书好好的看了一遍。徐端给她找了位日语专家,经过初步鉴定,她那本日文医书从内容上来说确实是《皇汉医学》,因为五十年前海城学者曾翻译过一版,她从图书馆借来翻译本进行对比,确实内容是差不多的,只是某些用词、句式做过一些修改,使之更符合出版规范。
她还挺想让日国人看看他们的“国宝”的,但她也知道自己现在势单力薄,暂时不要去主动招惹,先强大自身才是要紧事。
今越一边思考,一边去客厅里打电话,跟林珍确认下个月研讨会的时间和地点。
是的,下个月要参加的研讨会现在就开始准备,关键她们还只是旁听,而不是主讲。
林珍目前在省医院外科实习,学中医照样要轮转到外科,跟着带教老师上手术,什么阑尾炎胆结石和胃癌,一开始只能在旁边观摩,后来老师发现她虽然年龄小小,个子小小,但理论基础却非常扎实之后,干脆就让她帮忙拉钩缝合了。
“下个月的研讨会邀请的是一位M国专家,叫布莱恩,听我带教老师说这是一位很有名的肝病专家,他们全院出动,连外科妇科的都要去听,还让我帮他占位子呢,你一定要早点来哦!”
今越听她说过很多次,对这位专家也算略有耳闻,“下个月还早呢,变数还大着呢,能不能来还不一定。”
林珍噘嘴,“怎么可能,他肯定能来的,医院都花了钱的!”
自从改革开放后,龙国与西方资本主义国家的交往日益频繁,各行各业都以能请到国外专家来参观、研讨为荣,人家国外的专家出席这些活动都是以私人名义,需要付费的,不像龙国人组织一安排就去了,还把毕生绝学都带上,誓要与同行分享……今越又想起那家造纸厂的事来,叹气。
“布莱恩博士目前从事的是M国最先进的肝病研究,尤其擅长肝肾综合征的治疗,到时候咱们去学习学习也不错。”
舒今越现在自己开诊所了,自然也想多跟外界接触接触,这是一个不容错过的好机会。
刚挂断电话,舒文明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他身后,“你幽灵啊,有啥事?”
“你能不能问问龙公安,小平安……我们能不能收养他。”
今越一愣,有点反应不过来,“为什么?”
“我看文丽挺喜欢他的。”
舒今越沉默,还是一样的,她觉得这个事情太重大了,不好一下子决定,“你们要不再商量一下,龙公安那边我也不清楚,要问问看。”
她其实隐隐也有种感觉,现在的赵老师不是小平安最好的归宿,龙公安心里也有点不满,但他鞭长莫及,也不好责怪同事的爱人,把小平安送来舒家借住,何尝不是想让孩子多点人关心,多点人照顾?
“小平安的身份,具体的我不清楚,但他父母的仇家应该不少,能量不小,要是领养这样的孩子,或许会给你们带来麻烦,这一点我希望你能想清楚。”
舒文明点点头,“我想清楚了,我舒文明窝囊了大半辈子,转眼就四十了,我就不信会护不住一个孩子,我这么多年摸爬滚打也不是吃素的。”
他恶狠狠的舔了舔嘴角,“我要是连这点本事都没有,那这么多年可就白混了。”
今越一想也是,麻烦是可能会有的,但舒家这么多人,徐端和二哥都不是吃素的,还有16号院,还有柳叶胡同这么多热心群众,她就不信他们护不住一个烈士遗孤!
她立马打消这个顾虑,而二哥下一句话,更让她意外:“我不让文丽生孩子,何尝不是一种自私?”
他只想要她活着,可对于喜欢孩子的人来说,就这么好吃好喝的过几十年,心里的遗憾又如何弥补?
“看见她哭,我才意识到,这几年我把自己以为的对她好施加在她头上,却没真正的为她考虑过,她到底需不需要这样的‘好’。”
舒今越点头,她就是墙头草,有时候觉得二哥结扎的选择很明智,有时候又觉得这样对文丽是不是不公平,但归根究底,想要什么样的人生,文丽有这个选择的权利,二哥该把这个权利还给她。
兄妹俩相顾无言,今越正要给徐端打一个过去,听见前院传来刘慧芳的声音。
她刚从大门口进来,手里拎着一个罐子,“妈,今越,这我爸炖的鸭子,前几天老家送来的,你们尝尝。”
刚出锅的鸭子香喷喷的,今越吃了一块,简直香得不要不要的,“真好吃,怎么感觉跟我们平时吃的鸭子不一个味儿。”
“嗐,我奶奶老家就是养鸭子的,也不喂饲料,每天出工把鸭子往河边一放,天黑它们自己回来,靠着水草和小鱼儿就全吃饱了,这鸭子肉也比家养的更香一些。”
“过几天再给你们送几个腌好的鸭蛋过来,我奶奶不认人了,但做咸鸭蛋还特好吃,秘方没忘。”
大家都笑起来,舒文明忽然眼睛一亮,“养鸭子,那刘姥爷老家那边鸭子多吗?”
不怪他这么问,主要石兰省是内陆省份,不比江南水乡,养鸭子的人不多,他们作为石兰本地人都没听说本省内居然有养鸭子的地方。
“多得很,还有很多养鸭场,以前都是村办集体企业,这两年包产到户了,大家开始各家养各家的,还真有不少人家养出规模来啦。”
舒文明连忙追问刘姥爷老家哪里的,他改天要去看看。大家一看哪还有不明白的,他是想去买鸭绒,自从他的制衣厂去年赚得盆满钵满之后,宋莹莹的表哥表弟也开始活络起来,现在才春天,听说已经从赣西买了很多鸭绒回来,准备效仿舒文明大干一场呢!更别说宋小弟还给文明挖了个坑,给他塞了一堆劣质鸭绒,差点坏了名声,他要是倒下了,宋家兄弟俩在书城的羽绒服市场上就没什么对手了。
舒文明当然不能坐以待毙,这段时间就在忙这事。
至于宋莹莹,他倒是不怪她,她又没坑过他。
等人都齐了,刘慧芳才开始说自己的来意:“我现在遇见件难事儿,寻思着今越和妹夫见多识广,你们帮我参谋参谋。”
徐端不在家,但他随时跟今越保持联络,舒家的大小事他都有参与到,从没落下。
“是这样的,我们单位现在效益差得不行,好几个师傅都被其它单位挖走了,我是女人,人家看不上,挖我的倒是有,但开的价格都没他们高,我心里实在是不得劲。”
她的驾驶技术和经验丝毫不比这些男师傅差,还有一些女性独有的优势,但在这些人眼里就是不行,不是因为技术和经验不行,而是性别不行。
干一样的工作却拿不到一样的工资,还要被人挑肥拣瘦,说她这儿不如男人,那儿不如男人,她心里实在是不得劲。
“我想,既然这样,不如我也出来吧,我们单位有个老师傅自己出去,他妹夫在京市的出租车公司,说现在可缺司机了,他去开了一段时间,可赚钱了,一个月至少二三百。”
二三百是什么概念,他们现在可只有四五十的基本工资了。
赵婉秋听得连连点头,“现在停薪离职出来的也不少,但咱们书城没有出租车公司吧,这可咋整?”
“不行就自己开一个吧。”她现在出去单干,胆子倒是大了不少,居然敢说这种话。
舒立农连忙反驳:“开个出租车公司这得多大的本钱啊,还是别了,有班上就先上着吧,说不定过段时间效益就好了呢?”
几个年轻人都没说话,好不好,谁说得准?
舒今越看向刘慧芳,“大嫂有什么想法没?”
“我上次打听了,我们单位因为司机跑了不少,有几辆货车处于无人驾驶的状态,听隔壁单位说咱们交通运输系统的马上要进行单位重组,这些旧的车子物件啥的,要会低价处理,我想买过来,自己跑运输。”
来了来了,上辈子的大嫂一开始就是贷款买旧车开始跑运输,后来逐渐发展成运输公司的,这辈子有了萌萌芽芽,也没离婚,但该当女老板的还是要当女老板啊!
“今越想啥呢,你怎么看?”刘慧芳拐拐她。
“我看行,以后的趋势,全国乃至全世界都会成为一个共同体,无论大城市还是小乡镇都将成为地图上的一个枢纽,南来北往的货物只会更多,不可能都走火车,这汽车运输也将占据一席之地。”而且,汽车运输将来还可以往快递公司发展,这也是一个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不知道的巨大商机,但凡是入场早的,最后都能赚得盆满钵满。
上市什么的今越不懂,但她知道,现在跑运输肯定能赚钱,将来开快递公司更是稳赚不赔。
“大嫂你就干吧,趁现在大家都还没反应过来。”
舒文明也说:“大嫂你们单位的旧车,要是能便宜处理的话,不如多买几辆。”
“可我就一个人,买出来也没那么多手开啊,车子放着长时间不开也是会坏的,现在他们便宜处理的就是容易坏的那几辆。”
舒立农连忙点头,他甚至觉得两辆都多了,买一辆就足够用了,一辆就是最多最多了。
舒文明却笑起来,“谁说要你自己开的,你可以请人来开,给他们发工资啊。”
众人恍然,因为他的制衣厂就是这么干的,从不敢请工人,只叫赵大妈冯大妈等街坊去悄悄帮忙,到叫范秋月几人去帮忙,再到慢慢的发展成长期雇佣关系,还去劳动局备案,到现在他的制衣厂有证有照有工人有客户……要是什么事都得他自己干,那也不会有今天。
刘慧芳心潮澎湃,她也是眼看着身边兄弟姐妹都起来了,同事们跳出铁饭碗大锅饭也不差,才有的想法。从那天跟舒文晏谈心到现在,这段时间她谁也没说,也没贸然行动,就是在等自己冷静,冷静之后才能深入思考。
现在,她考虑好了。
“行,就干,我明天就去单位问问,内部员工购买的话应该还能再便宜一些。”
赵婉秋说:“你先问问看,要是缺钱的话,我们这里也能凑点,先垫上,以后做起来了,钱就回来了。”
“就像我跟今越开诊所,一开始又要房租又要装修的花出去大几千,就跟流水似的,这里几百,那里几百,我这心里就疼得就像被人剜了一刀又一刀,结果真等诊所开起来,其实这钱也没咱们想象的难挣。”
舒今越一个号四毛钱,她一晚上平均能看十六七个号,光诊费就是六块多,中药上再赚点,一晚上就能挣十块出头,这还是病人最少的时候,她们药价也是严格按照市场上的价格来,没加多少。
当然,今越挣了多少,这话她没提,只拿自己举例子:“我自己一毛五一个号,一天到晚加起来也能看十个左右,这就是一块五,再加上药钱、给人打吊瓶的,帮人扎针的,一天下来也能挣五六块,就是现在我们科的护士长也才八十多,我一个月挣她双倍。”
这不仅仅是钱的问题,还关乎一个中老年女性内心的满足感和成就感——以前你们排挤我不让我好,现在我自己单干了,一个月顶你们两个月!
刘慧芳果然很认真地计算起来,“按照妈这个挣钱速度,房租和装修费不用多久就能赚回来了吧。”
赵婉秋挺了挺胸膛,“按照这趋势,差不多吧。”
舒文明看了看今越,心知这是谦虚的说法,今越现在刚来诊所上班,病人还不算多,有些老病人还不知道找到那边去,等真多起来之后,按照以往规律,那是呈指数级的上涨,到时候要是药上再赚点,一个月上千都有可能。
到时候,她哪怕没有任何投资,就光靠在诊所看病的收入都能当上万元户。
***
一个月后,进入书城市最热的时节,龙公安又来舒家一趟,这次他没穿工作服,而是便装。
刚走到门口,听见开着门的舒家老屋里传来小孩咯吱咯吱的笑声,“二妈妈!”
这是有段时间没见的小平安的声音。
“诶!”这是一把没听过,但很温柔的女声。
“二妈妈!”
“诶!”
“二妈妈!”
“诶!”
旁边的人实在听不下去了,出声道:“你有什么事就说。”
可小平安也不说什么事,就是叫,一边叫还一边低着头,坐在炕上玩一个红红绿绿非常漂亮的正方体盒子。龙公安记得这叫魔方,前两天小龙说要买一个,但妻子说太贵了不给买,为此小龙还在家里发脾气不吃饭,最终妻子被他闹得没办法咬牙给买了。
这么贵的新奇玩具,小平安在舒家都早玩好几天了。
龙公安想到上个月舒医生跟她说的话,还挺为小平安高兴的。
“哟,龙公安来了,快进屋坐。”
龙公安没戴口罩,他犹豫一下,还是进去了,心说自己尽量不去看小平安就行了。
然而,跟他想的朝他飞奔而来又哭又闹的场景不一样,小平安仍然乖巧的坐在炕上玩着魔方,见有人进屋他只是抬头看了一眼,别说认出他这个“爸爸”,多看一眼都没有。
一段时间不见,孩子明显长了一点肉,原本有点凹陷的两颊开始肉乎乎的,鼓鼓的,脸上的青黄,尤其是鼻根部的青筋好像都不明显了。更别说身上还穿着一看就不便宜的新衣服,整整齐齐的,不像这年纪的小孩总是挂着鼻涕,手上黑漆漆的。
龙公安松口气,看来舒家把他照顾得很好,非常好,比他预料的还要好很多。
“我今天刚从领导那里得到同意,他们同意了你们的申请。”小平安情况特殊,不是一般孩子,任何人要领养都需要经过有关部门的同意,当然,有关部门不仅要对领养人的身份背景经历做出审核,还会给领养者发放一点生活费。
舒家人全都停下手里的动作,舒文明也坐起来,“真的?”
“嗯,这是盖了章的同意书,你们看一下。”
舒文明的动作比徐文丽还快,他看完立马递给媳妇儿,两个人歪着脑袋凑一起,小平安一看,魔方也不玩了,也歪过去,挤进两个大人中间,一手抱一个,嘻嘻哈哈的笑。
大家不知道小孩笑什么,但知道他笑什么。
“他的生活费,我们会按月发放到……”
“不用不用,不用组织上给。”徐文丽大手一挥,她现在可不缺钱,要不是随时记着文明说的不能惯坏孩子,她恨不得天天带他上商店,他指啥买啥。
舒文明看傻媳妇儿这样子,也是无奈极了,自打俩人说好,想领养这孩子后,她就高兴得一夜睡不着,第二天开始还真把小平安当自己的孩子了,上班前要把孩子洗好穿好送到老屋来,中午一下班就往家赶,回来看孩子有没有被大院的小孩欺负,有没有按时吃饭,小姑姑熬的药有没有认真喝,晚上也是又洗又擦的,把一张小孩脸弄得香喷喷滑腻腻的,他都看不下去了。
现在真的同意他们领养,能把孩子户口上到他们户口本上了,连舒文明也觉得,他好像真的有个孩子了。
这个小家伙晚上会跟他抢文丽,夜里会把腿架他肚子上,早上有时候还要被他的大嘴巴子拍醒,可只要一看到他那张不知道像谁的脸上挂着一个大大的笑容,他又觉得,踢吧扇吧,只要别抢他媳妇儿就行。
“生活费我们能不能申请给他专门开个户头,把钱存进去,等他成年之后,懂事之后再把存折交给他,由他自己保管?”
这是他的父母用生命换来的荣誉,不能在他不具备管理金钱的能力之前“挥霍”掉,理该由他成年后自由支配。
龙公安点头,“行,这件事我会跟领导反映。对了,赵老师工作太忙,她家孩子生病还没好完,她实在是没时间亲自过来,这是她拜托我转交给你们的。”
他从绿书包里掏出一个报纸包和一个笔记本,笔记本上记录着什么时候领取多少生活费,一共领了28次,他们养了小平安两年零四个月,而钱也是一分不少,整整齐齐放在报纸包里。
他们也没花小平安的生活费,一分没花。
“如果方便的话,麻烦龙公安替我们谢谢她,谢谢她照顾我儿子这么久,还把他养得这么好。”
小平安现在这些好的生活习惯,人人夸赞的好脾气懂礼貌,都是赵老师教得好。
第102章 102 艳而不俗
多年以后的小平安回想起这一天, 其实不大想得起来今天有什么特别的,他跟这段时间的每一天一样,早上被爷爷哄着喂了鸡蛋羹, 中午吃了大人饭,下午在大院里玩出一身汗,晚上二妈妈给他洗澡还说他身上臭臭的,却一口又一口的亲他, 晚上……嗯,晚上就不一样了。
他居然被爸爸打屁股了!第一次被打!虽然之后的很多年里他没少受这个酷刑, 但这一次绝对印象深刻。
爸爸说, 让他乖乖的,不许踢被子, 不然妈妈半夜总给他拉被子会着凉, 妈妈不能着凉。
他还奇怪, 大人不是都很棒很厉害的吗, 怎么妈妈也怕着凉?
当然,爸爸还说了, 他还有另外一个选择就是自己睡, 或者让爸爸睡他旁边, 他小平安当然要果断拒绝。
爸爸还说了, 让他明天开始要去上学了, 给他办了转学手续, 新学校就在今越妈妈……哦不,在小姑姑的单位对面,离奶奶的诊所也不远。
他是小孩,小孩最怕的就是上学,他一点也不想去, 但爸爸说不去上学要打屁股,打开花那种。
好吧好吧,那就勉强去一下吧,就一会儿哦,一会儿他就要回家啦。
爷爷说了,要让他记住,柳叶胡同16号院是他的家,在外头要是走丢了,就去找公安,告诉他们他的家在这里,公安叔叔公安阿姨就会送他回来了。
***
小平安的加入,让整个舒家更热闹了,徐端在电话里听今越提过收养他的事,也大概在脑子里有个轮廓,孩子应该长什么样,可当他真提着行李包走进老屋的时候,还是诧异了一下。
小平安不高,至少跟和他同龄的很多孩子比,他矮了不少,但他眼睛亮晶晶的,小脑袋瓜聪明,不用大人教,看见小姑姑的表情他就知道冲着门口进来的男人喊:“小姑父!”
徐端点点头,把行李包放炕桌上,“来看看喜欢什么礼物。”
小平安回头看爸爸妈妈,见他们点头,这才和萌萌芽芽一起蹦蹦跳跳爬到炕桌旁,萌萌已经眼疾手快拉开拉链,三小只埋着脑袋开始探险。
“哇哦,是蜂蜜,荔枝蜂蜜!小姑姑最喜欢的荔枝蜂蜜!”
芽芽记性好,一直记着小姑姑爱吃甜的,“荔枝蜂蜜超甜哒!”
“哇哦,还有还有,粉色的袜子!”
“白色的耶,还有花边!”
“粉色的踩脚裤,粉色的,小姑姑,这个踩脚裤我能穿吗?”
舒今越一看,这就是专门买给她俩的,她可没办法把自己缩小穿进去。哼,想到给侄女买,就是没给她买是吧?可真有他的。
徐文丽见今越好像不太高兴,连忙在旁边夸:“他小姑父厉害,买的踩脚裤居然大小正合适。”
“我问卖衣服的,说了她们年纪和大概身高,店家给推荐的。”踩脚裤也分大小,大人的小孩肯定穿不了,当然也有家长为了省钱会一次性买大点,想着多穿几年,但这种裤子就是要紧身才好看,又宽又大的看着拖拖拉拉的,丧失了踩脚裤的美感。
当然,小平安的礼物也不错,居然是一根小孩专用的牛皮皮带,这时候的小孩裤子大多数都不装松紧,而是侧面扣扣子,很多小孩偏瘦,裤子容易掉,要是遇到调皮的熊孩子,还会故意扯人家裤子。
他这根皮带一系上,谁来也扯不掉小平安的裤子啦!
他学着刚才萌萌芽芽收到礼物的样子,大声说:“谢谢小姑父!”
众人大笑,他们也有礼物,不过因为家里女同胞不少,也不好买贴身穿的,就是些吃的用的。
最后才拿出舒今越的,居然是一套裙子——上装是一件淡黄底色印着大朵玫瑰花的雪纺材质的衬衫,下装是一条浅粉色的高腰齐膝裙子。
屋里所有女性,有一个算一个,从赵婉秋到萌萌芽芽,眼睛一下就直了。
“这也太好看了吧!这衬衫真漂亮,居然能在上面印花,还是这么漂亮的大朵花儿。”
“是玫瑰花,我知道,玫瑰花!”
“这衬衫是不是要扎进裙子里,这样穿像那谁,那谁……”
“电视上演的,港城的大明星!”
舒今越终于知道为啥自己会觉得又好看又艳了,原来是港风!后世她看有些女孩子去港城玩的时候还专门换上港风穿搭,去街头巷尾拍照,拍出来真的很有八.九十年代港城女郎的感觉。
而这一套裙子,就是那种感觉。
徐文丽双眼冒光,“今越快去试试,穿上我看看。”
今越也心动啊,当即回屋用最快速度换上,衬衫的领子很漂亮,开口稍微比这年代常见的大一些,正正好的露肤度,把她显得成熟了一些。
她都没来得及细看,萌萌就来催她,“小姑姑换好没,这么慢呀,比蜗牛还慢。”
舒今越于是跑到老屋去,大家上看下看,无论男人女人,无论老人小孩,都夸:“好看。”
她本来就不是丰满型的身材,这裙子的高腰设计,把她腰线掐得特别细,像一手不够握似的,而裙摆又是比较宽的,正好贴合她挺翘的臀部,上面的衬衫扎进裙子里,显得有点修身,胸口的露肤度增添了一种很有风情的感觉。
她转了一圈,迷失在众人的夸赞中,她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艳光四射的港城风情女郎。“要是再烫个大波浪,戴上一对艳色的大圈耳环,我觉得我都能去港城出道了。”
众人:“……”啧啧啧,不能夸,舒今越这人真不能夸。
但徐文丽和刘慧芳的心却是狠狠的动了,还是那句话,这要是舒文韵穿着好看的,她们不敢模仿,因为舒文韵就不是普通人,但舒今越不一样,她就是普通人里稍微白一些的,她是具有普遍代表性,能模仿的。
“他小姑父,这一身哪儿买的,下次能给我也带一身回来不?我比今越胖点,你带大一码的就行。”这是刘慧芳。
“我也要,我比你俩都胖,我要大三个码才行。”这是徐文丽。
徐端点头,“我待会儿给潘伟打电话,让他明天就去买,到时候邮寄过来。”
想到不用半个月,她们也能穿上这样漂亮的裙子,姑嫂俩高兴得直夸他好。
倒是舒文明盯着这一身装扮,心里的小算盘又开始噼里啪啦的打起来,这种雪纺面料的夏天穿特别透气,上次潘伟就给他说过,港城最近很流行这种面料,建议他进一点,但他当时忙着找鸭绒厂,没上心,也没意识到人家真能好看到这个程度。
早知道是这样的,就是天大的事也不能耽误啊!
他这人想到就行动,立马去客厅给潘伟打电话,老板不在,他就代替老板睡在办公室里,随时接听电话。
这边,老人们则是更关心徐端这几个月在深市的工作,“怎么样,顺利吗?”
“都顺利,暂时算是打开局面了,能在家待一段时间。”
大家也不懂“打开局面”算什么程度,但听说他能待家里,倒是都松口气,小两口刚新婚就分居两地,这也两三年了,是该回来了。
“明天我打算回金鱼胡同去看看我大哥大嫂。”
赵婉秋赞成,“是该回去看看他们了,你侄子思齐呢?有挺长时间没见了。”
以前,徐思齐会帮舒文韵给他们送东西,平均每个季度都能看见一次,但今年年后他们就再也没见过他了。
徐端轻咳一声,“他本来打算去港城发展,但专业受限,就先在我公司里帮忙,离港城挺近的。”
这说明,他跟舒文韵隔海相望。
舒立农叹息,这俩年轻人啊,年纪也不小了,纠结好几年了,“我是管不了,随他们吧。”
但他心里始终有点愧疚,徐思齐这么好的孩子,堂堂机械厂厂长的儿子,为了追爱放弃大学里的铁饭碗工作,追到港城对面打工,他家文韵也是,这婚到底要不要结,就一句话吧。
徐端从来不管侄子的私事,他说过了,只要进了他的公司就得好好的全心全意的干,他不是学机械设计的吗,又在大学里待了这么多年,专业理论过硬,正好他最近在谈一个轮轴项目,就让他上场。
要是干不了,趁早卷铺盖回老家,别在那边做望妻石。
“文明的制衣厂怎么说,难题解决没?”他主动问起家里人的情况。
舒文明刚好打完电话过来,进门接茬:“基本解决了,大嫂老家那边有大片海子,养鸭的小厂多得很,我去村里一问,他们都只知道把杀了鸭子卖,鸭毛都是扔掉的,太可惜了。”
“我一提,家家户户都说能卖给我,还能帮我洗干净,我尝试着先给他们一个标准,让他们按照标准清洗和挑拣,第二个星期去验收的时候,家家户户都弄得特别干净。”
于是,他就跟他们买了。
并且大量收购了,计划以后三个季度做羽绒服,一个季度做常服,工人们也就不会闲着了。“不过,今越那身衣服挺好看,现在又正是夏天我想做一批出来试试,要是反响不错的话,就再招几个工人。”
现在对私营小厂的用工人数已经没有限制了,他想挣钱,自然是要趁热打铁,扩大生产规模。
“我在隔壁院子租的房子已经不够用了,打算过几天鸭绒送到就搬金鱼胡同去,也跟那边租客说好了,让他们先出去找房子,这个月房租就免了。”
他想把金鱼胡同那套房子拿来做工厂,只是吃住还在这边,要来回跑几趟。
以前他挣钱单纯就是想小两口过好日子,以防万一哪天文丽病情复发的话,能去国外做今越说的那个什么骨髓移植,但现在他多了一个目标——养孩子。
要挣很多很多的钱才行。
徐端沉吟片刻,“那片是居民住宅用地,最好不要在那边。”
现在鼓励个体经济,有不合规的地方也是民不举官不究,但难保会有眼红的人去举报,为了一绝后患,“还是去重新找块工业用地吧,明天我问问朋友。”
聊完工作,时间也不早了,各回各屋准备睡觉,今越把新裙子换下来放在玄关处的脏衣篓子里,刚一个转身的功夫,就被徐端端到水井边洗了。
她笑起来,他不在家,她最不习惯的就是自己洗衣服了,回来好啊,有人帮她洗衣服啦。
“笑什么,不去试试礼物?”
“还有什么礼物?”
徐端指指炕桌上,那里是一个稍微小点的旅行包,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放屋里的,在老屋都没看见。
今越打开,发现居然是几双丝袜,薄薄的一层,今越想起来,她就是有一次在电话里无意间说起现在的港城,说那边写字楼里的白领都是套装短裙配丝袜,可惜大陆还没有。
“我就是随口一说,你还真买啊。”今越一双双打开看,最上面的是几双肉色的,捏着很薄,却也不是很透,自己上班的时候完全可以穿。
再往下看,居然是两双黑色的,就很薄了,简直可以说是薄如蝉翼……她把手伸进去看了看,妈耶,这种厚度都能看见肉了。
可以想象,要是穿在腿上,要有多性感,“你怎么买这个?”
“想看你穿。”他忽然凑上来,搂住她,亲到她耳朵上,那种灼热感让今越一下就浑身酥麻。
“穿上,我看。”
舒今越脸一红,其实她也想看看到底什么样,她个子不高,但比例不差,自诩也是个小长腿,穿上应该好看……吧?
可惜,她花了三分钟穿上,调整好,却只让它在身上停留了半分钟,甚至还被撕坏了……
情浓时刻,“你得赔我两双!”
“好。”
“不,赔十双。”
“好,我看见还有一些奇怪的,可以试试。”他哄着,“苏苏,撅起来,分开点。”
“等你有空我们一起去买,挑你喜欢的。”
这种时候,舒今越人都晕晕乎乎的,他说啥就是啥。
一个小时后,等她意识逐渐回笼的时候,看着被撕成几块破布的东西,心说什么奇怪的,她还真要试试,她还得找找看,有没有男人穿的,哼!
诶诶不对,“你怎么会这么多花样?”人不可能莫名其妙增加一些以前从未接触过的知识,姿势也一样。
徐端有点不好意思,“不小心看了那种电影。”
舒今越坏笑,原来如此,这时候港城的三.级.片拍得风生水起,传到深市也正常。
“但我没看完,就随便看了两眼。”
“为什么不看完,是‘忙’去了吗?”
徐端无奈的笑,“不是,只觉得没意思。”
“怎么没意思,丰.乳.肥.臀,不性感吗?”
徐端没出声,说不上来,他少年时期比较压抑,对这些东西如避蛇蝎,后来转业回城,在人民公园再见到那个精灵一样的姑娘,他在看书的时候,看电影的时候,不知不觉的就会把她的样貌带入进去……似乎,他就是喜欢这种类型的。
不,准确来说,苏苏是什么类型,他就喜欢什么类型。
可惜,他没长嘴,今越也注定听不到这句情话。
第二天,舒今越上班差点迟到,她的新衣服在院里晾了一整夜,已经干透了,她第一时间穿上身。
结果刚走出家门,就被赵大妈家儿媳妇叫住,“今越你这身裙子真漂亮,哪儿买的?”
另一个正准备上班的小媳妇听见,回头一看,顿时挪不动脚,“哎呀,这是真好看!”
在一众的纯色衬衣中,今越这件港风花衬衣简直就是鹤立鸡群,那大朵大朵的红色玫瑰花,就像一簇簇火苗,直接能燃烧到大家心坎里那种,再配上那很显腰身的裙子,简直了。
用四个字形容就是:艳而不俗。
舒今越当然要趁机给自家人做宣传,“我二哥厂里做的。”先说出去,什么时候能做出来不重要。
“真的吗?能给我留两身吗?”
“我也要我也要,我要三身,我表妹和堂妹都要!”
……
布料还没买回来呢,今越已经把广告打出去了,一路走一路被人看,甚至还在马路上被几个年轻人吹口哨,等走到街道办,更是达到狂热的巅峰,乔大姐等一众大姐大妹子的,把今越的诊室挤得水泄不通。
而舒文明的感觉就更明显了,他布料才刚订下,还没出门,就有胡同里的年轻小媳妇来找,说要买衣服。
“买啥衣服,你们去建设大桥下找范秋月就行。”
“我们不要那种,要今越那一身,要一模一样的。”
舒文明眼中精光一闪,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好,不过她身上的只是先试试效果,大批量生产要再等几天。”
众人失望:“等几天?”
“最迟一个星期,第一批就能出来了。”
要是大家纷纷要求先紧着自己来,甚至为了抢到第一批,都要提前交定金。
邻里邻居的,舒文明也没收她们的,只说以后大家多来照顾他生意就行。转头立马打给潘伟,再多下双倍的订单,必须快,马上发货,有多少先发多少。
到了隔壁大院,先告诉赵大嫂范秋月等人,“羽绒服先不忙,等布料一到,大家先紧着花衬衫和裙子做,要是家里没啥要紧事的,辛苦大家加个班,有加班工资,多劳多得。”
女人们欢呼雀跃。
舒老板说话算数啊,说给加班工资就绝对不会少一分,加班晚上还有宵夜吃,这样的好老板好工作上哪儿找去?
舒文明走了两步,一想不行,今越才刚穿出去一个小时就有这么大的轰动效应,要是再多穿几天,这些女人还不得把他制衣厂的门槛给踏平?
而这么大的需求,他要是能打出第一枪,抢占市场,后来的想要再跟风,那都得吃他的屁了!羽绒服被宋家兄弟俩跟了风,还被坑一把,这种教训他一辈子忘不了。
舒文明一咬牙,连忙重新安排几名女工人:“你们赶紧帮我问问还有没有愿意来上班的,先招一个月的临时工,等熟练之后,考察合格之后,有机会转正,待遇嘛……比你们肯定是要差点,你们可是我的元老功臣,但我也不会亏待她们。”
现在多少人找不到工作,别说制衣厂这么正规、成熟、稳定的单位,就是去外面当扫大街的临时工都有人抢,几人连忙说好,要给老板找有经验的,会做针线活,手巧的。
***
徐端也难得的睡了个懒觉,小平安上学去了,家里一个人也没有。
他自己洗漱好,回金鱼胡同一趟,正好遇到徐平回来,看见他还以为自己眼花了:“咦,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晚刚到,思齐我让他留在公司帮我看着点。”
徐平对这个儿子倒是没什么太高的要求,他是很看得开的家长,可能是经历了六个弟弟妹妹的事,他从小就不太用条条框框约束徐思齐,“嗯,你带着他我也放心,你嫂子今天下夜班,晚上把今越叫回来,一起吃顿饭?”
“行,不过她晚上还有门诊,可能需要吃早一点。”
徐平笑着睨他一眼,“我说你现在是不考虑我跟你嫂子的时间,就只管你媳妇儿是吧?”
徐端淡淡的笑笑,“没办法,她工作忙。”
徐平更是气结,听听这话,什么叫她工作忙,他堂堂书城市机械厂厂长,张珍也是书城市医院副院长,哪个是清闲的?
算了,连他给买的房子他都不愿去住,愣是要住到丈母娘家,他还有啥干不出来的?徐平笑了两声,忽然想起个事,“对了,前几天包大姐来过一趟,说是来还钱。”
“她在他们县城开了一家饭馆,生意很好,听说才半年就回本了,这两年都在还债,说是把以前她爱人做手术和治病的债都还完了,她半年前来过一次没找到你,前几天又来。”
徐端自然记得自己借钱给包大姐开饭馆的事,但他并不着急要她还,甚至她就算不还对他也没什么损失,但几年过去了她还能记着,他也有点意外。
“包文贵恢复得怎么样?”
“还是老样子,不过听说是能在炕上帮忙给他们村种药的人家分拣药材,挣点生活费。”
徐端没在家住这两年,包大姐家的事还是徐平更清楚些。
听罢,徐端点点头,“最近我都在书城,改天去看看他吧。”
兄弟俩说了几句,徐端把带回来的东西分给他们,又去隔壁看望姚青青,分了些礼物。
姚青青和莫书逸结婚后,觉得还是喜欢住金鱼胡同的四合院,就没去住莫书逸单位分的房子,现在小两口一起住这边。
怀孕的姚青青一看见徐端,高兴得差点跳起来,“徐二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晚刚到家。”
“今越天天忙,也不来看看我,你们就忙吧,就你们有工作。”
徐端好笑,看她像看自己的妹妹,“别生气了,我还要在家待一段时间,哪天今越有空我们上你家聚聚。”
“好吧,这还差不多,怀孕太难受了,我吃不下饭,也没力气打扫卫生,家里乱得不行,莫书逸也忙科室的事,唉……”
徐端作为一个合格的哥哥,立马说:“那怎么不请个保姆?”
“我们也想请啊,但找不到合适的,我们也不需要住家里的,就每隔两天来打扫下卫生就行,饭莫书逸会做。”小两口还是喜欢私密一点的空间,眼前杵着个人不习惯。
她苦恼极了,“我婆婆已经把请保姆的钱寄过来了,但我们找不到合适的,唉……对了徐二哥,你家以前那保姆,是不是叫包大姐,她现在干嘛去了,不行你帮我问问她还干不,来我这里吧。”
徐端摇头,包大姐太爱多管闲事了,既然她能养家,他就不用再照顾她了,“我给你问问今越她们院里的大妈。”
那些大妈里,赵大妈家条件最好,应该不缺这点钱,钱大妈倒是缺钱,但有偷鸡蛋的前科,不行,看来看去就冯大妈还可以,虽然她老头叫冯老抠,但她并不抠,做事也利落。
果然,回去16号院一问,冯大妈一百个愿意,“小徐你就放心吧,你冯大妈我一辈子没上过班,大字不识一个,但干家务我在行,保准把你妹妹照顾得好好的。”
其实也不用她照顾,“就是隔两天过去家里打扫一下,再帮她买点菜放厨房,要是会做馒头包子的话,帮她蒸一点。”
谁家的馒头都是蒸一大锅吃两三天,要是顿顿都吃新鲜蒸的,一方面是没时间,一方面也费柴火。
说好之后,第二天徐端就带冯大妈过去给青青相看。冯大妈衣服干净,头发利落的挽在头顶,用两个黑色的小钢夹夹住,指甲很短,指甲缝也是干干净净的,姚青青当即满意,说好每次过来给她一块钱,一个月大概能过来八.九次,能挣小十块块。
“冯大妈看,合适吗?”
“合适合适,还嫌多呢。嗐,这些活计我天天干,在家干人家可不觉得我的劳动值一块钱,出来给你们干,我的劳动好像都有价值了。”
姚青青笑起来,冯大妈倒是个风趣的,“那就说好了,冯大妈从今天开始上班吧。”
她先拿出两块钱给她,让她去菜市场帮忙买两天的菜回来,然后一边帮她蒸着馒头一边打扫卫生。除了那些不住人的房间,里里外外先扫一遍再拖一遍,桌子板凳则是抹了两遍,窗户也给抹得干干净净透明得很。
姚青青十分满意,从冰箱里拿出半只自己不爱吃的鸡送给她:“听说你们家人多,你拿回去吃吧。”
冯大妈推拒不过,开开心心收下,回到16号院的时候,走路都快飘起来了。
“哎哟老冯家的,你这是捡到钱了?”
“嘿,捡到钱算啥,我这是发工……”资了,主家心好,还给了她半只鸡呢。
“你这鸡上哪儿买的?真肥,屁股上的油都这么厚一层。”
李大妈一听这话,连忙抬起头来,直勾勾的盯着鸡屁股:“这么肥的鸡难得啊,你哪儿买的?”
冯大妈记着小徐的交代,这事还是不要张扬的好,“亲戚给的。”
“啥亲戚啊这么大方,给这么大半只鸡?”
冯大妈觉得李大妈挺烦人的,都说了亲戚亲戚还要打破砂锅问到底,“我家有啥亲戚还要跟你报备不成?查户口的你?”
“嘿你急啥,我就问问,问问我犯法了吗?”
“关你屁事你问这么多!”
好吧,两个大妈又吵起来了,舒今越下班到家的时候,俩人还吵得难舍难分。
“她们吵啥呢?”
徐文丽忙着给小平安洗手,“听说是为了半只鸡,李大妈非要追问哪儿来的,冯大妈就跟她吵起来。”
众人对李大妈的脑回路表示不能理解,“不过,你们发现没,最近李大妈天天早起蒸馒头,也不知道蒸给谁吃。”
“我听老刘家的说,她在学校门口卖馒头。”
小平安把手擦干净,抬头抢答:“我看见了,在我们学校门口,两分钱一个。”
“看不出来,还有点生意头脑。”像她这样做点吃的拿出去卖的人不少,但大家都只知道去建设大桥下,那里现在都挤得水泄不通了,同类竞品也多,她去学校门口倒是另辟蹊径。
每天上学和放学的时候,孩子们饥肠辘辘的,看见白花花蓬松松的大馒头,谁能忍得住?
今越问小平安:“你买过没?”
小平安摇头,“爸爸说了,小孩不能乱花钱,身上不能装太多零花钱,妈妈早上悄悄给了我五毛钱让我藏好,我爸爸都不知道呢!”
舒文明气笑了,小傻瓜你把你妈都卖了。
不过,他也不生媳妇儿的气,只是让她别给了,太纵容孩子不是好事,周围小朋友怎么养,他们就怎么养,只要吃的穿的好一点就行。
今越看了一天病,实在是累得头晕,她回自己屋里躺着,明天终于能休息一天了,结果她还要去听讲座,这心情真是一点也不美丽。她不想学习了,尤其是用休息时间学习更是惨无人道!
“翻过去,我给你按按。”徐端也跟过来。
今越照做,很快后背肩颈就有一双大手顺着穴位经络的走向,慢慢的有一股热量开始传遍全身。“对了,大嫂说要买车,有消息了吗?”
“中午我去看了一下,他们单位有五辆都要卖,但只有三辆能用,另外两辆问题很大,最终谈成每辆一万五,一共四万五千块。”
听起来是天文数字,但那可是大货车啊,货车啊!也就是现在国营单位被冲击,效益实在低下,要是平时,这点钱连个车头都买不到。
“那他们钱够吗?”
“不够,不过大哥找了人,从银行贷了三万块的低息贷款出来,他们自己的积蓄拿出来,又找文明借了点,勉强凑够。”
他们没找今越徐端和老两口开口,估摸着是舒文晏也没脸,当初今越要买工作,他可是第一个不愿意借钱的,所以现在宁愿自己在外头想办法,最后实在凑不够,找到家里的大款舒文明借了几千。
今越嗤笑一声,该!
大哥估计没想到他也有今天,说实话他是真沾了大嫂和萌萌芽芽的光,不然这家里就没一个欢迎他的。
“买车不难,难的是加油,汽油由商业局统销统购,我想办法找人给她开个条子吧,到时候去生产资料公司加油站加油也方便。”
舒今越听着,舒服得直叹气。
“今天我去找了杨国栋。”
杨国栋就是当初他们结婚后请来家里吃饭的一个朋友,今越记得当时说他还在部队里,已经是旅长级的待遇了。
“他认识几个朋友,一起吃饭,聊了一些关于未来书城规划的问题,东区以后会往工业用地发展,我建议文明还是去那边买块地,把制衣厂迁过去。”
最近他又大刀阔斧上了那么多新款花衬衫半身裙,还在紧锣密鼓的赶工制作中,但订单已经排到人民公园去了。这么好的形势,肯定要把握住,直接去东区买块地建厂吧。
今越点头,她想的是,以后地还会涨价,现在买就跟投资似的,还是暴利那种。
“顺便,我也问了一下别的情况,大环境来说,受个体经济和私营经济的冲击,有些效益不好的国营单位准备并购重组迫在眉睫。刚才我给蒋老爷子打过电话,听他的意思,百货供销系统现在也有点这个意思,你找个机会问问孙爱红,三百货对面那栋小楼,单位是怎么想的。”
舒今越精神一振,“你的意思是,那栋小楼有可能会作为三百货的资产对外出售?”
“对,这就是一个电话的事,你问问,孙爱红。”他要问自然也可以,但他想让她慢慢学着接触些东西,“不用紧张,要是有这个可能的话,你留意一下。”
先不说那栋楼位置有多好,面积有多大,将来是全书城最热闹的步行街所在地,寸土寸金,就是现在她们装修都装了不少钱,要是忽然卖出去对她们也是一种损失。
再说了,诊所开在那里,有个固定的位置,有些老病人已经习惯去那里看病了,搬来搬去的也不好,产权不在自己手里,哪天房东涨租了,她们都没处说理去。
舒今越很心动,这条消息对她可以说非常重要,第二天立马联系孙爱红,孙爱红说问问她爸,晚上给她回电话。
“是有这个消息,八.九不离十了,但那栋楼位置太好了,盯的人多,大家各显神通,找的关系也是五花八门,谁都不好得罪,所以系统内决定进行公开拍卖,价高者得,在同等条件下,租户优先,你还是有胜算的。”
舒今越点点头,想到她看不见,连忙说:“好,只要价格合理,我们会努力。”
“对了,等文件下来我给你送过去,需要准备什么材料你先准备好。”百货系统内类似的房屋还有不少,都是以前就分配下来的,但后来没用上,就这么闲置着,要么做仓库,要么出租。
但出租也是最近半年的事,以前都一直空着,“现在外面市场活跃,尤其自由市场逐渐规范起来,也分走了一些百货商店的生意,甚至有他们系统内部员工的家属也在干这事,心思都不在工作上了。”
舒今越心说可不是嘛,在单位上班卖多卖少都那么点工资,在外头卖得越多赚得越多,谁都知道该在哪个地方努力。
挂断电话后,她回头跟徐端说,“二嫂他们菜站现在也是这样,跟刘进步他老婆似的,脑子转得快的都在外头搞点小副业,不比上班挣得少。”
“往好的方面想,其实也是盘活经济,激发市场活力的一种方式,但把握不好这个度的话,会演变成侵吞国家集体资产。”徐端眉头紧皱,以前他在的时候,这些单位也算是他们的下属单位,多少能管着点。
现在新上任的领导太过中庸,奉行“多干多错,不干不错”的原则,很多事情总是尾在别人屁股后面装死,这样下去不行。
“要怎么调动职工的积极性,怎么进行更合理的分配制度调整,每一个系统的改革都迫在眉睫。”
这些宏观政策的事,今越不是很感兴趣,她对看病和提升医术更感兴趣,嘴里随便应付两句,眼皮就撑不住,开始打架了。至于徐端说的其它奇怪的姿.势,等以后再说吧。
第二天,她起个大早还专门化了个妆,穿上那身漂亮的港风裙子,再配上一双米白色的小高跟鞋。
鞋子是徐端上个月买了寄回来的,两只不一样大,她的左脚穿进去稳稳的,不大不小刚合适。
当然,她还特意弄了下头发。这几年一直留短发,有钱也舍得自己做些养发护发的膏方吃,头发明显多了也黑了很多,后面的短发用夹子固定住,做成一个简易的盘发造型,从中正面看就是典型的“赫本头”。
没办法,自从看了《蒂芙尼的早餐》后,她就一直期待能做一个。
徐端洗漱回来,见她还在弄头发,看了看她的造型,从她首饰盒里拿出一串珍珠项链,“戴这个试试。”
舒今越没打耳洞,戴不了耳环耳钉,这串项链算是全身上下唯一的饰品,一戴上去立马就不一样了,精致感一下就上来了。
“这就叫画龙点睛啊。”
徐端好笑,“好了,再不出门要迟到了。”
今越赶紧套上鞋子坐上后座,他在家就是好,上下班有人接送,就连星期天去听讲座也有人送。
“待会儿结束如果我还没到,就等我一会儿。”徐端还要去找几个朋友。
今越回头,“不用,我和林珍吃了再回去,你不用来接了。”
话音刚落就听见林珍叫她,“今越,你今天真漂亮,我都差点没认出来。”
“我老远看见个漂亮女郎走过来,只觉得裙子真好看,就忘记看你的脸了。”
舒今越好笑,这话要是让二哥听见指不定多高兴,他现在快马加鞭做这些花裙子,打的名号就是“让衣服装点你而不是让衣服挑选你”,他立志于要做出普通人也能穿着好看的衣服。
“座位我占好了,在第三排呢!”她可是大清早就去报告厅门口排队,第一批飞奔进去抢的,再往前就是院领导和科室主任的位置了,她不好抢。
“你这小身板可真牛,待会儿请你吃好吃的,给你补补。”其实俩人都是小个子,但今越今天穿了高跟鞋,就比她高出一截。
一路走,一路被行注目礼,今越想起自己第一次穿着裙子去找徐端的画面,那时候她很不自在,担心是不是哪里不合适,现在她自信且从容,心说一定是自己穿得好看别人才看!
学术会议也不耽搁大家的爱美之心,刚坐下就有几个女同志悄悄问她哪个科的,一听说她是实习生(为了配合林珍),这几位她们平时该叫“老师”的人,态度都和蔼起来。
“小姑娘啊,衬衫和裙子哪里买的,有适合我们这年纪穿的吗?”
今越脆生生地说:“柳叶胡同那边有个明越制衣厂,里面的衣服都是港城最潮流最洋气的款。”
有心的连忙记下位置,“上午听完讲座,下午咱们正好去逛逛。”
舒今越心说:二哥你得给我代言费,明越制衣厂的名气能打出去,我居功至伟。
而她不知道的是,更大的名气还在后头,接下来这场讲座会让她在全国出名。
第103章 103 杨茉莉&买下小楼&招兵买马&……
这次虽名为研讨会, 但准确来说应该是布莱恩的专场秀,还没开场,台下同行就对他的情况议论纷纷了如指掌, 从他的就职医院到职场履历、技术专长,这些信息早在一个月前就已经写在食堂的黑板上,舒今越一个最近没来过省医院的人都能倒背如流,可以想见传播面有多广。
“这是咱们石兰省医疗界第一次请到国外专家, 听说医院可是花了大价钱的。”
“听说他在M国医疗界也很有名,这样的大专家少说也在他们纽约市人民医院当个主任吧?”
舒今越一个没忍住, 差点喷笑, 其他人就没这么强的功力了,全都哈哈大笑:“我说老王头, 你是昨晚喝的酒还没醒吧!他们M国是资本主义国家, 哪像咱们, 公益性单位才能冠‘人民’, 也就是现在,以前说这种话你是……”
被取笑的老王头是检验科一个著名的老酒鬼, 喝酒能喝到上班都想不起来的人, 医院职工都对他敬而远之。
舒今越则是着重看了一眼他的鼻子, 红肿粗大, 他的肝脏肯定不好。他自己就在检验科, 肯定知道的, 身边同事肯定也提醒过他,是他不听罢了。
今越也没无聊到见一个就跟人说人家有病,她移开目光,正想跟林珍说话,忽然看见有人冲她挥手。
“覃海洋?”
覃海洋穿着省医院的白大褂, 坐在第四排,在她们斜后方。“你这是……”
覃海洋笑着说:“莫主任那边帮我争取留下来之后,我女朋友也跟我过来了。”
舒今越这才注意到他身边有个卷发女孩,鹅蛋脸丹凤眼,嘴唇略显丰满,肤色是非常健康的小麦色,整个人散发出一种独特的气质。如果非要打个比方的话,她在M国应该是非常受欢迎的那类亚裔女生。
女孩露出一口大白牙,连笑容也很ABC,率先跟今越打招呼:“你好,我叫杨茉莉。”声音却有点沙哑,有种磨砂的质感。
今越笑着伸手,“你好,我叫舒今越。”
“我知道。”杨茉莉大大方方地说,没说怎么知道,很明显双方都知道彼此的身份,“听说你正在实习,在我们医院吗?”
今越简单的说了自己的情况,知道她也同时作为高等人才引进到省医院的男科,心里不由得佩服覃海洋,这小子运气真好,女朋友可真帅。
可能是人都有慕强心理,这种一看就气场强大的女性,今越莫名的喜欢,甚至想靠近!
回过头来,林珍小心戳了戳今越,“这是谁呀,你认识?”
“嗯,我一朋友的女朋友,我也是第一次见。”
“她眼神好厉害,我都不敢跟她对视。”林珍小声说着,又回头悄悄看了一眼,“我敢保证,他俩现在肯定在讨论你。”
舒今越摊手,讨论就讨论呗,这俩男帅女靓,简直绝配,覃海洋这小子,能追到这么漂亮,能力这么出众的女孩,运气真的挺好。
“不过我知道她,刚从M国回来的男科杨医生,杨博士,听说她的病人超多,他们主任都没她多。”
今越瞪大眼,这么厉害?!看来自己的感觉没错,这是一个在专业上也很优秀的年轻医生……又是羡慕覃海洋的一天。
“她很擅长看男科病,什么……哎呀就那些你知道的,有时候还会给病人做触诊,为此医院专门把全院唯一一名男护士派给她一起搭班。”
就像规章制度要求男医生做妇科检查时必须有女护士在场一样,女医生做男科检查也最好搭配一名男护士,这能避免很多不必要的麻烦,病人觉得有安全感,医生亦然。
“那她旁边戴眼镜的岂不就是传说中的新一代院草覃医生?!”林珍掐了今越一把,“你认识这么英俊的覃医生怎么不早说。”
舒今越继续摊手,说又能怎样,人家早有女朋友了呀。不过,对于“新一代院草”这个封号,今越也没反对,覃海洋确实英俊潇洒,而且跟上一届院草比起来,他身上多了一股书卷气,一看就是好学生。
舒今越不由得看向坐在第二排,刚才还跟她打招呼的莫书逸莫主任,自从结婚后,大家就逐渐淡忘了他的院草身份,这位也是海归博士,不过是五六十年代就出去的,算是上一代了。
今越和林珍正小声议论着,院长上台介绍今天的主角布莱恩博士,跟黑板报上写得差不多,在一阵非常热烈的掌声之后,一名金发碧眼身高一米九的中年男人走上台。
而跟他前后脚一起走上去的,居然是杨茉莉。
原来,杨茉莉是医院为布莱恩找的翻译,她刚上去,布莱恩就一把抱住她——
众人震惊,继而哗然。
这个礼仪对于大部分没出过国也没看过国外影视剧的人来说,显得太过奔放和惊世骇俗,有几位上了年纪的老医生已经开始吹胡子了。
“好了布莱恩,我们言归正传,说说你这次来龙国的体验吧。”杨茉莉笑着,礼貌将他推开,听起来似乎颇为熟稔。
可能是听见大家的心声,她还向大家介绍:“各位同仁可能会奇怪,是的,我跟布莱恩在M国的时候就认识,我们曾经在同一家医院短暂共事过。”
原来如此,这么看来人家或许是朋友,亲密一点也在情理之中,就是……下次可别动不动就拥抱了,老医生老专家们心脏受不了,刚才差点就拍桌子走人了。
布莱恩于是开始夸赞龙国的好山好水好风光以及独特美食,他说他已经在京市吃过北京烤鸭,在南市吃过盐水鸭,还在海城吃过八宝鸭,川渝吃过甜皮鸭……随着杨茉莉的翻译,台下众人再也忍不住笑出声。
敢情这老头儿是跟鸭子杠上了啊,一路走一路吃鸭。
杨茉莉风趣地接了一句:“我们同事建议您,可以尝尝我们石兰本地的干锅旱鸭,也很不错。”
“哦我的上帝,那实在是太好了,我想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事了!”
就着吃的,大家聊开之后,布莱恩很快进入自己的演讲主题——《肝肾综合征(HRS)的临床最先研究进展》。
刚开始看名字的时候,今越还以为是挂羊头卖狗肉,毕竟前不久她才听说某些所谓国外专家打着学习的幌子对龙国最传统的宣纸工艺进行摄影录像。现在这些来的“专家”,不乏很多商业间谍,打着学习交流的幌子偷技术,哪怕不是间谍,没有政治目的,怕是大多数都只为了挣钱。
所以她也没抱多大希望别人会当真给他们介绍国外最先进的治疗技术,谁知听着听着,她发现这老头是真有点东西,且切切实实在做综述的。
她几乎把全世界目前几个研究肝肾综合征的国家最先进的技术和观点都介绍了,不是那种走马观花式的轻轻提一嘴,而是有理有据的详细介绍,包括每一种治法的优缺点和目前困境,其中还提到很多龙国人没听过的药物名字。
幸好杨茉莉是留M博士,她不仅英文好,医学专业词汇量也非常丰富,甚至为了照顾大家的思考速度和记笔记的速度,当翻译到很新的专业词汇时,她会特意慢下来,挑出某个单词着重介绍……就特别特别专业,特别高智商的样子。
她一慢,那边布莱恩也跟着慢下来,于是本来会是滔滔不绝的演讲,变成了耐心十足的传道授业……舒今越一边记笔记,一边悄悄在心里竖大拇指,茉莉姑娘真是好样的!
原计划一个小时的演讲,最后居然讲了两个半小时,足足多出来一个半小时,台下的医护们听得十分专注,十分认真,龙国人都是很含蓄很有礼貌的,中途即使有疑惑的不懂的地方,都是自己悄悄记下来,打算散场之后和同事们讨论。
布莱恩还有点不习惯,他用英语问杨茉莉:“杨,你的同事们都在听吗?为什么没人有疑问?”
杨茉莉笑着说:“我们的习惯是等说话的人说完再提问,而不是中途打断。”
布莱恩一脸“原来如此你们真有礼貌”的表情,“那么,现在我说完了,他们可以提问了。”
一开始,大家还不太好意思,毕竟语言不通嘛,有点怯场,但莫书逸用中文开了头之后,大家渐渐放开了,也纷纷举手。
举手的人实在是太多了,有的是对某个药名不理解,有的是对某种治法不理解,有的则是对某些名词不太懂,一个接一个,大家见每一个问题他都耐心解答,胆子愈发大起来,有人直接提问:“布莱恩博士在自己的行医生涯中有没有遇到解决不了的难题?”
布莱恩想了想,“有,我曾经遇到一位肝硬化腹水的病人,通过改善血压和扩容治疗,他仍然不见缓解,后来进行腹水穿刺放液疗法,但他很奇特的对所有麻醉剂过敏,同时在抽取腹水之后,腹水量不减反增,每次都会反弹且变得更多,后来就……很遗憾。”
台下静默,在医院里大家见惯了生死,但真正谈及生死的时候,有良知的医生都会难过。
舒今越听到这里,忽然想起个事,她曾听自己师父说过类似的例子。
正想着,忽然身边的林珍站起来,大声说:“布莱恩博士,这样的例子我曾经也听说过,是我们龙国的一位老中医,他年轻时候遇到一个不明原因胸水的病人,已经达到严重胸水的程度,也是穿刺抽取无效,麻醉剂过敏,无法进行开胸手术,被医院判了死刑。后来病人家属找到老中医,他只用三副药就把病人的胸水消下去,且终身未再复发,对此您怎么看?”
胸水和腹水性质可以归为一类,只是停留的位置不一样罢了。她举的例子正好和布莱恩的“遗憾”形成对应关系。
今越心头一动,这个例子是她亲口跟林珍说的,这家伙现在当众提出来……而没记错的话,刚才提问布莱恩的男医生,是她们大学同学,跟林珍在同一个科实习,他俩关系也挺好的。
林珍悄悄冲她眨眼,意思是“咱们等着看”。
布莱恩先是听得一愣,等反应过来的时候立马追问:“该病患的胸水有多少,是什么原因导致的?”
“至少两千毫升,不明原因,没有感染、肿瘤、低蛋白血症、肝硬化、心衰等疾病,可以说排除了任何原发疾病,最先是胸闷气短就诊,经过一段时间才查出来是胸水。”
布莱恩听得入迷,又继续问:“可以告诉我,那位龙国医生用了什么药物吗?”
林珍笑着说:“那您可能需要询问那位老医生的学生了,因为老医生已经去世十多年了。”
众人顺着她的视线看向舒今越,今越心说林珍啊林珍,你可真会给我找事儿,但这种事儿,她喜欢!她不排斥西医的东西,但在西医解决不了问题的时候,她也想让对方看看,中医其实是多么宝藏。
她大方地站起来,“你好布莱恩博士,我是那位老中医的徒弟,我的师父叫雷庆元,他是一位拥有六十七年行医经验的老中医,他在很多疾病的救治上都有独到的见解,而这个重型胸水的病人,只不过是他众多行医经验中的一个。”
像这样“离奇”“古怪”的病例其实还有很多,按理来说他老人家要是还在世的话,今越作为门人弟子应该帮他整理一下,甚至可以出版公开发行……但他去世了,今越对他的行医生涯也不是完全了解,很多病例尚且没听过,加上没有当事人可考可工追溯,自己出版就会被有心人打成“杜撰”。
要是能找到师父老人家当年的行医笔记,病案手札,或者门诊日志之类的东西,就好了,整理成册出版的话,她愿意自费出版,肯定会有很多人感兴趣。
果然,布莱恩对这个病例就非常感兴趣,甚至都忘了继续分享自己的经验,而是反过来追问今越,这个重型胸水她的老师是怎么治疗的。
“中医里有一首十分有名但使用频率不高的方剂,叫十枣汤。”
杨茉莉看向今越,“Ten-Date Decoction?”
舒今越用她仅存的英语储备确认:“是的,可以这么翻译,也可以直接按照中文发音,Shizao Decoction,最好还是按咱们发音来吧。”
要让外国人来接受中文的音译才对,而不是什么都让龙国人去迁就他们的西方逻辑。杨茉莉深深地看她一眼,于是照着音译过去,这可把布莱恩难坏了,他一直觉得中医就是一种跟巫术差不多的东西,他最多能接受针灸和拔罐这种物理疗法。
“这个汤剂主要就是由十颗大枣和芫花、大戟、甘草,四味中药组成,具有攻逐水饮的效果,治疗水肿、悬饮。”
杨茉莉直接按照中文发音翻译,她发现自己喜欢上舒今越了,到后来甚至根据今越的说法加了一些自己的理解,“临床上可以用来治疗各种原因导致的胸水、腹水和全身水肿。”
布莱恩一脸震惊,“如果当初我那个肝硬化腹水的病人,要是能遇到你的老师,是不是他也能使用这个药物?是不是就不会死亡?”
舒今越点头,她可以肯定,至少不会因为腹水而死亡。
“中医在治疗水肿性疾病方面是很有优势的,无论是原发性还是继发性,而对于肝肾综合征导致的水肿,效果更是立竿见影。”
布莱恩恨不得当场来一个肝肾综合征的病人,让舒今越当场看一个给他看看,可这是在龙国,他是来做演讲的,他时刻谨记要礼貌,愣是把这急迫的心情给忍下来了。
接下来,同行们依然有很多问题讨教,这场原本计划一个半小时的演讲,最终持续了五个多小时,错过了饭点,可是全场无一人提前离开,每一个人脸上都写满了对世界先进医疗技术和知识的渴望。
林珍小声跟今越说:“既然是花钱请来的,那就要让这钱花得值才行,榨干他身上的每一分剩余价值。”
舒今越好笑:“你乱说啥,咱们又不是资本家。”
一直到下午两点半,院领导都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布莱恩也被一个又一个问题问得晕头转向,声音都嘶哑了,而翻译都从杨茉莉换成莫书逸,又从莫书逸换成覃海洋,实在是太累了啊!
翻译需要把所有人的问题翻译成英语,转述给布莱恩,再把布莱恩的英文回答转成中文,告诉在场所有人,不累才怪!
“幸好,咱们医院有三名海归博士,但凡少一个,都得抓瞎。”
“这莫主任还真有一手,杨博士和覃博士都是他说服院长引进的高级人才,你说他的关系网咋这么广呢?是不是出去国外留学认识的都是高级人才?”
“莫主任不用几年怕就要对副院长之位发起……“
“嘘,别说了,听不见提问了。”
……
很快,自由提问环节被迫暂停,大家起身,掌声欢送布莱恩,他却不愿走,看向舒今越的方向,“舒,可以把你的联系方式给我一个吗?这是我的名片。”
他的名片不是简单的一张硬纸,似乎还挺沉的,拿在手里挺有质感。
舒今越把自家的电话号码和通信地址写在笔记本上,然后撕下那一页,“抱歉,我没有名片。”
布莱恩不拘小节,他现在对舒今越那位师父很感兴趣,可惜人已经去世了,他只能通过询问舒今越了解他的生平。
当然,此刻的他还没意识到,自己面前的女人,或许不比她的师父差。
***
散会后,带着这份被要联系方式的“殊荣”,舒今越跟林珍被人一路围观着去省医院食堂吃饭。
“刚才主动跟你打招呼那几个职工,平时可是从来不拿正眼看咱们实习生的。”
“还有刚才走过去那个,哟,平时可了不得,眼睛长头顶上。”
舒今越也很无奈,跟外国人扯上关系,似乎她的“含金量”肉眼可见的上涨了。不是她清高,她真觉得没必要,安安静静搞自己的专业也没啥不好的。
俩人上小食堂点了个干锅旱鸭,没办法,谁让研讨会上提过呢,林珍这个小吃货早就惦记上了。
干锅旱鸭炒得外酥里嫩,麻辣鲜香,荤素搭配,很是下饭,舒今越吃得肚子圆鼓鼓,把裙子系带松了一下才能站起来,最后也没坐公交,而是走回家的。
她要是不走路,在车上一颠,说不定就要吐了。
林珍这个眼大肚小的家伙,居然点了一整锅!她俩的饭量其实点半锅就够了,吃不完又舍不得浪费,就只能硬着头皮使劲吃,往死里吃……吃到最后,今越发誓最近两个月内她再也不会吃鸭子了!
看见鸭毛她都害怕!
真是想啥来啥,正走到胡同口,遇到赵大嫂和范秋月她们正带着几个男人一袋袋的往里搬东西,“文明兄弟买的鸭绒到了,咱们叫家里男人也来搭把手。”
今越凑近看,这次的鸭毛是真好,干净、整洁且异味较小,初步处理想要做到毫无异味很难,但能做到这个程度已经非常不错了……可今越却有点恶心想吐,鸭屎味儿太浓了了呀!
她赶紧三两步跑开,憋着气跑到家,发现所有人都在各司其职,就连小平安也跟着两个姐姐坐在门口的小板凳上写作业。三个小孩一起板板正正坐着,有模有样的,看起来就可爱。
今越凑近一看,就是些简单的阿拉伯数字,他比萌萌芽芽还写得好,写得规范,应该是以前赵老师教过的,反倒是萌萌芽芽天天跟着姥爷瞎溜达,舒文晏两口子也舍不得让她们过早的吃学习的苦,至今只会读不会写,写的阿拉伯数字弯弯扭扭像小虫子。
今越看了一会儿,“芽芽,你妈妈呢?”
“拉货去啦,姥爷回家看太姥。”
“你大嫂的车子一买下来,她就出门给人拉货去了,说是她以前拉过的一家乡镇企业,有一批货物要运送到隔壁省去,一趟就给四百多块呢。”
跑一趟也就四天来回,除掉油钱食宿什么的也还能剩二百多块,这钱是真的好赚,她当即把孩子送来老屋,让舒老师看着,自己跑车去了。
“还没招到司机吗?”
“招到了,说是招来的师傅帮她跑长途,前几天刚去了东北,她就留在家附近跑跑短途的,方便照看孩子。”舒立农一边看着孩子写作业,一边还要择菜洗菜。
这一下子,他反倒变成最忙的了,其他人还有星期天能休息一下,他现在都是全月无休,那些下象棋的老头叫了他好几次,他愣是没时间去杀两局。
“对了,桌上的奖状和感谢信是龙公安送来的,说是你立了什么功,他忙着回去上班,也没说清楚,说你自己知道的。”
舒今越拿起来一看,金额和奖品比那年二哥领的那次还大,看起来自己救了小平安这次,功劳不小。而他能送东西过来,应该是已经彻底破案了,也揪出了隐藏在群众中的坏分子,那个售货员怕只是其中很小一个节点。
那天接诊龙公安的时候,她哪里能想到背后会有这么深的渊源,还会让自家多了一个新的家庭成员?
缘分这东西,真是说不清。
舒今越刚把东西收好,后院范秋月家孩子过来喊:“今越阿姨,你家电话响了。”
居然是孙爱红,她的声音透着一股兴奋,“今越,确定了三百货那栋小楼的资产下周五百货公司统一开一场竞拍会,明天一天时间交资料,你准备好没?”
“我二哥都准备好了。”她和老妈都忙,舒文明办过有经验,就由他帮忙准备。
“那行,名我已经帮你报了,记得明天亲自过去交资料,还需要你本人签字确认,星期五拍卖,别忘了要到场啊。”
这么短的时间交资料,审核完成后立马开拍,就这样的速度,要是没点熟人关系,错过了都不知道。总这么麻烦她,今越都不好意思了,“爱红姐,你啥时候有空,咱们聚聚?”
“再说吧,最近都忙,小虎子埋怨我一直不陪他,让我带他去玩呢。”
原来是要先陪孩子,今越完全能理解,“行,那你先带他吧,咱们改天聚聚。”
第二天,今越请了半天假上百货公司交资料,这才知道原来要卖的资产不仅是三百货对面那一栋,还有其它几个区的百货公司也有要卖的,甚至位置都还不错的样子。
要知道百货公司是很早就成立的了,选址都是交通发达的繁华地段,其中有很多还是民国时期就存在的老百货公司老建筑,要是能买到这些楼,对于将来想要扩大诊所经营面积的她来说都是很重要的。
这一点,不需要徐端提醒,今越很快想到。而只要是报了名的,就能参与所有资产的竞拍,数量上不封顶,今越当即临时起意,周五她一定要广撒网,重点捕捞!
果然,晚上徐端来接她下班的时候听她这么说,很是同意:“行,你去拍吧,钱我这里刚收到一笔货款,八万块,待会儿把存折给你。”
舒今越笑起来,她当然要收!他自己心里有数,能给她的肯定是已经留够足够的花销了,这可是他作为丈夫需要上交的家用。而且,这可是八万块耶,不是八千块,短短两年时间他就攒下八万块,以后……简直不敢想象,她会多么有钱,多么快乐!
想到手里的钱越来越多,有自己挣的,还有他上交的,今越不得不再次感慨,努力的人生真的很棒,越努力越顺,越顺越想努力。
***
到了周五那天,不仅今越和徐端俩人去,就连舒文明也说想去见识一下,跟着他们来到拍卖地点。市百货公司会议室,今越已从孙父那里知道了大体的竞拍人数,但还是被那场面吓了一跳,一整个会议室黑压压全是人。
“跟我们差不多,都是跟来长见识的多。”舒文明屁股还没坐热乎就跟其他人攀谈上,一会儿回来告诉今越,让她别紧张。
“不过跟咱们单枪匹马不一样,那边好几个都是乡镇企业家,还有一家是合资企业的高级管理员,居然还是日国的企业,右手边靠墙坐那几个就是。”
舒今越刚开始看了一眼,很普通的龙国人打扮,不觉得有什么,但又看了一眼,忽然眼皮一跳。
她居然在里头看见一个熟人!
“看见认识的人?”徐端在身边小声问。
今越定睛一看,点头又摇头,“还记得上次我跟你说的那个H国人吗,就是买走假铜人那个。”
徐端点头,视线不着痕迹的在那堆人身上扫了一眼,“靠墙坐后排穿白色衬衣打红色领带那个?”
今越挑眉,“你怎么知道?”
他笑笑,他看一眼就知道,那人的位置虽然靠后,室内也比较安静,但他能看出来,身边几人或明或暗都在唯他马首是瞻,说明他是在场人员中职位或者身份最高的。
今越又悄悄看了两眼,“我感觉应该不是金贤重,如果是他的话,他应该早就认出我了。”
“而且看年纪也不对,他比金贤重要年轻一些。”H国人的长相在大部分亚洲人心目中不太有辨识度,但今越记性好啊,金贤重这样需要高度重视的人,她早就把他的模样刻在心目中了,所以这个跟他很像的人一出现,今越心内的警报就响起来。
“这人我看着像是他的弟弟。”话音刚落,徐端出去,不知道找谁拿来一份竞拍报名表,以及签到表,每一个到场的人都需要签到、核对证件之后才能入场。
他很快在里面找到一个叫“金贤俊”的,单位备注是一家日国日化品牌工厂,场地原本在羊城,没想到他居然不远千里来到书城这样一个内陆城市。
舒今越心说:大事不妙啊!
这些国外资本现在就要开始收购龙国的优质国有资产了吗?他们布局这么早的吗?以前她从没接触也没注意到,人家不仅觊觎龙国的各项传统工艺、非遗技术和中医药秘方、文物,触角还早早的伸到国有资产上来!
而且,她是因为治好了孙爱兰,才有这层关系,孙家通知她时间地点,但这些人是怎么知道的?他们的消息渠道比自己这土生土长的龙国人还要广,还要准确,这说明什么?
扛着摄像机全程录制视频,已经不是什么事了。
本来,今越只想重点捕捞一些比较优质和中意的,但现在看来,凡是将来有可能会有好的发展地段的资产,她都想买。
可她想买,对方也是有备而来,且自己的财力跟对方完全是两个概念,同等条件下,他肯定比自己胜算更大,因为他财大气粗啊。
徐端见她着急,轻轻捏了捏她的手,“别着急,我看看名单上都有哪些资产。”
他拿过去,见今越已经用铅笔重点圈出五栋楼,这是她最想买,认为价值最大的。
“等着,我出去一趟。”
舒今越也不知道他去哪里,她现在就是挺着急的,甚至有点手心冒汗,要是跟那些乡镇企业家竞争,她还是有胜算的,因为大家都是这两年才富起来的,实力相差不会太大。
但金贤俊,谁知道他来到龙国多久,谁知道他手里有多少钱?他们金家早就成了财阀的走狗,他要是铁了心跟她竞争,她完全不是他的对手。
不一会儿,竞拍会开始了,因为是省内首次进行这样的竞拍形式,举办的也比较匆忙,程序不够成熟,甚至有些手忙脚乱,但大家都能理解,毕竟第一次都是一边出错一边学习的。
很快,第一栋楼开始拍卖,今越记得这是一栋位于南大街上的三层小楼,使用面积近千平米,虽然建筑年代久远,很旧了,交通相对现在的金鱼胡同来说略微远了点,但在不久的将来,这也是书城市一环内,妥妥的寸土寸金。
基于此考虑,这栋楼的竞拍价,今越估摸着是最高的,她正在心里给自己画个红线,要是超过这条线她也无能为力了,正想着忽然听见主持人说什么起拍五千元。
舒今越:“???”她怀疑自己的耳朵,那么大一栋楼居然才五千块?
舒文明拐拐她,“是南郊那座平房仓库。”
舒今越一愣,仓库?而且还是南郊的?名单上是有这么一座仓库,但排名在后面呀,也不在前面。
舒文明附耳道:“徐端让你先别出声。”
舒今越一愣,敢情这是没按照表上的顺序来,完全打乱的?不过没关系,谁也没规定必须按顺序来不是?
她不出声,其他人有的感兴趣,有的也不看好,倒是金贤俊那边,见竞争者不多,直接以7500块的价格拍下来。
第二栋,今越没再分心,竖着耳朵听,还是一座很一般的仓库,位置也不太好,但据介绍房子很新,是最近五年才盖起来的,感兴趣的人一瞬间多起来,但一般乡镇企业家难敌金贤俊财大气粗。
眼看着他一连拍下两处,有人已经不爽了,看着他的方向窃窃私语。金贤俊似乎很享受这种成为焦点的感觉,脸上露出得意之色,以及势在必得的自信。
舒今越看向舒文明,他对她摇头,示意不要动作。
很快,财大气粗的金贤俊顺利拍下第三处,这次终于有人坐不住了,站起身来抗议:“领导,这么下去不行啊,本来咱们是公平竞争的,结果全都被他买了,咱们还来干啥?”
另一个一连竞争三次都没买到的瘦高个也不干了,“就是,这是让咱们来给人抬轿子的吗?”
“对,这不合理!要再这么下去,咱们都回家吧!”
要是以前,没有谁敢这么对百货公司的领导说话,但现在不一样了,这两年个体经济和乡镇企业也是受政策鼓励和保护的,挣了钱也都一个个财大气粗起来,心里有想法也敢于表达了。
他们的意见,上面自然要听,很快百货公司商议后决定,每个竞拍单位最多只能购买三处资产。
这下,大家算是勉强同意,而金贤俊懵了,这是什么规定,什么时候出来的?要是只能买三处,他已经用光机会了!
然而,对他的意见,众人嗤之以鼻,“自己得了便宜还卖乖,真有你的。”
“你自己抢着买的,又没人逼你,现在后悔了,活该!”
“幸好出了这条规定,不然还不得被你买光?咱们都成给你抬轿子的了,呸!”
大家是真被他气狠了,有消息渠道来到这里的都是有点关系和面子的,自诩手里也有几个钱,结果被他用更多的钱狠狠打脸,谁心里能舒服?
于是,没了他财大气粗的搅局,接下来的竞拍就顺利和气多了,大家秉着和气生财的原则,合理加价,加到差不多也就放弃了,极少数像舒今越这样想多买几处的,也碍于规定只能买两处,也算满足了。
于是,舒今越顺利挑到了两处自己最满意的买下,就是南大街那栋近千平的,和三百货对面现在开诊所那栋,价格也在自己心理承受范围内。可能他们这样的竞价方式在金贤俊看来是菜鸡互啄,但却是符合现在龙国人的经济水平和消费习惯的良性竞争,今越向徐端投去感激的眼神。
其他人能以合理价格买到不错的资产,那是他们该得的,作为同胞,舒今越真心祝福他们,也希望他们能把那些房子好好利用起来,永远不要沦落到外国资本手里。
等把所有手续办完,舒今越的心也彻底放回肚子里,回家让赵婉秋看见房产证,她直接激动得热泪盈眶。
“这租别人房子开诊所和用自己房子开诊所,感觉就是不一样啊。”
“我想着过个一年半载攒点钱,把另外几间也装修出来,到时候咱们也像你大嫂一样,请人来干活。”
她扒拉着手指头,开始细数诊所开业以来遇到的问题:“除了传统开饮片的中医,其实很多病人也想找中医骨伤科和专业的针灸推拿大夫,我跟今越不是专业的,也没这么多时间去处理。”
针灸推拿是很耗费时间的,但她们却有好些病人等着要看病,不可能在理疗上花费太多时间。
舒今越赞同,“我改天回学校问问,看有没有愿意来的大学同学,最好是针推系的。”
她大学里玩得好的好几个都有老乡在针推系,问问看能不能挖几个过来。说实在的,跟传统开饮片比起来,搞针推是基本不用什么耗材和成本的,挣钱全靠针推医生的体力和技术,针推医生与其在公立医院累死累活只能拿死工资,还不如出来外头,多劳多得。
“还得再招一名会计,咱们忙着看病,账目光你爸一人乱不清楚。”舒老师既要做饭,还要带娃,家里所有大事小情都是他在承担,再去当会计强人所难。
一开始,大家都想着能自家人干的就自家人兼着干行了,毕竟能不能赚钱还不知道,也不好劳全家都投入到一件前途未卜的事上来,但最近赵婉秋好好的算过账,目前诊所已经开始赚钱了,而且还赚得不少,她就想逐渐让诊所规范起来。
赵婉秋看看今越,又看看正在帮小平安数火柴棍的徐文丽,忽然灵机一动:“要不这会计就让文丽来吧?”
文丽算账又快又准,这是整个柳叶胡同公认的,去年代表他们单位参加区里的打算盘技能比赛,还得了第二名呢!
别说,赵婉秋现在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居然觉得在菜站当个售货员不如出来给她诊所当会计。
“首先,我肯定不会亏待她,开的工资不会低;其次,咱们自家人做事,自己也放心,你们觉得呢?”
舒今越点头,她也看向舒文明。
舒文明见徐文丽也一脸期待的看着自己,他知道包括妻子在内,所有人都想让文丽去诊所上班,可……
他犹豫片刻,“我们考虑一下,可以吗?”
舒今越听这语气,二哥似乎不太愿意?以他的个性,要是能行的话当场就会答应下来。
但这种事本来就讲究双方愿意,二嫂二哥才是当事人,得他们都同意才行。徐端也冲她微微颔首,示意先听二哥的意见。
不知道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今越嘀咕一句,正准备出门去诊所上班,忽然听见门口传来林珍的声音:“今越,走,该你替咱们中医药争面子的时候了!”
舒今越一脸懵,她又把自己推出去干啥了。
“那谁布莱恩博士不是没走嘛,在咱们石兰玩了一个星期,今天本来是去医院做最后一次研讨的,他当时不是答应大家问题没问完的可以留着,他还会再来我们医院一趟……”
今越:我以为他是说场面话,谁知道还真回头了啊。
“结果就在今天研讨会的时候,你猜怎么着?”林珍接过徐文丽递来的温水,咕叽咕叽灌下去,“谢谢二嫂,结果他们又遇到个怪病啦!”
赵婉秋连忙问:“什么怪病?”
“一个年轻病人,查出转氨酶升高,很高,怀疑是肝癌或者其它严重肝病,已经把人收到省医院住一个星期了,钱花了不少,但至今愣是什么毛病都查不出来。”
第104章 104 转氨酶增高&小卖部&一批进口……
赵婉秋顿时坐直身子, 舒今越的姿态倒是依然很放松,“除此之外没有别的症状或者异常了吗?”
林珍点头,“咱们老百姓都知道, 肝不好的话,会眼睛黄,皮肤黄手掌黄,但这病人身上哪哪肤色都正常, 脾气也不急,不爱生气, 也没有肋下疼痛, 眼睛也不模糊,视力也正常。”
当然, 这是中医的说法, 林珍是学中医的, 赵婉秋有西医背景, 她说:“这个转氨酶升高也有生理性的,像没休息好啊, 熬夜啊, 饮酒啊, 疲劳什么的, 也会造成暂时性的升高。”
“可他都持续挺长时间了, 说是三年前单位体检的时候查出转氨酶升高, 当时只是48,所以没在意,医生只让他少喝酒,注意休息。”
正常的转氨酶值在40以下,有的医院因为因为仪器设备和检验试剂不同, 标准可能会定在35以下,但无论是哪个标准,病人48的值确实超了,但又不算很高,医生的处理方式也没错。
“怪就怪在这里,他回家后严格按照医生说的,酒不喝了,早睡早起,清淡饮食,甚至还稍微减重了两斤,结果两个月后去复查的时候发现,转氨酶不降反升,升到了108个单位。”
从48到108,关键他还是在那么自律、那么遵医嘱的前提下还升这么快,要是不听医生的,那不敢想象要飙升到多少。
“医生把该做的能做的检查都给他做了,依然是没什么头绪,就让他回家,继续保持戒酒和良好的生活习惯,观察观察,病人后来工作忙也就没在意了,谁知道最近一次体检发现,转氨酶居然到388了!”
舒今越这次终于坐直身体,微微前倾,“你确定,没弄错?”
“没错,结果刚出来的时候医生和病人自己都不信,所以又化验了好几次,但就是这个结果。”
马上就达到正常值高限的十倍,这是很严重的肝损伤了!转氨酶升高一开始确实没什么可怕的,很多因素都能导致一过性的轻微的上升,但长期维持在一个高水平,这绝对要引起重视,因为随之而来的很可能是脂肪肝、肝纤维化、肝硬化甚至肝癌,这些后果最初都是从一个小小的指标异常开始的。
赵婉秋咂吧咂吧嘴,“第二次复查108的时候就该重视,那医生还是……可能是没经验的年轻医生吧。”
舒今越不赞同,但也没反驳她对“年轻医生”的刻板印象,她在思考。转氨酶是反应肝脏代谢功能的一个重要指标,转氨酶高,在临床上代表着肝功能受损,这是临床上生理学和诊断学老师反复强调过的知识点,考试也是必考的。
升这么高,且持续时间在三年以上,已经完全能排除“暂时性”和“短暂性”了。
“这病人再没敢耽误一秒钟,直接来到全石兰省最好的医院,立马就去挂了一个刚分科成立的肝病科的专家号,肝病科主任看了他的检查结果,建议他先住院治疗。”林珍继续绘声绘色的描述,别说,她还真有两分讲故事的天赋。
赵婉秋连忙说:“要是排除了肝脏恶性肿瘤,那应该就是肝损伤了啊,要么是病毒性的,要么酒精性的,或者药物性的,一个一个排查没?”
“既然病人一直说他以前不酗酒,饮酒量不大,现在也戒酒三年了,那应该能排除酒精性的。”
只剩下两个方向:病毒性的肝损伤,主要考虑各种病毒性肝炎,尤其是龙国这样的乙肝大国,那更是怀疑的重点。
“我们当时也是这么想的,结果他化验过,他也没有感染过几类常见的病毒性肝炎。”
舒今越追问:“那他这三年来有没有打过肝炎疫苗?”
“也没有。”
好吧,就只剩药物性肝损伤了,“莫非是他三年来长时间服用一种或者有几种能损伤肝功能的药物?这个问清楚没?”
“没有,问过病人本人和家属,都说他没有长期服用药物,最多感冒的时候吃过一点银翘片和阿司匹林,都在正常剂量内。”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林珍的小嗓门累得够呛,赵婉秋赶紧给她泡了一杯蜂蜜水,“快喝点水,不着急。”
“着急,很着急,肝病科难得遇到这样奇怪的病例,想着布莱恩博士正好在咱们医院,他又是发达国家的肝病专家,就想着请他帮忙看看,用真实病例做教学例子,正合适不过。”她喝了口蜂蜜水,“但我觉得,既然要让西医看,咱们中医也不能错过机会,就赶紧来找今越了。”
舒今越是真对小天才无语了,她在让自己“出名”这件事上下的功夫比她在学习上下的功夫还多。拜她所赐,自从那天拿到布莱恩的名片后,有好些病人忽然找到三百货对面的诊所来,今越看着他们眼生得很,甚至还有外地口音的,不像是街坊们口口相传的结果。
一问才知道,居然是他们在省医院治不好,省医院的医生推荐来的。至于怎么知道她在外面诊所坐诊,地址咋知道的?人家说了,是省医院一个小林医生告诉他们的!
这“小林”,不就是林珍嘛!
忽然之间多了好些疑难杂症的病人,每个病人看病时间都拉长了,她连下班都比平时晚了一个小时,舒今越真想说谢谢林珍的“宣传”。
“走走走,咱们这就去看看。”这不,林珍拉着她就要走,正好赵婉秋也好奇,“我没事,跟你们去看看。”
三人来到省医院的肝病科,护士站的位置站满了人,有肝病科医护,也有听到消息从别的科室赶来的,更有附近的病人和家属,甭管懂不懂,听听总没错。
舒今越她们挤不进去,就在外围站着,听见杨茉莉正在翻译病人的病史和治疗经过、检查结果,跟林珍说的差不多,舒今越听了一会儿,视线在人群中央搜寻。
按照林珍说的,病人一点肝病的迹象都没有,所以她直接略过脸色不太好的病人,一眼看见那个面色正常的男人。
只见他四十来岁的样子,外表斯文,个子中等,不胖不瘦,不高不矮,就是很普通的亚洲人长相。难怪第二次复查的时候医生会让他回家观察,他自己也没重视,因为这人看起来就不像生病的。
那边,布莱恩在听了杨茉莉的介绍后,也很诧异,今越用自己勉强的英文听力听见他问:“有没有做过肝胆脾肾的超声检查?”
“做过,没有增大,没有占位性病变,可以说没有任何异常。”杨茉莉无奈地说。
“那消化道钡餐呢?”
“做过,同样是没有异常。”
布莱恩掏出自己的笔,开始记录起来,中间隔的人太多了,今越看不见,但她知道,他肯定是写了一个又一个“NO”!
布莱恩拧着两条浓密的眉毛,思索片刻,“我需要给他做个体格检查。”
于是,有医护疏散了人群,也没条件设置专门的检查室,只能把病人带回他的病房,拉上帘子就能检查。
外国专家给看病,这得是多大的稀罕,够他们在亲朋好友中间吹几年的……好嘛,一生爱看热闹的龙国人们,又凑到病房里去了。
当然也包括舒今越三人。这一次她们眼疾手快,挤到了圈子最内层,能看见病人掀起的衣服,也能看见布莱恩接过一个听诊器,在病人的肝区先触诊,再听诊,还检查了肝脏浊音区,是很标准的一套临床医学体格检查流程。
林珍冲今越眨眨眼,跟她们在学校教科书上学到的一模一样,看来全世界的西医看病都一个流程。
今越知道她又要“无脑吹”中医了,正要提醒她别说话别出头,忽然发现自己身上多了一道视线,回头一看居然是布莱恩。
“舒!”布莱恩率先站起来,“我正要去诊所找你,他们说你开了一家很棒的诊所是吗?”
正集中在他身上的所有视线齐刷刷看过来,有的人认出了舒今越,笑起来:“舒医生,今儿赶巧了,外国专家和中医专家都聚一起了。”
“你们认识这个年轻人吗?”
经过这么多年的磨砺和沉淀,终于没有人再把舒今越当成小护士了。
“这就是上次我给你说的舒医生,别看她年轻,其实她中医看得可好了,我的头痛省医院都看不好,后来是去找她看好的。”
“她在哪个科,我怎么挂她的号?”
林珍见缝插针道:“她在三百货对面的今越诊所坐诊,不过只坐晚上的夜门诊,七点到十点哦。”
不过,也有的人对看中医不感兴趣,“你们能不能别扯这些,快让这外国专家给人家看病吧。”
布莱恩冲今越抱歉的笑笑,然后跟肝病科主任说起这个人的病情,在他的思维里,她以为舒今越是擅长针灸推拿拔罐那样的“中医”,所以也没把她考虑在内,而是自己跟主任商量。
“如果排除了肝脏自身疾病的话,我建议查一查胆道疾病,胆结石、胆管肿瘤、胰头肿瘤等,均可引起胆道梗阻的疾病,在我的临床研究中发现,这也会在一定程度上导致血液中的转氨酶升高。”
主任其实也想到了,这些疾病他都做过超声检查一一排除了,他实在是不知道还能往什么方面思考。
布莱恩沉吟片刻,“这样,再查一下自身免疫性疾病和内分泌功能,系统性红斑狼疮、甲亢、肾上腺皮质功能减退……稍等,还有铜代谢异常和铁代谢异常的疾病……”巴拉巴拉,专业词汇很多,但好在杨茉莉就是学临床医学的,对这些词汇非常熟悉。
舒今越听着却是非常艰难,太难了啊,她曾经突击学过的英语,已经在多年的临床工作中又还给英汉大辞典了。
主任却是灵光一现,新龙国才成立三十多年,很多理论知识还在沿用苏国专家教授的,甚至有些还是民国时期的,忽然听到布莱恩提到这些疾病也会导致转氨酶升高,顿时觉得醍醐灌顶,从理论上来说,确实是可以的!但在临床中几乎没遇到,或者遇到也没查出来,现在一听忽然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好,我这就安排他做检查。”
医护忙开了,而看热闹的群众也看得差不多了,“主任这么高兴,应该就是外国专家说的那个什么病了吧?”
“我看像,说不定明天就能查出病因来了。”
就连病人自己也精神大振:“这外国专家就是好啊,他们的技术就是先进。”意思不言而喻,龙国专家查了这么久查不到病因,人家只是拿着听诊器在他身上听听按按,问题就迎刃而解。
虽然这话有点灭自己威风,但改开的窗口一开,所有人都看到了龙国和发达国家之间的差距,这是短时间内改变不了的事实。这种认知和冲击之下,觉得“国外的月亮更圆”也就不奇怪了。
林珍却愤愤不平,“今越你看,这些情况你来的路上也想到了,敢情这外国专家也没比你高明多少。”
今越不好说什么,她比这个时代的人知道得更多一些,是因为她在手机上和后世更新换代之后的教科书上见过啊,这年代的医生还未意识到这一点不奇怪,不能说他们技术不行。
“就知道这么点,也不算技术很好吧。”林珍还在小声蛐蛐,今越拉了拉她,“算了,咱们先回去吧。”
“啊?你不是应该让他看看咱们神奇的中医吗?”
今越摇头又点头,“这事不着急,要是他能治好病人,有没有这个表现机会都不重要,要是治不好,我才想试试。”主要是吧,她也好奇西医这种一个一个排除的诊断方法,最终能不能真正找到病因。
不情不愿的林珍和一脸懵的赵婉秋,只能跟在今越身后离开医院,林珍昨晚跟着带教老师值了夜班,现在困得哈欠连天,“阿姨,今越你们回去吧,我也回宿舍补觉去了。”
赵婉秋看着小小的她脸上两个大大的黑眼圈,颇为心疼,“好孩子,赶紧回去休息吧,周末来家吃饭,阿姨给你炖红烧肘子。”
别看林珍瘦瘦小小的,但人家最爱吃的菜居然是超级无敌硬菜炖肘子,据说她小时候生病就是要吃这个才会好,就跟东北孩子发烧了要吃黄桃罐头一样,她居然吃猪肘子!舒今越第一次听说的时候觉得她在吹牛,但后来发现是真的。
真是一个神奇的小天才。
赵婉秋没回家,直接去的诊所,今越一个人走到胡同口,遇到李玉兰带着小珍珍,正从另一边走过来。
“玉兰姐这是去哪儿?”
“嗐,别提了,牛家又吵架,又闹到街道办了,牛主任叫我过去,我这妇女主任当的,都快成牛家专职调解员了。”
牛小芳快生了,她哥牛大刚谈了个对象,人家对象说了,嫁出去的小姑子不兴回家生孩子,更不能在娘家坐月子,不然会克牛大刚,还会影响将来她和牛大刚孩子的运势,说要么小姑子搬出去,要么她和牛大刚分手。
牛大刚家暴臭名远扬,这么多年终于谈到一个不嫌弃他名声的,自然不可能让亲事黄掉,况且未来媳妇还打着为他好的旗号,也是为他争口气,他当然不能寒了人家的心,也逼着牛小芳搬出去生孩子坐月子。
牛大妈自己也是重男轻女的,早就看不上没啥利用价值的闺女了,也跟着沆瀣一气逼她搬走。
而牛小芳却不是那种只会忍气吞声的“乖女儿”,她直接又哭又闹的上街道办,搬出伟人语录,“她说妇女也能顶半边天,凭啥要顶天的时候说她能干,分房子的时候就没她的份了,还让咱们给个说法,得不到说法她就不回去,要把孩子生在街道办。”
李玉兰唉声叹气,“说实话,我是挺不喜欢她的,但她为自己争房子时候说的那几句话,我觉得还挺有道理。”
今越点头,赞同。
“不过,你别看她现在这么振振有词,等孩子生下来要是个闺女,她又是另一副嘴脸了。”
她俩已经能预料到,要是生个女儿的话,那个小女婴将会多么可怜,爹坐牢,妈不管,唯一有点血缘关系的就是剩一个同父异母的哥哥,也就是牛小兵。
李玉兰想到这儿,替牛小兵不值:“呸,谁生的谁养,别霍霍人家正经大学生。”
去年牛小兵没考上理想学校,又补习了一年,自从孙爱兰病好之后,牛小兵忽然发愤图强,学习一跃千里,最近两次模拟考更是都考到了全校前三名,将来铁定能考上好大学的。
这时候要是多了个嗷嗷待哺的“妹妹”,不是祸害人家是啥?这件事,别说他本人不同意,就是他同意,孙爱兰和孙家也不会同意。
俩人聊了几句,走到16号院门口又遇见舒文明,他似乎正跟人说着什么,手还指了指胡同口的房子。
今越隐约听见什么“砸墙”和“开窗”,想要再听,那人已经走远,“谁呀?”
“外头给人接私活的,孙大龙的表哥。”
舒今越想起有阵时间没见孙大龙了,“他最近好像不常回家?”
“嗯,被中药厂派到临市学习去了。”
舒今越看着那人走远的背影,忽然想起来,“二哥你要装修改造房子?”
“对,但不是我们的房子,我想给你二嫂找点事做。”他看周围没人,这才小声道,“菜站的工作我看悬,现在农民能进城卖菜,有些脑子转得快的,开始从农民手里收菜,再统一拉到别的地方去卖,比国营菜店的新鲜,还比他们便宜,服务态度又好,你要是买菜的你买谁的菜?”
这不用说,国营菜站以后将会成为历史,而这个历史节点很快到来。
“与其让你二嫂等着下岗,不如现在先找点事做。”他摸了摸下巴,“你和赵阿姨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知道文丽不适合干会计的工作,她容易粗心,跟钱打交道还是太难为她了,到时候算错账出问题也难为你们。”
他不想到时候工作没做好,还坏了一家人的情分,所以赵婉秋提议让徐文丽去诊所当会计管账的时候,他说要考虑一下。
舒今越还真没往这方面想,“我一开始以为当会计就是算算每天收入多少支出多少。”
舒文明摇头,“你的诊所以后肯定会发展壮大,现在每天几十块的账目好算,以后就不一定了,就说我现在的制衣厂吧,涉及到的账目也是一段时间涨一点一段时间涨一点,到现在有时候自己看着那数字都不敢相信。”
花衬衫上市后,反响好到离谱,他每天光算账都算得晕头转向,要是让文丽去做,她还养啥病,累都先累出毛病来了。
“我看别的街道有的胡同已经有人开始开起小卖部了,前几天刚好遇到胡同口第一家的秦大妈,她家的倒座房想卖,我就直接买下来,打算在墙上开个窗,让你二嫂开家小卖部。”
他也没指望她挣多少钱,主要是图她开心,清闲,同时也有时间管管小平安,辅导下作业啥的,这就够了。
“行啊二哥,就你会疼媳妇儿,房子都买好,打算装修了才说。”
“我这不是没想好怎么说嘛,爸那窝囊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要是听说文丽不端铁饭碗了,他能跟我急。”
他一个小小的临时工不要了,都被他骂了那么久,文丽这还是正式工呢。
想起小老头暴跳如雷的样子,兄妹俩都笑起来。
晚上今越跟徐端说起这事,他倒是没说什么疼老婆的话,“别小看开小卖部,这赚的也不比上班少,将来要是能做大,像外国人一样开个超级市场更赚钱。”
他举了几个例子,都是港城和M国靠开超级市场发家的大老板,今越没想到他居然知道这么多。
徐端被她那眼神看得好笑,“不然你以为我这么长时间在深市干嘛?”
他可没闲着,还让人带着去了港城很多次,该见识的都见识过了,“等手里本钱再多点,我就准备做轮轴加工了,到时候可能会很忙,但我们不用再分居两地了。”
“你想把厂子开在书城?”
“嗯,正要跟你说,过几天我要跟杨国栋的朋友去看一下东边的地,未来书城市的工业应该都会往那边发展。”
舒今越扁扁嘴,“你都知道这么多内幕消息了吗?”
徐端被她的“内幕消息”四个字逗笑了,“胡说什么,这种事就是胡阿姨也说不好,谁敢跟我打包票啊,这是我分析过,觉得最有可能的方向。”他随手一指,“西边有山,环境友好,疗养院也多,工业不可能往那边发展;南边有海子,还有渔村和养鸭池;北面是咱们全市的上风向,工业布局环境评估就过不了。”
舒今越“哦”一声,听得迷迷糊糊,上下眼皮打架,“那你真厉害。”
很明显的敷衍,徐端也不恼,一下子压上去,“我知道,你一直说。”
舒今越脸一红,臭流氓!刚结婚那会儿他还挺正经的,估计也是觉得她太瘦了,收着点,现在就不一样了,恨不得吃了她。
为了早点结束,她是会闭着眼睛乱夸一气,什么“你真厉害”“你真棒”之类的,每次把他夸得雄赳赳气昂昂的,一兴奋就很容易结束,至少能比平时提前结束五六分钟。
“别人夸赞丈夫可能是想让他们再厉害点,你是生怕我太厉害,故意使坏。”
“痒……好好好,我不夸你了,我都收着。”
“我先试试。”
……
结果俩人在正战斗到最酣畅淋漓的时候,客厅的电话忽然响了,他们在后院都能听见,这个大院就没谁家听不见的,不知道待会儿邻居会不会骂起来。
见她不专心,他一个用力,她头撞到床头,幸好他一直用手帮她挡在头顶,才没碰到她。
“电话。”
“不管。”
“这时候……这时候打来的,肯……肯定是急事,很有可能就是找我。”
这种紧要关头徐端是真的不想停下,但他理智尚存,想到她的工作性质,只能强迫自己中断,喘着粗气给她把外套穿好,“你待着,我先去接,有事再叫你。”
男人穿衣服多方便呐,随便一套就搞定,等今越穿好衣服裤子,拢了拢头发,他已经回来了:“康永新打过来的,上次佐藤打电话要的鼻炎药生产加工好了,问什么时候给我发到深市去,从我们公司出货。”
这些繁琐的小活,舒今越现在已经全权委托给他,“嗯嗯,你自己看着办吧,有需要我配合的地方再找我。”
徐端把她按回被窝里,“好,今天忙了一天,先休息吧。”
自从开始实习后,今越的病人更多了,白天在街道办看,晚上在诊所看,以前上学还能看会儿书,这段时间愣是没抽出一点看书的时间,就连人也瘦了两斤,那腰肢更是纤细得他一手不够握。
不过,她的忙碌不是碌碌无为,而是每看一个病人都有额外的收获,她现在跟以前真的很不一样了,很久不见的人都快认不出她来了。
五官不会轻易改变,但气质是可以后天培养的,她变得自信、从容,变得不那么在意别人的看法,也不容易内耗了,如果非要形容的话,徐端感觉,以前的苏今越是个女孩子,总有种孩子的莽撞和羞怯,但现在她成为一个成熟的能独当一面的女性了。
就连打哈欠的样子,都那么有魅力……徐端这么想着,身体就热起来。
正要继续刚才的事,衣服脱到一半谁知道电话又响起来,这下他是真的黑脸了,想骂脏话那种!
今越哈哈大笑,“快去,别耽误正事。”
“我干的也是正事。”把某个字咬得特别重。
他平时很严肃,很正经,很少会说这种荤话,今越居然感觉有点不一样的兴奋,心说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dirty talk的魅力?
不过,这一次的电话不是找今越的,而是徐思齐打来找徐端的,“他说口岸那边有一批进口小汽车,因为某些原因现在那批小汽车已经很长时间没人来提货,很久了,海关打算处理掉,我需要过去一趟。”
“你想买下来?”
“对。”徐端从书架上的某本书里抽出他刚带回来的存折,也才八万块。
刚回来时候,今越觉得八万块耶实在是太多了,但现在,那可是一批小汽车,这八万块瞬间就成了杯水车薪。
舒今越毫不犹豫将自己的存折递给他。
徐端没犹豫,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搂住她,“我不会让你投资失败。”
舒今越是名副其实的小富婆,不说她的各种房产商铺,单说这几年存折上的数字就是一年几涨,她的胃升液和鼻炎药在日国名气十分响亮,每年光从日国人身上赚到的利润就是六位数,还有国内的分红也不少,她这几年唯一花大钱的地方就是开诊所和前几天拍百货公司的两栋小楼,但跟存款比起来,花出去这点也就是小毛毛雨……因为,她存折上可是惊人的二十万!
二十万跟财大气粗的金贤俊比不算什么,但在目前的龙国,还是能干不少事了。
当然,这点钱想要买一批小汽车也是不可能的,现在的小汽车动辄也是六位数起步,哪怕便宜处理,这点钱依然不够看,第二天一早徐端又去找人贷款,凑够了一百万现金。
徐端带上钱,立马一刻也不耽搁的赶往深市,舒家人见他又走了,倒也习惯了,就是小平安问:“姑父什么时候回来呀?”
萌萌也问:“小姑父回来还会给我们带礼物吗?”
芽芽:“小姑父给我们买皮鞋。”再沉稳的小孩也拒绝不了礼物的诱惑,小姑父给她们买的粉色踩脚裤着实让她们在小朋友中风光了一段时间。
三个小不点一齐点头:对,只要是小姑父带回来的,都是最时髦的!
“回来呀,估计要一段时间了。”今越没说他带走了一百万的事,怕吓到大家伙。
“那他下次回来,还会带我骑大马吗?”爸爸的大马小平安也骑过,但爸爸没有姑父高,在爸爸肩头摘不到树上的石榴,在姑父肩上却能轻松摘到,他比所有小朋友都高呢!
舒文明拍他脑袋,“臭小子,我天天给你骑大马,你怎么还想着你姑父?”
小平安立马搂住他脖子,“爸爸好,爱爸爸。”
众人大笑,这可真是只小马屁精。
舒文明把他捞过来,用满是胡茬的下巴去扎他,把他逗得哈哈大笑,“等妈妈的小卖部开起来,你和萌萌芽芽姐姐要好好在家写作业,别去打扰你妈,知道不?”
刘慧芳出去跑车后,刘姥爷回老家,舒文晏天天加班,萌萌芽芽就彻底接到老屋这边来了,吃住写作业都由舒老师照管。
“二婶要开小、卖、部?!”萌萌率先惊叫,她惊喜得都破音了,“小卖部有好多好多好吃的!”
目前新桥街道只有两家私人小卖部,一家比较远,另一家就是槐树胡同的孙老六媳妇开的,她小气得很,买东西少一分钱都不行,卖的时候多一厘都不行,她绝对把秤杆压得平平的,一不小心还给你压下垂了,孩子们一点也不喜欢她。
可是,耐不住里头有吃的呀,除了常见的盐巴酱油和香醋,还有一些水果糖、饼干、罐头,东西种类是不多,但都是平时吃不上的好东西,孩子们放学后从她门口过,都会馋兮兮的站一会儿,眼巴巴的看一会儿。
孙老六媳妇看不惯这些只看不买的小孩,每次看见都会赶人,孩子们是又怕又想看。
舒家这三个小不点就挺有志气的,他们暗暗发誓,长大后也要像她一样开家小卖部,要比她的大,比她的好吃!
现在,他们的愿望就要实现了!!!
小不点们高兴得天上天下抓耳挠腮,活脱脱三只小猴子,萌萌抱住文丽,“我放学能去找二婶教我写作业吗?”
“我们的作业可难啦,全家只有二婶会写。”
“妈妈,我能每天都跟你在一起,帮你干活吗……嗯嗯,就是在小卖部干活。”
哄堂大孝!
徐文丽被他们哄得眉开眼笑,小卖部还没开起来呢,先签署了一箩筐的不平等条约,什么帮她扫地换十颗奶糖,帮忙收钱换一根奶油冰棍儿……舒今越听得头疼。
小平安是嘴甜,萌萌是胆子大,芽芽则是脑子转得快其实“蔫坏”,三个孩子打配合,徐文丽压根不是他们对手。
今越觉得,小孩太聪明不好,她斗不过他们!
一家子正说笑着,门口忽然来了两个人,居然是覃海洋和杨茉莉。
今越赶紧站起来,“你们怎么来了,快进屋坐。”
覃海洋稍微还有点尴尬,他以前也来过舒家,倒是杨茉莉神色自若,“不了,我们有事找你,方便借一步说话吗?”
今越连忙起身穿上外套,跟他们到院里,“是出什么急事了吗?”
“长话短说,那天那个转氨酶升高的病人,布莱恩诊断的时候我看见你也在,想请你去帮忙看看。”
“不是去做内分泌的检查了吗?”
杨茉莉和覃海洋对视一眼,叹气,“问题就是没查出任何问题,但病人的转氨酶却又升了,现在已经达到408,需要立即进行治疗,但西医降酶药效果不显著。”前提是分别在三家不同的医院,用不同型号的设备化验的结果,排除了设备故障误诊的情况。
今越有点蠢蠢欲动,她当然想上手试试,但说实在的,无论病人还是院方,从一开始都没想过寻求中医的帮助,她也不想贸贸然出手,显得她自己送上门似的。
“不是有布莱恩这个肝病专家嘛,他怎么看?”
覃海洋连忙说:“他目前也是束手无策,来请你也是布莱恩的意思,我向他介绍了你治疗疑难杂症的经验,他很感兴趣。”
杨茉莉接嘴道:“当年你能看出双胎消失综合征,足以证明你的医术十分了得,且是中西贯通,我们一开始没考虑中医主要也是想着跟那些老中医解释不清楚,沟通……你知道的,我们不懂中医,他们又不太熟悉西医。这几年你也在医学院受过高等教育,我相信我们之间沟通不是问题。”
今越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她是不是该感谢自己考上大学受过科班教育?
见她神色松动,杨茉莉继续道:“目前我们能考虑的情况都已经排除了,布莱恩本来准备回国了,但看见这个特殊病例又多留了几天,我也想着是时候让他见识一下中医的神奇。”
“杨茉莉同志未免太过高看我了,中医也不是什么病都能治好。”
覃海洋连忙打圆场:“是是是,任何一种医学都有局限之处,我和茉莉也是心急了,但今越你也要自信一点,我听莫主任说你连慢性粒细胞性白血病都能治好,我们相信你。”
提起这个病,那也是说来话长,不适合跟他们解释,“那行吧,我只能说尽力试试。”
她倒是要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怪病,让目前世界一流的肝病专家都束手无策。
***
三人来到省医院的时候,肝病科的医生办公室已经聚集了一堆人,甚至比上次还多,好些病人宁愿满脸“菜色”也要等在门口看热闹,医护赶都赶不走。
上次是围观外国专家看病,这次是围观外国专家都看不好的病。
“舒,太好了你来了,我的上帝,我们需要你的帮助。”几天不见的布莱恩神情憔悴了很多,据杨茉莉说是为这怪病发愁,他动用自己能用的一切关系,在M国和Y国咨询过很多同行,可是依然无果。
“我的同行们都没遇到这样的情况,排除了一切因素,病人的转氨酶还在不断升高,且降酶药无效。”他无奈的耸肩。
病人坐在一把椅子上,神情沮丧,虽然医生们一再告诉他,他没有其它任何毛病,不是大病就是万幸,可总也治不好,连外国专家都没辙,他的信心一再降低,甚至他觉得自己一定是生了什么目前尚未被发现被命名的绝症,说不定哪天忽然死了,解剖了他的尸体,才会知道他到底死于什么。
舒今越在他脸上看到了绝望,这种绝望跟当初康玉琼脸上的还不一样,康玉琼至少知道自己即将死于什么,而他却永远不会知道。
而舒今越再看他的脸色,依然是很正常的,只是鼻翼两旁显得比较油腻,不知道是光线的影响,还是心情绝望这几天没怎么好好洗脸。
舒今越吃过麻痹大意的亏,现在学会稍微发现一点异常就要刨根问底,她立马将病人面前的围观群众驱远一些,仔细凑近一看,是真的泛着一层油光。
她掏出一块白色手帕,让病人自己擦了擦,油光被撇去,看起来又是正常的肤色了。
鼻翼两侧油腻,这在很多人身上都会有,甚至很多商家为此推出很多相对应的化妆品护肤品,并不是一件很值得注意的事……可舒今越记得,这病人上次不是这样的。
短短几天时间,人不可能莫名其妙出这么多“油”。
第105章 105 肝病治脾肾&小卖部火爆
“怎么了舒, 出了什么问题?”布莱恩急切地问。
明知道舒肯定是有所发展,可他看不懂,他着急啊!
舒今越没回答, 而是继续凑近看病人的皮肤。
一般来说,肝病科的病人主要是看肤色、眼睛、手掌,一看黄不黄,二看有没有蜘蛛痣和肝掌, 很少会凑这么近,近到能看见病人脸上的毛孔。
而舒今越正好是看见了他的毛孔, 稍显粗大的毛孔。
病人的职业是广播电视台的干部, 平时很注重皮肤保养,整体来说是偏白且细腻的, 鼻翼两侧的毛孔却显得异常的粗大, 有点不太对劲。
“你脸上鼻翼两旁经常出油吗?”
病人点头。
舒今越于是让他伸出舌头, 比上次要偏黄腻一些, “有没有吃过什么黄色的食物?”
“没有。”
很好,排除了染色的可能。
在场的除了几名跟今越接触过的医护, 其他人都不认识她, 见杨茉莉极力向布莱恩推荐的“专家”居然是这么年轻一个女同志, 心里多少觉得有点荒谬。
在医疗卫生领域多数时候是凭实力说话, 而实力来源于哪里?不就是源源不断的数以万计的病例数累积起来的实践经验吗?在不懂行的人看来, 这就等同于年纪大。
这个舒今越无论穿着还是长相, 都不像是经验丰富的样子。
有病人好奇地问:“这谁啊,怎么一来就跟个神棍似的?”
“嘘,我听说是去外头请的中医。”
“她是中医?可拉倒吧,她这么年轻,能看出啥来?”
这样的质疑今越已经见过太多, 她都懒得听,当然她此刻正在脑海里迅速地思考着,压根也没注意别人说了什么。
“把手伸出来,我把个脉看看。”
被周围的声音所影响,病人对她没什么信心,也不伸手,“我不想看中医。”
舒今越好笑,“你是不想看中医,还是不想让我看?”
病人脸上有一瞬间的尴尬,“我想我有选择的权利和自由。”
莫书逸也在现场,他连忙上前一步,“我们理解你的心情,但也请你相信我们,这位舒今越医生是一位非常优秀的中西贯通的医生,她曾经帮我们省医院治好了很多西医没办法的疑难杂症。”
他现在风度更胜以前,大背头一梳,很有领导派头,说的话也比舒今越这样的小年轻有信服力多了。
病人果然有点动摇。
他继续道:“你也看到了,我们西医能想的法子都想了,确实是对你的病没办法,为什么不让中医试试呢?”
“可我听人说,中药伤肝得很,很多药物都具有肝肾毒性。”
杨茉莉很不喜欢这种磨磨唧唧的性格,快言快语道:“我承认,某些中草药是有肝肾毒性,但西药同样有,你难道就不吃吗?”
病人哑口无言。
“况且,所谓的毒性也是跟剂量挂钩的,抛开剂量谈毒性都是耍流氓,舒医生还没给你把脉,还不确定用什么药,用多少,吃多久,你就妄下定论,这是你作为一名干部该有的觉悟和行事风格吗?”
病人脸上有点发烫。
人群里的林珍看看杨茉莉,悄悄向今越竖大拇指,这位杨博士可真厉害,敢怼病人!她作为实习生都知道,在医院的食物链中,病人可以说是站在顶端的。
覃海洋适时的缓和气氛,“你就当给自己一个机会,让舒医生看一下,好吗?”
病人这才点头同意,今越抓住他的手腕,开始诊脉。
病房内安静得落针可闻,所有人大气不敢喘,视线全落在病人和舒今越脸上。
今越全程眉头都没皱一下,“最近三年来会不会腹胀?”
“会,但只是偶尔,我们家有遗传性的胃病,只是不严重,我也就没在意,难道这也是什么问题吗?”病人觉得,能知道这一点不奇怪,因为偶尔腹胀很多人都会有,消化不良就会。
“最近半年是不是胃口不好,不想吃东西,食量下降?”
“是,但这是因为我心里总记挂着转氨酶升高这事,生病的人谁会胃口好呢?”
围观众人一听,连忙点头,是这个道理。
“这个舒医生也不怎么样嘛,还以为是有两把刷子的,结果一来也只会问吃喝拉撒,这跟咱们胡同里碰面聊天的老头老太有啥区别?”
“噗嗤……一见面就聊吃喝拉撒,可不就是。”
舒今越仿佛没听见大家的嘲笑和调侃,她想起在手机上看过的一个名词——反驳型人格。无论她说啥,他都会反驳回来,而且回答别人的问题经常用反问句,这个病人就是典型的反驳型人格。
他的家人朋友同事应该都挺累的,舒今越有点同情他的身边人了。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历练,今越除了医术的提高,其实也练出一些肢体语言了。对别的病人,她是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尽量不要把情绪表现在脸上,造成他们的心理负担,但对这个病人……今越决定反其道而行之。
于是,病人就感觉到自己身上多了一道慈祥、温和又怜悯的目光,这些目光从一个医生眼里散发出来,那感觉就……挺瘆人的。
而原本对今越医术抱有希望的莫书逸等人,居然破天荒的在今越脸上看见这样的神情,原本满含期待的心顿时也跌落谷底,这么么多年的默契下来,他们能分辨今越的神色。
但凡是还有一丝希望的,她都不会露出这个表情,她要么思索,要么安慰,即使是遇到她也拿不准的疑难杂症,她也会实话实说自己拿不准,给她时间她需要思考几天,反正都不会是这种“回家去吧想吃啥吃啥”的眼神。
莫书逸轻轻叹口气,其他不认识今越的人,则是觑着他神色,见他叹气,心也跟着“咯噔”一下——没救了。
这要是肝癌患者,最后没救了大家能接受,毕竟这是世人皆知的绝症,可他就是一个简单的没有任何不适的转氨酶升高啊,单纯的一个升高,治着治着把人给治没了,这别说病人和家属接受不了,医生自己也接受不了啊!
尤其是一想到病人还这么年轻,平时还那么注重健康的人,只是一个指标小小的不正常就能戒烟戒酒,如此自律的人居然就要……大家的遗憾都写在了脸上。
大概,这就是“命”吧。那些丝毫不注重健康,没有任何自律意识,抽烟喝酒样样来的人,人家啥病不会生,他千小心万小心的,却栽在一个小小的转氨酶升高症上!
被众多医生这样的目光“关怀”着,病人心里开始发毛了,这,不会是……中医也觉得他没救了吧?!
他紧张的咽了口唾沫,“医……医生,这我我……”
“我需要你跟我说实话,你可以否定我的问题,但要是有我问对的,不要急着反驳,先不要解释,懂吗?”
病人忙不迭点头,“我说的,我会说的。”
此时此刻,就是让他说他存折上有多少钱,他都愿意。
“你的大便,尤其是近半年来的大便,是不是特别黏腻,每次都有解不干净的感觉?”
“那是因为我……”
“嘘,你先听我问完。”舒今越觉得这人是真的很喜欢反驳,跟那种完全反驳还不一样,他总是习惯性的为自己解释。
“除了大便粘滞,会不会感觉嘴巴里的唾液比较粘稠?”
“会,我……”
舒今越没给他习惯性反驳的机会,而是迅速追问:“头发是不是感觉特别容易油,才洗没一天的头就脏了?”
“是。”
别说,这些症状其实很多人都会有,在场众人一听这几个问题习惯性代入自己,立马大叫一声不好:这些症状他们也有啊!他们也是脸上容易泛油光,大便解不爽,头发油得快!
难道他们也得了绝症?!
四下里看众人脸色的布莱恩急得吱哇乱叫,催着杨茉莉快翻译,舒医生到底说了什么,为什么人群会骚动,为什么大家会这么如临大敌。
杨茉莉每翻译一句,布莱恩的好奇就加深一分,从医多年的他肯定不会像外行人一样代入自己,他心里好奇的是,舒到底是怎么知道病人有这些症状的?
除了脸油,这个病人个人卫生做得很好,非常注意清洁,压根闻不到口臭和头臭,舒肯定不是靠鼻子和眼睛发现的,“她怎么会知道?”
杨茉莉指指舒今越的三根手指:“她在把脉。”
“就是通过那三根手指触摸……嗯,桡动脉吗?”根据他的解剖学常识,那个部位应该是桡动脉,可这个能看出什么来呢?
他接受的教育里,这个部位顶多能数出脉搏,透过血管的搏动,居然能判断病人脸和头油不油,大便粘不粘,怎么感觉很玄呢?
舒今越可不管其他人在想什么,她只是专注地把着脉,根据脉象继续问诊:“夜里会不会出汗,睡着的时候汗出,醒来汗就不出了?”
病人已经知道她是那种不爱被反驳的人了,除了一个“是”字,不敢再多说一个字。
布莱恩一双蓝色的眼睛,紧紧地盯着今越那三根手指,恨不得剖开她的手指看看,里面是不是安装了最先进的传感器,或者什么能直接连接人体大脑神经,读取记忆的东西……当然,他知道,现在能有这个技术的,就是苏国。
他心说:苏国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但苏国这样邪恶可怖的技术是不会分享给龙国的。
所以,舒肯定也没有这个技术,她就是单纯的通过三根手指知道了病人的情况!
舒今越已经基本知道病人是什么情况了,从一开始大家就找错了方向,但这种话不好当着病患的面说,她看向肝病科主任:“不知道几位老师方不方便探讨一下?”
大家明白这是有话不方便当着病人说,“请到这边来。”
主任办公室是一间单独的小房间,今越跟着他们来到房间里,布莱恩也厚着脸皮跟上去,他真的很想知道,舒那三根神奇的手指头是怎么回事。
“舒医生对这个病例有什么见解?”
“见解谈不上,就是一点个人的看法,算是抛砖引玉,还希望老师们多多指教。”客气完,舒今越看向布莱恩,“在各位老师面前谈西医是班门弄斧,我就不献丑了,只从中医的角度说一下看法。”
她指着病历上的“转氨酶升高”几个字,“根据病人舌脉和问诊结果,中医诊断为脾肾两虚,湿热蕴结,所以我的治法是健脾补肾,清热导滞……”
话未说完,翻译听了一半的布莱恩立马怪叫一声,“脾和肾?舒的意思是,他的疾病原发病灶在脾脏和肾脏吗?”
舒今越看着那双蓝眼睛,不知道怎么解释中医的五脏学说,犹豫片刻只能点头,省得要给他解释的实在是太多了,她嫌麻烦。
布莱恩再次怪叫:“可他明明是转氨酶高,这是判断肝脏功能的指标啊,要是反应肾脏的指标,不该是肌酐、尿酸、蛋白量吗?可是他的这些指标是完全正常的。”
舒今越笑起来,“这就是中医和临床医学的差别,同样的脏器,虽然我们中医也叫肝和肾,但我们的肝肾和西医的肝肾又不太一样,西医更重视形态解剖这种实际的东西,譬如转氨酶高是因为血液中游离的转氨酶增多,能通过定量的方式检测到;而中医则更注重功能性,比如说肾‘不好’,不是说他血液中的肌酐尿素升高,而是说他的水液代谢出现问题,导致体内湿热蕴结,通道受阻,从而出现头发皮肤黏腻、大便唾液粘滞……”巴拉巴拉。
三分钟后,杨茉莉和莫书逸、覃海洋三人接力翻译,才勉强把今天的话译清楚。
而布莱恩则听得似懂非懂,某些字眼似乎是懂了,又似乎跟自己的知识储备不一样……但不重要,治病这种事,嘴上再怎么天花乱坠都没用,因为有没有效才是试金石。
“我想,我有必要再在龙国待几天,我对舒的观点很感兴趣,我想我会一直保持关注,你知道的。”
“好,欢迎之至。”舒今越不怕他作为“观察员”的身份,有他在,就当多了个中立的旁观者,这还能给自己省不少事呢!
有人递过来纸笔,今越埋头开始写,以三仁汤打底,适当加几味健脾补肾的中药,再加一点清热行气导滞的,开出一张只有十五味药的处方。
布莱恩看了又看,不好意思,除了剂量是用阿拉伯数字和克数来表示,他什么也看不懂。
“请帮我翻译一下,茉莉。”
杨茉莉不是不给他翻译,而是不知道该怎么翻译,这些中药名是专有名词,她一个学男科的怎么会知道?
舒今越见她为难,干脆对布莱恩说:“布莱恩先生要是感兴趣的话,你下次可以带着相机过来拍照。”
原处方肯定是不能带走的,这是医院必须留存的,而她的处方也不是保密的,下次再遇到同样转氨酶升高的病人,用这个方子不一定有用,所以也不怕泄密,随便他拍照。
中医的不传之秘就在辨证论治和药量,不同的人不同的疾病虽然可以用同一个方剂打底,但同时又能在此基础上变换出无数个不同的处方。
“那太好了,太感谢你的分享了,舒你真是一个很好的人。”
看吧,舒今越还说他大方无私的分享他的最新研究成果,是个大好人,而他还觉得舒今越是个大方无私的大好人呢,这大概就是双方所处环境不同造成的资源差,信息差。
莫书逸送舒今越到楼下,“这个病人,你有把握吗?”
今越点头,“至少七八分吧。”
莫书逸挑眉,“敢情你刚才是故意吓唬他的?连我都被骗了。”
舒今越可真是不想听他反驳了,遇到这种人心里真的会无名火起,也就是他们的关系是病人与医生,拒绝不了,要是路上遇到这种人,今越都不带搭理的。
“行了,不用送了,快回去吧,青青还在家里等着。”
莫书逸笑笑,“她让我谢谢你们,冯大妈人很好。”
舒今越想起来,这是徐端介绍的人,他对16号院众人倒是了如指掌,不仅了解每一个个体,还了解他们之间的关系。
俩人分开,防疫站里请了假,今越就没去,而是准备上诊所去看看。
***
且说舒家那边,说干就干,舒文明的速度很快,头天晚上才露出文丽要开小卖部的消息,第二天他就让工人进场,拆墙开窗装门和进货,忙得不亦乐乎。
赵大妈带着俩亲戚去诊所看病,没人的时候顺嘴唠起来:“婉秋,听说你家文明要开个小卖部?还就在咱们胡同口第一家?”
“嗯,孙老六家都能开,他们也想试试,到时候也方便街坊。”
别的不说,买个酱油打个醋都不用跑远了,孩子们的写字本铅笔橡皮和墨水儿,也不用跑国营商店和新华书店了,能给父母省多少事呢!
“你们家开了好,省得我们去孙老六家受闲气,上次我去买二斤盐巴,她至少给我少称了半两,气得我跟她吵了一架,后来我就跟家里人说,就是全书城只有她一个卖盐的也不许再去她家买!”
赵婉秋有段时间没管家里的柴米油盐了,还不知道这些,“难怪孩子们说不喜欢去他们家门口。”
“嗐,两口子心可黑了,田家小寡妇的儿子去买罐头,结果吃了当晚就上吐下泻,田美芝把罐头瓶翻出来一看你猜怎么着,居然都过期两年了!”
“一般罐头的保质期都比较长,能达到三年,可孙老六家卖的居然是七十年代的罐头!田美芝当场就不干了,去跟她大吵一架,还把儿子带医院住了半个月,全身上下检查个遍,最后出院的时候还开了一堆药,啥感冒的拉肚子的头疼的,听说光钙片就开了一年的带回家。”所有费用当然得孙家出。
赵婉秋咋舌,这田美芝真不是好惹的,就连牛小芳母女俩都在她手里吃过亏,孙老六媳妇惹到她可就是踢到铁板了。
不过,该!
“听说你家文丽也要办停薪留职了?”
文丽是正式工,本来想直接辞职的,但舒老师古板,总觉得小卖部能不能赚钱还不确定,说先不辞,就跟别人一样办个停薪留职先,给自己留条后路。
“要我说啊,文明就不上班了,制衣厂效益也不好说,波动大,文丽留在单位上,万一哪天……还能养家,这世道的事谁也说不清,王晓红你还记得吧?她五哥前几年学人承包鱼塘养鱼,刚开始那几年鱼价高,赚了不少钱,想着把所有钱投进去扩大规模,还贷了一笔贷款,结果去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个鱼塘的鱼全死光了,前面几年赚的钱还不够赔的,听说现在到处跑着,收山货去了。”
赵婉秋不为所动,“有回报就会有风险,这是正常的。”
“反正这年头只要不懒都能养活自己,我们都挺支持文丽的决定。”
她都这么说了,赵大妈只能把到嘴的话咽回去,“文丽嫁到你们家来真是好福气,我看你们对她比对文明还好。”
这福气当年王晓红咋就不知道珍惜呢,只能说她活该啊!
舒今越刚走到门口听见这么一句,忽然想起王晓红,她上个月才刚见过一面,他们拎着东西去王家感谢王老五,正巧遇到她也在。
据她自己说,那年病好之后,她就去了南方,在一个校办皮鞋厂里打工,多劳多得做计件的,她工资可不低,这两年回村后还把村里好几个姐妹也带出去了,现在她们合计着要从厂里承包一批活计出来自己干,干不完还能从外面招人来干,看穿着和谈吐,应该是挣到不少钱了。
“王晓红她妈真是,把我当成啥了,最近又来磨我家老赵,让老赵给王晓红介绍对象,说不拘是城里还是农村户口,只要不嫌弃她以前那些事就行,老赵想答应,我跟他吵了一架,这家子的事他要敢管,我就不跟他过了!”赵大妈这不,一下又说到了王晓红的终身大事上。
“这事确实不好管,我听今越说,人现在在南方,时髦得很,又能挣钱,一般的男人她也看不上,你别媒没做成反落埋怨。”赵婉秋诚心劝道。
舒今越听了两耳朵,没再放心上,陪着老妈把最后一个病人的药抓好,在玻璃门上挂上“休息中”的大牌子,上面写着下午的上班时间,母女俩一起回家吃饭。
“怎么样,去看那病人?”
“还行,有七八分把握吧。”
赵婉秋眼睛一亮,拉着她的手,“快跟妈说说你的思路。”
跟其他的母女不一样,她俩除了聊八卦,更多的时候是聊专业问题,聊各自在工作中遇到的疑难杂症,各自的治疗思路和效果,这种时候舒立农总说,她俩更像同事,而不是母女。
“病人的脉是沉细弦的。”
赵婉秋一点就通:“所以你考虑是脾肾两虚,湿热下注?”
“对,结合问诊情况来看,也确实是这样。”
于是,赵婉秋又追问问诊细节,今越一边说,一边吐槽病人的反驳型人格,她行医很多年了,这是第一次遇到这种类型的,别说还真有点新鲜。
***
舒今越的方子到底有没有效,比她们更期待效果的除了病人一家,就是布莱恩。
布莱恩这两天可没闲着,他找杨茉莉询问,能否为他请一位专门的中医学老师,他想了解一下这门学科。
是的,现在他愿意称之为学科,以前他称东方巫术的东西。
杨茉莉和覃海洋都不懂,他们医院又是综合性医院,中医科这么些年都半死不活的,要找一名中医老师难倒是不难,可却需要懂外语,这就难了。
覃海洋见女朋友这么为难,笑道:“咱们可以找今越的同学啊,那天跟今越坐一起那个小姑娘,听说是她们班的尖子生,成绩和今越不相上下。”
杨茉莉半信半疑,她记得那姑娘很娇小,一整个就是少女版的舒今越,以她的审美那就是个中学生(小学生),能懂啥专业知识?
“咱们就试试吧,那个女孩子也很聪明的。”
杨茉莉实在是想不出还能去哪里找这么一个既懂中医又懂英文还精通西医的人,只能说那就试试吧,不行还是得她自学中医。
林珍接到这么个特殊任务也很高兴,带教老师直接给她放了三天假,让她好好的陪同外宾,尽量把外宾带到环境好的、能展现龙国文化的地方,这事还惊动了主管外事的部门,直接给她批了三百元经费,要求只有一个——展现龙国新风貌,让外宾宾至如归。
林珍领了任务,怎么执行的,舒今越暂时还不知道,她这几天兴冲冲的每天都期待二嫂的小卖部快点开张。什么外宾什么接待,柳叶胡同的人们并不在意,他们只关心老舒家最近最大的事。
“都装修好了,货也进来了,但你二哥说刚装修完,屋里有气味儿,怕对我身体不好,等散散味儿再开业。”徐文丽指着胡同口第一家的倒座房说。
舒今越看过去,墙上正对胡同口挂着个白底红字的牌子,上面大大的写着五个字:文丽小卖部。
“咦……居然还是闪着灯的?”
徐文丽得意道:“对,你二哥说了,这种灯是徐端找人帮忙做的,说是跟汽车上的什么灯一样,白天看着跟其它的招牌一样,但光线一暗下来,它就会发光,到了晚上更是,亮堂堂的,我昨晚试过,站在胡同对面的马路上都能看见。”
这样,文丽小卖部的招牌可就亮到马路对面去啦,更何况马路上经过的行人和车辆,一眼就能看见!这无异于是每天都在播放的免费广告呀!
舒今越心说,徐端还挺会的。
房子虽然买下来了,但为了以防万一,舒文明还是征求过街道办和一号院邻居们的意见,开窗办小卖部这事写成一份书面说明,每一家的户主都在上面签过字按过手印的,以后要扯皮也没处扯才行。
屋子不大,也就八.九个平方,里面的墙刷成了温馨的米黄色,靠墙做了几大排货架,上面整整齐齐摆满了各式各样的东西:有火柴、牙膏牙刷、毛巾、袜子、鞋垫、脸盆水壶等生活用品区;有盐巴、味精、酱油、香醋等调料区;有肥皂、洗衣粉、卫生纸等卫生用品区;也有铅笔、橡皮、墨水儿、小刀、作业本等文具区;当然更有孩子们念念不忘的糖果、饼干、罐头等食品区!
“这个摆货我可有经验了,要把最吸引人的放在最前面,像什么调料和食品就要放在最前面,脸盆水壶这种一年也买不了两次的放在最后面最下面,省得占地方。”徐文丽絮絮叨叨的指着介绍,“其实最难的不是办执照,而是拿货。”
是啊,现在很多东西还在凭票供应,私人根本不可能一次性拿到这么多指标,这也是很多人其实知道开个小卖部能赚钱,但却没人真敢尝试的原因。
“孙老六家是在供销系统有关系,能拿到一些东西,但他的种类也没咱们家的齐全,其中还有好些是人家处理不掉的库存货,什么过期的、残缺的,他们也不管,闭着眼就卖给街坊们。”所以弄得附近几条胡同都怨声载道。
“但你二哥不一样,他认识一些乡镇企业的人,不用批指标就能拿到一些东西,徐端也给帮了不少忙,找孙爱红她爸拿到了一点紧俏货的指标,咱们家这小卖部才能这么齐乎。”
徐文丽压低嗓音,“徐端还说了,让我先卖着看,后期要是想卖香烟的话,他也能拿到指标。”
舒今越点点头,徐端帮忙当然是二哥说动的,二哥为了给二嫂开小卖部,是真的用心了呀!
人家不仅搞定装修、货源,还在里头做了张小桌子,还把他们屋里那台收音机拿过来放上面,就等着二嫂无聊的时候能听歌听广播呢!
而二嫂只需要人在屋里坐着就行,每一样东西多少钱,二哥都在墙上贴了一个小小的价目表,连账本都做好了,每一样东西后面有一长串的空格,她卖出去一件就在相应的货品后写一笔,月底盘点的时候数“正”字就行。
这工作,就是养老的梦中情工啊!
被今越揶揄的眼神看着,徐文丽双颊绯红,“哎呀反正以后啊,我就在这里坐着了,早上想睡懒觉,晚上想早点下班都行。”
然后顺道辅导一下仨孩子的作业就行。
这样的生活,舒今越做梦都想过上,对二嫂,她羡慕两个字已经说腻了,她觉得老天爷给了二嫂那样的磨难,二哥就绝对会用更多的甜把这些磨难给找补回来。
***
没几天,对于只是刷了一层石灰的小房子,徐文丽实在是等不及,在孩子们叽叽喳喳的笑闹声中,放了一长串炮仗,新桥街道第二家有执照的小卖部——“文丽小卖部”正式开业了!
舒家不是张扬的性格,也没搞什么大的阵仗,但耐不住大家的口口相传,听见炮仗声就从各个方向涌到柳叶胡同一号院来。
“听说没,文丽小卖部今天开业,所有东西打九五折!”
“啥叫九五折?”
“我也说不清楚,反正你算账吧,就是一块钱的东西,她只收咱九毛五,十块钱的东西只收九块五。”
“真有这样的好事儿?”
“真真的!新桥人不骗新桥人,我昨儿就听说了,连酱油和醋都打折呢,正好我家的醋用完了,我去打几斤,再买几块肥皂,牙膏牙刷,家里都能用上,放几天又不会过期。”
“听说就连罐头也打折,我买几个放着,以后走亲戚也能用。”
大家嘴上说着,脚下跑得飞快,直奔文丽小卖部,生怕慢一点就被人抢了先,
舒文明虽然早已想到今天的生意会比较好,却没想到会这么好,才刚放过炮仗,确定今天全场九五折后,所有人踮着脚尖的往里喊:“给我来二斤香醋,五斤盐巴,四双袜子……”
“还有我,我要三个橘子罐头,四个黄桃罐头,两斤白砂糖……”
“我我我,我要……”
舒文明事先找来帮忙的范秋月和赵大嫂,压根就忙不过来,徐文丽负责收钱都收到手抽筋了,小卖部的价格虽然比供销社和百货商店贵一丢丢,但它不用票证,无限量供应,只要兜里能掏出钱来,想买多少买多少,再加上打折是实打实的优惠,大家买东西就跟不要钱似的,争先恐后的疯抢。
舒文明一看这架势,赶紧去叫舒今越来帮忙,让舒老师蹬着车子去拿货补货,他则在一旁帮着维持秩序。
外面路过的人见这里聚集了这么多人,龙国人爱看热闹的基因作祟,也伸长脖子来看,“哎哟,买一块钱的东西只用花九毛五?当真这么便宜?”
“那当然,你看前头那几个大妈为了抢几块肥皂都打起来了!”
“哎哟喂,那我也要买!”
“我也要!”
……
于是,舒今越就见识到了文丽小卖部的火爆,舒老师则是再一次把链条蹬出了火星子,小腿肚都蹬得抽筋了,一天不是补这个就是补那个。
好不容易忙到太阳落山,心想终于能喘口气了吧,这都热闹一天了,该买的也买了吧,谁知道屁股还没落板凳上,下班的年轻人们就来了。
“文丽嫂子,听说你家小卖部今天打九五折,现在还打吧?”
得嘞,又是一波生意!
就连三个小不点也累得够呛,今天是星期天,他们不用上学,从一睁眼就来小卖部帮忙,给街坊奶奶们递块肥皂啊,给哥哥姐姐们递一瓶墨水啊啥的,当然他们最喜欢递的还是零食,总感觉过了自己的手,闻也能闻到一点儿,不亏。
舒今越说太多话,喉咙干哑得不像话,就连徐文丽也累得揉手腕,数钱数到手抽筋啦!
街坊们买东西都是拿零钱来,光分币就收了一整盆,更别说那些一毛两毛五毛的,直接用麻袋装,最后是舒文明趁着天黑给扛回家,全家人关上门来熬油费火的数。
把所有钱数了两遍,一直数到夜里十二点多,这才算出来,光开业第一天,居然就卖了将近九百块钱!
而按照舒文明和徐端给找的货源和进价来说,毛利率至少在30%,意味着光第一天,文丽小卖部就挣了270块的利润!
这是她上班半年的工资,而她只用了一天就挣到了……
所有人沉默,徐文丽的手抖得不像话,都快握不住账本了,“这这这……是真的吗文明?”
“当然是真的,不过别高兴得太早,从明天开始不打折了,生意肯定就要迅速回落,等两三个月后应该就能稳定在一个恒定的量上,是吧今越?”
舒今越其实不太懂,“你怎么知道?”
“徐端说的啊,他说港城和国外那些开连锁超市的都是这么算的。”
好吧,又是徐端,徐端在这家里真是无处不在,舒今越开始想他了。
第二天生意果然断崖式下降,舒今越不用再帮忙,晚上去诊所上班的时候还看见三个小不点在小卖部里面写作业。
“咦,小平安你妈呢?”
“我妈妈上厕所去啦,我们守着小卖部哟!”
“要是有人来,你们会卖东西不?”
小平安挺着胸膛,大声说:“我会算账,我会做很多加减法哟!”
“那你会用秤吗?”今越坏笑。
小平安为难住了,那些奶奶要半斤盐巴一斤酱油的,他不知道怎么称。
“我会,小姑姑我会!”萌萌从作业里抬起头来,她发现了,酱油和醋有长柄勺,满满一勺就是半斤,不多也不少。
“那你们也不知道价格吧,到时候卖错了咋办?”舒今越真是个坏姑姑。
芽芽连忙说:“我记得,我都背下来了,火柴五分钱一盒,醋是一毛三一斤,盐巴……”巴拉巴拉,平时不吭不声的,现在那小嘴却停不下来。
舒今越:“……”
行行行,你们仨牛,有你们在,文丽小卖部就不会卖错一样东西,不会少收一分钱。
她一边想着徐端啥时候回来,一边往诊所走去,结果还离着一段呢,忽然看见诊所大门口围了黑压压一堆人,这架势就跟医.闹似的!
“舒医生来了!”
“舒医生啊,请您帮我们看看吧!”
“是啊,我们是省医院肝病科的老病人了,在那里住了半个月,这指标愣是下不来,您快帮我们看看吧!”
一个个满脸“菜色”的肝病病人们,就这么充满期待的看着舒今越,仿佛她就是他们生存的希望。
“这是……”
“您还不知道吧,上次M国专家都看不好的那个病人,吃了您的中药四天后,转氨酶就降到一百多了!足足降了百分之七十下去!上午他刚去复查,咱们就在护士站等着,拿到结果后咱们就办了出院,直奔您的诊所来了!”
“听说您才收四毛钱的挂号费,这不行啊,您就是收四块,不不不,收四十我们都愿意挂您的号!”
第一次被一群四五十岁的老大哥老大姐尊称“您”的舒今越:“……”
所以,你们是前脚出院后脚就找我来了?
第106章 106 又添一员猛将&上报纸
对自己的医术, 舒今越还是有自信的,但有预感是一回事,产生这么大的轰动效应, 忽然蜂拥而至这么多病人,她是万万没想到的。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抢着要请她看病,今越脑袋都被吵晕了, “等等,大家先别急, 先给我说说上次那个转氨酶升高的病人什么情况。”
从中医的角度上来说, 肝病的病人都比较容易脾气火爆,这不, 就为了争一个跟舒医生直接交流的“机会”, 他们都快打起来了, 那火气一个比一个大, 脸红脖子粗的。
“我说我说,你们别跟我抢, 我跟他一个病房。”声音高亢, 老脸通红。
“我说, 我当时在护士站, 离他最近, 亲眼看见他单子上的数字, 转氨酶降到135了!”眼睛都快红了。
舒今越连忙点头,安抚他们,这都什么事,一个个跟红脸公鸡似的。
病人最近一次转氨酶已经达到408了,她记得一清二楚。从408到135, 直接降低了70%,就是吃进口的降酶药,短短三四天也不会有这么大的效果啊……难怪,肝病科的病人们都“造反”了。
“咱们眼睁睁看着一个活生生的‘治不好’的例子被舒医生您从鬼门关拉回来,傻子还在那里住院呢!”
“还花了我那么多钱,白瞎了!”
舒今越:“……”倒也不必。
但既然来了,她也不好把人赶走,“我先声明,中医不是万能的,也有治不好的病,我不敢保证每一种肝病都能治好,你们要是确实想尝试中医疗法,我很欢迎,但西医那边,该住院还是住院,该吃药还是吃药,两者并不冲突。”
脾气火爆的肝病病人们:哼!
“大家想看的就进来吧,按顺序排队挂号,今天时间也晚了,我只能看十个号,有需……”话未说完,一群火爆的肝病病人们就抢着排队去了,还自行开始数人头。
数到第十一个的时候,那人不干了,“舒医生,您就给我看看吧,我就慢了一步,就一步啊,您看我都来大半天了,我办出院的时候动作比他们还快。”
舒今越:“……”
他的遭遇她很同情,但一听中气十足的声音就不像是很严重的类型,不急在这一时半会儿的,“对不起,今天实在太晚了,我需要保证看诊质量,要对病患朋友们负责,你明天晚上再来吧,除了周天,我每天晚上都在这里坐诊。”
病人一听每天都在,这才不情不愿的退开,但他也没走,在诊室里到处转悠着看看。
诊所看起来不小,挂号收费、中药房、输液室、治疗室齐全,就连开着门的诊室也有两间,鬼使神差的,他走进了另一间。
赵婉秋刚处理好一个来包扎伤口的病人,是晚上骑自行车摔倒,把膝盖和手肘都摔破皮了,伤口也不深,简单的冲洗一下,上点药就行。一般这种活,熟悉的街坊们她不收钱,今天这个也不管她收不收,留下一毛钱就走了,跟她输液收一样的价格。
“你是要看病吗?”
病人顿了顿,感觉这老医生比刚才那舒医生更沉稳,经验也更丰富一些,他鬼使神差的说了一句:“对,我想看病。”
“进来吧。”
今天帮忙挂号的是舒立农,他把仨孩子留给徐文丽,自己颠颠的来帮忙,也幸好他来了,不然光靠今越母女俩还忙不过来呢。
舒今越认认真真看完每一个病人,他们准备充足得很,带来了住院期间的所有检查单子,最严重的是一个肝癌,两个肝硬化,其它就是肝炎和脂肪肝,这些有症状的对今越来说一点也不难,跟单纯的转氨酶升高比起来,这就像高中生做小学数学题,每一道题她脑海里都有两三种解法,单看喜欢哪一种而已。
等她看得差不多了,药房里赵婉秋抓药还没抓好一半,于是今越又过去帮忙。
舒立农对这些不熟,也不敢轻易上手,只能干点边角料的活,看着她们两名女同志忙得额头冒汗,心里愧疚得没办法。
等病人走光,他心疼地说:“要不,咱们尽快招人吧。”
赵婉秋有点肉疼要开出去的工资,今越却不疼,“对,晚上我一来坐诊,妈就看不了病,只能帮着抓药,不行我们先招一名抓药师傅和会计。”
本来上次开家庭会议的时候,她就说问问,结果一忙又给忘了。
三人按照目前的工资水平,参考制衣厂那边,当场就让舒老师用他一手漂亮的毛笔字写一份招工启事出来,贴在诊所的大门上。
他们没想到的是,招工头天晚上下班的时候才贴出去,第二天一大早,赵婉秋去开门的时候就发现,门口站了五个人,都说是来应聘的!
赵婉秋整个人都傻眼了,一问还都是回城知青,安置不下去那种,因为闺女的遭遇,她对知青是非常有好感的,“这样,我先把你们的基本情况登记一下,等晚上六点半,你们再过来,由我闺女舒医生给你们面试,怎么样?”
大家一看这还挺正规的,连忙答应。
而一整个白天,又来了十多个,都是看见启示走进来的,赵婉秋光登记信息都快忙不过来了。
下午她连忙把招工启事给撕了,再这么贴下去,她都不用看病了。
而舒今越这一天也没闲着,她更忙!
早上刚到诊室就遇见等在那里的布莱恩和林珍,以及他们身后的一票肝病专家,当然少不了那个转氨酶升高的病人。
他一见舒今越就深深地鞠了一躬,还双手奉上一面红色的锦旗,“感谢舒医生,我真的谢谢您了!”
红色的锦旗上绣着八个大大的黄字:妙手回春,德艺双馨。
说妙手回春还行,德艺双馨总感觉是一个很高规格的赞誉,舒今越这种不是第一次收到锦旗的人,都有点不好意思。
林珍这家伙可真有她的,她这几天为了招待好布莱恩,从外事部门借了一部相机,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她对着那画面“咔嚓咔嚓”就是一顿拍,各种角度的拍!
送完锦旗,大家开始理性讨论今越的方子,还把病人最新的检查单子递过去,今越仔细看了两遍,确实是降了,而且降幅很大很大,大到大家都会忍不住怀疑,是不是检查结果出错了?
布莱恩实在是忍不住了,他昨天就忍不住想来找今越了,是林珍说她照相机的胶卷没了,她要先去批条子买胶卷,他也不懂为什么要带上照相机才能来,但他也趁机给在M国的助手打了电话。
自从前几天被舒今越的“神奇的三根手指”震惊到之后,他就吩咐自己助手在M国帮他寻找一些中医大夫,询问清楚三根手指到底是什么原理。
然而,对于毫无中医学背景的老外来说,翻译来翻译去的,他压根没听明白,此时他再也忍不住激动,“舒,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你的药物对他如此神奇,为什么你的三根手指这么神奇,为什么……拜托了,请告诉我真相。”
舒今越嘴角抽抽,她能怎么说啊,这要是说起诊脉的原理,就要谈五脏,谈阴阳,他的线性思维压根听不懂这么高深复杂的理论,搞不好还会觉得她在扯淡。
林珍连忙说:“布莱恩,舒的诊脉原理其实就是这几天我跟你说过的,你还记得什么叫……”巴拉巴拉,天才少女的嘴巴很厉害,今越都被她绕晕了,更何况是布莱恩。
他头顶黑线转圈圈。
“这样吧,你要是好奇的话,可以让舒帮你现场把个脉看看,你愿意吗?”
布莱恩连忙说愿意愿意,他怎么没想到用这个方法!
舒今越给街坊看病,给同事们的三亲六戚看病,大家都见惯不怪了,但给老外看病,还是啥M国的大专家,那可是十年难得一遇的新鲜事,整个街道办的不上班了,就连牛主任也被惊动下来。
人实在是太多了,今越只得单独把布莱恩和几名专家请到自己诊室,“请坐,请伸出你的左手,我要开始诊脉了。”
白种人的手很大,体毛也重,还是金黄色的,看着……额,舒今越知道评价是不对的,但她真心觉得,还是咱黄种人好看,一切都恰到好处,浑然天成。
“舒,我可以看看你的手吗?我的意思是,你知道的,就是你的神奇的三根手指。”
舒今越抬起两只手,他仔细的盯着看,还让林珍拍了几张照片,上面确实啥也没有,就跟所有人种一样的,指尖和指腹上是指纹,白里透红,充满光泽,指甲短短的,很整齐,还有一个白色的小月牙。
当然,她手上也没连着电线。
等今越把三根手指搭到他的桡动脉上,他也没有被电流击中的感觉,没有刺痛,不痒,不红不肿……就是很真实的,很普通的人类的手指的触感。
“你平时睡眠不太好吧?我不是说最近,是说一直以来,以前在你的国家也是这样。”
布莱恩一愣,“是的,我在M国的时候经常失眠,需要服用药剂才能入睡。”
他顿了顿,“你怎么知道的?”
说实话,在M国服用某些药剂也是不合法的,有时候会影响上岗执业,所以他并未跟任何人说起,他的任何医疗文书中都没有这一项记录。更别说来到龙国后,他知道龙国人的底线不能触碰,更不可能跟龙国人说,她是怎么知道的?
舒今越用下巴点了点自己的手指,继续问:“你平时容易生气,脾气急躁,对吗?”
“是的,我是这样的,你怎么知道的?”
“你的肝火旺,肝脉这么说的。”这是林珍自己解释的,她也是学过中医的,且成绩非常优异好吗?
“可我的肝脏没有任何问题,我按时做健康检查,我自己就是肝病学家,不可能弄错。”布莱恩有点急了,他一着急,脸就红,白种人的红温真的很明显,脖子以上和以下是两个颜色。
舒今越笑起来,“你忘了,我上次还说过,中医的肝跟西医的肝脏不能画等号,它们有相似相通的地方,但差异也很大。”
布莱恩偃旗息鼓,好吧,他刚才的表现可不就是坐实了自己“脾气急躁”吗,该死的,又被她说中了。
舒今越让他换一只手,把了三分钟左右,“你的肺上是不是有小结节?”
布莱恩摇头,这一次他无比肯定,“没有,绝对没有,这次你弄错了,因为我去年才做过肺脏的检查,没有任何问题。”
大家一看他这么肯定,省医院的医生们也觉得舒今越有点草率了,本来前半部分她稳操胜券,都快让布莱恩心服口服了,后半段把错了,瞬间感觉虎头蛇尾的,急转直下啊。
刘进步乔大姐等看热闹的群众也觉得,今越应该是把错了。但是,人有失误马有失蹄,今越就是错了,也是很小的失误,不影响大局!
是的,大家就是这么觉得的。
就连林珍也有点紧张,心说今越这次不会真的把错了吧?毕竟布莱恩这老头不像是说谎的样子,而她陪同这几天也没发现他说胸口不舒服,更没有咳嗽咳痰的症状啊。
谁知舒今越却笑起来,她看着布莱恩,“你也说了是去年做的检查,过去这几个月,可是好几个月了,你确定这段时间不足以长出结节吗?”
布莱恩一愣,这倒是,但……她怎么知道?难道她的眼睛是透视眼,比M国最先进的X线设备还厉害?
林珍反应快,也明白过来:“是的布莱恩,说不定你的结节就是这几个月新增的,我有个建议,如果你对舒的医术感到怀疑的话,要不就立马去我们省最好的医院做个检查吧?”
“对对对,我来安排,保准你一到医院就能检查上。”肝病科主任连忙说,他实在是想知道,舒今越真的这么牛吗?
能靠中药把转氨酶降下去,这在他看来不算稀奇,因为他是从基层工作上来的,以前也遇到一些厉害的中医,即使是赤脚大夫里也有厉害的高人,但能靠把脉把出病人自己都不知道的、丝毫没有任何症状的肺结节,他更好奇!
布莱恩也不犹豫,但他不去省医院,他的疑心病作祟,没有去这里的人推荐的大医院,而是悄咪咪选择了离这里最近的市医院,而且只让林珍一个人陪他去。
“嗐,这洋鬼子,还生怕咱们合起伙来骗他?”刘进步笑了,“他想多了,咱们帮今越骗他能有啥好处啊。”
“可不是,今越可神了,用得着骗他?”
牛主任轻咳一声,“各位同志注意影响,当着专家们的面说什么呢。”
肝病科主任主动来跟他攀谈,“同志言重了,咱们都是社会主义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舒今越同志一直在你们这里上班吗?”
“对,她工作十年了,刚参加工作就是我们的一份子,现在已经成为我们新桥街道办这个大家庭里的中流砥柱。”牛主任这人喜欢摆架子,那是在面对下属的时候,面对堂堂省级大医院的科室主任,他还没这个勇气,他用一副漫不经心的语气把今越这几年的“丰功伟绩”诉说了一遍。
把肝病科主任听得赞叹不绝:“哦?她刚来上班就治好了一例疑似血吸虫病的患者?”
“她治好了她哥嫂的多年不孕不育,还一怀就是双胞胎?”
“啥,她还治好了白血病?”
“诶等等,是不是就是目前海城那边的血液病研究所正在研发的那个白血病配方?听说去年面向社会公开招募三百名白血病志愿者,还在报纸上引发热议的方子,也是舒医生自己研发的?”
牛主任被这一串问题难住了,刘进步赶紧解释:“前面的都是真实的,但白血病的方子不是她研发的,她也是从一本古医书里发现的……”巴拉巴拉。
肝病科主任震惊不已,他跟莫书逸那边的接触不多,因为是刚从外院调来的嘛,虽然是科主任,却不知道舒今越这位“编外专家”的名号。
他不仅自己专业技术过硬,本身也是一位很有想法的领导,跟莫书逸一样,人到中年的他也想再往上走走,他也需要做出点成绩,要是能在自己任期内把肝病科的门诊量、住院量和口碑都提上去,那……他的眼睛瞄准了被众人围住的舒今越。
刘进步的小眼睛滴溜转,“我说你啊就别打今越的主意了,别看她现在只是在咱们基层,但早在四五年前,卫生厅就要调她上去,是她自己不愿上去,前几年市医院内科来要人,她没去,三年前就连你们省医院心血管内科的莫书逸莫主任也来要人,她都没去,他俩私交还挺好的。”
你嘛,就更不可能了。
肝病科主任一噎,连忙掏出一包中华烟,双手递过去,“这些消息保真吗?”
“真,你随便在群众中间和卫生部门问问,大家都知道。”
放着这么多好机会不愿离开基层的,她绝对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早就在卫生系统传得人尽皆知了。
主任正可惜着,就见布莱恩和林珍从门口进来,怎么说呢,布莱恩的脸色有点……不太好形容。
林珍征求过他的意见之后,把他新鲜出炉的片子递给今越,眼神里只有五个字——你又说对了!
今越拿出来对着光线一看,果然是左上肺长了一个小结节,两公分不算大,边界也比较清晰,形态很规则,只需要观察就行。
布莱恩看着舒今越的神色,“舒,你确定真的是从脉象上诊断出来的吗?你真的没有特异功能?真的不是透视眼?”
众人都笑起来。
舒今越晃了晃自己的两只手,干干净净,什么东西都没涂抹,什么工具都没隐藏,“你如果有兴趣,以后我们可以慢慢聊。”
布莱恩当然对原理感兴趣,但他现在对这个结节的治法更感兴趣,“你能诊断出来我的肺结节,是不是也能治疗?你会做手术吗?”
“这样的大小,临床医学上也不建议做手术。”
布莱恩的神色有点忧愁,又有点隐隐的焦虑,“我祖父死于肺癌,我父亲在他五十岁那年死于肺癌,我的两个叔叔也在六十岁不到的年纪因肺癌离世,我怀疑我的家族里有肺癌遗传基因,为此,我二十五岁那年就戒断了香烟,每五年复查一次肺脏。”
原来是这样,直系血亲上溯都有肺癌病史,很难不怀疑这个病有遗传倾向,舒今越瞬间理解了他的焦虑,“我不做手术,但我们中医有办法治疗,如果你愿意尝试的话……”
“我愿意!”
好嘛,既然如此,今越也不耽搁,让他在板凳上坐下,重新把脉,针对他的症状开出一个调理方子,“实质性的病变不像单纯的转氨酶升高,效果不会那么快那么明显,需要长时间服药,希望你能有点耐心。”
活血化瘀、软坚散结的方子一开,布莱恩拿着那方子,看不懂但不妨碍他询问上面都是些什么,具有什么作用。
今越事无巨细介绍一番,看其他人也有点跃跃欲试,她就抽空给他们也看了。到了中午,肝病科主任那边和布莱恩林珍共进午餐,也邀请了今越。
今越欣然应允,可能是因为搞肝病的缘故,他们科室的医生都不喜欢饮酒,倒也宾主尽欢。
席间,除了布莱恩,今越发现科主任似乎对她也很热情,话题都是他主动挑起,聊的也是今越未来有什么打算,想不想去更高的平台云云,舒今越听了一圈终于知道,这是想挖她去省医院啊!
她无奈苦笑,别说去大医院,就现在的忙碌程度,她连防疫站的工作都不想干了。
可惜事情并不像她想的那么简单,上次跟马淑惠淡淡的提了几句,她的意思是,区里不同意她辞职,停薪留职也不行,她可是区防疫站一块金字招牌。不说别的,有她在,区里在市里说话都好说一些,要经费的难度也低一些,毕竟市卫生局里很多领导都是她的忠实患者。
舒今越本来想的是实习期结束,拿到毕业证就辞职,专心致志搞自己的小诊所,但目前看来希望不大,领导层那关不好过。
结果现在又来一个想把她挖去大医院的,她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干脆就诚心诚意介绍起自己的好朋友林珍——学校的第一名,不仅专业理论过硬,外语也是相当出色。
主任看着林珍坐在布莱恩身边,跟对方侃侃而谈,不住地点头,这倒是,要实在挖不到舒今越,把她们班第一名挖过来也不错。
他不知道的是,他连林珍也挖不过来……不过,那是后话了。
***
接下来几天今越都挺忙的,因为肝病科忽然流失的病人全都慕名而来,跑到她诊所来了,来了一个,就带来一串他们的亲朋好友,舒今越每晚限号三十人依然要看到十点多。
这波峰值在半个月后下去,她才能喘口气,而直到这时候,她才想起来老妈让她面试的事。“嘶……我这记性,以后再也不敢说自己记性好了。”
“你啊,这段时间确实是忙坏了,该休息一下了。”赵婉秋看着她的黑眼圈,很是心疼,“不行晚上的门诊你就别天天来了,一周来个三四天?”
人她已经自己招了,会计小田是一名结婚没多久的女同志,当年高中毕业去了乡下,现在回来后也不知道能做什么,她说自己数学很好,在乡下也是生产队的会计,赵婉秋考察了一下,就招了她。
舒今越一想也对,这段时间她忙成了无情的看病机器,压根顾不上看书充电,心里莫名的有点慌张,生怕自己会丢掉以前的东西。
徐端也在电话里安慰她:“防疫站的门诊也减少点吧,和晚上诊所的门诊岔开些,不然太累了都没时间学习。”
他是很赞成今越继续学习的,甚至鼓励她考研究生,“即使不考研究生,你也需要多看书学习,现在的满负荷状态其实不太利于你的进一步学习。”
今越听进去了,她确实不能为了多看几个病人而忽略自己的学习,这是舍本逐末。
“嗯,那我考虑一下,找时间跟马主任商量一下。”
她打个哈欠,徐端也心疼,这段时间她真的累坏了,每次有什么新的收获,她都会第一时间跟他分享,比如那个转氨酶升高的病人,比如布莱恩的肺结节……他不懂,但他每天晚上都会守在电话机旁,等着她下班,回来跟自己说她的收获。
光是听着她的声音,就知道她有多开心。
而他,会想办法让她更开心。
“快睡吧,明天注意看一下报纸。”
舒今越不明白他说报纸干嘛,也没心情多想,挂掉电话又去跟老妈商量招人的事。
“现在的问题是,抓药师傅不好招。”赵婉秋叹口气,她把自己率先筛了一遍的名单递过来,“这几个都是高中学历,做事也比较麻利,家也离这儿不远,但都有一个通病,没经验。”
有经验的抓药师傅都在医院或者医药公司里上着班,不可能流通到市场上来,而要是招了没经验的新人,那就需要一切从最基础的识药认药开始,十八反十九畏要熟记,各种药物的功效和配伍要烂熟于心,以免抓错药,或者把不该混的药物混在一起,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这份教学的工作量是巨大的,所以赵婉秋直到现在还没想好。
“小田那边上手倒是快,她负责挂号收费和每日的账目盘点,那架势可比我跟你爸专业多了。”也是看见小田的效率,她才犹豫,不想招纯新人。
舒今越明白她的意思,“可有经验的药师不好找啊。”
“你不是认识中药厂的人嘛,那个康师傅是吧,你问问他身边有没有同事家的孩子,从小耳濡目染懂些中药学常识的,小田就是因为她爸是会计,上手非常快。”
她一提,今越想起康师傅,就想起他们厂最近的一大变故。
中药厂的效益本来就不太好,舒今越的胃升液虽然销量不错,小林那边也一直有持续上升且稳定的出货量,但外头的私人药厂冒出来后,人家价格更低,服务更好,还不用赊账,抢占了国营厂的市场,导致药厂效益更加不好,以前的职工子女顶班制是坚持不下去了,所以很多厂职工的子女都没了着落。
一开始大家还去堵书记堵厂长,后来发现人家苏副厂长的儿子都没安排进来,工人们这才无话可说。
康永新自己没孩子倒是没感觉,但那些有孩子的职工们,这么大的变故可谓灭顶之灾。
“前两年说啥,只要去上了医专的,毕业就能分配进厂,多少职工子女就没去考高中,明明分数那么高却选择上了医专,结果这才几年就不能顶班了,家长肯定不乐意啊。”说起这个,赵婉秋的心情也很微妙。
“我们以前那护士长,她爱人就是药厂的,她小闺女就是听信了这些,那么好的成绩选择上的医专,结果现在厂里安排不进去,两口子天天跟厂领导吵架呢。”虽然俩人算是有点私“仇”,但在时代的洪流下,她也免不了心有唏嘘。
“以前觉得她挺可恶的,那天在路上遇到差点没认出来,老了那么多。”
这年代护士长的孩子要是安排进医院也不难,但偏偏那小姑娘不愿意进医院值夜班,削尖了脑袋就要去药厂,任凭父母怎么做思想工作她就是不去医院,宁愿天天在家躺着也不出去上班,当妈的能不操心吗?
“以前我觉得她运气好,又会巴结人,啥好处都让她占了,现在想想,还是我幸福,有你。”
她难得说这么深情的话,舒今越还挺不适应的,她假装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行了妈,药师的事我明天去康家一趟。”
***
第二天,今越拎着一些营养品和两件制衣厂出的新衣服上康家。
她以前陪马小梅来找康玉琼的时候来过康家,但这两年忙着就没来了,都是小姑娘自己一瘸一拐过来的。这不,刚到门口就发现,马小梅也在。
“小梅今天怎么过来的?”
“我自己坐公共汽车过来。”马小梅仰头,露出一张五官不是很协调的脸,以前她绝对不敢让人这么看她的脸,每次不是回避就是躲闪,现在她的眼睛能跟今越对视了,就像两个很普通的年轻人,能用眼神交流。
“上次你舒伯伯说,你的小说被选到杂志上连载了,被港城的导演看中,想要购买版权?”
马小梅笑着说是,上帝关上了一扇门,就给她打开了想象力那扇窗,舒今越的同学里很多都喜欢看小说,可他们绝对想不到,他们正在追的按期连载的科幻小说居然出自马小梅这个一天学没上过的脑瘫女孩。
她新奇而大胆的脑洞,幽默风趣的语言,大家都以为会是一个爱打篮球的阳光大男孩。
康玉琼在旁边说:“人家港城的导演已经来谈过了,马上就要签合同了。”
要是卖了版权,就是一笔非常大的足以支撑她后半生衣食无忧的收入,今越真心替她高兴,小梅一定会越来越好,一定能脱离母亲的保护,自己独立生存,且生活得非常好。
几人聊了一会儿,康永新垂头丧气进门,看见今越勉强扯出点笑容。“来了,晚上在这边吃吧,我去买点菜。”
自从和徐端那边合作给今越生产鼻炎药远销日国后,康永新的收入也是水涨船高,现在已经不缺钱了,走路都抬头挺胸的,像今天这样蔫蔫的是第一次。
今越先没说自己要请他介绍职工子女抓药的事,而是先问他怎么了,这么蔫。
“嗐,还不是胡荣胜那边,厂里现在准备清退临时工,按照工龄来退,他进来的时间太晚了,最先就要清退他们,也补不了几个钱。”
舒今越到嘴的话咽回去,她忽然眼睛一亮,这是好事啊!
不是她没同情心,而是胡荣胜的被清退,对她简直就是好事!
胡荣胜是谁,那可是胡家积年老药工,是既能抓药又能种药的老师傅,要是能请到他,那还请那些毛头小孩干嘛呀,这简直就不是一个概念!
康永新一听她的建议,也是喜上眉梢,“胡师兄正愁自己工作没着落,以后没钱去找人呢,这正好,去你诊所,我是最放心的。”
是的,胡荣胜还是没放弃寻找翠果。
今越请李公安和龙公安帮忙查询过,徐端也有一些战友人脉,可翠果这人还是一无所获。一开始,今越确实是好奇她身上有什么样的胡家绝技,想要找到她一探究竟,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今越已经不想这么多了,她觉得只要找到她,就能对胡奶奶有个交代,这是她答应胡奶奶的事,她把那本书传给她,隐形的交换条件,就是帮她找到翠果,弥补她的遗憾。
“咱们胡家的旧人里,要说谁的功夫最好,那绝对是胡师兄,他十一岁的时候就能熟练辨别全国各地大部分道地药材的真伪和品质,过了他眼睛的从不会有错,就说上次吧,咱们厂里进了一批虎骨,打算泡虎骨酒,结果你猜怎么着?”
康永新心情一好,谈兴大增,拉着今越坐到院里的石榴树下,还泡上一壶浓茶,“他从仓库门口经过,闻着气味儿不对,进去看了一眼,摸了两下,就说咱们厂被人骗了。”
中药厂有专门的采购科,科里不仅有经验丰富的专员,还有一些火眼金睛的老药师,虎骨这么贵的东西,至少经过十双眼睛的鉴别,他居然说人家买的是假货,厂里当时就沸腾了。
“很多人都说师兄……唉,反正说得挺难听的,采购科和那几位老药师也是气得够呛,结果你猜怎么着?”
“师兄说那什么虎骨,其实是狗骨头冒充的!”
后来厂里请了省动物所的专家过来鉴别,还真是狗骨头,厂领导鼻子都气歪了,彻查才发现是采购科一位副科长收了好处,中饱私囊,这才买到假货。
今越瞪圆了眼睛,她虽然行医年头不短了,但她对药材鉴别真的不太行,就目前自己诊所里那些药,她都不敢保证是不是全是真的。
要是请到胡荣胜过去给自己抓药,那简直就是如虎添翼啊,“请他过去,是有点大材小用了,不知道他愿不愿意。”
“放心吧,师兄很喜欢你,但凡你开口,他肯定会去,再说他现在闲着也是闲着。”
康永新对她有求必应,那是因为她治好了康玉琼,让她活了下来,但今越对胡荣胜可没任何恩情可言。
可胡荣胜却对今越有种长辈对小辈的喜爱,这得益于她跟胡奶奶的关系,她拿到了《胡氏本草炮炙录》,这在旧社会就像拿到了传国玉玺,胡家旧部肯定会唯她马首是瞻。也得益于这几年她的用心维护,徐端带着她,逢年过节都看望这些老手艺人,胡荣胜是一个很念旧的人。
康永新说干就干,喝完一壶茶,上个厕所立马就带着今越去找胡荣胜,说明来意。
胡荣胜也没犹豫,“可以,工资照市价开就行,但我有个要求。”
“找翠果阿姨吗?”今越笑着说,“您放心,国营单位怎么放假的,我们诊所也怎么放,等您带出徒弟来,您每年出去找半年都没事。”
至于工资,她肯定也不会亏待他,无论是生活还是出去找人都需要花钱的。
康永新在旁边极力促成:“反正你的手续也办完了,干脆明天就去诊所上班吧?我明天下班过去看看,咱一起喝两盅。”
于是,就这样,今越诊所又添一员猛将,现在的今越还意识不到,这在将来会给她带来多大的益处。
她高高兴兴回家,刚走到柳叶胡同就见孩子们大喊一声“今越姐姐回来了”,然后家家户户的门打开,“恭喜啊今越。”
“今越这孩子我打小就觉得她聪明,有福气。”
“可不是,这都上报纸了!”
舒今越一脸懵,“上啥报纸,谁?”
“哎哟喂,敢情就你还不知道,你上报纸了,上的是石兰晚报,还是头版头条,你看你看。”赵大妈拿出今早从邮递员手里抢来的报纸,展开。
就见报纸正面最显眼的地方,是舒今越那张熟悉的脸。
她正在给布莱恩把脉,周围站着一圈四五十岁的白大褂,平时一号难求的专家们,现在居然成了她的小跟班实习生似的……大家的成熟经验丰富,愈发衬得她那张脸太年轻了。
可又大又黑又粗的标题却是在表扬:《为民除病为国争光,基层中医大有可为》。
今越一目十行的扫下来,新闻写得很好,甚至很有故事性,从那个不明原因的转氨酶升高病人开始,一点点的慢慢的引出一位扎根基层,服务大众的年轻女中医,说她是怎么把这个困扰省医院专家,把M国专家都难住的问题解决掉,当然最后少不了她诊脉诊出肺结节的事,以及布莱恩的震惊与钦佩。
这样的完整和生动,除了林珍这个亲历者,今越想不出作者还能是谁!就连照片,也是她趁着自己不注意抓拍的!
别说,拍得还挺好看,嘿嘿。
第107章 107 “礼物”&划船&牛蛙&又来了……
林珍这家伙, 前几天她来找自己的时候可没说要把她的事迹写成文章发表到报纸上啊……诶不对,昨晚徐端莫名其妙提醒她注意看今天的报纸,还点名是石兰晚报!
敢情, 这份大礼是他们俩联手炮制的啊!
现在不是她生日,也不是什么纪念日,所以徐端提醒的时候她压根没往“礼物”上想,可生活就是这样, 哪有那么多仪式感,都是过着过着就忘了, 真想送礼的人压根不会管今天是星期几。
今越想起前不久给徐端打电话的时候, 她无意间念叨了几句“二哥对二嫂真好”的话,敢情他听进心里了, 就给她也准备了一份礼物。
要是吃的喝的, 今越现在还不缺, 但上报纸的机会, 而且是这么大的报纸,头版头条, 这礼物她还挺喜欢的。自己出不出名无所谓, 她本来也不缺名声, 她高兴的是, 中医能以这样的方式, 光明正大、堂堂皇皇的走进大家的视野, 以为民除病、为国争光的名义走到大众面前,那些诋毁中医的也得小心一些了,因为能把她放在那样的位置,用这么大的篇幅,肯定是经过有关部门批准的。
舒今越这回是真跟喝了蜜一样的甜。
三个小不点捧着报纸蹦蹦跳跳:“小姑姑上报纸啦!”
“小姑姑为国争光哟!”
“小姑姑最厉害!”
也不知道谁教他们的“为国争光”这个词, 仨人嘚瑟得很,再加上家人和邻居们钦佩、欣慰的目光注视,舒今越忽然有种自己这次是真的做了一件很了不起的事的感觉。
可其实,治病救人就是她的日常,她每天都在做。
等应付完众人的夸赞,今越去客厅给徐端打电话。一接通,她就笑。
“看见报纸了?”徐端似乎正在忙什么,今越能听见一阵轻微的“沙沙”声。
“嗯,你在写东西吗?”
“嗯,写一份计划书,明天约了人吃饭。”
自从去到深市后,经过多方联络,他已经打听清楚,这次的小汽车足足有二十辆,全都是德国原产原装的黑色桑塔纳,“这款车在市面上至少能卖十八.九万一辆,这还是得有批条的前提下。”没批条不知道要吵到多高。
这两年下海的有钱了,乡镇企业家的腰包也鼓起来了,或是为了享受,或是为了绷面子,有钱的人都想买辆车开开。可市面上流通的小汽车少之又少,更何况外国牌子,进口车似乎成了这些人“身份”的象征。
这么紧俏的东西,今越都有点心热:“那那边多少能卖给你?”
“找了好些人帮忙,谈到十四万。”因为这本来就是要处理的东西,能够按成本价出给他也算正常。
舒今越倒吸一口凉气,“二十辆的话岂不是得二百八十万?可你手里的钱算上贷款也只有一百万,怎么可能买得下这么多?”
徐端点头,随即想到她看不见,解释道:“谈好了,这边可以同意我先付三成的定金,半个月后再付三成,一个月后付最后的四成。”
“人家真能答应?会不会是骗你?”
“嗯,我有数。”
“那你打算每辆卖多少?”
“二十吧。”
舒今越吐吐舌头,当她以为自己是小富婆的时候,发现居然连一辆小汽车都买不起。
“价格虽然十八万起,但批条难开,我不要批条,卖贵些也是应该的,肯定会有人愿意接受。”
舒今越想想也是,他能在上辈子做成幕后大佬,肯定有自己不知道的过人之处,哪怕就目前她知道的,他也肯定能成功。
她掰着手指头算了算,“那就是要在至少半个月内卖5辆小汽车出去,一个月内至少要卖7辆,你任务挺重啊。”
徐端笑笑,“没事,我心里有数,你别太累,记得晚上早点睡。”
舒今越这一夜睡了个安稳觉,却哪里知道,徐端送她的“礼物”还没完,居然连人日也就昨天的石兰省头条做了一个深入探讨,“四问中医”,围绕着中医中药的历史渊源、科学性、有效性和毒副作用展开一个讨论,邀请到的是目前全国知名的社论专家,不过因为没放在头版头条,所以今越一开始都没注意到。
还是她晚上去上班的时候,第一天上岗的胡荣胜拿来一份人日,“今越来来来,这说的是你吧?”
舒今越一看,人物和事迹都对得上,还附了一张她给布莱恩看病的照片,不过又是另一个角度拍的,跟省报上的不一样,这一次没有再把其他专家拍成实习生,画面里只有她和布莱恩两个人:她一脸自信从容,带着淡淡的笑意,布莱恩眉头紧锁,神色凝重,一个稳操胜券,一个愁眉不展,形成鲜明对比。
不用说什么,但凡看见照片的人都会想:这老外不会是生什么严重的病了吧?这医生肯定能治好,肯定有把握!
两个不同的人种之间的对比,即使是不懂医学的人看了也会油然而生一种骄傲与自豪,就像山口幸子和布莱恩刚到龙国的时候,看着质朴贫穷的龙国人,他们即使没有恶意,也会油然而生一种傲气。
再配上由知名社论专家亲自操刀的文字,引经据典,鞭辟入里,妙笔生花,写作水平比省报强了不是一星半点,一看就是一篇很有深度的文章。当然,最后也着重肯定了现今允许私人开设诊所这一革新政策的重大意义,这不仅仅是缓解了公立医疗机构接诊压力,还让老百姓有更多的渠道接受到高质量的医疗服务,让中医更能服务基层,扎根基层云云。
胡荣胜看了一遍又一遍,每一遍都是逐字逐句的研究,也不知道想挑挑错还是怎么着,最后他不得不心服口服:“写这篇社论的人,实在是厉害。”
今越看了看名字,是自己不认识的人,不知道徐端上哪儿找的。不过,能找到社论专家操刀跟能在人日上发文比起来,她觉得徐端肯定是下了很大一番功夫。
果然,就连胡荣胜也说:“而更高明的,是把这件事发到报纸上的人,应该不是你想的招数吧?”
舒今越赧然,说实话她还真没想到这么干,毕竟每天太忙了,忙到回家就只想睡觉,压根想不起来这些专业以外的事。
她记得几年前,她在徐端办公室里,他很肯定地说,以后脏活累活就交给他。
是的,这么多年了,他一直在践行,她只需要做好一件事——好好的干专业就行了,跟专业无关的事,自有人帮她摆平,有时候她觉得徐端就像她的家庭煮夫,有他在,她没有任何后顾之忧。
唯一要担心的,就是遇到疑难杂症会不会看不好。
“今越想什么呢,听见我说的话没?”
“啊,胡师傅您说啥?”
胡荣胜好笑,笑起来露出一张英俊的脸,脸上连皱纹都很少,这张脸可以说是老少通吃,中午三个小不点来玩,都争着要他抱呢。
“我说,这两份报纸一上,你接下来怕是不得安宁了。”
话音刚落,门口就涌进一群人,“这就是咱们的舒医生,帮我看肝病的舒医生,上报纸的舒医生。”
小田立马笑着说:“几位同志,找舒医生看病的话需要来这边挂号哦,今晚限二十个号。”
于是,刚才还有说有笑亲如一家的一群人,立马就顾不上笑了,抢着排队先!
开玩笑,二十个号,要是晚几分钟就没了,他们这趟就白来了。
是的,他们不仅来看传说中的治好自己朋友肝病的舒医生,来看上报纸的舒医生,当然还要看自己的病。只要是吃五谷杂粮的,哪有不生病的?大病没有,但脾胃睡眠大小便男妇科……总有一种或者几种病吧。
事实证明,他们生的也确实不是什么大的毛病,今越看得很快,平均五分钟一个。
这个看完出去交钱,胡荣胜照方抓药,那个又看好交了钱等着了,要是换了别的药师肯定忙不过来,但胡荣胜那可是老师傅,他的动作快准狠,任何药物不用过秤,用手一捏,一撮就精准无比,什么六克九克十二克的,他信手拈来。
小田在旁边看得咋舌,抽空跟赵婉秋聊天:“赵阿姨,胡师傅都不需要用秤吗?剂量准吗?”
要知道,她刚来上班第一天,赵婉秋就再三强调药物的种类和克数,有些药名很类似的药物,有些是同一种药物但克数不一样,功效也大相径庭。
赵婉秋也不敢说话,她是第一次见抓药不用秤的师傅,出于谨慎,她还是走过去,悄悄趁他不注意的时候,用小秤复核了一下。
处方上是六克的甘草,她挑出来称了一下,还真是。
十二克的白芍,一点不多,一点不少。
三十克的黄芪,也是不多不少。
哪怕是小孩的处方,三克的甘草,也不会差,这么少的量,一般来说很多人是抓不出来的,可胡荣胜只靠几根手指头捻了几下,就轻轻松松精准无比的衡量出来。
这功夫,是炉火纯青了啊!
赵婉秋悄悄退到一边,心说闺女找的药师可真不是普通人,也就是现在时代变了,要是以前旧社会,这样的老师傅都是在皇宫里专门为皇帝后妃们服务的,普通老百姓哪可能享受得到这样的技术?
不过,她也没时间乱想了,因为很快,她发现今晚的病人尤其多,特别多,白天虽然也有一些来咨询的,但一看她不是舒医生,舒医生要到晚上才上班,他们就回去了。
现在来的,都是看了报纸,慕名而来的。
“赵阿姨,病人太多了,都说要挂舒医生的号,怎么办?”小田急得小脸通红来问。
赵婉秋大手一挥,“就说能提前挂明天后天的,最多两天。”每天二十个号,也才四十个。
慕名而来的人不太乐意,有的压根没挂上,要想挂大后天的,还得明天再来……好吧,病还没开始看几个,今越就因为“提前两天预约都不一定挂得上号”而出名了。
有些人就是喜欢凑热闹,本来没什么大的毛病,平时也没想着去看医生,但一看到挂个号居然这么抢手,心里也跟着痒痒——挂一个试试。
试试就试试,结果还给试出各种毛病来了,舒今越才不管他们的目的是什么,只要是挂了她的号,她一律当成自己的病人,该怎么看怎么看,该开药开药……一个月下来,居然还给诊所创了不少收。
这一个月,不仅诊所病人暴增,更多的人是找到防疫站去,不仅给防疫站增加了不少门诊量,其中甚至还发现几例传染病——把传染病扼杀在摇篮里,把朱大强刘进步累得够呛。
这下,马淑惠都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不高兴了。
***
“累死我了,明天我要休息,除非大事,不然别叫我。”星期六晚上,吃晚饭的时候,今越郑重告诉家里人。
“尤其是萌萌芽芽和小平安,不许吵到小姑姑休息,听见没?”刘慧芳警告地看了自家俩闺女一眼。
萌萌是纯纯的胆子大,爱玩爱闯,跟胡同里的小男孩们打成一片,芽芽表面看着是个温柔腼腆的小姑娘,其实鬼点子最多,是三个小不点中的领头羊。
俩闺女,都不省心啊。
全家都喜欢她们,但在他们两口子教育孩子的时候,大家都默契的不出声,等到教训完了,才开始问她们明天想去哪里玩。
“去划船!”
“去西山公园划船!”
众人这才想起来,因为全家忙工作,都忘了春天的时候说好要带他们出去春游划船的,结果现在都到夏天了……再不去,春游变秋游了。
“行,那就去划船,我也去。”舒今越打个哈欠,“妈明天诊所也别开门了,挂个牌子,我明晚本来也休息。”
赵婉秋答应,舒立农连忙进厨房准备明天要带去郊游的东西,全家出动,光吃的就要准备一堆,什么水果、点心和喝的。
正好昨天赵婉秋按照古法配了一包酸梅汤的料,今晚煮好,浸泡一晚,明天带出去喝,还能清热生津,解渴消食呢!
熬上酸梅汤,他又乐颠颠的开始掰玉米,一根根青绿色的胖乎乎的穿着衣服的苞米棒子,今越坐在炕上也能闻见一股清新的玉米味。
“这个季节哪儿来的玉米?”她在乡下待过,知道青玉米很珍贵,谁家自留地里要是丢了两根,能闹得整个大队鸡犬不宁。
“今天中午孙大龙家送来的,整整一麻袋呢。”
“咱们明天把玉米煮熟,带去公园里吃。”
“孙玉犁家的玉米很甜的,又新鲜,从摘下来到送到咱们家不超过两个小时,还带着苞米壳子。”
现在包产到户了,农民日子也好过起来,孙大龙在药厂上班,休息天还回去帮个忙啥的,就建议他们别傻傻的跟其他人一样等着秋天再收干玉米,可以趁着夏天玉米还青绿的时候,掰一些拿城里来卖。
农民种玉米是为了填饱肚子,为了喂牲口,所以必须养到金黄熟透,干了才舍得掰下来。可现在大家生活条件慢慢变好了,城里人吃玉米不再把它当苞米粥当主粮,而是要趁着鲜嫩的时候尝个鲜。
“听说第一天拉了一牛车来,不到半小时就全卖光了。”
“第二天又拉来一车,也是早早卖完。”
舒立农现在的八卦比赵婉秋还丰富,“后来他们就天天拉来卖,自家种的几亩地都掰了一半,干脆就收购别人家的来卖,听说很能赚钱呢。”
他们这种反其道而行之的销售方式,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是损失了大半秋天的玉米,可他们现在挣到了钱,等秋天想买多少干玉米买不着?现在就掰,中途还能休息一个多月,等到秋收的时候他们都空闲下来,趁着工人短缺出去打点短工,或者贩点新鲜蔬菜来卖,又是一个进项。
“这零零总总算下来,可比那些只知道守着玉米地等秋收的农民划算。”
赵婉秋感慨,“孙大龙这两年也真是长了不少见识。”
说起长见识,舒文明忽然问刘慧芳:“大嫂最近出车都顺利吧?”
“顺利着呢,我们上次帮忙给灵山煤矿拉了半个月的煤炭,倒是比拉一般货物还挣钱。”现在外面大搞建设,乡镇企业中有好些就是用煤炭焦炭炼制钢筋和塑料的,煤矿公司供不应求,都让他们自己派车来拉,一下子便宜了刘慧芳这样的私人运输公司。
她手里有三辆货车,还请了两名司机,三个人每天拉几趟,活多到停不下来。
“那就好,难得回来一趟,就多歇几天。”舒立农一边收拾明天要带的东西,一边问,“文晏还是经常加班?”
“他比我还忙,天天加班到十点多,回家孩子都睡了,早上孩子没醒他又得起,人也累瘦好几斤。”
舒文晏经过多年努力,终于勉强当上一个小领导,还是分管教育工作那种,当年他任教的小学就在他管辖之下,可现实跟他想象相差甚远。
“以前他总想当官,觉得当干部比当老师舒服,现在好了,天天念叨还不如当年就好好当个老师呢。”
“当干部要考虑方方面面,当教师只要教书就行了,事儿没那么多。”
众人感慨不已,要不说人就是这样呢,没得到之前觉得啥啥都好,真得到了又觉得还不如没得到呢,不用那么费心费力。
“我想这家里总没大人不行,我打算再招一名司机,到时候三辆车都让司机开,让他们全撒出去,我自己就留在书城,搞搞后勤,谈谈客户,再管管孩子算了。”
舒文明一针见血地说:“对,当老板就该这样。”
几道视线齐刷刷落他身上,他挺了挺胸膛,“我就这样,一开始我还自己学做羽绒服,这不,两年摸索下来发现,没用,我会做没用,因为有工人,压根不用我做,我出去做的事,收益更大。”
随便谈成个单子,随便学个新潮款式回来,随便想个点子出来,能赚到的钱比他在车间吭吭哧哧做一个月羽绒服多多了。
大家深以为然,舒今越听得哈欠连天,“我先睡了,明早八点以后再叫我。”
因为太累,她连电话都不想打了。
***
第二天一早,全家人洗漱好,收拾好行囊,才开始叫今越,早点是一锅水煮蛋,加舒老师亲自骑车去东大街买的杨记大油条,带回来还冒着热气,又粗又长一大根,炸得金黄黄的,外皮酥脆掉渣,里面却又是软软的,一股麦子的香味。
真不愧是惦记了两辈子的杨记油条,今越一个人吃了两根,鸡蛋就吃不下了,舒立农给揣保温壶里,要拎到公园里吃。
这年头出门,大家都习惯自己带吃的喝的,带着孩子不好骑车,就全部坐公交,到达西山公园的时候,太阳渐渐升高,热起来了。
今天是星期天,来玩的人很多,门口已经开始排队,进园是免费的,但划船需要买票。
老老小小十几口人,他们干脆租了一只大船,不像后世还配备专门的划船师傅,现在公园划船就是真的靠自己硬划!
舒文晏舒文明一个在船头引着方向,一个在船尾殿后,刘慧芳和赵婉秋就在中间位置划,其他人就负责吃好看孩子——三个小不点实在是太调皮了,只有今越能镇得住他们。
炎热的夏天,烈日晒得人眼前发昏,他们专挑柳树底下划,让习习凉风吹拂在脸上,仿佛连心里的燥热也随着荡漾的波光消散了一半。
中途还看见一个戴草帽的大叔,挎着一个大棉被箱子顺着岸边的柳树下,慢悠悠的摇着蒲扇走路,萌萌立马大声叫:“卖冰棍儿的伯伯!”
老汉回头,“哎哟,你们要吃冰棍儿吗?有糯米的,绿豆的,你们要啥味儿的?”
今越掏钱,给全家人一人来了一根,船就让它自由的漂浮在水面上,反正也飘不远。
甜滋滋、冰凉凉的口感,瞬间让所有人的燥意一扫而空,徐文丽忍不住轻轻哼唱起《让我们荡起双桨》,刘慧芳加入,没多久连舒文晏也唱起来。
五音不全的其他人:“……”我们只负责听和吃就行。
吃完的木棍儿,小平安收集起来,说是回家有用。
大家为了满足他,还帮忙用水洗干净,反正他就经常收集这些纸壳、作业本和牙膏皮的,拿去废品收购站卖了就是零花钱。
“对了今越,前几天还有个收购站的工作人员来找你,说她姓王,你叫她王大姐。”文丽差点忘了这事,“她让你改天有空去找她一趟,说是有什么事和你商量。”
舒今越最近又从张德胜那里买了些东西,除了一些古书之外,她觉得好看的旧花瓶旧家具,买回来就当个摆设用,反正要品鉴她肯定是品鉴不出什么的。
要是徐端在就好了,他懂得多,高低能帮着看个好歹。唉,又是想徐端的一天。
“她有没有说是什么事?”
“没说,神秘兮兮的,她估摸着是不信任我。”
舒今越心说,王大姐估摸着是又捡到什么“好东西”了,自己还是她的头号冤大头,首坑目标,无人可取代那种。
既然如此,她才不着急,让她自己急去。
一家子玩到下午五点多,租的船都到时间了,才恋恋不舍的从船上下来,到了岸上,舒文明请客,请全家上西山脚下的私人饭馆吃饭,舒家这几年日子好过是好过了,但还真没正经的全家一起下过馆子。
靠近西山的地方,以前是一片小渔村,后来建成公园后,很多当地村民就悄悄开起小饭馆,主打特色就是一个海子里的鱼虾。
“我们家跟其他家都不一样,我们家那口子的堂叔在乡下养牛蛙,不知道你们吃过没,说外省人可喜欢吃这个了。”老板娘从后厨出来,热情地介绍道。
舒今越在饭店门口跟三个孩子玩,本来没在意,忽然觉得这声音挺耳熟的,回头一看,嘿——
居然是包大姐!
包大姐显然也愣了愣,“舒同志?”
“包大姐。”今越其实并不讨厌她,只是不喜欢她而已,但后来知道她男人的遭遇后,她对她也有一点同情,再后来知道徐端借本钱给她自力更生之后,她对她又改观不少。
还是那句话,包大姐的性格她确实喜欢不起来,太爱多管闲事了,指手画脚一点没有当人保姆的自觉,但包大姐作为一名妇女同志,能把整个家撑起来,能靠自己双手供孩子上学,在这个年代连闺女也没辍过一天学,这就是一名值得钦佩的劳动妇女。
今越很快调整好心情,“你的饭馆开在这里吗?”
一听饭馆,包大姐很快把那丝不自在掩饰下去,“一开始是开在我们乡里,先是叫公社,后来改乡镇,生意还行,我家老大去当兵,老二考上城里高中后,我就搬来了这边,平时方便照应孩子,我家那就口子打针吃药也方便。”
包文贵高位截瘫后,身体毛病很多,不是这儿不舒服就是那儿不对劲,一个月大半时间都要靠药物维持,搬来城里确实是比住村里方便多了。
“我家老大可牛了,验兵时候人武装部的都说了,他是这批新兵里面身体条件最好的!”本来她还想着,要是验不上的话,就跟上面领导提提包文贵的情况,看能不能有点照顾。
至于找徐领导?她可不敢,让她家男人知道,又是一顿吵吵。
就连老二考高中,她也想的是考上哪儿算哪儿,三丫头转学来城里也是,分配到啥学校算啥学校,搁以前,她肯定想找徐领导找点关系,现在她可不敢。
她挺了挺胸膛,有种扬眉吐气的自信,朗声道:“我们这房子别看小,还挺方便,下面开馆子,上面住人,娃他爸在床上坐着,也闲不住,开始绣枕巾,你别笑话哈,我也是从他身上发现,原来大老爷们做针线活也不比咱们女人家差。”
舒今越怎么会笑话他呢,靠自己双手自食其力,只要不是做违法犯罪的事,都值得尊敬。
“他绣的鸳鸯枕巾可漂亮了,我去年才听说你和徐领导结婚的事,本来想送一对给你们的,但怕你不待见我,就没去你家。”
今越心说:原来你也知道我不待见你啊。
“老板娘,这牛蛙到底杀不杀?”后厨工人过来问,包大姐一拍脑门,“瞧我,跟你聊天忘了正事儿,牛蛙真的很好吃,我不骗你们,你们尝尝吧,我请客,不需要你们花钱。”
舒家人都没吃过,今越自然也想尝尝鲜,“不能让你破费,就给我们杀一点吧,你看我们家人多,要几斤合适?”
包大姐看了一眼,确实人不少,“来个爆炒牛蛙吧,上四斤吧。”
她又去后厨,专门给挑了两条肥肥的鲟鱼,“这鱼刺儿少,适合孩子吃,就来个酸菜烧的吧?”
今越和二哥对视一眼,同意。
包大姐看了看后厨现有的备菜,“再炒个回锅肉,现成的红烧肉还有,来上一份,嗯,我看……再清炒一点茼蒿,酸辣土豆丝行吗?”
她一口气风风火火安排了八.九个菜,舒文明悄悄说:“这牛气哄哄的,哪里还有以前在徐家当保姆唯唯诺诺的样子?”
“她以前可不唯唯诺诺。”都能给徐端介绍对象呢,一次不成还敢二次三次。
舒文明记得第一次见她的样子,想起来还老大不爽,“跟咱们去吃她家的饭一样,今越还给她分了野猪肉呢,哼!”
“行了行了,我看她现在变化也挺大的,知道今越不待见她,也不去徐端跟前凑,你就少说几句吧。”舒立农一边说,一边给三个小不点挑鱼刺。
今越想起那年徐端给王红萍打电话被包大姐听见,那副欲言又止的看渣男的神情就想笑,一世英名差点被她毁了。
“她这人,有时候还……嗯,说不清,反正就是远香近臭吧。”以前经常见,她挺不待见她的,互相都看不顺眼,但这么多年没见了,骤然看见她的改变和进步,今越好像又忘了那些不愉快。
这是第一次正式的下馆子,舒家人都很高兴,上个啥菜都要好好的品评一番,舒老师和舒文晏甚至还要发表几句感慨,要不是赵婉秋和刘慧芳拦着,他们高低还要吟几句诗。
其他人:“……”吃个饭还要掉书袋,这是啥家庭哟!
正吃着,包大姐端着一口铁锅上来,“几位同志,味道怎么样,合适吗?”
“合适合适,难怪你生意兴隆。”赵婉秋站起身,帮忙把她端上来的菜接过来,还要拉着她坐下,一起吃点。
包大姐现在请了专门的厨子,她已经很少亲自掌勺了,但这锅爆炒牛蛙是她自己做的,也是她亲自端上桌的,“我就不吃了,你们尝尝,这东西叫牛蛙,好些客人吃了都说好,我也不知道他们是随便夸夸,还是真的好,你们帮我看看……嘿嘿,我信舒同志,她最爱对我说真话。”
舒今越没忍住笑出来,包大姐蛐蛐过她,她也当场怼回去过,可不就是说“真话”嘛!
她先夹了一筷,牛蛙肉入口鲜嫩,因为是现杀的,还有股淡淡的甜味,当即眼睛一亮,竖起大拇指,“好吃。”
舒文明尝了一口,“确实不错。”
徐文丽都顾不上说话,埋头猛吃,也就是今天出来玩,文明才允许她吃这种重口味的,太爽了呀!她连小平安都顾不上,就是一个哐哐吃!
大家都被她的模样逗笑了,“慢点吃,还有呢,不够咱们再点。”
包大姐见舒家人都喜欢,也没急着下去,而是悄声问今越:“徐领导现在去深市了?你别误会,我上次去金鱼胡同,张珍嫂子说的。”
今越点头,“你有什么话要带给他吗?”
包大姐扭捏的抓了抓围裙一角,“也没啥,就是……就是,想你告诉他一声,要是想吃啥了,来我这儿坐会儿……然后,然后陪我家文贵喝两杯,他一直念着徐团长。”
要不是她做事太过分,丢了自己的本分,文贵也不会就此没脸见徐团长,再也不去金鱼胡同。
人的眼光是会变的,当年在徐家,她热衷于给徐领导介绍对象,主要也是想通过这份“人情”稳固住他们和徐领导的关系,万一以后自己不给他们家当保姆了,念在她促成婚姻的份上,徐领导能继续照顾他们家,以后孩子招工啥的能照顾一下。
可现在,自己开了饭馆,也接触过这么多社会关系后,她发现自己当初挺……挺蠢的,徐领导要是想照顾他们,他们就是不联系他也会照顾,要是不想照顾了,他们就在眼前也没用。
更何况,当时她怎么就没看出来,徐领导对这个舒同志的情义呢?还一直自以为是的给人家介绍对象,纯纯的添堵啊,徐领导没当场开除她,已经算仁至义尽了。
唉!
包大姐想到那些蠢事,也不好意思再多待,赶紧溜了。
倒是舒文明吃着牛蛙不错,下去找她聊了一会儿,问具体养在哪儿,需要什么样的水质条件,苗在哪儿买,什么价格之类的。
舒今越奇怪:“二哥你不会是又想涉足养殖业了吧?”
“有何不可?”
舒今越张了张嘴,心说你现在办的可是制衣厂,怎么还养牛蛙了?这完全是两个风马牛不相及的行业啊!跨专业也不是这么跨的。
舒文明也不逗她,小声解释起来:“你李妈妈他们家现在不是种菜嘛,怪辛苦的,他们村水利条件好,村里还有几家养鱼的,他们也不好去凑热闹,不如试试这个。”
“种菜累死累活,早出晚归的,一大家子一年到头也挣不了多少。”
舒今越连忙点头,她怎么没想到这茬!李妈妈对她好,王老五还救过徐端的命,她也可以让徐端提点王老五几句。
他有养殖经验,以前养的鱼还赚了一些钱,只不过这两年时运不济,干啥亏啥,最近收山货也挣不了几个钱,他开始收菜,就是以前李妈妈家做过的那样。
当然,王家村和李家村完全不在一个方向,也不存在近期的竞争关系。
舒文明用一种怀念的语气说:“以前李妈妈冒着风险帮我藏的确良和羽绒被,分文不取,我一直寻思着找个机会报答她。”平时给钱她又不要,也不太合适,买东西横竖也就那些,这两年农村条件好了,不用票也能买到罐头麦乳精这些曾经很稀罕的东西,他再买啥对他们家的生活改善也不大。
舒文明还跟包大姐要了一个包文贵堂哥的地址,回到柳叶胡同第一件事就是上李玉兰家,把事情告诉她,让她哪天有空回娘家去一趟。
李玉兰也很惊喜,这可是明摆着的商机啊,一般人谁会告诉?
“行了文明哥,谢谢你啊,明天老尚休息,我回去一趟。”
舒文明高高兴兴的哼着小曲儿,刚走到16号院大门口,忽然听见身后有人说话。
“你好,请等一下。”
舒文明回头,指指自己鼻子。
“是的,你好,请问你住在这个院里吗?”
舒文明点头,不着痕迹的打量来人,是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格子衬衫,看起来文质彬彬的,就是口音略怪。要是舒今越在,一定能认出来,这就是当年跟她买了假铜人的金贤重。
金贤重掏出一包中华烟,直接塞舒文明手里,“你好,我是从北边来的朝族人,方便跟你聊聊吗?”
舒文明的舌尖顶了顶牙花子,“行啊,兄弟怎么称呼?”
“我姓金,你叫我老金就行,听说你们院里住着一位很厉害的中医大夫,对吗?”
舒文明抽出一根华子,点燃,深深地吸了一口,表情销魂,“你说今越啊,对,就我们院的,咱们这一片上就没有不认识她的。”
金贤重一副很好奇的样子:“她的医术,真就这么厉害?”
“谁知道呢,反正我家人的高血压和心脏病就是她给治好的。”
“这不能吧,她才多大年纪,真有这么出神入化的医术,你们不会好奇她是从哪里学来的吗?”
“不用好奇,你随便逮个人问问就知道,今越的医术是十多年前下乡时候,跟一个老中医学的,听说那老中医更厉害,那才叫出神入化,能跟阎王爷抢人的,好几个只剩一口气,快死的人,都是他给救回来的。”
金贤重还是一副“我不信”的样子,“你信吗兄弟?”
舒文明呵呵笑了两声,这次是直接两根一起抽,双倍的享受,吞云吐雾间,他露出一丝神秘:“这不好说,我听说的是,她手里有好些医书,有的是那个老中医传给她的,有的是她自己在外头搜罗买来的,手里拿着这么多法宝,就是傻子也能把病看好,对吧?”
他挤挤眼,金贤重心领神会,看来这也是一个嫉妒舒今越的邻居。
他自诩很了解龙国人,知道他们的劣根性,那就是狭隘自私,舒今越年纪轻轻声名在外,赚了很多钱,虽然还住大杂院,但兜里的钱已经不是普通老百姓能想象出来的数字,不被邻居嫉妒才怪。
“这是我的名片,你要是有空的话,星期天我在石兰宾馆请你共进午餐,怎么样?”
舒文明舔了舔嘴角,“真的?你没骗我?这不能吧,别到时候我去了你溜了让我付钱,我可不干。”
金贤重眼里流露出一丝不屑,“你放心,这点小钱不算什么,要是……我有的是办法让你赚到钱。”
“行吧。”他走了两步,“对了,你为什么要请我吃饭?不会是要让我干坏事吧?”
“不会,我只是感觉跟你挺投缘的,想跟你做朋友,可以吗?”
“这还差不多,想跟我做朋友的人挺多的。”
金贤重嘴角抽抽,心说这家伙真是又贪婪又愚蠢,还特别自负。
舒今越是没时间关注这些事的,因为她忙啊,上报纸的轰动效应,前几天只是一个小小的前奏,在发酵了半个月后开始向着大家都没想到的方向发展——先是就近方便的书城人,后来是邻市邻省人慕名而来,最近居然有京市海城的病人也找过来了!
当一连看了三个不同时段从全国其它省份赶来的病人的时候,今越知道,这意味着有更多的五湖四海的病人正在向她涌来。
一下子,舒今越在防疫站和诊所的号变得真正的一号难求起来。
第108章 108 假花瓶&冰粉风波&进贼了!……
现在要挂舒医生的号难到什么程度呢?
提前三天的下午六点半, 准时在三百货对面的今越诊所门口排队守候,现场抢!号倒是便宜,才四毛钱一个, 可真的实在是太难抢了呀!
这还是照顾从外省来的病人,只能提前三天挂,要是把时间提前到七天,那不知道要在这里等多少天才能抢到, 大大增加了大家看病的时间成本和经济成本。
徐端从深市回来后,和今越带着东西上马淑惠和刘书记家, 商量大半晌, 最终谈妥:可以不辞职,但今越在街道办坐诊的时间减少到每周一、周五的全天, 相当于把工作量减少到以前的三分之一。
她自愿降低工资, 但刘书记为了留住她, 没同意, 同时,他们向上级申请同意, 把今越在防疫站的挂号费提升到一块钱, 且全归今越所有。
一般来说, 公立医院的普通医生, 挂号费并不(全)归他们所有, 就像今越以前, 一毛钱一个号,她一分摸不着,但都说了那是普通医生,徐端拿着两份报纸给她争取到了专家待遇,特事特办。
直到离开刘书记家, 今越还觉得不敢相信,自己这“狮子大开口”居然还真谈下来了!她一开始做的心理预期是,能减少一天门诊就行,一天也能让她缓一下了。
谁知道,徐端居然把六天的工作量减少到两天,还把挂号费给提那么高!
明明他也没拎什么贵重的礼物,就一点南方特产的荔枝酒和两条烟,也没请客吃饭,就这么坐在沙发上聊了几句,事情就成了,这就是谈判的技巧吗?关键还是那两份报纸吧,他想办法让她上报纸,不仅是为她造势,不仅是为中医正名,最基本的还能为她的谈判增加筹码。
舒今越觉得,她自己需要学习的太多了。
“想什么呢?”回去路上,徐端牵着她的手,俩人也没骑车,顺着马路慢慢往回走,就当散步了。
“我在想,这以后在防疫站只用上两天班了,开心。”谁天生喜欢上班呀,她只是喜欢上班带来的成就感而已,但频繁的源源不断的成就感也会让人麻木和疲劳,阈值一旦提高,满足感和成就感又少了。
“我想缓缓,诊所的班也不用那么密了,只去周二、周四全天加晚上,周六周天就哪儿也不去,全身心看书,你觉得怎么样?”
看着她明亮的眼睛,徐端笑着摇头,“不行。”
“为什么,我都这么努力了!”
“不能两天都看书,还要休息啊,你不是机器。”
舒今越怔了怔,打他两下,“好。”
重生这么多年,她忙着工作,忙着上学,却还没好好享受过生活,她是该休息一下了,“等两边的工作步上正轨,我们出去玩几天吧。”
“好,想去哪里?”
今越仰着头,能看见他下巴上淡青色的胡茬,“我们去一趟江南水乡吧,再去一趟海边,去东北,去青藏高原。”
徐端紧紧牵住她的手,眯着眼睛想象地图上这些或高或低的线条凹凸,脸上也流露出向往之情,“好,我们去坐飞机,坐火车。”
“还要坐轮船。”
“小舒?”
俩人回头,“王大姐?”
“哎呀小舒,这是你对象啊,真俊,方便上家里坐会儿不?”王大姐眼巴巴地看着他们。
徐端刚才就发现了,这人跟了他们两分钟不到,他正想带着今越绕道甩开,没想到是今越认识的人。而且,他也听过。
舒今越一点也不想上王大姐家,都没地方落脚了,但难保有什么好东西呢?毕竟王大姐不识字,就是收到啥好东西她既不懂得鉴别,又不舍得拿出去找人看,难保能捂着些好东西。
她上次的铜人和《皇汉医学》也算尝到甜头了,现在家里几乎一半的书都是从回收站淘来的。
她这么一犹豫,不情愿,王大姐就急了,连忙奉承道:“我听人说了,你上报纸了,能给外国人看病呢!那外国专家治不好的病,你都能治好,厉害着呢!”
谁也想不到啊,当初为了留城买工作,腆着脸找她去废品回收站做小工的女孩子,现在成了远近闻名,乃至全省都有名的名医,她心里真不太是滋味。
一开始她是欺负她面嫩,想从她身上抠点好处,是有点不厚道,早知道人家现在会这么出息,当初她就该跟她打好关系,这种人脉说不定啥时候就有用了呢?
徐端不动声色的打量王大姐,又聊了几句,可以肯定,她是一个比较贪财的小市民,大的坏事不敢干,但坑蒙拐骗偷鸡摸狗绝对没少干。
今越挠了挠他掌心,示意他别紧张,她自有章法。
到达王大姐家,她要去倒水,今越连忙说不用,“您有什么事就直说吧,我们家里还有事。”
“也不是啥事儿,就是想问问你,这些书你收不?”她从成山的废纸中翻出一摞旧书来。
徐端让今越先去门口透气,他自己低着头一本一本的翻,他虽然不精通医学,但基本的医书和其它书还是能分辨出来的。
“你对象真好,还生怕你闻……我家这屋子确实是有股味儿,但我们闻惯了不觉着有啥,你……”王大姐三句话不到头就开始打量今越的肚子。
三年了,这种眼神今越都习惯了,一开始是大院邻居,后来是乔大姐等同事,似乎结婚就意味着要怀孕,不怀孕就不正常似的。
她没接茬,但王大姐一点也不尴尬,她继续说自己的,眼睛也没忽略徐端那边,一直好好的盯着,直到徐端初步挑出三本旧书,她悬着的心才放下。
“这几本应该是对你行医有帮助的书,对吧?”
今越接过来,随便翻了几下,不算什么稀有珍贵的古书,但也算是医学相关,还有一本是石兰省某几位老中医做过批注的《伤寒论》,还盖着好些人的章,虽然目前价值不明,但也算是一点小小的收获。
见她表情里看不出什么,王大姐心头失望,但也知道这事可遇不可求,不能每次都遇到那本鲁菜菜谱不是?
“这样吧,你喜欢的话,我就送你了,当作添头。”
今越挑眉,看来她今天想卖的并不是这几本书。
王大姐见小两口压根不接茬,似乎是对自己的东西一点也不感兴趣,她着急了,心说这舒今越出名后跟以前是真不一样了,能藏住事儿了。以前但凡是听说自己有好东西“给”她,她高兴得见牙不见眼,这次却是不为所动。
不,准确来说也不是不为所动,她在市井混迹半辈子,压根就从她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来,她到底是感兴趣还是不感兴趣?想要还是不想要?
可时间不等人,来不及了!王大姐一咬牙,跺脚,“那年你喜欢那花瓶,大姐一直给你留着,来了多少人,出的价也不低,但大姐记着你的情,一直给你留着,你还要吧?”
这话说的,要是不知道前因后果的人,还以为她俩当真死至交好友呢。
舒今越憋着笑,跟她装傻,“哪个花瓶,什么花瓶?”
王大姐见她这副模样,显然这几年压根就没惦记过那东西,“叮咚”一声,她在心理预期价位后面减了个零。
“嗐,瞧你,真是小孩子心性,那年你多喜欢这花瓶哪,抱着就不撒手,都快哭了,撒泼耍赖的说你就喜欢就要,怎么现在还忘了,你好好看看,喜欢吧?”
她从炕柜里掏出一个茂叔爱莲的青花花瓶,放在小桌上,觑着今越脸色。
舒今越是真不着急,一点也不着急,她只是淡淡的瞥了一眼,“哦,这不就一个旧花瓶吗,这么大一条裂纹,卖不出去吧?”
王大姐一哽,“你这说的什么话,这可是正宗的如假包换的元青花,整个龙国也找不出多少件的元青花,这图案还是啥,猫叔爱莲的,很高雅,很有格调的。我也是记着你喜欢,所以没卖,想着万一你哪天自己手里有钱了,又回头来买了呢,是吧?”
舒今越憋笑,好一个“猫”叔爱莲,没说成猫叔恋爱都算她记性好。
“我不懂这些,反正我也看不出啥好来……对了,真要这么好,你咋不卖别人?还真是为我留着?”她似笑非笑的,摆明了不信她这套说辞。
王大姐再次哽住,是她不想卖吗?她托人找了好些买家,人家一看就摇头,说是假的,还指着这里那里的分析一堆,她是一句没听进去,就记住人家说的——这玩意儿顶多二十块钱,要是拿到古玩市场上去,顶多二十五。
王大姐傻眼了,第一反应肯定是不信的,她记得清清楚楚,那年找老师傅看的时候,人家信誓旦旦的说这是元青花里比较少见的茂叔爱莲花纹,再放几年至少值三千块,所以这么多年里她一下也没动过,结果捂了几年变成二十五块?!
这跟掏了她的心肝脾肺肾有什么区别?
王大姐当场就气得一口气上不来,送去医院抢救过来之后,她又嚎啕大哭了几次,不信邪,找其他“专家”看,依然是这么句话,她终于死心了,差点把花瓶给砸了。
上个月她在报纸上看见舒今越,忽然心头一动,别人不要,这不还有个冤大头嘛!
“今越啊,你现在是名医,不差钱,但你王大姐啊,就等米下锅呢,你看咱们以前合作也挺愉快的,要不你就帮大姐收了吧,就当帮大姐个忙,可怜可怜大姐家孩子?这孩子最近睡觉老是叫腿疼,去医院一查,发现是啥生长痛,就是缺钙,缺营养,你学医你肯定知道的,就是要多吃点好的,对吧?”
舒今越似乎有点动容,“你家孩子也挺可怜的,你这花瓶吧,也倒不是不可以买,可就是……大姐你可不能能坑我,跟我说个实话。”
“二百,人家外面的人给我二百,我也不多要,你一百八拿去吧,成不?”王大姐忍痛割爱。
舒今越立马摆手,“那可太贵了,我不要。”
她连那三本书都不想要了,说实在的又不是啥孤本,这种公开发行过的旧书,再过两年街边上天桥底下敞开的卖,她还真不稀罕。
见她要走,王大姐急了,“行行行,那你给多少,你开个价吧。”
“三十块,不能再多了,你拿外面去顶多也就二十五六吧。”一直没开口的徐端忽然说。
王大姐不敢跟他对视,吭吭哧哧半天还是决定,“行吧,拿去吧拿去吧。”
三十块钱,假花瓶连上几本旧书,今越还不大想要呢,抱着东西离开王家的时候,她还埋怨徐端:“你干啥要,一个假的,留着也没用。”
“你以为她真是为我留了这么多年啊?那是假的,卖不出去,见我上报纸又想起我这冤大头来了。”今越想想就来气,她怀疑自己身上真的写着“我好骗”三个大字,不然怎么阿猫阿狗都要来坑她。
徐端摇头,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舒今越忽然脚步一顿,心头一跳,压着嗓子说:“等等,这不会是真的吧?那么多人都看走眼了?!”
徐端牵着她的手一直没放开,闷笑出声:“想什么呢,我们这种外行怎么可能在那么多内行手底下捡漏,这是假的,不过是假得不太明显。”
“那你买来干啥,白白浪费我半个月工资。”
徐端用大拇指摩了摩她光滑的手背,“等着吧,有用。”
今越再问,他就不愿说了,只是回到大院的时候,他还显得特别爱护那东西,去老屋找舒老师要件旧棉衣,捂得严严实实。
“我看你是钱多得没地儿花了吧。”徐端那二十辆小汽车全部卖光了,挣了很大一笔钱,他交给今越保管,今越拒绝了。
她只是把自己凑给他的本钱拿回来,剩下他自己挣的,手里还有二百多万,就当他的启动资金。
“贷款我暂时先不还清,每个月还点,我打算用这笔钱,回来书城建厂,先从汽车零部件做起,以后就不用两地分居了。”
他摩着今越软软的手指,指腹皮肤很粗硬,他每次一摸到就会想起她的十六岁。
“好,你自己看着办,对了,那天包大姐说让你有空的时候去找文贵大哥一趟,陪他喝两杯,明天你就不用回家吃饭了,我跟爸说一声。”
徐端沉吟片刻,“好。”
***
今越觉得他买花瓶这事古里古怪,但她没空管这么多了,第二天趁着他在家,把铺盖洗掉,再给屋里做个大扫除。
平时她一个人在家,铺盖没有他在的时候换得勤,他在的话一个星期就得换一次,这还是上面垫一层呢,每次完事之后洗干净才躺上去,不然污得更快。
今越不用干这些事,就在门框上靠着,嗑着瓜子儿,邻居们看见徐端忙进忙出,又是洗又是晒的,而她手都不用伸一下,那叫一个羡慕,当然嘴上都是真心实意的夸小徐勤快。
范秋月本来趁着今天制衣厂放假,也在搞大扫除,正在拆被套呢,见此顿时放下手里的活,指着正在窗边看书的杜爱国,“你来。”
杜爱国最近正准备考试,文件上说马上就有一批转正教师名额,他工龄和下乡经历都符合,属于优先转正对象,现在就等着考试,一旦通过就能去劳动局办手续,不再是一名拿最低工资的代课教师了。
闻言,他头也不抬:“我正看书,时间紧任务重,你先辛苦一下。”
范秋月把被褥一扔,“你怎么就这么死板,考上又能怎样,不就是多三四十块工资,我现在一个月就挣二百多,你多出这三四十块够干个啥?”
杜爱国抿了抿嘴角,不敢再顶嘴,连忙默不作声的过去拆被套。
“你看看人家小徐,听我们老板的意思是在深市赚到大钱的,结果回来对今越,那叫一个疼爱,家里啥事都不让她碰一下,我不说逼着你挣多少钱吧,至少你也向人家学学,眼里要有活,懂吧?”
杜爱国哪敢顶嘴呀,自从去制衣厂上班后,范秋月的腰杆子一天比一天硬,现在对婆家人那叫一个硬气,不爽就怼,他哥哥姐姐家孩子欺负他们家俩孩子,范秋月都懒得再跟那几个熊孩子讲道理,直接上手就是教训,美其名曰“替咱哥咱姐教教孩子”。
这要是以前,她连人家一根头发丝都不敢碰,恨不得有多远躲多远。
杜爱国想起哥哥姐姐吃瘪的画面,想到那几个熊孩子被揍得哇哇叫,心里就痛快,老婆批评他也认了,卖力的干活就行,反正16号院里干家务的男人多的是,从上到下好几号呢,他不丢人。
舒今越不知道徐端到包大姐家聊了什么,晚上回来的时候他人有点醉了,眼神不似平时的清明,在炕上也折腾得特别狠,都快把她腰给折断了。
“你这是怎么了,吃错药了?”今越迷迷糊糊的,累得浑身酸痛,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
“没。”
“那你跟吃了……”春.药似的。
徐端搂着她,抚着她纤细的脊梁骨,手上老茧带来一种粗糙的摩擦感,今越整个人又酥了,露出一点点细碎的声音。
那种细碎的哼唧,让他刚歇下去的雄风立马又抬起来,“再来一次?”
舒今越连忙摇头,谁说只有累死的牛,没有耕坏的田,她这块田都累坏了,老黄牛还乐此不疲呢。
***
接下来几天,今越终于能喘口气,不用天天上十几个小时的班了,只需要有排班的时候去一下,别的时候都自己在家看书。天气依然很热,她坐在窗边,透过开着的窗户能听见大家议论最近的新鲜事。
“最近办停薪留职的人可真不少,书钢和书机算效益好的,咱们院里多数是这两个厂的,没听说有人办,但棉纺厂好些人都办了呢,说是厂里鼓励,现在主动办理停薪留职的话,厂里分的房子也不会收回去,这要是留在厂里的,工资也只能发基础工资啊。”
“只要厂里承诺不收回房子,那点基础工资,随便出去干点啥都能挣到,就是不知道这个停薪留职能办多久,以后等效益好了还能不能回来。”赵大妈这么说,倒是真的也这么认为的。
赵大叔这种技术娴熟的焊工可不多见,虽不如手搓核弹的八级钳工,但在他们行业也是叫得出名号的。这不,前年退休后被一家乡镇企业请过去,按计件开资,一个月能挣一百七八,比他以前在厂里还高呢!
大家想起这茬,只有羡慕的份。
刘大妈叹气,“这全书城,你家老赵那样的老师傅也没几个,被劝着办停薪留职的都是没啥技术的年轻人,离了单位还能吃啥?”
众人唉声叹气,是啊,谁知道哪天这座山就落她们家孩子身上呢?
李大妈忽然插嘴道:“我听说田美芝也办了停薪留职。”
“她?”所有人精神一振,这可是爆炸性消息啊!
“你确定?她一个人养着田老头,还养儿子,真能办?”
舒今越悄悄放下手中的钢笔,竖起耳朵,想听。
“不是,她当年不是买了刘老光他二姐的工作机会才进厂的吗,听说花光了全家积蓄,还借了不少外债,现在说不干就不干了,那老些钱就白瞎了啊?”
李大妈不屑的哼一声,“这算啥,我还听说她后来能留下来全靠去找他们车间主任解裤腰带呢,那时候的主任还是住春花胡同那个,不是后来跟牛小芳订婚那个。”
众人:“……”这么劲爆?
不过,几乎是下一秒,她们就觉得不太可信,李大妈这人不靠谱,且很爱记仇,但凡是得罪过她的都要被无中生有的编排一通,听说上个月田美芝还跟她吵了一架来着。
“诶对了,她李大妈,你们上个月是为啥吵架来着?”
提起这个,李大妈还一脸的愤慨,“她跟我抢生意,本来我在学校门口卖馒头,光我一个人的时候生意还好,她一来,我的生意都被她抢走了。”
“你们不知道,她年纪轻轻可不要脸了,见人就笑,挤眉弄眼的,一看就不是啥正经人,学校里的男老师,校门口的男家长,就连那些几岁的小男孩都被她哄得团团转。”她顿了顿,咬牙切齿,又酸溜溜的补充,“唉,谁让人家年轻呢,还长得好看,咱们这些糟老婆子,拿啥跟人家比?”
原来如此,舒今越心说,李大妈这么恨田美芝,原来是利益冲突啊。
但能让李大妈这么生气的,恐怕田美芝不是抢走一点半点,而是大部分都被她抢走了吧?
“她这人不讲规矩,我都只卖馒头,她居然还卖花卷和肉包子,前两天居然还挑着下午放学时候过去卖凉虾冰粉,做得甜丝丝的,冰凉凉的,谁会不喜欢?当谁不会似的,我明天也去卖这个!”
这几天临近期末考,小孩们手里的零花钱是最多的,要赚他们的钱就得趁着这时候。
李大妈也是个行动派,说做就做,当即撇下八卦群众,揣着小手帕包颠颠的就去三号院找牛大妈买冰粉籽去了。
“她俩又和好了?”
“和好了,自从她和田美芝吵架后,牛大妈就厚着脸皮凑上来。”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共同的敌人意味着拥有共同的利益,为了围剿田美芝,两个老大妈再次结成联盟,不过这一次没有舒文晏捣乱,她们的结盟暂时是坚实的,牢固的。
舒今越想着,笑起来,感觉每天都能吃到瓜呢,这几年太忙了,她生活的乐趣都失了大半。
不过李大妈的动作倒是提醒了今越,她拿着书去老屋找舒老师,“爸会做冰粉不?天热,给咱们做点呗?”
“赶巧了,上午你田大叔刚给我一点冰粉籽,我小时候看我妈做过,他说冰粉里头除了红糖水,还能加点山楂碎,酸酸甜甜的。”
今越心说:何止是山楂碎啊,还能加葡萄干、花生碎、西瓜芒果各种水果,以及奶茶里的各种小料……反正想吃啥加啥。
舒老师洗干净手,用干净的白纱布挤压揉捏冰粉籽,今越就在屋里翻找一番,找到一点葡萄干和两个荔枝罐头。等冰粉做好,结成大块的透明的软软的固体,稍微用勺子打碎一下,舀上两勺红糖水和几颗糖水荔枝,再撒上一把葡萄干……嗯,完美!
今越自己吃一碗,再送一碗到文丽小卖部。
“二嫂,吃冰粉。”
徐文丽正在窗口坐着看小说,眼睛红红的,说话也瓮声瓮气的,今越扫了一眼,叫《破碎》,一看名字就是伤痕小说,最近文艺界和年轻人中最流行的小说类型。
“别老低着头,会看出颈椎病的。”
徐文丽不好意思的笑笑,“也不是天天看,忙的时候都顾不上。”
正好有人来买东西,今越把冰粉递过去,“你吃着,我来拿吧。”
毕竟是来帮过忙的,什么东西在什么位置她非常熟悉。开了这几个月,生意逐渐稳定下来,虽不至于大富大贵,但靠着低廉稳定的货源,加上房子是自家的,不用出房租,养活一家三口不成问题。
她刚把东西找出来,收钱找钱,回头一看,“二嫂你全吃光啦?”
“嗯,好吃。”
舒今越好笑,“这些是凉性的,而且糖分很高,你注意一下嘛。”
徐文丽心里满不在乎,但又不能不识好歹,于是笑嘻嘻地说:“好,下次我少吃点,控制点。”
今越也不急着回家,在小卖部里坐下,二哥给屋里配了一个电风扇,会摇头那种,各个角度都能吹,屋里的空气也是流通的。有的时候文丽会把门打开,窗户对着门,空气也不闷。
“我二哥最近忙啥呢,都好几天没看见他了。”
文丽摇头,“我不知道,好像是新认识了什么朋友,我看他最近带回来不少好烟好酒,说是人送的,饭也是那人请客,经常下馆子。”
他在外头做事,认识的人多,今越也不疑有他,又聊了两句,准备回屋看书去。
结果刚回到16号院,客厅的电话响起来,“喂?”
“舒医生,是我。”
“佐藤先生好,许久不见。”
佐藤在笑了两声,寒暄几句,开始说起正事来:“我姑姑说,她想跟你见一面,谈谈,可以吗?”
“是关于他们厂卫生巾生产线的事吗?”今越一开始是想做卫生巾来着,当时想的是改善自己在内的周围女性的经期卫生,但这两年龙国国内自己也有了卫生巾厂,都是以前的卫生纸厂转型的,产品质量很不错,用起来也很方便,她就没想再做这个了。
还是那句话,她知道自己不是做生意的料,所以不想赚自己认知以外的钱,取个先机可以,但要跟人家在这个行业里浸淫了一辈子的搞竞争,她还是趁早歇了心思吧。
佐藤不知道是沉默还是没听见,今越在他开口之前实话实说:“如果是关于这件事,希望你能先告诉她一声,我不想做了,祝愿她能找到更优秀的合作伙伴。”
“不是,不是这个事。”
今越一愣,“那是什么事?”
“就是她想做你的鼻炎药在日国的独家代理,同时还想问问,你手里还有没有什么配方验方一类的,她想跟你合作一下,用她的话说,是各取所需。”
舒今越还真有点心动。
现在胃升液是通过市中药厂的途径卖给小林,小林没有再批量转出去,而是放在自己诊所里,用他的处方权开出去,每盒药还要翻二到三倍的赚。
这种途径好是好,但总感觉还是差了点,她不想让小林赚那么多钱……拜小林的热情宣扬,现在胃升液在日国几乎是人尽皆知的神药,他处于产业链的末端却能赚到今越几个倍的利润,想想就不爽。
幸好当时签合同的时候她可没答应只能卖给他,她现在再找别的人其实也完全合理合法,这么多年一直没终止合作,主要是暂时找不到能替代小林的人。
那么,佐藤姑姑会是那个适合的合作对象吗?
挂掉电话,舒今越想了一下,还是给徐端打过去,将事情说了,问他怎么处理。
徐端沉吟片刻,“可以考虑,你让她来,到时候我跟她谈。”
“你真好。”
徐端愣了愣,“你昨晚可不是这么说的。”
今越脸一红,把电话挂了,哼,果然不能给他好脸色。
***
舒老师做的、经今越改良过的冰粉豪华大礼包赢得了全家的赞赏,全家老小每天中午和傍晚都要吃两碗才行,三个小不点甚至能做到只吃冰粉不吃一口饭。
赵婉秋不惯着他们,说好只许气温高的时候吃,其它时候不许吃,谁不遵守规则就要被罚三天不许吃零食,这道命令一下,可比舒老师和徐文丽那种软乎乎的有用多了,孩子们都是很会看人脸色的,看来看去发现还是奶奶最强硬。
“唉,我不能吃了,那我可以请鸡米哥哥吃吗?”芽芽歪着小脑袋瓜问。
鸡米花是好孩子,舒立农立马同意。
结果他前脚刚同意,芽芽后脚就捧着一碗冰粉豪华大礼包去三号院,嘴里“哥哥”“哥哥”的叫着,萌萌和小平安也连忙追上,一人捧着一碗,分别是给麦壳哥哥和珍珍妹妹的。
大家看一眼也就过去了,孩子嘛,都喜欢把好东西和好朋友分享,这是好习惯,没必要阻拦。
谁知到了晚上,舒家正准备吃晚饭的时候,一把尖利的女声划破十六号院的安静。
“黑心肝的呀,给这么小的孩子下.毒,你不得好死啊!”女人凄厉的咒骂声中,还混杂着小孩撕心裂肺的鬼哭狼嚎。
“谁啊?”今越听了一圈,这声音不像是柳叶胡同的。
果然,赵大妈过来悄悄说:“是隔壁杏花胡同的刘二妹。”
见舒家人都不解,她连忙解释:“刘二妹你们不认识,但刘老光总认识吧?她是刘老光他二姐。”
也就是传说中的当初把工作机会让(卖)给田美芝那人,但大家想不出来怎么会闹到这里,什么给小孩下.毒又是唱的哪一出。
“要不今越去给孩子看看?”冯大妈担心道。
舒今越其实没出门前就想到了,但听见那把撕心裂肺的哭声,她还是打消念头了,那声音大得都能把人耳膜炸破了,怎么可能是需要看病的呀?
果然,刘二妹这当妈的都不心疼,也没想着说是第一时间给孩子看病,而是冲到后院跟李大妈吵起来。
大家这才从她们的互相对骂中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刘二妹的儿子今天在学校门口买了李大妈的冰粉,结果吃出问题,上吐下泻还翻白眼,光看病钱就花了二十块,要李大妈赔钱。
而李大妈的版本则是:她没卖过冰粉给这个孩子,她连这孩子都没见过,刘二妹肯定是被竞争对手田美芝授意来讹她的。
双方各执一词,刘二妹能说出孩子什么时候买的,花了多少钱,甚至能找到孩子同学作证;而李大妈也拍着胸脯保证自己没给他卖过,还说今天就只卖出去三碗冰粉,她记得一清二楚,都是附近几条胡同的孩子,绝对不包括她儿子。
邻居们大眼瞪小眼,这到底信谁的?
俩人谁都觉得自己没说谎,都在那儿扯着嗓子对骂,越骂越脏。
刘二妹:“死老太婆活该断子绝孙!”
李大妈:“臭不要脸骗吃骗喝的活该你弟一辈子当光棍!”
众人:“……”都冲对方最疼的地方捅刀子啊。
赵婉秋终究是心疼孩子,想去把俩人拉开,今越拉住她,“别,咱们看看就行。”
“这么闹下去也不是个事儿,万一打起来咋办,孩子还病着呢。”
舒今越看向一旁闭着眼睛鬼哭狼嚎的孩子,以她的视力能清晰的看见他舌头上一层白白的厚厚的舌苔,以及鼻根眉心一片隐隐的青色——这明显是吃积食了!
赵婉秋顺着看过去,一愣,“莫非刘二妹说谎,她儿子没上吐下泻?”
今越摇头,“应该是吐泻了的,但到底是吃积食了,还是吃积食的同时也吃了李大妈的冰粉,不好说。”
她曾经见过李大妈做冰粉的场面,那叫一个埋汰,她离老远就觉得胃不舒服,不洗手不洗盆也就罢了,连纱布都是黄绿色的,上面还有一些霉点子,关键她的东西还是隔夜的,前一天卖不完她就放在屋里一夜或者两夜……这么热的天气,今越都不敢想象得馊成啥样。
李大妈也就是欺负小孩嘴馋起来不讲究这些,也是缺衣少食的,不舍得浪费,要是遇到讲究的,她的小吃摊都开不下去。
她悄声跟赵婉秋说了几句自己的发现,赵婉秋当即气哼哼的说:“行,那就由刘二妹闹吧,闹得越大越好,这才算替天行道。”
今越招手把鸡米花叫来,“跑快点,去办件事。”
很快,十分钟后,几名公安骑着自行车赶到,不仅将李大妈刘二妹带回派出所,还把李大妈屋里那些东西各取了一些拿回去化验。
屋门打开那一瞬间,大家看见那屋里横七竖八的锅碗瓢盆,以及散发着馊臭味的馒头和冰粉,就连一直没什么存在感的钱大妈都忍不住骂:“呸,丧天良的!”
“这也太缺德了,他们家没孩子,她就这么害别人的孩子,见不得别人好啊?”
“敢情真是干缺德事,报应到自己身上了。”
……
等院里安静下来,各家各户回家继续吃饭,舒立农小声说:“今晚钱家怕是不安生。”
“为啥?”
“前几天我看见李大妈给小妞妞冰粉吃,钱春花不要,是钱大妈贪小便宜背着闺女悄悄收下的,结果那两天孩子正好就拉肚子了,她们都以为孩子是吃积食了,还来找我讨山楂丸,这下好了,真相大白……”钱大妈要被闺女骂了。
所以刚才公安搜出那一桶桶臭东西的时候,她才愤怒到第一个骂人,敢情她们家小妞妞就是受害者啊!
“你说这人咋就这么不靠谱,春花都说过多少次了,家里不缺这点吃食的钱,可她还是喜欢占小便宜。”
“就为着她这个毛病,春花和大龙都不敢生孩子,总觉得她会教坏孩子,又不敢说,前不久才说她几句就寻死觅活的。”钱大妈青年守寡,备受欺凌,穷困潦倒,这是事实,可不能因为自己受过苦就连带孩子也要跟着受苦啊。
大家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今越环顾一周,“怎么二哥还是没回来?”
舒老师哼一声:“哼,不知道一天在外头忙些啥。”
今越没说话,她总觉得二哥最近不回家的时间越来越长了,这不正常啊,以前就是再忙他都会回来陪二嫂吃晚饭。
还没等她想出来二哥去了哪里,九点多钟的时候,后院忽然传来一声尖叫,“进贼啦!”
所有人警铃大作,女人孩子和老人留在屋里,青壮年们拿着棍棒直奔后院,“谁家进贼了?”
刚从派出所回家的李大妈,颤抖着声音,指着自己的房门:“这这这,我家啊!我走的时候锁门了的!”
所有人握紧了手里的棍棒,公安带她走之前,让她回屋拿了户口本和一件外衣,还提醒她把门锁好,她锁门的时候大院里有一个算一个都看见了的,而李大妈的钥匙又只有她自己一个人随身携带……好巧不巧,锁也有被撬烂的痕迹。
“等一下,贼可能还没走!”
第109章 109 被偷家&再坑一笔&不可言说的……
这下, 所有人后背汗毛竖起来,有人大喊:“里面的贼听着,我们大院所有青壮年就在门口, 你已经被包围了,有人已经去叫公安了,不超过十分钟公安就会来到,识相的赶紧出来, 我们保证不伤到你。”
屋里静悄悄的。
小伙子又喊了两遍,依然没人出声, 于是两个壮实一些的小伙子一起, 蹑手蹑脚的走进去,其他人则在前后窗和门口包抄, 做好瓮中捉鳖的准备。
“咦……没人?”
“走了?”
大家搜寻了两遍, 屋里屋外没有一个人影, 而李大妈则是第一时间奔向自己藏钱和存折的地方, 一看安然无恙,她终于长长的舒了口气, “菩萨保佑这贼人眼瞎, 菩萨保佑。”
大多数人只当没看见, 反正她下次肯定也换地方了, 偶有那么两三个, 眸光闪了闪, 开玩笑问:“李大妈这存折上多钱呐?”
“说出来也让咱们长长见识。”
“就是,您说您老人家省吃俭用的,这么大年纪还去摆小吃摊,肯定赚不少了吧?”
“为了赚钱都进派出所了!”
……
住的人多,新增了几个租户, 16号院也开始变得鱼龙混杂起来。
赵大妈重重地咳了一声,“少说几句,别拿老人寻开心。”
“没丢东西就好,好……诶等等,这间屋的锁怎么也被撬开了?”有人拿着手电筒,照向最左边那间正房。
而那里,正好是舒今越的屋子!
她嘴角的笑顿时就僵住了,这吃瓜还吃到自己头上了!关键她屋里真的有很多东西啊,除了巨额存折,还有耗子洞里挖出来的东西,虽然藏是藏着的,但谁也不敢保证万无一失啊,这些随便丢一样她都要哭死。
舒今越赶紧奔进屋,存折和几样首饰青花摆件是分开放的,而且存放位置都很隐蔽,不在柜子里,也不在棉絮底下,也不在墙上,而是在地砖之下和两本掏空的大部头书里。
人多,她的视线只是轻轻的不着痕迹的在这几个地方扫过一眼,见灰尘还在,没有动过的痕迹,也就放心了。
她放心,可舒家其他人不放心啊,大家的视线迅速在屋内逡巡一遍,正要转开,忽然赵婉秋问:“花瓶呢?”
有人追问:“啥花瓶?”
问话的人忽然一愣,“哎哟!想起来了,前不久小徐买了一个花瓶回来,还用棉絮包着,我悄悄听人说是什么古董,找废品收购站工作人员买的……等等,不会是那个花瓶丢了吧?!”
徐端平时那么稳重一人,那天抱着花瓶回来小心翼翼那画面,所有人都看在眼里,后来大家都议论,说那个花瓶肯定不简单,肯定是什么非常珍贵的古玩。
甚至有的人好奇心重到去问舒老师,问到了花瓶是找谁买的,他们又找到王大姐家去。王大姐这人除了贪财,还爱吹牛,为了给自己多拉几个潜在客户,她得彰显自己的本事,于是她一口咬定那花瓶是什么正宗的元青花茂叔爱莲花瓶。
不信可以去问什么专家。
这种事大家就为了凑个热闹,谁也不会真去问,况且徐端平时为人和经济条件在那儿摆着,就是全柳叶胡同的人被骗也不信他会上当受骗!
所以,大家都笃定那花瓶就是跟孙老六卖掉的青花大碗和茶壶一样的好东西,平时小两口一开门,就有人在门外猫着看两眼。
要说有贼心倒不至于,毕竟徐端的身手在那儿摆着,谁要是来他屋里偷东西,那无异于老寿星吃耗子药,找死。
现在,这个所有人都知道的好东西它忽然就丢了?!
舒今越还没难过,其他人已经痛心疾首起来,“快快找找,是不是收柜子里了,或者放哪儿想不起来了?”
“快想想,找找。”
“我看还是报公安吧,这么贵重的东西丢了,得找公安。”
有人酸溜溜的说:“这贼还挺有眼光。”没看上李大妈的家财,而是薅走了今越的花瓶。
而此时舒今越木着的一张脸,在众人眼里就是“伤心欲绝”“心如刀绞”,女人们安慰她,男人们报案的报案,勘察现场的勘察现场(嗯,电影里学的)。
来的公安不是别人,正好是李向东,也算李大妈的亲戚。
他冷着一张脸,询问李大妈几句,没管她怎么热情招呼,没跨进她家门一步,而是来了舒今越这里。
今越给他倒杯水,“怎么今天来的是李公安?”
“自从向阳的鼻子治好后,他继续回日化厂上班,现在他因为表现积极,天赋过人,已经被厂里破格提升为调香师傅,待遇也好了很多,他不经常回家,我妈身体也不好,就想着离家近好照顾家里,申请调回新桥派出所。”当所长。
他很快把水喝光,然后在屋内转了一圈,皱着眉头道:“今越,现在也没人在,我怎么感觉你屋里好像不太对劲?”
整个屋里物品摆放整齐,居然没有任何翻找的痕迹,就像是专门冲着花瓶来,还准确的知道她的花瓶放哪儿一样,一偷一个准,一点多余的动作都没有——这是第一个不对劲。
第二个,则是“失主”舒今越的情绪,太过稳定,太过冷静了,李大妈那样啥也没丢的都拉着他诉半天苦,有的没的东拉西扯,可今越却全程一点也不着急,不生气。
李向东今天本来是休息,傍晚李大妈和刘二妹那场闹剧闹到派出所,李大妈偏要跟办案的公安说她认识李向东,是李向东的亲戚,让公安通知他,他来了就知道了。李向东当时没来,后来想了一下,还是来看一眼,万一李大妈又闹出别的事端,让小公安难办。
结果来了李大妈已经走了,她犯的事要等多个部门调查确认之后再进行处罚,她年纪大了只能先回去,而刘二妹的孩子则是去医院进行检查和治疗,到时候要真确实是李大妈卖腐坏食品导致孩子生病,肯定会依法进行处罚和赔偿。
他刚准备回家,结果柳叶胡同的人又去报案,说是16号院进贼了,很贵重的东西被偷了。
一问失主姓名,还是舒今越,帮向阳治病的舒医生,他立马就赶过来了。
也幸好来的是李向东,要是别人还真不好说呢,今越诚恳的道歉,“是我和朋友闹着玩的,其实那个花瓶压根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单纯就是买回来摆着好看,现在丢了也就丢了,损失不大,倒是麻烦您亲自来一趟,是我不对。”
“真的吗?你不用怕麻烦我们,只要是老百姓的东西丢了,无论贵重与否,我们都会尽力帮你们找回,你真的不用担心给我们增添麻烦。”
他说得非常诚恳,今越汗颜。
“谢谢你,但真的不值钱,可能是小孩调皮打碎了,也可能是收哪儿想不起来了。”
李向东再三确认她确实没什么难过的情绪,不需要找回失物,也就没往深处想,回家去了。
送走李向东,舒今越坐在炕上,她不笨,就在有人发现她的锁被撬的一瞬间,她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这花瓶是徐端特意买,又故意放在显眼位置的,今天的“盗窃案”估计也是他一手设计的,但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今越想不通。
她知道,可其他人不知道啊,赵婉秋一脸愤懑,“偷啥不好偏要偷花瓶,怎么就这么缺……”
今越轻咳一声,打断她的话。
赵大妈连忙问今越:“公安咋说,还能找回来不?”
今越唉声叹气,“不知道,只说帮我们记录在案,尽量找,但最近市面上丢失的古玩字画也不少,基本没有找回来的……唉!”
“你这可值不少钱呢,跟他们的不一样,一定要找回来!”赵婉秋都快急上火了,她无条件信任徐端,徐端的态度证明了这个花瓶绝对不是凡品。
“这么大的数额,咱们一定要盯着公安一些,过几天就去催一下,不然他们案子那么多,说不定就给搞忘了。”
毕竟,现在治安条件不如以前,小小的派出所里案子都多得管不过来了,大家虽然不敢跟公安打交道,但催催也是合情合理的。
今越心里竖起大拇指,赵婉秋女士出去开诊所后,见识果真不一样了,观念改变也很大,她记得那年王晓红家人来闹事的时候,她是最不敢报案的,生怕跟公安有什么接触,但这才几年,她就敢去找公安催问案情进展了。
挺好的,今越正想夸她两句转移话题,谁知道邻居们对那花瓶值多少钱这个话题实在是热情不减,旁敲侧击的问,她干脆也就含含糊糊又心疼地回答。
众人:果然,今越这次是真心疼坏了,连说话都没精打采的,这么大的损失换谁不心疼啊?
很快,不用三天时间,整个柳叶胡同都在传说今越那价值连城的古董花瓶丢了,她还是医生呢,结果自己也给气病了,病歪歪的门都出不了。
因为痛经,正在屋里裹着棉被喝红糖水的舒今越:“……”
自从营养跟上之后,她这几年例假周期是正常了,但却改不了痛经的毛病,每到入冬前那一次,肯定是要痛半天的。每次入冬之前,徐端就要帮她把热水袋备上,热炕头只能暖四肢躯干,暖肚子还得靠热水袋啊。
以前上着班,时间过得快,热水袋一捂也就过去了,但今年不一样,她有更多的时间在家看书,人似乎也没以前能忍了,总觉得疼得慌。
吃完一碗红糖鸡蛋,她捂着热水袋躺炕上,动都懒得动一下。
舒老师担忧道:“还不舒服吗,要不你给自己扎两针,或者开点止疼药?”
今越好笑,“不用,能忍受,就是懒得动弹。对了,我姐呢,这几天打电话回来没?”
“打了,说是今年过年能回来,她在港城那边工作也挺顺利的,还给三个孩子买了一些文具和玩具。”
一开始那两年,舒立农挺惆怅的,但现在他也习惯了,舒文韵会打电话回来,知道她在港城过得好,全世界各地的出差,也算是走出一条跟其他兄弟姐妹都不一样的路子,他也就放心了。
“唯一不放心的就是他和思齐的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结婚。”
一开始那几年徐平和张珍还会来催他和赵婉秋,现在人家也看出来他们做不了舒文韵的主,来也不催了,就当亲戚走动就行。
舒立农伤感了两秒钟,就见范秋月从中院过来,赶紧迎上去问:“小范回来是厂里有什么事吗?”
“没事,是文明跟人谈了一个大单子,从今天开始要全厂加班,我回来跟家里说一声,让孩子待会儿给我送饭。”
“啥单子?”
范秋月见周围好几道视线都看过来,就打着哈哈说:“这我也不知道。”
今越也来了兴趣,但当着这么多人面,也不好细问。她最近还有个事挺纠结,就是跟佐藤姑姑合作的事。
上次佐藤在电话里强烈表达了佐藤姑姑的合作意愿,徐端也挺上心,专门查了很多这方面合作的政策和资料,合同文书书写要求等,做好了谈判的准备。
结果没多久又打电话来,抱歉地说他姑姑来不了了,说是生了一场严重的病,需要先治病,治好之后还要修养一段时间,合作只能搁浅。
今越有心想问一下是什么病,她有没有能帮上忙的地方,但佐藤语气吞吞吐吐,似乎是有难言之隐,她也就没问出口。
想着这件事,今越揣着热水袋去小卖部找二嫂,结果跟她一样,二嫂也对二哥的事一问三不知,“他昨晚倒是回来了,喝了不少酒,熏死个人。”
“那不行,我得在这儿等着,一定要堵到他才行。”
姑嫂俩在小卖部里坐着,今越一边嗑瓜子,一边用小毯子盖住肚子和腿,“前两天我看见张老师来了,是来找小平安吗?”
“对,她说有两个月没见这孩子了,怪想的,就过来看看,还拎了好些东西过来,我说不用,家里啥都不缺,但她说是她和她爱人的心意,我只能收下。”
“小平安倒是还记得她,抱着她说了好些话,这小子嘴真甜,把人家哄得心花怒放。”
今越也笑起来,这小子只要是他想哄谁开心就一定能哄开心,就连徐端那样不苟言笑的人都经常被他逗笑。
有时候她会琢磨,要是他们也能有个孩子,是不是会给生活增添很多乐趣?
“话说,你俩也结婚好几年了,还不想要孩子?”徐文丽小声问。
今越没急着回答是或者不是,再过两三个月,她就能拿到大学毕业证,满打满算二十八周岁了,用大妈们专说虚岁的算法,那可就是三十了。
身体心理各方面都足够成熟,是可以要个孩子了。
“我们先商量着看吧。”主要是徐端也三十四了,算虚岁更大,要是结婚早的都快能当爷爷了。
文丽叹气,“你们是能生不想生,我是想生不能生。”
“你说人是不是就是贪心啊,以前觉得活着就好了,后来觉着要生个一男半女才圆满,以后是不是还会有更贪心的要求?”
今越拐拐她,“二嫂你就是太闲了,要是小平安天天跟其他孩子一样不听话,我看你还有心思想这些。”
就像李大妈,太闲了,就闲出屁来了。徐文丽也想到了李大妈,“昨天公安来了,经过化验,她卖的东西细菌超标,被市场局给罚了一百块的款,她在大院里哭天抹地。”
要今越说,这一百块都是便宜她了,凡是涉及到食品安全卫生的,都应该重罚才对,不然犯错成本太低,她以后还会犯。
“她说自己辛辛苦苦卖了好几个月,都还没赚到一百块,现在全罚出去了,就是地主家长工也没这么让人白干的。”
今越哈哈大笑,“那刘二妹家的孩子真吃了她的冰粉?”
说起这个,徐文丽也是无奈,“真吃了,但李大妈也没说谎,她确实没卖过给他,是他自己趁李大妈打盹儿,偷吃的……不问不知道,一问才知道这孩子手脚不太干净,平时就喜欢偷拿邻居家的东西,同学的文具啥的。”
额……所以,李大妈这次真是被他们母子俩讹上了!
“全员恶人,没一个无辜的。”
“他自己偷吃的,李大妈抓住这点,打死也不赔他医药费,还说他应该先赔她冰粉钱,扯着扯着说她怀疑冰粉馊得快是他投毒,往里放了东西云云,最后公安实在被她们吵得头疼,就李大妈该罚受着,刘二妹自己负责孩子医药费。”
两边各打五十大板,今越觉得李公安的处理方式挺好挺公平的,没有因为刘二妹孩子住院就用“他还是个孩子”和稀泥,也没有因为李大妈是自家妹子的婆婆就纵容。
“这位李公安这么厉害,以后说不定还能升升呢。”
正说着,舒文明吹着口哨,从巷子口拐进来,今越连忙叫他进来,“你最近忙啥呢,都见不着人。”
舒文明穿着花衬衫牛仔裤,还有一件黑漆漆泛光的皮衣,要是再戴根小手指粗的金链子,那暴发户的氛围感就绝了。
今越有种预感——“二哥你是不是又发财了?”
现在只是初秋,按理来说羽绒服也没到销售旺季,只是冷一件热一件的散卖着,那批港风裙子也过了高峰期,钱是不缺的,但也不至于短期内挣一笔大的。
舒文明吹了一声口哨,“算是吧,小小的发了一笔。”
徐文丽立马站在窗口帮他们把着风,竖起耳朵。
今越小声问:“多少?”
舒文明伸出两根手指,晃了晃。
“两万块?!”舒今越掐他,“这还叫小小一笔,你怎么搞来这么多的?!”
舒文明也很爽快,他从皮衣内袋里掏出一本存折:“喏,这是给你的分红。”
上面赫然存着一万块,今越一头雾水,现在没到制衣厂分红的时候啊,“哪来的分红?你不说钱怎么来的,我不收。”
“有傻子请我从你那里拿个东西,给了我两万块,咱俩平分。”
今越反应很快,立马想起最近发生的事,“花瓶?”
“嗯。”
今越却高兴不起来,“你和徐端联手搞事吧?咱们虽然爱钱,但也不能这么坑人,要有做人的底线……”
“是金贤重。”
今越顿时收回刚才的话,什么底线,对方都没底线,她还以德报怨?当谁傻子呢!
“他这两年在龙国可没闲着,搜罗了好几样咱们的文物,不过徐端找人盯着,他不太顺利。”舒文明桀桀怪笑两声,今越摸了摸手臂上的鸡皮疙瘩。
“你们中医上是不是有些古书,那年他从你手里买到一尊铜人后,到处打听有没有卖古书的,结果还真让他找到一本什么妇科什么千金方的,我不懂叫啥。”
“《妇人千金良方》?”
“对对对,就是这个,说是从你们医学院一位老教授的后人手里买到的,他准备带出国的时候,让徐端找人拦下了。对了,你怎么知道这本书?按理说这些小事徐端不会用来烦你才对。”
今越好笑,“这本书就是我卖给张教授的,怎么可能不知道。”
当年她为了留城,想方设法搞钱,这本书就是她在废品回收站收到的,后来经张良伟介绍的中间人,卖给了张教授。不过张教授随后没多久就因病去世,所以今越考上大学后没见过他,觉得奇怪问班主任高海萍学校里有没有一位姓张的喜欢研究中医的老教授,高海萍才告诉她,张教授已经去世了。
人跟人的缘分就是这样的浅,那是他们唯一一次见面,也是最后一次。
但自己能留城,能喝上奶粉,都多亏了张教授买下那本书,她只能把感激默默的存在心里。
“总之吧,徐端在背后使力,金贤重在咱们国内干啥啥不行,买啥啥失败,结果他还是不死心,觉得你的医术提高这么快绝对是有什么秘方,想收买我偷……呵呵。”
今越笑起来,以二哥的狡猾,“于是你忽悠着他,不仅没帮他偷什么医书,还把那个假花瓶以真货的价格卖给他?而且还是用偷的名义?”
金贤重这种小人,东西得来越容易他越不珍惜,就是要用一些不太光彩的手段得来的,他才觉得自己赚到了。
“对。”
舒今越心说,难怪当时在王大姐家,徐端一眼就看中那个假花瓶,原来是他一直关注着金贤重的动态,知道他跟二哥“搭上线”了,将计就计啊。
狡猾,俩人都大大的狡猾!
“卖了两万块,咱俩对半分,没意见吧?”
“没意见。”她这钱赚得也太容易了!要知道二哥为了哄着金贤重上钩,这段时间早出晚归的,喝酒都不知道喝了多少,分一半是该得的。
今越摸着存折上的数字,不是她装,现在钱对她来说真的就只是一个数字了。
“对了,那范秋月说你接到一个大单子,又是怎么回事?”
舒文明翘着二郎腿,晃荡晃荡的,“你说这种肥羊,我能不宰两刀?”
他不仅把花瓶忽悠出去,还以此为由,从金贤重手里拿到几个东北那边的羽绒服订单,他以朝族人的身份从那边进来,在东北是有一定根基的。徐端拿到这些人的底细,报给上面,立了功;舒文明靠着这些资源拿到大单子,这叫各取所需!
很好,只有金贤重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对了,就那年他不是跟你买了个铜人吗?拿回国后他带着那东西四处参展,信誓旦旦说这是他家祖传的物件,从王氏高丽时期就传下来的,是当时的医官署使用的道具,借此证明汉医源于他们高丽。”
舒今越听了一点也不生气,相反还很高兴,无他,现在爬得越高,以后摔得越惨。
“当时你坑了他多少?”
今越笑笑,不多,也就一万六千五而已,不过那是几年前的事了,那时候的一万六千五可不是现在的概念。
“你们嘴可真紧,这么重要的事居然都不跟我说一声。”
“要是说了,你演不出那种感觉怎么办?”舒文明坐直身子,言归正传,“我这几天在外面跑,主要也是在看铺面,我想要不咱们直接开几间明越制衣厂的服装店吧,省得在建设大桥下风吹日晒。”
风吹日晒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掉档次”。
“本来咱们服装的质量不差,样式也漂亮,但因为是在自由市场摆地摊,这价格就提不上去,有些矫情的顾客还戏称咱们是‘地摊货’居然卖那么贵,我寻思着不如自己开几个服装店。”
今越连忙点头,“最好是高端大气上档次那种装修,让人一看就觉得值这个价。”
她一开始就支持明越牌走中高端路线。
“以前一直忙着搞生产,成品出来都去忙着摆地摊,这次我跟那几个东北的客户电话联系的时候,了解了一下他们的情况,人家都是在市里有门面的服装店,做得挺不错……当然,东北经济发展好,厂矿单位也多,消费能力肯定比咱们这边强。”
徐文丽接话:“那铺面看得怎么样?”
“已经看上了三处,都在各个区的繁华地段,人气是够的,就是租金有点贵。”
“没事的,我有钱,这几个月小卖部也赚着钱的,我全拿给你。”
舒文明直接在她文丽脸上“吧唧”亲了一大口,“傻,要你钱干嘛,自己揣着,想买啥买啥,老爷们不缺你这点钱。”
“文明你真好,呜呜……”
舒今越:“……”可不可以看看我,我还喘着气呢!
***
幸好,没几天徐端就回来了,今越不用再天天被二哥二嫂喂狗粮。
“你嘴可真紧,背着我干了这么多事都不说。”
徐端刚洗完澡进屋,闻言笑了笑,“不舍得你把时间浪费在这些小事上。”
她说过一次金贤重的恶行,他就自己留意上了,找人跟踪也很容易,他一个未经正式合法手续进来龙国的人,只要他把这条线索上报,自然有人会关注金贤重。
“你将来可是要做老专家的人,我不一样,我习惯做杂事。”
今越触着他肌肉线条完美的胸膛,“不说这个了,以后做啥要跟我说一声,不然我真生气了,听见没?”
“你知道我生气会怎么样吗?”
男人挑眉,“怎样?”
“我会让你肉偿,多多的肉……”
这种话都还能忍得下去,那他还是个男人吗?徐端直接躺平,抱她坐在他腰上,还迅速地放出小徐端,“来吧,你想怎样都可以。”
今越自然也不能示弱,她就喜欢掌握主动权的时候,他从眼神冒火到被折腾得迷离失智的状态,每次都有一种破坏欲得逞的兴奋……果然,人都是有点破坏欲在体内的。
……
四十分钟后,今越为自己的破坏欲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她腰都快断了,累得像条狗,而他却还精神抖擞,甚至还想拉着她再来一次。
“饶了我吧,以后我都不说这种话了。”话音刚落,就感觉她枕着的胸膛震动起来,是他在憋笑。
“我跟你说正经的,咱们结婚也好几年了,什么时候要孩子?”
“随你。”
“你别随我啊,你也说说自己的想法。”
徐端直视着她的眼睛,“我觉得现在挺合适的,你马上毕业了,我也回来书城了,如果你做好准备的话,我们就一起努力。”
今越憋笑,他顿了顿,“以我们的频率,不用特意努力,应该很快就能成功。”
是的,只要他在家,她不来例假,他们基本每晚都会有。
“怀孕跟频率不一定成正相关。”
“不试试怎么知道?”
好吧,既然都想好要孩子了,俩人又来一次就直接没用小雨伞了,徐端甚至把小雨伞收拢收拢,看着效期近的就全扔了,这种东西送人也怪尴尬的,浪费就浪费吧。
第二天,吃过早饭后,今越去上班,徐端就去落实厂里的事。厂址早就选好,地也买下来了,现在厂房也建设得七七八八快完工了,他这段时间在两地跑,钱也确实挣了不少,没以前那么紧吧了。
舒今越的门诊依然是人多,自从门诊时间减少之后,病人都积攒在一起,更是看都看不完,有时候等的人多,她中午都没时间回家吃饭。
“今越啊,你上次那个同学,就是给你照相那个,怎么最近没看见她来找你了?”朱大强端着茶缸抿了两口,吐出几点茶叶碎。
“您问这个是……”
朱大强有点不好意思,“还不是我家那三小子,去年回来探亲的时候,来找我,正巧遇见你和你同学,他觉得挺投缘的,但他不会说话,就错过了认识的机会,前几天回来探亲又悄悄来这儿找我,其实是想找你同学,鼓起勇气认识一下,谁知这么多天了愣是没遇到。”
蹲点失败,回去之后沮丧得不行。
舒今越笑起来,“那他来晚了,林珍刚刚考上研究生,念研究生去了。”
朱大强瞪大眼睛,咽了口唾沫,既高兴又失望:“这女娃子真优秀,我家老三可配不上人家。”
虽说孩子都是自家的好,但这点自知之明他还是有的,林珍五年制本科毕业也才二十岁,这不是天才是啥?
“我家老三高中毕业去当兵,没读过多少书,配不上配不上。”
今越安慰他:“可他也有上进心啊,前年不是从部队里考上军校,还提了干吗?”
“不一样,他这是占了有立功表现加分,要说肚子里那是真没多少墨水,哪里配得上人家小姑娘。”
好吧,他都这么说,今越也就把话题岔开,说别的事情去了。林珍确实是考上研究生了,但她不是在国内念研究生,而是申请公费留学去的M国,布莱恩帮她写推荐信,介绍给了哈佛医学院一位教授,目前正在那边升造。
无论现在还是将来五十年后,哈佛医学院都是全世界顶尖的top院校,每年招生人数非常少,亚洲国家的学生能被录取的概率更是低之又低,更别说是中医学专业的学生了。
对别人来说,这是跨专业,但对林珍来说,全都是她自己学过的,稍微用点心就能拿到接近满分的状态。唯一缺的是科研,这块莫书逸和覃海洋杨茉莉帮她想了法子,加上布莱恩的推荐信,最终被哈佛破格录取。
这件事只是在医学界的少数人群中有点水花,因为绝大多数人都不知道国内一所普通医学院的中医系学生被哈佛医学院录取意味着什么!对于朱大强来说,他除了感慨小姑娘的优秀,也没什么别的感觉,可他们不知道的是,在未来的很多年里,这个貌似是中学西、转专业的女孩,将会给中医界带来怎样的变化。
***
今越忙着看诊和看书的时候,孩子们秋季学期开学没多久,天气一天比一天冷,明越制衣厂迎来了一年中的销售旺季。
去年明越制衣厂的羽绒服卖出好名声,市面上都流传着“明越羽绒服一件顶俩”的说法,勤俭节约惯了的石兰人,自然闻风而动。
“建设大桥底下卖羽绒服的可不少,但耐不住咱们明越牌名声大,很多人都找着过来买。”张大嫂来送东西,正巧遇到下班的赵婉秋,站在院里就聊起来。
“今年比去年又多了几个花样,更招年轻姑娘们喜欢,星期天的时候,很多女孩子成群结队来买。”别的牌子的羽绒服很少允许顾客试穿,但明越不一样,随便大家试,不小心弄脏也没关系,自然有售货员笑着出来处理。
这样的服务态度,是她们在国营商店里体验不到的。
那么,她们还有什么理由不买呢?
“正好,文明的服装店也快马加鞭装修好了,再晾几天就能正式开业,我们一边在大桥下卖,一边跟顾客说我们新店的位置,听说里头有单独的带帘子的试衣间,还有大镜子能看见全身效果,好些顾客已经迫不及待催我们快点开业了。”
赵婉秋听着也高兴,抽空去逛了一圈。
服装店所在的位置是真的好,地段繁华,正好周围又没有几家卖服装的,基本约等于没有竞争对手,一家独大。“也不知道他怎么找到的,按理来说这些地方应该不愁租客才对,像小徐那边位置比较偏,建厂便宜我能想得通。”
徐端的厂子建在南郊,场地很大,也很便宜,那一带都是工业用地,明越制衣厂也在那边,但制衣厂的规模跟他的汽车配件厂就不是一个概念。
“对了,现在外头都在说小徐的厂里要招人,是真的吗?”
今越点头,“嗯,最多两个月就能投产,是有招人的打算了。”
舒老师顿了顿,“那个……你田大叔让我问一声,他闺女现在也没正经工作,本来在学校门口支个小吃摊也还行,结果被李大妈给搅混水,弄得学校都不许人去摆了,小徐的厂里要是招人的话,看看他闺女行不行?”
除了舒今越,所有人异口同声的拒绝:“不行!”
“你田大叔的闺女其实也没外头谣传的那么不堪,其实她命挺苦的。”
舒文明冷哼:“命苦就能跟男人不清不楚?可别让她祸害自家人。”
尤其徐端风华正茂的,外头不知道多少女同志喜欢,要是安分守己的也就罢了,田美芝那种花蝴蝶,去了还不知道要闹出多少幺蛾子。作为男人,他最懂男人,徐端虽然目前看来人品可靠,但将来的事谁也说不准,尤其男人,他不能让今越的婚姻出现这样的危机。
赵婉秋和徐文丽也是同样的担忧,就田美芝那样的样貌和风情,只要她愿意,就没她拿不下来的男人。
舒今越一看他们如临大敌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来:“你们想啥呢,徐端不是那样的人,而且田美芝也不一定就是外头传的那样。”
“大家对她的印象,全部基于大爷大妈的道听途说,要说谁真看见她跟哪个男人怎么着了?那还真没有。”
众人一想也是,流言是流言,但——
“那年她跟牛小芳抢男人的事,闹得那男人背处分,牛小芳退婚,反倒是她最后拿到钱还得到众人的同情,美美的隐身在他们身后,这样的心机,你压根不是她对手。”
舒今越无奈,为什么一定要当对手?当合作伙伴不行吗?再说了,那年的桃色风波,那主任会被讹,还真不是无辜的,在婚前闹出来客观来说也是救了牛小芳一把,让她及时止损,是她自己不知感恩,拎不清而已。
不过,她还没来得及解释,门口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今越在家吗?”
众人都没想起来这把略显熟悉的声音是谁,今越那段痛苦的备考记忆率先袭击了她的大脑,她试探着叫:“王老师?”
来人正是王明朝老师,五年前她备战高考的时候,徐端把他请来帮她补习。可以说,没有王明朝老师制定专属于她的学习计划,没有他倾尽全力的辅导,今越绝对考不上大学。
那年过年的时候今越还想去感谢一下他,但他去他儿子家过年了,这几年也一直在儿子家,就连书城市的房子都卖掉了。
她以为,他们的缘分只能止步于五年前,谁知道今天居然又见面了。
但五年不见,王老师似乎老了很多,头发全白,双眼浑浊,没有了以前的睿智与冷静,只剩下焦灼和痛苦。
王老师只是匆匆打量她一眼,“叙旧的事待会儿再说,不知道今越方不方便借一步说话?”
今越带他来到客厅,给他倒了一杯茶水,“王老师有什么事您说,只要是我能帮上忙的,绝不含糊。”
听到她这么说,王明朝很是欣慰,当年只是想跟徐端搭上关系才答应给她辅导,谁能想到这几年过去了,愿意帮他的只有这个半吊子学生。
“是这样的,我闺女的病,想请你去看一下。”
舒今越见他脸上似乎有点为难,于是鼓励道:“有什么情况您只管说。”
王老师犹豫片刻,硬着头皮说:“她的病比较复杂,就是……她结婚多年了,一直没孩子,我一直也不好过问,去年俩人闹矛盾我才知道,她有个毛病,就是夫妻生活的时候会痛,然后她一直抗拒这个事,就也……没怀上孩子。”
性.交痛?
第110章 110 性.交痛&服装店开业&误切……
他说完了, 室内有一瞬间的尴尬。
王老师是真的尴尬,舒今越则是在分析他话里的信息量。
作为医生,且是有这么多年行医经验的医生, 今越肯定不会有什么特别的想法或者情绪,虽然性.交痛的病人她还是第一次遇见,但并不代表就是什么见不得人的怪病。
“这些事本来不适合我来说,但她母亲很早就去世了, 只剩我这做父亲的,你要是方便的话, 今晚我就打电话, 让她明天从京市回来,我把她带过来, 你帮她看看, 亲自问问她, 怎么样?”
太多的细节他也不清楚, 且不方便代为转达。
舒今越连忙点头,“好, 上班时间段内我都在三百货对面的今越诊所, 你们直接进去就行, 要是下班时间的话, 一般都在家, 你们也可以来家里。”
说到这儿, 王明朝终于露出今天以来的第一抹笑容,“今越这几年成长不少,大学快毕业了吧?”
“是的,马上就能拿毕业证了,谢谢您当年倾囊相授。”
王明朝笑起来, 要说倾囊相授不至于,因为他肚子里的墨水比今越以为的多多了,大部分她都接受不了,人的天赋是固定的,他能做的就是根据她的学习能力和智商因人制宜的制定学习计划,在最短的时间内,拿到最高的分数而已。
反倒是那几个被他倾囊相授辅导的学生,他才刚面露难色的说想请他们帮个忙,其实他想问他们在京市海城有没有认识名医,结果话还没出口,人家就推说工作忙,或者家里有事,把电话给挂了。
后来是他在报纸上看见舒今越的新闻和照片,这才知道自己当年辅导的小姑娘现在已经是远近闻名的名医了,想到闺女那种无法言说的病,女同志之间也更好交流,于是赶紧找上门来。
舒今越笑着跟他寒暄几句,要留他在家吃饭:“您难得回来一趟,徐端这几天也在书城,我给他打个电话,您先坐着等一会儿。”
王明朝于是就留下来,“你们结婚的时候,我该亲自道贺的,但小孙子上学离不了人接送,还望见谅。”
今越连忙笑着说他太客气啦,他本人没来,但却是让这边的亲戚代为送过贺礼的,是一把红色的铁皮水壶。
很快,接到电话的徐端也回来了,“王老师回来了。”
王明朝看着眼前这个愈发成熟的青年,“是的,回来了,以后也不走了。”
徐端挑眉,“那您住的地方方便吗,不方便的话我在金鱼胡同……”
“不用,那年走的时候,房子没卖,只是交给侄子照管,现在回来也能住,你这几年怎么样?”
徐端简单的说了自己的创业经历,王明朝听得连连点头,“你辞职的选择,后悔吗?”要是没辞职,他现在至少是处级干部,以他的年纪是非常年轻非常有前途的,未来能走到哪里还真不好说。
“不后悔,什么样的工作都是一种体验。”
王明朝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里面是一种好不躲闪的坚定,他不是在逞强,而是真的不后悔。
“现在厂子怎么样?”
“深市的厂已经步上正轨,目前精力主要放在书城的厂,正在筹备招工事宜。”
王明朝知道他不是那种自吹自擂的性格,忽然想起个事,“书城的汽车配件厂,是在南郊那一带,叫兴华汽配吗?”
徐端笑着点头,王明朝的眼中闪过一抹震惊。
心说眼前这年轻人也太能沉得住气了,不问他就只说是“厂”,但这个兴华汽配厂可不是一般的厂,据说是去年就拿下了南郊最大一块地,厂址占地四十亩,车间设计就快赶上书城市机械厂了,就连里头的工程师也是机械厂里请过去的。
“你啊,也太谦虚了。”
徐端淡淡的笑笑,转而说起正事:“王老师,您以前教授过我的机械原理至今我还印象深刻,心想要是有机会能再把您请回来该多好。”
这是橄榄枝,王明朝却愁眉不展,“你要是早半年说,我可能就去了,咱们师徒一场,我也知道你的为人,但自从曼丽生病后,我的重心就……唉,你以后为人父母就会知道。”
他进一步解释:“不知道今越有没有跟你说,曼丽的病比较复杂,除了现在这些症状,她性格上也有点问题,变得不爱说话,经常一个人坐着默默哭泣,我需要随时看着点,不然我担心她想不开。”
“你见过的,她以前很阳光开朗,现在因为生病,变得郁郁寡欢,见面你恐怕都认不出她来了。”
徐端宽慰两句,见他吞吞吐吐的,也没好细问是什么病症,当然这种太过隐私的事,今越也不会跟他聊。
晚上躺炕上的时候,他只是感慨:“可惜了,王老师以前是京大机械设计系的老师,他是我……他是徐老爷在国外留学时的直系师弟,比徐老爷有天赋,后来因为受波及去了乡下,早些年因缘巧合教授过我一些机械学原理。”
自从长大后,他已经不再称呼徐老爷为“父亲”,今越无法感同身受,唯一能做的就是别让他在负面情绪中沉浸太久,于是转移话题道:“那让他来给我做高考辅导老师真是大材小用。”
人家一肚子专业知识,工科实用技术,结果却来教她高中数理化,她要是个天才也就罢了,关键她还是块朽木,再厉害的师傅,再精巧的刻刀也雕不成漂亮的工艺品。
想想当初苦哈哈学了那么久,现在又全还回去,今越觉得,自己在学习这件事上真的挺没用的。
徐端摸摸她的头,“想什么呢,术业有专攻,不懂数理化并不影响你看病。”
今越回抱住他:“没有徐老爷的爱,并不影响你长成铁骨男儿。”
这么生硬的安慰,徐端却觉得心里暖暖的,“嗯,所以对于我们本来就没有的东西,就不要纠结了。”
没有就没有吧,学不懂就学不懂吧,其实并不影响他们在其它方面成为更优秀的人。
***
今越第二天没等到王家父女俩来看病,第三天也没有,第四天依然没有,倒是王老师给徐端来了个电话,说王曼丽不愿意回来看病,他先电话里开导她几天,等劝通了会第一时间带她过来。
虽然病人自己都不愿来,但今越对王老师女儿的病依然很上心,他作为父亲不好问得太详细,只有性.交痛这么一个症状,今越觉得比较难,为此专门找了临床妇科学和中医妇科学的书来复习,还去省医院请教覃海洋,他不仅学过妇产科学,现在干辅助生殖技术,对这些也有所涉猎。
“性.交痛要看具体情况,目前考虑最多的还是器质性病变,比如先天性无阴.道,阴.道狭窄短小隔膜等生殖道畸形,这些检查是能检查出来的,还有一个就是感染和子宫内膜异位,最后考虑心理因素,比如对性知识的缺乏、排斥抗拒,或者有过不好的体验导致心理阴影这些……”巴拉巴拉,“当然,也不排除缺乏性知识,没找到正确的阴.道入口和正确的性.交方式。”
说到这里,他也觉得有点好笑,“我上个月还遇到一个结婚半年来看不孕症的,结果一检查,□□都没破,小两口在农村长大,居然压根不知道怎么做。”
聊起专业知识,覃海洋很快进入状态,一点也没有不好意思,就是他旁边的杨茉莉也听得连连点头,今越自然更不会有什么不自在。
三个年轻人聊了大概两个小时,今越感觉自己应该是有点数了,杨茉莉忽然说:“你们还忽略了一种可能,她会不会是不够润.滑,这种也会导致疼痛。”
今越怔了怔,这倒是,不是所有人每一次都能快速进入状态,偶尔几次有这种情况是正常的,但总不可能结婚这么多年都不够吧?
“除了夫妻感情,其实我觉得她本身的状态也值得关注。”杨茉莉坐着,纤细的手指轻轻的点着桌子,“M国药理学家研究发现,口服避孕药和抗组胺药也有可能导致这个情况。”
今越虽然看过不少现代先进的药理学研究,但都是分散的碎片化知识,这个发现还真是第一次听说,连忙坐直身子,“哦?怎么说?”
杨茉莉于是把她前不久看过的医学期刊说了一下,都是谁发现的,怎么发现,有多少临床数据做支撑,她记性很好,居然记得一清二楚。
舒今越不吝啬自己的赞美:“茉莉你可真厉害!”
杨茉莉冲她俏皮的眨眨眼,“所以,到时候问诊的时候,你需要着重询问她有没有这两类药物的摄入情况。”
她之所以这么说是跟她以前在M国的行医经历有关,那边很多人药物摄入过度甚至成瘾,看医生的时候又有意隐瞒,她差点就搞出医疗事故来。
今越点头,记下她的提醒,“避孕药不必说,目前市面上能买到的,医院能开具的品种都比较有限,业内人士都知道,我需要特别注意的是,王曼丽有没有服用抗组胺药。”
覃海洋也补充道:“还有要检查一下她有没有其它疾病,比如干燥综合征和糖尿病,这两个也会导致干涩疼痛……”
今越拿着笔记本,“唰唰唰”的记录下下来,在药物这一栏打上重点标记。
又聊了半个小时,笔记本满满登登记了好几页,三个人,中西医男女科集思广益,今越觉得王曼丽的病就是再怪,也逃不出这几页了!
眼看时间也不早了,今越把笔记本收进自己随身携带的绿书包里,大手一挥:“走,请你们吃饭。”
覃海洋看女友神色,杨茉莉率先站起来,“行啊,你是书城通,你带我们去吃好吃的。”
“你俩能吃牛蛙不?”
“应该能吧,以前没吃过,正好可以试试。”
“能吃辣吗?”
“我无辣不欢,他也能吃。”
舒今越高兴,约饭就要约杨茉莉这样的,“走,带你们吃爆炒牛蛙去。”
包大姐的饭店别看是私营的,其实食材都是最新鲜且稀奇的,像这个牛蛙,目前今越就还没在市面上见过谁家有,李玉兰家已经养上了,据说是找包文贵的亲戚取过经,第一批已经上市了,刚好就卖给包大姐。
这不,包大姐的饭店现在因为一道火爆牛蛙,成为书城食客们趋之若鹜的好去处。
杨茉莉第一次见到下馆子还需要排队的,还排那么长,“咱们这要排到什么时候,下午两点?”
覃海洋正要安慰她,忽然见前面走过来一个胖乎乎面色红润的女人,她高兴的跟今越打声招呼,立马就有人带他们去楼上坐了包间。
舒今越第一次发现,包大姐这人也不是以前那么面目可憎了,嘿嘿。
很快,一顿火爆牛蛙征服了两个留M博士的胃和心,杨茉莉当即决定,下个周末她还要再来一顿,覃海洋不陪她的话,她就邀请今越一起来。
今越算了下日子,那两天正好是排卵期,“不了,那天我有事,你找别人吧。”
“有什么事?不能推一推吗?”
舒今越:“……”造人的事儿,还真不好推。
熟悉之后,她发现杨茉莉挺好相处的,就是那种很直爽的性子,也不会记仇,但再直爽,她也不能直说自已要在家清淡饮食忙造人吧。
“过段时间吧,等我忙完,我请你们再来吃一顿。”
三人这才分开,回到柳叶胡同,今越感觉自己嘴巴都被辣得没感觉了,漱了好几杯水才稍微回过味来,“辣死了,以后都不敢跟他们吃了,真是俩无辣不欢的,居然让包大姐多加辣椒,加了那么多,就跟辣椒不要钱似的。”
“小姑姑,你说什么呀?”三个小不点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正蹲在旁边看着她,小平安狗腿的给她递来毛巾,萌萌给她拍背,芽芽从兜里掏出两根细细长长手指一样的薄荷糖。
咋就这么乖呢!
果然是快到排卵期了吗,看幼崽都这么乖巧可爱!
***
又过了一个多星期,王家父女俩还是没来,今越有点坐不住了,忙过排卵期之后,她提议跟徐端一起去王家看看,这该死的责任心啊,即使她和王曼丽之间尚未形成信任与托付的关系,但她还是想去看一眼。
徐端没意见,俩人拎着一些点心和水果上门。王明朝是书城人,年轻时候虽然在京市工作生活,但他们家在书城的老宅还在,就在不远的菜花胡同,俩人来到胡同口,今越跟着徐端走。
菜花胡同就是书城市上百条胡同里非常普通的一条,但跟柳叶胡同比起来,这边的房子更破败一些,住的人也比柳叶胡同更多,这两年出租给本地人的不多,租客多是下面地州市来讨生活的,密度之大,今越也是第一次遇见。
徐端也只来过仅有的两三次,但他记忆力不错,牵着今越的手,顺利在脏乱差的环境中找到一个小院子。
王老师家以前条件还不错,只是后面没落了,手里最终也只留下一个小院子,六间房,他自己住客厅,王曼丽单独住一间,剩下的四间全租出去补贴生活了。
徐端看了心里很不是滋味,他以前一直以为去了京市后,王老师生活条件应该是很不错的。
院门是租客来开的,“你们要找房东王老师啊?他不在,去京市了。”
“知道是为了什么事吗?”
“前几天他匆匆忙忙接到一个电话,说京市的家人生病,要去照顾还是啥的,然后他收拾收拾就去了。”
见他们穿着打扮都比较体面,还拎着这么多东西,租客好奇道:“你们是他啥亲戚,等他回来我告诉他。”
今越想了想,试探着说:“我们来找王曼丽,大妈认识她妈?”
“是王老师的闺女吧?以前好像来过两次,但她好像不爱说话,整天要哭不哭的,来了几天咱们也不敢跟她说话,生怕惹她不高兴。”
徐端又打听了几个问题,见她实在不知道,也没勉强,小两口走出菜花胡同,今越总感觉不太放心。
“你先回家吧,我去厂里看看,顺便打个电话问问王老师那边。”
***
回到家,因为挂念着这事,今越一整天都无精打采,晚上舒文明说第二天要开业的事,她也听得心不在焉。
舒文明拐拐她,“你怎么了?”
“啊,没事。”
“没事是这个表情?”
今越摸了摸脸,她想说自己是真有点贱皮子,诊所和防疫站那么多病人求着找她看病她忙不过来,这王曼丽不想让她看,她还就偏偏对人上心了。
“要是没事就别想有的没的,明天假请好了吧?记得早点过去店里帮忙。”
舒文明的服装店明天正式开业,全家出动,就连刘慧芳也去帮忙,今晚开家庭会议的目的就是商量明天的分工。
“你爸在家看着孩子,做做饭,明天是星期天,孩子不上学,可千万别让他们跑去大街上。”
赵婉秋这么说是有原因的,就在两个月前的一天下午,隔壁杏花胡同一个三岁多的小男孩跟着奶奶去自由市场的时候走丢了,至今还没找到,大家也默认没希望了。
那天是赶集日,书城市周边郊县乡镇的人都来赶集,加上全市居民,市场上至少聚集了好几万的人,绝大部分还是流动人口,这年头又没监控啥的,人堆里一挤,一个错眼,孩子丢了就再也找不着了。
听说孩子奶奶当时还没当回事,以为是孩子跟着其他认识的小孩玩去了,玩够就会跟其他孩子一起回家,她自己回家后该干嘛干嘛,结果一直等到天黑,孩子爸妈下班到家没看见孩子,一问才知道孩子没回来。
一大家子赶紧叫人,沿着马路找到自由市场,把胡同里家家户户都问了一遍,愣是没问到音讯,父母这才赶紧去报公安。
很显然,舒家人也是想到这个血淋淋的例子,徐文丽紧紧把小平安搂在怀里:“李公安那么强的办案能力,至今都没能找到孩子,怕是悬了。”
她隐约知道小平安身份不简单,他比其他小孩更“危险”。
“是啊,这年头家家户户都只让生一个,谁家的孩子都是宝啊。”
“我听人说怕是人贩子干的,有些山区里头生不出儿子的人家,就专门买这种三四岁不太记事的小男孩去养。”
“这还不算最恐怖的,那些采生折割的,更该千刀万剐。”
徐文丽有点懵,“什么叫采生折割?”
舒今越咽了口唾沫,这四个字属于光看见就生理不适的程度,家里小孩又都在,她怕吓到孩子,不敢说。
舒老师爱看书,这种恶行他在书上看见过,此时想到那画面也是生理不适,“就……你们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本来还算和谐的氛围,被这个词弄得大家都不舒服起来,舒文晏紧紧搂着俩闺女,一边一个,“你俩记好了,不能自己跑出门玩,要出门都要跟着大人,不能离开大人视线,知道吧?”
萌萌小腿一踢,“坏人想抓我,我先打死他们,一拳一个哼!”
她在家里最喜欢的就是小姑父,因为小姑父会拳脚功夫,她跟着学了一手,从此就打遍全班无敌手。
可这种童言无忌大家听了却笑不出来,几岁的小孩怎么可能打得过成年人嘛?激怒了对方,说不定还要受点苦头。
芽芽就不一样了,她摇摇头,拉着姐姐的手说:“我们不能打他们,他们是大人,我们打不过的,我们可以骗他们,把他们哄得开开心心的,然后趁他们不注意的时候,在人多的地方喊救命,或者跑进去派出所找公安叔叔。”
全家震惊,他们发誓从来没有教过她这么干!
就在两个月前,所有人都没想到孩子会丢失,身边也没见过走丢的孩子,所以大家的警惕心基本为零,谁知道才五六岁的小豆丁居然就知道要智取了。
“芽芽告诉妈妈,你都在哪儿学来的?”
“爷爷讲鸡毛信的故事,讲司马光砸缸、曹冲称象,还有文彦博灌水取球,嗯还有……”小嘴嘚吧嘚吧,一下子数出七八个小故事来。
这些小故事,说实在的也就是舒老师有这个耐性,不厌其烦的每天讲每天讲,一遍又一遍,接送孩子上下学的路上,回家孩子写作业,他择菜做饭的时候。他肚子里似乎有成千上万个故事,有时候讲新故事,有时候讲老故事,所有孩子都觉得这世上就没有他不知道的故事。
舒今越小时候,也是听着这些故事长大的,她最喜欢的就是一边在小板凳上写作业,一边问:“后来呢?”
“然后呢?”
然后她的作业写得一塌糊涂,舒老师检查作业的时候都无奈了,故事她倒是听了一肚子,别人说啥都能插上两句,作业却没啥长进。
那些很多年前的画面忽然出现在脑海中,今越一下子仿佛回到小时候,抱着芽芽夸:“好丫头,以后就这么干,要聪明一点儿,不能像姑姑。”
“我要像姑姑,跟姑姑一样,做医生!”
好吧,赵婉秋来了兴致,开始教她背方歌,药性赋那些她已经背得滚瓜烂熟了,字不一定会写,但绝对会背,别人提头她就知尾。
没一会儿,今越打着哈欠回房,看了会儿书,准备睡觉的时候,徐端终于回来了。
“怎么样?”
“电话打通了,王老师暂时还不能回来,因为王曼丽做了个手术。”
今越眉头一皱,“什么手术?”
“子宫全摘术。”
舒今越正在铺的枕头忽然就一下子没拿稳,“子宫全摘术?”
“对,我也没想到。”他作为一个非专业人士都知道这个手术意味着什么。
而在舒今越心里,这何止是没想到,完全就是震惊一万年!这个手术也不是说就不可以做,跟保命比起来切掉身体某个部位,这是最有利于患者的明智选择,可王曼丽情况特殊啊。
她年纪才四十岁不到,是明明白白有生育需求的妇女,这么多年一直被不孕症困扰,她最大的诉求就是怀孕,要是子宫都没了,还怎么怀孕?
“有没有说是什么原因需要切除?”
“子宫内膜异位,是不是这个叫法我不确定,王老师在电话里也没说清,他情绪不太好。”徐端顿了顿,“现在好像有点纠纷。”
今越的眉头就没舒展开过,“什么纠纷?”
“他们去的医院是一家新开起来没多久的私人医院,负责做手术的医生好像不具备行医资质,早上进的医院,中午手术就做完了,结果王曼丽刚出病房就后悔,说她是被医生催着匆忙下的决定,没想清楚……不知真假,但王老师很气愤,现在想要打官司。”
子宫内膜异位症中某些经过手术和药物都无法治疗的性.交痛确实是符合子宫全摘术的适应症的,但是,凡事有个但是。
切子宫不是切阑尾,甚至也不是切一根手指头脚趾头,是切除一个女性身上最大的最重要的生殖器官,它不仅仅是简单的孕育胎儿的容器,还是产生月经的场所,是维持身体内部激素稳定的一个非常非常重要的器官!
这么大这么关键的手术,除非真的已经达到除了切除无法治疗她严重疾病的程度,不然没有任何一个医生敢劝切除,凡是下这个决定,都需要经过非常严格、审慎的分析和考量,且充分告知患者手术风险和收益……也难怪王曼丽刚出手术室就后悔。
从踏进医院到做手术只有短短的两个小时,除非是正在大出血等救命,不然任是谁也不可能在这么短时间内做出决定,要说医生没有责任,不懂医的人都觉得说不过去,这么短时间,全身检查结果都还没出来吧?没有结果做支撑,医生怎么做的评估?没有评估,怎么就能手起刀落?
“他们就是让她回去考虑两天,或者和家人商量一下也行啊,哪有这么着急忙慌就切的。”今越觉得,自己听着都生气了。
“不过,我们也不能听信王老师的一面之词,具体什么情况,过段时间看法院怎么判决就知道了。”
舒今越点头,但心情却更沉重了,要真如王老师说的,医院有过错,医生连行医资质都没有,医疗行业已经混乱到这种地步了吗?那可是京市啊!
“行了,别想那么多了,走到现在这个地步,王曼丽本人也有责任,你对她的病情如此上心,她却一直不愿露面让你看一下,你已经仁至义尽了。”
***
尽管心情不好,但二哥的事也是事,他的服装店今越也有股份的,她肯定要上心。
没黑眼圈,但睡不好眼睛有点肿,今越早早起来敷了个中药面膜,洗头发,画个淡妆,换上二哥今天店里主打的呢子套裙。
港风衬衫和裙子已经不适合这季节了,羽绒服也有了一定名气,不用再特意宣传,这一次开业他们重点宣传对象是一款呢子套裙。
徐端买了早饭回来,就见门口进来一个二十六七岁的年轻女人,身材娇小,脸蛋白净中又有一股沉稳的气质,齐耳短发在脑后扎了一个小髻,露出修长的脖颈,脖子上还戴着一串珍珠项链。而最吸引人的是她的全身白的穿着:上半身是一件类似西装的呢子外套,完美的贴合身形,很显腰身,下面是一条齐膝裙子,臀是臀,腿是腿的,露出的小腿里是一双肉色丝袜,搭上短筒羊皮靴,既干练又漂亮。
徐端眼里的惊艳完美取悦了舒今越,她得意的转了两圈,“二哥这次的呢子裙真显身材,照镜子我都不敢相信自己居然才一米六。”
说实在的,要是不知道她的,还以为她至少一米六五。
二哥的眼光是真的很好,非常好。
舒家女人们都穿这么一身呢子裙,或白或黑或红,配上各种风格的项链耳钉和手表,洋气得不得了!男人们则是统一的呢子大衣西装裤,瘦老头穿着像个退休老干部,中等个子的舒文明穿着像个乡镇企业家,出色的徐端穿着,则像时装模特……明明是同一套衣服不同大小,穿在不同的人身上能穿出不同的气质。
今越再次感慨,这钱二哥不赚,天理难容。
这不,一家子刚走到门口,立马吸引了邻居们的注意,知道是文明的服装店里开始卖的新款,当即就心动不已。
徐端的样貌和身材他们没有,但舒文明和舒今越徐文丽刘慧芳这样的“普通人”,他们自诩不比他们差,穿起来肯定也像他们一样好看。
“行,咱们都是老街坊了,你们要的话就便宜拿去吧,女款套裙28块,男款大衣36块,西装裤16块。”
众人顿时有点犹豫,这可不便宜,但……想到前年买的明越羽绒服,这都两年了,颜色还是那么鲜艳,版型基本没怎么变过,就连蓬松度和保暖性都还跟新的一样,再穿四五年不成问题。
“就跟羽绒服一样,估摸穿四五年,这一套平摊到到每一年里,也就是五六块钱,值啊!”
舒文明继续道:“今天开业,一律九五折。”
女人们顿时下定决心:“那行,给我拿一套慧芳这个号数的。”
“我要婉秋婶子这样的,我胖一些。”
……
于是,又是新衣服还没穿出柳叶胡同呢,生意就来了,舒文明笑得嘴巴咧到耳后根。
事实证明,这次的款又押对了,模特也找对了,他们一家子走到明越服装店门口的时候,那里已经排起长长的队,都是提前收到文明的宣传单,知道今天开业第一天会打九五折的。
新桥街道的都知道舒文明说话算数,他们家小卖部第一天开业也是说打折就真打折的,今天的服装店肯定也是说到做到,一传十十传百,就大家都知道服装店打折的事,一大早就来排队等着……生怕重演小卖部开业当天的情形,吃的用的等两天没啥,但新衣服大家都是等着穿的,多等一天心情都不一样。
门一开,炮仗一放,三家服装店开始营业。
顾客们蜂拥而进,每家店都有四个试衣间,拉上帘子谁也看不见谁,穿出来还能在大镜子里左看右看、各个角度的查看效果……当然,更少不了一群年轻漂亮嘴又甜的小姑娘上来一阵夸夸。
最终,但凡是试过衣服的,都会买。
成交量太大,收银的都忙不过来,今越就在二嫂身边帮她收钱,二嫂算账都比她快,俩人打配合忙到中午一点半才吃上饭。
舒老师送来的饭菜,还温在保温桶里。
而另外两个店的生意也是一样的火爆,收银台前就开始排队,算是书城市各大服装商店的一大盛景。
闭店的时候,全家人累得腰酸背痛,舒文明还在店里算账,文丽就带大家下馆子,饱餐一顿。
“萌萌芽芽这几天就回家住吧,妈妈不出差了,好不好?”刘慧芳牵着俩闺女的小手,不舍得放开。
“好哒,抱小枕头。”
奶奶给她们一人做了一个小枕头,用的时间久了,已经用出感情来了,每天睡觉不枕着就觉得缺点什么。
等他们一家四口搬着几大包的孩子物件回杏花胡同,今越也累得不想动了,她甚至都等不到二哥回来问问营业额,回屋倒头就睡。
一直到第二天休息了一天才缓过来,“二哥夜里三点多才回来?怎么会这么晚。”
徐文丽捂着嘴笑,圆溜溜的大眼睛里是盛不住的喜悦。
今越灵机一动,“难道是数钱数到那个时候?”
徐文丽点头,看周围没人,才悄咪咪说:“他数得手都快抽筋了,今天白天赶紧去银行给存了,放家和店里都不安全,更别说厂里。”
舒今越挑眉,心说这三个地方都有带锁的柜子,这得多少钱呐,才会让他觉得这么不安全。
徐文丽伸出几根手指头迅速的幅度非常小的晃了两下,动作快到今越眼花。
“多少?”
“三万六千八百四十六块。”
“啥?!”舒今越这下是真的站不稳了,“二嫂你确定没多说一个零?”
徐文丽难掩激动:“没有,我确定!我昨晚知道的时候差点就叫出来吓到小平安了,还是你二哥捂住我的嘴……但从凌晨三点多到现在,我一分钟没睡着,这心头咚咚咚的狂跳。”
一天的营业额,三个店,就达到了三万六千多将近三万七,这是啥概念?舒今越一下子觉得,自己以前觉得卖药的钱好赚,还是天真了。
“一天咱们就算三万六,按照咱们不算低的定价,每个顾客平均算36块的消费,三个店,昨天刚好10个小时的营业时间,相当于每个店每小时就要成交34位顾客,那就是平均两分钟不到就要收一个顾客的钱……呼,难怪我说这么累呢,缓了一天都没缓过来。”
舒今越觉得,自己的数学在此刻达到了巅峰。
“你真厉害,我都算不出来,就只知道厉害,嘿嘿!”
营业额这么多,今越作为大股东也大概知道成本线在多少,可以说他们光昨天一天就赚了很多人十年都挣不到的钱。
二哥发了,就等于她发了。
***
等服装店正式步上正轨,已经是两个月后的事,而这个时候,舒今越顺利拿到了大学毕业证,正式结束实习,成为一名防疫站专家。
上班时间还是按照徐端谈判的那样,待遇也不变,她只是再也不用做防疫站里的常规工作,什么卫生监督什么传染病监测的,朱大强和刘进步处理不了的情况,她会帮忙做一下,平时都只用看好自己每周两天的门诊就行。
“要我说啊,我连防疫站的编制都不想要了,但辞不掉啊。”
徐端好笑,“你们马主任和刘书记就不会放你,他们上面的领导也不会同意。”
有她在,每年防疫站的数据都要好看很多,更别说因为她给系统内同事领导看病带来的隐形福利,说通俗一点换谁来当领导都恨不得把她供起来。
“听胡阿姨说,前几天卫生厅又跟她要人,要把你调到省医院去,让你破格当科主任,她没同意。”
舒今越连忙点头,她是真的一点也不想去大医院,当主任也不行,“你都不知道莫书逸现在有多忙多累,青青生孩子的时候他都是从抢救室里跑出去的,去看了一眼又立马回科室,接着写抢救记录。”
当然,这样做的前提是病人已经抢救过来了,并且交给技术过关的医生守着,他才能抽出那么几分钟。
“心内科的病人,分分钟就要抢救,可能上一秒还在吃饭聊天,下一秒立马就不行了,心内科的医生值夜班基本都会被吓出心律不齐和早搏。”
徐端拍拍她肩膀,“你的职业,你自己选择,我还是那句话,脏活累活交给我就行。”
“现在我风华正茂青春貌美,哪有什么脏活累活,当真有一天我病了瘫了,你能给我端屎端尿给我擦洗给我吸痰那才叫脏活累活。”
徐端严肃起来,拧着眉头,“胡说。”
他的苏今越,一定会平安顺遂,长命百岁。
“对了,王曼丽的官司赢了。”
舒今越心头一跳,这并不是一个好消息——这说明是一场误切,她好端端的子宫就这么白瞎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