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舅舅请讲，晚辈洗耳恭听。”


    柳声心道，区区小女子，即使再厉害，难不成还能翻出天来。


    他们不过是碍于面子不愿把事情弄得太僵，但他既然来了，该给面子的，是他们才对。


    “女子立世，以何为重？”


    林余了然，这是讲理讲不过她、不敢和她正面交锋，现在想拿道德绑架那一套来压她。


    什么温良恭俭让，女子无才便是德，亲情、爱情，在家族利益，家人安危面前挡了道，统统都得让开！


    她起身：“王爷在上，高堂亦在，我且姑妄言之，若有不当，还请海涵。”


    祝长卿不耐烦：“要说赶紧说，大家都等着你，有意思么。”


    凌南王妃训道：“长卿，注意仪态。”


    柳声笑了下，看似缓解尴尬，实则添一把火：“无妨，世子爽朗，和大外甥女的沉稳倒是对比鲜明啊，日后府上怕是少不了热闹。”


    林余当做没听见。


    “愚以为，女子入世，所重有三，德、才、情；小女子不才，三者皆备。”


    “三舅舅放心，我定会光耀林家，不负王府。”


    与其兜来转去，不如她帮忙直接点破。


    凌南王和凌南王妃已经见怪不怪，林余下一句要说的话，没人能猜到，只需做好被惊到的准备。


    众人的目光一下落在柳声身上，他感到几分棘手。


    本想着从她知书达理处劝她以大局为重，主动退了与凌南世子的婚约，让给林晚晚，没曾想她果然不好拿捏，脸皮竟厚到这般往脸上贴金，反咬一口倒逼他承认她的合法地位。


    他得好好措辞，不能再让她抓住破绽。


    一旁，祝长卿呵笑，果然还是一如既往不要脸。


    他安慰林晚晚：“你放心，我定不会娶她，要是父王母妃应允，我当即一头撞死在柱子前。”


    林晚晚急道：“世子不可胡说，晚晚自是信你。”


    二人目光相对，身子不由又靠近了几分。


    这大半月里，林晚晚一直在王府养伤，和祝长卿朝夕相处，私下无人的时候，两人的距离比起现在，不知还要近上多少。


    林余垂眸，拿起茶杯小抿一口，放下时使了巧劲，让茶水溅出来几滴，不偏不倚往祝长卿身上泼去。


    祝长卿手上沾了水，目光转过来，对上林余一脸无辜的表情，立刻明白过来。


    “林余，你又在搞什么？”


    “世子何意？”


    “你！”


    林晚晚拉住他，示意不要：“世子，你先去换身衣裳吧。”


    “看在晚晚面子上，我不与你计较。晚晚，你和我一同去。”


    林余：“不许去。”


    林晚晚：！


    她在发什么疯？这里这么多位高权重的长辈，她凭什么命令自己？


    林晚晚挤出一丝微笑：“姐姐，你刚才说什么？”


    林余笑不达意，提高了音量：“不许去，王府不比家里，注意仪态。”


    他俩私下如何她管不着，但在眼前，少拿亲近恩爱一套在她面前显摆。


    林晚晚气恼，这是在明着说她不懂事不懂礼，可不懂事不懂礼的明明是她啊！


    凌南王妃注意到这边的小动静，问：“长卿，好好的怎么突然要去换衣裳？”


    林余一点也不担心祝长卿会把她拖下水，毕竟就算他说了也是没证据的事，反倒显得理亏。


    退一万步讲，就算她承认，一个不小心也能解释过去，祝长卿在这胡搅蛮缠，倒显得没度量。


    果然，祝长卿只是气鼓鼓说着没事。


    但他有洁癖，过了没一会儿，便找了个由头离开更衣。


    这边柳声也想好说辞，正要开口，柳家先辈拦住他。


    “王爷，老朽有几句话想说，不妥之处还望见谅。”


    凌南王示意无妨。


    “谢王爷海量。”


    他看向林余：“老爷子我一把年纪了，脸皮够厚，这些话让我来说。”


    “你妹妹在王府游园会上，为护凌南王妃，舍身挡箭，命悬一线，现在身子骨受损，日后怕是会留下后遗症。”


    林余扫了一眼面色虚浮，但内里一看便康健的林晚晚，点头道：“外祖父说的是，我定会提晚晚妹妹寻一门门当户对的佳婿。”


    柳家先辈一拍桌子，把众人都吓了一跳。


    碍着辈分，凌南王没说什么，心里却道，这些话还是要豁得出去的人来说啊。


    柳家先辈指着林余：“可你现在说的做的，桩桩件件哪件不是让晚晚委屈的事！”


    “凌南先祖和林家确实定下婚约，但若我没记错，先辈说的是林家嫡女，可没说是你林余。”


    林余冷然，假面终于装不下去了？


    现在她嫡女的身份都不要脸的想染指？


    “外祖父慎言，我虽年长晚晚不多，但哪怕只是早一刻，我也是她叫了二十四载的姐姐，整个洛水，应当没人不知。”


    柳家先辈嘲讽：“我只问你，现在林府的当家主母是谁？”


    林余没答，不能掉入他的语言圈套。


    虽然柳姨娘不是实际管事，但名义上的当家主母是她，林晚晚非要争个嫡女身份，只要脸皮够厚，家族里支持的人够多，又怎么不能算是嫡女。


    果然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场上剑拔弩张，柳姨娘想要开口，被林老爷眼神示意不要。


    “二叔公，您这话严重了，小辈不懂事，和她们细细说道就好，别动怒伤了身子。”


    林老爷不开口还好，一开口，柳家先辈找到了喷火对象：“林昭，当初你带绾绾走的时候，是怎么向我柳家保证的，说绝不让她受一点委屈。”


    “你看看她，从跟你走到入门，吃了多少苦，现在，她的亲生女儿都差点死了，只是提这么一个小小要求你都不能满足，你看你做出的好事！你到底还有没有良心！”


    林老爷被呛，一口气喘不上来，柳姨娘赶紧上前帮他顺气。


    林余见阿爹难受，心里亦不好受。


    “您是长辈，按理我不该和您辩解，但您这般不尊重先母和父亲，我亦没什么和您好讲。”


    柳家先辈重重跺着拐棍：“林昭，你看看，现在还是在外头就敢这么出言不逊，将来还得了，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女儿啊！”


    林晚晚红了眼：“姐姐，你们别吵了，我…我不嫁了。”


    柳声：“胡闹，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林晚晚大滴眼泪落下：“我不想你们因我不和，这事便到此为止，是晚晚福分薄，和世子有缘无分。”


    凌南王亦道：“谁说的，你救了王妃一命，是王府的恩人，王府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千万别多想。”


    柳声：“林大小姐，事到如今，你还要坚持你可笑的想法么？”


    在座的，除了你自己，谁会自心底欢喜你嫁入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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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余克制着要把鞋底往他脸上拍的冲动，在场的哭的哭，闹得闹，煽风点火的煽风点火，凌南王妃轻轻摇头，示意她先冷静。


    冷静？


    再静下去她一家人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林老爷愧疚拉着她：“余儿，是阿爹没用。”


    “阿爹，此事和你无关，是他们仗势欺人。”


    柳姨娘：“这里是王府，你瞎说什么？”


    “谁接话谁心里有鬼，说的就是谁。”


    柳声也摊牌，接道：“是又如何，柳家正得当今圣上恩宠，朝堂上下，谁人不知。林晚晚想当世子妃，怎么就配不上。她身后除了林家，还有我们，而你除了牙尖嘴利能挣那三瓜两枣，还能给王府带来什么。”


    “日日抛头露面，哪里有半点大家闺秀之风，是你担不起林家嫡女的名头！”


    好，很好。


    上来还客气一下她有林下之风，现在是一点情面也不打算留了是么。


    柳声看着冷脸上前的林余，有些没底：“你，你要做什么，我是你长辈，说你几句还说不得了？”


    林余扬起手，一个巴掌干脆利落落下，在众人的震惊中，给他另一边脸也打了一巴掌。


    柳声和柳家先辈都愣在原地忘了反击，她怎么敢啊，她怎么敢！


    凌南王：“林大小姐，你这是做什么？”


    “王爷王妃莫怪，民女并非冲动行事。”


    “长辈训话，小辈自然要识理听着，可若长辈嘴里喷粪，有辱先辈，作为晚辈自然也要懂礼出手制止。”


    “三舅舅，你现在清醒了吗？需不需要我再帮帮你？”


    柳家先辈气得胡子飞扬：“你蛮横！”


    林余冷冷扫过去：“您一把年纪了，言行上最好也注意点，我的手可分不出年纪和力道。”


    柳声反应过来，扬起手就要打：“反了你，今日我还教训不了你。”


    林余抬手挡住迎来的巴掌，反手一推把他推开。


    啧，书生就是虚浮，她都没用什么劲儿。


    素兰怕她吃亏挡在她身前，一旁林晚晚却冲上来将她撞开，挡在二人中间，掰扯着：“姐姐，你不要这样，有什么冲我来，不要打三舅舅。”


    可笑，现在要动手打人的是她么。


    她冷声道：“林晚晚你让开。”


    林余伸出手要推开林晚晚，手还未碰到，林晚晚却突然飞出去，撞到一旁柱子上，当即磕出了一道浅浅的血痕。


    换好衣裳的祝长卿刚回来，就看到这一幕，当下心疼得不行，冲过去将林晚晚护在怀里。


    “林余，你发什么疯！晚晚身子弱，哪里经得起你这野蛮女子的力道，你还有没有点良心！”


    “世子，我没事。”


    “晚晚，你别说话，我们都看着，不可能让你白白受欺负，今日，她必须给我们一个说法。”


    林老爷哀叹：“王爷，王妃，今日让你们笑话了，这是我们的家事，不敢再在你们面前叨扰，还请允许先行离开处理。”


    凌南王：“林老爷严重了，未来既是一家人，现在如何不能也算是呢。”


    “长卿的婚事是凌南王府的大事，除夕之时，也是举办之时，决不能含糊。距离现在不过两月有余，我们需要时间准备，不能再拖了。”


    林余望着惊恐的素兰，问：“有没有伤到？”


    素兰连连摇头：“大小姐，你没有推二小姐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