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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真少爷,但不可名状》 第51章
整个医务室都乱了套, 只有江秉烛在这个时候,还将关注点放在魚上。
——怎么可以有人心这么大的!
医务室的其他人简直满脑袋问号,不知道这家伙的神经有多大条, 才能对周围的一切视而不见。哦不, 江秉烛看见了,他甚至嫌倒下的银杏树挡住了光呢!
周夜闌却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朝窗外轻轻一挥手。
一颗颗断裂的银杏树像是被无形的力量扶起, 原本狰狞的断口处冒出无数细密的纤维, 像是肆意生长的新枝, 在日光中向上蔓延,将断为两截的树干连在一起。
数秒之后,一颗颗银杏树便恢复如初,树干上找不出一丝伤口。新的叶片从枝桠上长出来,与将凋零的黄叶交错着,给窗外添上了新的色彩。
“这样或许会好些?”周夜闌问。
他的语气很轻松,仿佛只是在请人点评一道菜的咸淡。
“还可以。”江秉烛满意地点了点头。
周夜闌似乎就是这样,所做的事情, 总是很和他心意。
尽管有些记忆已经被遗忘,但周夜闌和自己之前就认识,这已经是不需要怀疑的事实。
他们不仅共同认识着大领主, 听祂的语气, 双方还是相当亲密无间的合作关系。
只不过,江秉烛对这份合作是否亲密持有怀疑。
他拥有忠誠的信徒、也不缺从属的敬畏——因为他满给予愿望,也掌握代价。这份关系由因欲望而生、因权柄而稳固, 和人类常说的“信任”两个字并不沾邊, 因为力量的差異, 也谈不上什么戒备。
但周夜阑不太一样。即使在少有的记忆碎片里, 江秉烛夜很清楚地感覺到自己与他相处时的试探与提防,对方也是一样。
明知彼此危險,但仍然選择同行嗎……?
这是很有意思的关系。
江秉烛对自己过往的记忆很少有探知的欲望,不论是那些他遗忘了的,还是因为种种原因,不曾被他清除的。
偏偏这次,他从蓝色的金魚上移开目光,眼神落在周夜阑身上。
他有点好奇了。
“你记得多少?”江秉烛忽然没头没尾地问。
周夜阑笑了笑:“一部分,相当有趣的一部分。”
这邊的两个人说话简直像是在打哑谜,但其他人的心思此时根本不在这份难测的对话上。更惹人注目的,显然是这个金发男人抬抬手,就能讓断木重续的能力吧!
这是什么異能?可不可以用在人类身上?但哪怕只是修复树木,谈笑间做到这种水准,他的实力也必然深不可测。
眼前的这个人,究竟是什么等级的存在。更重要的是……他为什么会对江秉烛一个普通人如此特别!
江家三人的目光都被牢牢地吸引过来,严清嘉和江知衍在重新思考江秉烛的价值,而江亦宁则在心底疯狂地呼叫先知。
他实在想不明白了,江秉烛怎么有这么好的运气!
剛剛的情况那么危急,他都覺得这家伙必死无疑了,竟然还能出现一个高手过来救他!
这家伙,不会就是凭借这种逆天的运气,才一次次从危机里逃生的吧。
江亦宁觉得自己找到了真相,他立刻尝试联络起先知,看看有没有徹底干掉江秉烛的方法。
然而,从周夜阑出现的那一刻起,先知就没有回复过他,江亦宁寻找半天,也只找到了一条先知紧急留下的消息。
“我感受到很危險的存在,近期都会陷入沉睡。但我主接受献祭后,或许已经部分苏醒。你可以试着向祂祈祷,方法如下……”
没办法立刻与先知进行沟通,江亦宁叹了口气。但是,可以向一位真正的神明进行祈祷,这讓他惶恐,更多的却是期待。
就像先知说的,他如果一早便参与、并且帮助了神明的复苏,那么等祂重临王座时,自己也将获得许多好处!
而这还是江亦宁第一次从先知那里,得到祂所信仰的神明的信息。
诡異世界有着十一位神明,但先知供奉的那位主,似乎是因为另一个存在设下的阴险陷阱而不幸陨落,先知因为当时距离战场足够远,才侥幸逃到了这个一般不会有人注意的、以人类为主的位面,此后再也不敢与诡異世界建立任何连接。
祂蛰伏了几百年、甚至更久,久到人类的社会都经过了几轮更迭,才终于等到了一点机会。
祂告诉江亦宁,自己所信仰的神靈的名号是——光与火之神。
江亦宁看了看先知留下来的消息:“……”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这实在是个好中二的名字。但出于对神靈的崇敬,他選择忽视这点小小的问题,依照先知教给他的方法,在心底虔誠祈祷。
他的心愿有很多,想要成为最强的异能者、想要获得所有人的喜爱,但在此刻,江亦宁最大的愿望,便是清除掉一直拦在他面前、讓他感受到威胁的真少爷江秉烛。
为此,他可以奉上许多供品。
哪怕要以活人为祭……江亦宁暗自想,自己身邊也不是没有合适的人选。
他靜下心,陷入虔诚的祈祷。因而,并没能听见来自中樞局员工惊喜的呼喊。
“周顧问!”
这句话一出,那些从京城而来、各怀鬼胎的人全都停下了思索,再也顧不上遮掩自己的视线,纷纷看了过来。
——这就是周夜阑?
京城那位人人想见的、却行踪难测的周顧问?
以这位金发男人剛才展现出的实力,如果说是周夜阑,那确实合情合理。
可是,这位京城权贵千金难见一面的周顾问,却表现得和江秉烛如此熟悉,甚至会因为他的一句话就让断木重生。
尽管不知道江秉烛这么平平无奇的一个人为什么总有机会得到大佬青睐,但这是不是说明……拉拢江秉烛,比拉拢周顾问会更加直接、有效?
黎双白不动声色地往江秉烛身前站了站,遮挡住那些试探与打量的目光。
在他看来,江秉烛需要应付希格尔德那样的高位存在已经非常辛苦,京城那些人的揣测,只会让他徒增负担。
但鬼火青年陆文泽已经冲上来了。他一边心有余悸地看着江秉烛,一边看向周夜阑。
“您就是周顾问了?幸好您出现得及时,不然,刚才那些异能相撞,真是要出大事了!”
“既然你也清楚,”周夜阑微微笑着说,“那么,就暂且不要动用异能了。”
陆文泽听得云里雾里,刚想再说点什么,忽然觉得身上有哪里不太对劲。
他愣住片刻,下一秒愕然发现
……他感受不到自己的异能了!
然而,他之前所支配过的那些诡异生物却还还在他的身边。似乎感受到了他异能的消失,一个接一个地抬起头,身上不断长出眼睛与利齿,原本被驯养的无害形态消失得十分徹底。
陆文泽一阵毛骨悚然。
如果动用不了异能,他现在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普通人!他该怎么面对那么多诡异生物啊!
他有心去求周夜阑,但金发的男人不为所动,只是有一搭没一搭的,和江秉烛聊着什么让人不太能听懂的话题。
陆文泽心念电轉,立刻轉向江秉烛:“江同学,刚刚的事情是个误会,我真的非常抱歉。你看……”
江秉烛却也没有理他。
在和周夜阑聊天的空隙里,他的视野中出现了一个新的、不断跳动的、像是火苗一般的小小光点。
江秉烛心念一动,便看见同样的光点不仅出现在自己面前,也浮动在公寓的魚缸上方。他的金魚一号正不停地跳跃着,试图够到水面上的光点。
他的金鱼很有干劲,一次跳得比一次高,甚至有一次,将将要擦到光点的边。
看起来,真的很努力了,甚至还有点辛苦。
于是江秉烛懒懒地抬起手,指尖轻轻一勾。
空中跳动的光点仿佛感应到了什么,立刻向他漂浮过来,融进他的指尖。
“扑通”一声,金鱼落回水下,力道极大地甩动尾巴,拍击着水面。
江亦宁的声音通过那个象征祈祷的光点传过来。江秉烛笑了笑,俯视着自己的几条金鱼。
看吧,他就说。
养鱼是能带来很多乐子的。
——
在医务室待了一段时间后,经多方商讨,中樞局还是决定将后室的幸存者转移到指定的地点去观察几天,避免他们因为后室的经历,遭受新的污染。
前几周抓获的圣教的信徒便被看管在那里,效果非常好,没有出过什么岔子。
中枢局派了专车接人,一切都准备得十分全面。
反正目前也没别的事,江秉烛对于这类安排没什么异议,回公寓拿上自己的鱼后,随手拉开了一辆车的车门。
他刚坐进去,便有另一个人飞快地跟了上来。
陆文泽脸上挤出一个笑:“江同学,关于我的异能……”
“那是你的事,”江秉烛慢悠悠地说,“我只是一个异能平凡的普通人。”
这么明显的事,他能看不出来嗎?
陆文泽被狠狠噎了一下。
但他还指望着江秉烛替他说点好话,好让周顾问恢复他的异能呢!
没办法,陆文泽只能忍气吞声,试图找到更合适的机会,和江秉烛进行交流。
可还没等他想好下一次该怎么开口,行进中的车身忽然左右晃了一下。
陆文泽的脑袋撞上车窗,没好气地朝司机骂了一句:“你干什么吃的?车都开不好了吗!”
出乎意料的,连司机都没有回应他的问话。
陆文泽更烦了,带着戾气看过去,正要开口骂人,却在抬眼的一瞬间,整个人僵住。
他愣愣地看着车窗前面,几道从海平面上拔地而起的、由海水凝成的涡旋,大张着嘴,忽然失去了言语。
——这、这又是什么鬼东西?
“啪嗒。”
一声不详的响动打断他的思绪。
水雾在四周弥漫开来,一条鱼突兀地砸在车窗上,身体因为碰撞而断成两截。殷红的血迹顺着玻璃蜿蜒而过,留下一道触目惊心的痕迹。
紧接着,越来越多东西从天而降。鱼、虾、其他的甲壳类生物……它们像是一场暴雨,密密麻麻地、不停地拍打在车窗上,完全遮挡住了里面人类的视线。
陆文泽只能看见车窗玻璃上被砸出的一道道凹陷与裂痕,外面冰冷的水汽顺着缝隙漏进来,几乎要冻住他的骨髓。
这是诡异事件,一场大规模的诡异事件!
陆文泽心跳得更快了,他的嘴唇在颤抖着,整个人被未知的恐惧侵染。
而一道暴怒的声音如雷声般“轰隆隆”的降下,像是一道不容置喙的神谕。
“我主将自沉眠中归来,而你们,将以灵魂,为祂铺就归途!”
完蛋了!
陆文泽是去过诡异世界的,这个阵仗,完全是被卷进了邪神的仪式里啊!
他绝望的想着,眼角的余光却忽然注意到了坐在自己旁边的江秉烛。
他仿佛对外面灭顶的风雨毫无所觉,手里捧着一个大点儿的鱼缸,靜静地坐在后排座椅上。
听见越发响亮雷声,也只是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看着鱼缸里那几条格外漂亮的金鱼,问:“你们下一次,能不能换点新的台词?”
【作者有话说】
前段时间的更新有点太阴间了,我调整一下更新时间,大概每天中午或下午更
第52章
在那一刻, 陸文澤以为自己是幻听了。
若非如此,怎么可能有人在这种陸地上出现海水聚成的龍卷风,天上下鱼雨的情况下, 还在说一些有的没的!
周围乱糟糟的, 风在呼啸,车窗上的海洋生物越堆越高,他们的周邊也被淹没了, 车门被堆积的鱼类堵得死紧, 不论再怎么用力都没办法推开。
除了他与江秉燭, 车中还有负责开车的中枢局的员工和两名普通人。
陸文澤现在快恨死几十分钟前,把A班学生挤下来的自己了——如果有别的异能者在,他们至少还能想点办法!
眼下,普通人肯定是指望不上了。
陸文澤只能去联系司机,那好歹也是个异能者。可是司机根本没有理他,反而像傻掉了一样看着窗外:“鱼、鱼……”
窗户上全都是鱼,浅海的深海的都有,陆文澤不知道他什么意思, 只好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去看。
那也是條鱼,应该已经死透了,因为肌肉在痉挛, 身体时不时抽搐一下, 就仿佛还活着一样。
它的眼珠子被挤出了眼框,只留下一根神经还连着头。鱼身每一次弹,那颗眼珠子也要跟着晃几下。可那明明是條刚死的鱼, 眼珠竟然已经全白了, 还会反光, 有点像是颗昂贵的真多麻珍珠。
怪好看的呢。
死鱼眼上光芒闪动, 里面似乎有什么画面。陆文泽不由自主地站起来,往驾驶座的方向靠近。直到脸和那位司机贴在了一起时,他终于看清了鱼眼上的画面。
——那也是一條刚死的、不断抽搐的鱼。
它白色的眼睛掛在眼眶外面,上面反射着让人移不开眼的淡蓝色的奇异光泽。
再往细看,那颗鱼眼之中,映着的还是死鱼。
死鱼、眼睛、死鱼……
陆文泽已经数不清楚,到底有多少条死鱼、多少只眼睛。他甚至覺得,所有鱼的眼睛都开始发光,而他是置身海底的采珠人,沉浸于珍珠美丽而令人晕眩的光泽中,就要这么一直一直地看下去,像那个司机一样……
等等!
陆文泽猛然惊醒,他狠狠地咬了一下舌尖。蔓延在口腔里的血腥气令他捡回了一丝神智,他立即闭上眼,猛地靠回车后座上,根本不敢回想刚刚所见的一切。
——是汙染!
那些从天而降的鱼虾,每一只身上都带着汙染。
如果不是在诡异世界培养的警惕救了他一命,恐怕现在他已经会和那个司机一样,盯着前面的死鱼,直到自己也被汙染同化,成为差不多的怪物。
劫后余生的陆文泽大喘着气,转动着右手中指上的那枚戒指。
这还是他在诡异世界时,幸运得到的一项馈赠,可以在危难关头向至高神的从神艾瑞斯大人傳讯,或许能让祂救自己一命。
陆文泽本来不想动用这样的珍宝,但是到了现在,再不动用,他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他正要激活戒指,可不知是他手上出了太多汗,还是被污染的空间中令藏玄机,那枚戒指竟然脱手而出,在地上滚了两圈,全然不见踪影。
倒霉得简直像恐怖片里,关键时刻永远掏不出钥匙的主角。
陆文泽急得什么都顾不了,趴在地上伸手去够自己的戒指。但车内的地板似乎也被外面的风雨影响,变得濡湿而滑腻,他伸手没有摸到戒指,只感覺到一片软烂的水草附着在礁石似的物质上。等他把手抬起来,才看见指腹一片鲜血淋漓——是被车下面的礁石刮伤的。
就在这时候,他听见旁邊的江秉燭轻轻“诶”了一声。
那家伙还是抱着鱼,既没有被污染,也没被吓晕过去。他微微侧过头打量着陆文泽,一双眼睛里写着点疑惑,像是在好奇他为什么要趴在地上。
“既然清醒着,就来帮忙啊!”陆文泽朝他怒吼道。
紧接着,他突然想到了什么,猛地看向江秉燭:“对了,周夜闌呢?把周顾问叫来!”
“你不是跟他很熟嗎,让他来救救我们啊!如果不是他把我的异能封了,我们早就逃出去了,怎么还会像现在这样——”
“不是哦。”江秉燭打断他,平静地说,“你即使能用异能,也出不去的。”
他说着,用指尖轻轻敲了敲鱼缸的一侧,嘴角掛着一种很难琢磨的淡淡笑意。那一尾泛着淡蓝色的金鱼撞过来,带有一股隔着玻璃跟他同歸于尽的气势。
都什么时候了,养鱼佬还有心情玩鱼?!
陆文泽既气江秉烛的粗线条,又恨他连一点面子都不给自己留。但他现在能想到的唯一一点获救的希望,都在周夜闌身上了。为此,陆文泽强忍着愤恨,继续请求道:“我知道你对我不满,但现在出现的诡异生物很危險,我们必须请来周顾问,才有脱險的可能。再不联系他,就真的晚了!”
江秉烛:“你是要我给他发个消息么?”
陆文泽:“。”
“你们就没有一点别的联系方式了嗎?信物,羁绊,隨便什么都好!只要能让他知道这里有危险,让他赶过来!”
“那很麻烦的。”江秉烛想了想说。
他知道人类的异能者之间会建立亲密的纽带,这样不论对方在哪里,都能隨时探知到彼此的行踪。
哪怕没有以前的记忆,江秉烛也觉得,自己是不会和周夜阑之间建立那些所谓的羁绊和纽带的。
他们的合作或许很默契,但对于他们这样天生的诡异来说,同行的路注定是短暂的。就算他们为了杀死那些旧神而联手,在成功之后,也必然要为剩下的权柄刀兵相向。
——因为争夺权柄本身,才是他们这种存在刻在每一寸血肉里的天性。
只不过,江秉烛罕见地努力回忆了一下,并不记得在诸神陨落后,自己还和诡异大陆的存在有过权柄上的纷争。
那时到底发生了什么?江秉烛有些出神。
与剩下十位旧神的神战旷日持久,哪怕是他,也无法记清其中的所有细节。
但时至今日,他仍然对神战结束后的那一幕记忆犹新。
大领主、阿德莱亚、艾瑞斯、林赛……在那片因神战而完全改变了形貌的大陆上,所有生灵匍匐在地上,亿万万信徒们虔诚地在跪拜在神殿前,口中高呼他的尊名。
他隐约觉得,似乎该有人站在自己身边,或是对立,或是并肩。
但是都没有。
有的只是数不清的生灵向他俯首,庆贺他击败所有旧神,掌控了世间一切权柄。
从那一刻起,他们称呼祂为——
“至高”。
——
车外的鱼雨还在下。陆文泽没有任何视野,只能凭借听力,判断出那些陆地上的水龍卷正在向他们靠近。
他还是找不到那枚来自艾瑞斯大人的戒指,而另一个可以指望的江秉烛,除了说了些没头没尾的话外,就再也没有反应。
陆文泽觉得自己要疯了——他从来没有遇见过,世界上这么难以沟通的人类。让他继续和江秉烛聊下去,他宁愿去直面诡异生物的污染!
但是,这条路走不通,他还有什么办法,能从这次的诡异事件中存活下来呢?
求生的信念驱使陆文泽思考着,他想起雷声降下时的那句话。
——“我主将自沉眠中歸来,而你们,将以灵魂,为祂铺就归途!”
他刚刚听到时,便将之认为是一场向邪神进行的生祭。可发展到现在,隨着越来越多的诡异现象出现,他反而想起来,自己在诡异世界听过的那些傳说。
在至高神登临神位前,曾有一位旧神,掌控着世上万千水系。所有要出海的人,都必将向祂祈祷。
而随着神灵之间争斗的白热化,祂向信徒索取的也越来越多。从祈祷到献祭、从珠宝到昂贵的诡异类道具,从活牲献祭,再到活人……
传闻中,为了保证旅途无风无浪,航行在海上的船只会随机选人扔下海去,作为水神的祭品。
而那些怀着怨念死去的人们,会化为不能瞑目的游鱼,永远尾随在船后。直到某一次海员没能献上让水神满意的祭品,便会将整艘船打翻,令所有人沉入深海。
此时此刻,出现在自己眼前、有着强烈污染的,正是那些死去良久,连眼珠都已经泛白的鱼……
陆文泽的神经紧绷到了極点,他觉得自己像一个膨胀到了極致的气球,再来一点外力的刺激,都可能会就此崩溃。
然后,他听见江秉烛轻轻笑出了声。
江秉烛本来就生得十分貌美,不然也不可能凭借短短的一场表演火遍第二城。但他大多数时间都是没有表情的,突然笑起来,就像艺术家的雲石雕像被赋予了灵魂,真正地活了起来。
但那灵魂与陆文泽想象中的,似乎不太相同。
他只被江秉烛的眼神扫到了一点,便骤然感到了一股阴冷至极的气息,像是蛇或者触手一样缠绕着他的身体,勒紧了他的脖颈。
而江秉烛的目光甚至未曾落在他身上。
少年支着下巴,望向车前被死鱼遮挡的挡风玻璃,轻声说:“够了。”
几十分钟前,周夜阑轻轻挥手便让枯木逢生的实力,已经令所有人咋舌,认为这位闻名京城的周顾问的实力比想象中还要深不可测。即使桀骜如陆文泽,也不得不承认。
那时候的场面再怎么震撼,也远远比不过他眼前这一幕。
——数千米高的海水向天穹倒流而去,如同一扇倒悬的天幕,随着少年指尖下划的轨迹缓缓下压,将阴雲、雷霆、与惊天彻底的水龙卷轻而易举地碾碎。
然后,海水继续下落,覆盖过整座城市,规模磅礴,水流却又轻柔得像阵风。
它扫过这片大地,洗净血迹,带走了那些残余在街道上的鱼虾尸体,然后汇入一片虚空之中未知的汪洋。
下一刻,乌云散尽,碧空如洗,天边悠然挂起一道双层的彩虹。
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江秉烛靠坐在轿车后座上,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个东西,被他漫不经心地投入鱼缸。
“你……你是谁?”陆文泽颤抖着问。
“江秉烛。”
“不、不可能,你有别的身份,一定、一定还有……”他语无伦次地说。
江秉烛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在那一瞬间,陆文泽看见他手中鱼缸的水面上,反射出一抹不详的殷红。
他不敢想那抹红色究竟从何而来,却听见江秉烛不经意地问:
“那你要听听,我的另一个名字吗?”
第53章
他的……另一个名字?
陸文澤不由自主地咽了一下口水。
他当然想知道眼前的“江秉烛”到底是什么人, 几乎下意识就要开口去问了。可是他长了张嘴,却没能发出声音。
陸文澤的嗓子没有毛病,不久前他还在抓狂地大喊大叫, 不存在突然失声的问题。他先是一愣, 接着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是自己的直觉,在这一刻救了他。
“江秉烛”有着一个无人知晓的真实身份,对方大方地承认了。
可这些……真的是自己能知道的吗?
如果真的听了, 会不会……
陸文澤慌张地闭上了嘴。明明眼前的人类少年以一个相当无害的姿势坐在车里, 但他就是感觉到了一股令人喘不上气的压迫, 仿佛是灵魂本能的臣服。
他不敢再去看前面,将视线下移,目光刚好聚焦到江秉烛手里那个魚缸上。刚才的一幕太过震撼,陸文澤没来得及注意江秉烛手上的小动作,直到这个时候,才发现他之前往魚缸里扔了一块不大的藍色结晶,正有一条魚围着那東西,焦急地绕来绕去。
对了, 那些魚……
陆文泽后知后觉地想,那些鱼,真的是简单的鱼吗?
他的思绪在短短一瞬间飘忽不定, 然后, 眼神忽然被一道光芒所吸引。
江秉烛苍白而纤长的手指搭在鱼缸上,指间夹着一枚黄铜色的戒指。
——是陆文泽之前怎么也找不到的、来自艾瑞斯的信物。
陆文泽想说点什么,又因为求生的本能而安静下来。他发现戒指黄铜的戒面上, 闪耀着一种他此前从未见过的光泽。
即便只是看着, 他也能感觉得到, 戒指上似乎有种非同一般的温度, 和拿在他手里时截然不同——哪怕自己激活戒指,向艾瑞斯大人进行祈祷,也绝不可能到这种程度!
他正想着,身后起了一阵风。
比起刚才铺天盖地的海浪,这点动静顯得那么微不足道。然而,陆文泽的異能与支配的权柄有关,在短短的一瞬间,他即便坐在车上,身体都有些想要匍匐下去——那是本能的、对于高位存在的恐惧。
再回过神时,一名头戴鹰形冠冕、身披银甲、气质无比威严的存在,出现在了他们……不,准确来说,是江秉烛的面前。
隔着车门,银面银甲的艾瑞斯弯下了身,祂没有看江秉烛的眼睛,只是恭敬地说:“我主,屬下谨遵您的召唤。”
这次祂来的时候,总算知道收敛一点了。
江秉烛指尖漫不经心地敲了敲鱼缸的玻璃:“你都看到了?”
艾瑞斯的视线触及到鱼缸里的藍色结晶,然后迅速收了回来。
“海潮竟然在这里。”祂说。
江秉烛“嗯”了一声。
刚刚在第二城引来那些異变的,便是昔日水神仅剩的一名从神,“海潮”。
时至今日,因为祂侍奉的水神失去了原本的权柄,祂已不再能被称为从神。但自身的位格与对旧日权柄经年累月的接触,依然让祂有着一定的实力。以及最烦人的、高位存在的自保能力。
神战的时候,海潮不在中心,江秉烛也并未把关注点放在一名从神身上,对祂的去向不得而知。尽管后来至高神殿的从神与高阶异能者都寻找过祂,却再没有发现海潮的行踪。
祂或许是找了一个隐蔽的地方潜藏起来、或许是去了相邻的其它位面。
总之,和附在江亦宁身上的先知,差不多是一个路数的,江秉烛有端联想着。
“请宽恕屬下的疏忽,我竟然不曾探知,祂来到了这个位面,”艾瑞斯严肅地说。
祂顯然也在见到海潮时想到了一样的東西。但清除旧神的餘孽,一直是祂职责的一部分。让海潮在至高神大人面前興风作浪,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我主,如果您容许,我愿……”
“不必那么麻烦,”江秉烛说着,抬手拉开车门,微微仰起头,望向天邊。
艾瑞斯也早就注意到了那邊的异样。
原本阴云密布的天色在经过海水的洗刷后,就变得晴朗起来。可天空仍然有个不起眼的角落透露着极为深邃的颜色,就好像天穹被人偷偷挖出了一块空洞。
那处空洞正急速收缩着,变得越来越小。
艾瑞斯神色肅穆:“旧神的信徒在集会。祂们在躲避神殿,绝不会轻易进行这样规模的会面,除非……”
祂话音未落,视线小心翼翼地落下,看向江秉烛手里抱着的那一缸鱼。
“要看好我的鱼,”江秉烛把鱼缸递给艾瑞斯,语重心长地说。
然后,他又在虚空中捞了一把,抱出一只油光水滑的、胖乎乎的黑色小狼。
“还有我的狼。”他说。
艾瑞斯眼皮一跳。
即使诡狼的形态发生了巨大变化,他还是对这种生物的气息、和大领主那片无聊得能把人逼疯的空间記忆犹新。
如果没記错的话,自己被困在那里的时候,还因为过于无聊,写了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
换做任何人进去,哪怕是阿德莱亚,祂都不会对自己的黑历史有太多担忧。但如果是至高神大人……
他想着,发现江秉烛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日记好看,多写点。”
艾瑞斯:“……!!!”
祂就知道!
没有什么东西,是比乐子人更可怕的了。如果有,那就是一个无聊的乐子人。此乐子人不仅无聊,还刚刚好是整个世界的至高神兼自己的顶头上司……
太完蛋了。
对于这一天的收获,无聊的乐子人江秉烛倒是相当满意。并且,他看着天边想了想,觉得那里说不定有更多有趣的东西可以玩。
他把鱼和狼都托付出去后,才转身看向车內,把自己越团越小、努力降低存在感的陆姓鬼火青年。
“你还在啊。”江秉烛淡淡地说。
听见他的话,陆文泽双腿一软,就差没直接跪倒在地上。
从江秉烛出手的一刻起,他就知道,这绝对不是个简单的存在。
一定很厉害,想必是可以用“祂”才能称呼的神选者、甚至更高一级!
陆文泽绝对没有任何想要小看江秉烛的意思了,可是在艾瑞斯出现的那一刻,他还是觉得自己的一切认知都过于狭窄、过于苍白。
那两位存在交流的时候,自动用了诡异世界的密语。陆文泽无比庆幸,自己在密语上并没有太高的造诣,不至于因为听懂了其中的內容而遭受污染。
但即使只是听见其中的一些音节,他也觉得头像要炸了一样疼得发狂,不可名状的污染流淌在血管里,只差一点点,就能让他徹底完蛋。
陆文泽曾经觉得,A班学生和江秉烛关系好,是因为他长得好看。
周顾问对江秉烛特殊,是因为他们早就认识。
但是世界上没有任何其它理由能够解释,为什么一位从神,会在江秉烛面前畢恭畢敬,甚至还要帮他养鱼!
除非、除非……
“……至、至高神大人?”陆文泽几乎是绝望地喃喃着。
他对面,江秉烛懒洋洋地靠在车上,坦然地“嗯”了一声。
陆文泽的脑子一片空白。
他承认了……江秉烛竟然真的承认了!
像是至高神这样的存在,是绝对没有办法假冒的。
先不说艾瑞斯大人就在旁边,以至高神的位格,如果真有人敢冒用祂的名号,早就应该因为触犯禁忌,而被规則毁得渣都不剩了,甚至不需要等任何人出手。
那可是神啊!
陆文泽已经不敢想,如果在几分钟前,自己真的不知天高地厚地追问了江秉烛所谓的“另一个名字”,现在是什么下场。
“刚好你在,”一片浑浑噩噩中,他忽然听见江秉烛的声音。
那只温度比正常人稍凉的手悄无声息地搭在了他的肩上,紧接着,陆文泽突然发现,来自艾瑞斯的那枚戒指又回到了自己右手中指。
它好好地戴在那里,像是一切都未曾发生。
他一愣,来不及想明白这些是为了什么,下一秒,身体便有一种失重的感觉!
周围的景物飞速虚化,他只能看到一片越来越近的蓝天。
然后,一切陷入了黑暗。
再次能视物的时候,陆文泽已经看不到一丝一毫人类社会的影子。他身处在一片黑暗之中,面前有一扇通天徹地般的、刻着神秘符文的银色大门。
身边,江秉烛静静地站着。
江秉烛依然是那张脸,只是给人的感觉和之前大不一样。
既不是那个普普通通、看不出一丝特点的学生,也不是捉摸不透、令人畏惧的至高神明。
此时此刻,他身上的气息,反而有点像刚刚在第二城興风作浪的那个高位存在。
江秉烛一只手仍搭在陆文泽身上,另一只手則伸向前方,覆上了那扇银色的大门。
淡蓝色的光晕犹如水波,一圈一圈自他触摸到他地方荡开。
片刻之后,有个声音从他们头顶传来。
“海潮,你回来了?”
陆文泽一惊,他已经完全不敢看江秉烛的脸了,只能拿小心翼翼地觑着他的动作。
他的餘光扫到江秉烛微微翘起的唇角。
江秉烛说:“是我。”
第54章
江秉烛给出回答后, 对面却一时没有声息。
陸文澤既不知道这位至高神心里有什么打算,也不知道后面的那些都是什么样的存在。极致的迷茫之下,他对自己将要迎来的命运越发恐惧起来。
然后, 他发现从那扇巨型的銀色大门后, 投射出了两道光束一样的东西,分别扫过他和江秉烛。
被光束扫中的感觉让人非常不适——他感觉自己整个人在那道光下就是透明的,一切都无所遁形。包括他的身份、异能、乃至他迄今为止的人生。
凭借那些东西, 都完全够再复制出一个他来了!陸文澤不安地想。
但江秉烛还站在他身后, 陸文澤动都不敢动一下, 更不敢跑,煎熬得要命。
如果人生能够重来,他一定不会走入克莱登学院的大门,他甚至不会来第二城,要离这个见鬼的地方越远越好!
陸文澤在心里反反复复地想了不知多少遍,终于等到那道扫描似的光束撤走。他阴暗地想,说不定是因为里面的家伙妄图窥探至高神,现在全都因为“不可直視神”而死得只剩渣渣了。
事与愿违的是, 在光束收回后,那扇銀色大门緩緩打开一条缝隙,里面的存在并没有死。
最初和他们沟通的声音响起来:“欢迎回来, 海潮。特殊时期, 我们必须格外谨慎。”
“我赞成。”隔了一会儿,江秉烛开口道。
陆文泽恍然发现,不知从何时起, 江秉烛说话时的姿态和声音都跟之前有所出入。如果硬要说, 反而是与真正的“海潮”给人的感觉是一样的。
但……自己分不出来, 里面的其它高位存在, 也完全分辨不出来嗎?
不论陆文泽怎么想,江秉烛已经带着他,光明正大地走进了银色的大门。
和外部的漆黑截然相反的是,银门之后,有一片无邊无垠的亮白。里面没有人,只有各色的光團在其中沉沉浮浮的,祂们争先抢夺着上方的位置,好居高临下地俯視着其它的一切存在。
旧神残余的部下在这里投射的,都只是一部分意念。根据这些意念的状态判断,真正让本体来到第二城的,也只有海潮一个。
这很符合祂们一贯以来的作風,江秉烛对此并不意外。
他心念一动,湛蓝的水波在虚空中托起一把厚重而华丽的椅子,然后当着所有光團的面,直截了当地坐了上去。
即使没有五官也没有身体,光團们似乎还是做了个旋转的动作,就那么“看”了过来。
江秉烛老神在在地说:“局势比我们想得更差,密会的隐蔽性必须提高——既要对来者身份进行更深层次的核查、也要加固这片空间,防止不該来的存在,混进我们的集会。”
陆文泽:“……?”
至高神大人您不就是整个世界上最不应該混进这个集会的存在嗎?!
随着江秉烛的话,有一个绿色的光團飘了过来,语气不悦:“你说的所有人都知道,海潮。”
“但是除了对异能的扫描,还有更好的方法,可以用来核查身份吗?言语可以作假、身份可以伪造,唯独异能独一无二、没有任何存在能够混淆视听。这你不会不清楚吧?”
江秉烛脸上没什么变化,似乎被驳斥得无话可说。
绿色光团看出了他的词穷,又说:“至于这片空间,你又有什么高见?终于想到加固它的方法了?”
那必然是没有的,江秉烛想。不过对于怎么把这里拆掉,他倒是有不少主意。
到现在,这场密会的情况还算明了。
第一,这些家伙依然不知道祂们的神是怎么死的。第二,在海潮现身之前,这處空间自己确实不曾察觉。它不是这些旧神信徒创造出来的东西,对于它真正的主人,自己还暂时没有头绪。
不过这很有意思。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出现在这里的存在只是投射的意念,没有本体的存在。
江秉烛想着,面上却是一片沉默,直到绿色的光团开口问他:“你说,你在一个位面感受到了水神的召唤,情况怎么样?我们有没有机会……”
“很不理想,”江秉烛沉痛地说,“我在那里,先是遭遇了艾瑞斯和祂的手下,后来又遇到了意想不到的家伙,能活着回来,实属侥幸。”
听见艾瑞斯的名字,五颜六色的光团们先是一阵颤动,然后纷纷飞了过来,围着陆文泽打转。
他手上那枚戒指从进入密会前便烫得驚人,有种很强的能量漂浮在他身体周邊。如果是不知情的人看来,真的会把他当成一些强大的存在——即使他只是个普通的人類异能者。
“确实是那小子身边的人。”
半晌,一个红色光团给出判断。
陆文泽给看一愣一愣的。
他的密语水平并不好,也不敢听太多这些高位存在的交流。但从语气和动作上,他好歹能稍微判断出来,现在在发生什么。
面对这么多高位存在,他这个时候应该害怕的。但世上应该没有任何事,比至高神大人的身份更为震撼了。他现在还處在那种震驚中没缓过来,整个人都麻麻的。
一群光团围在陆文泽身边,又討论了些他听不懂的东西,然后依然是红色的光团转向江秉烛。
祂问:“那你说的,意想不到的家伙,又是谁?”
江秉烛先是扫了下四周,然后压低声音,像是怕什么惊天密辛被人窥破那样:“你记不记得……先知?”
“先知?”红色光团沉默片刻,“已经很久没看到祂的行蹤了。”
好像有几百年,甚至更久,但已经记不清了。
在神战结束前,祂们这些神明的近侍都是你死我活的敌人。神战结束后,曾经的光与火之神登临至高。因为祂掌握了太多的權柄,就连祂手下的从神也可以一人代行多项權能,風光无限。
不过这其中……确实没有先知。
作为能够窥视时间之河的存在,先知曾经挺让人忌惮。几百年前,在祂失去行蹤后,才出现了阿德莱亚,接任祂的位置。
想到阿德莱亚,光团们又是一阵戒备——若不是因为祂,许多神明近侍的行踪都不会被至高神殿察觉,祂们也不用像现在这样,拼命地东躲西藏。
这样的存在,果然还是应该尽早赶尽杀绝。
光团们不约而同地想。
只是祂们仍不清楚,先知这次的现身,究竟意味着什么。这或许是一场更大的棋局,才需要那些人提前几百年进行布局。
尤其是,现在的至高神,似乎本来就对命运類的权柄十分看重。
而且,这件事的进行极为隐秘,如果不是被海潮意外发觉,恐怕祂们都还被蒙在鼓里。
一个耗时久远、而且筹谋缜密的局……
一旦成功,谁也不知道将要发生什么。
祂们无法承担这样的风险,因此,这是必须要打破的。光团们达成共识。
江秉烛在旁边,恰到好处地补充了一句:“除了应有的召唤,我在那个人类位面,也感受到了你们所信奉的神明的气息。”
他还有八条金鱼没找回来呢。不过,他粗略估计了一下,事情进行得顺利的话,那八条鱼会自己游过来吧。
都不用他去找了,很方便。
五颜六色的光团们一顿,接下来,探討的程度变得更加激烈。
江秉烛偶尔插两句话,但更多的时候,脸上是一种罕见的凝重的表情。任谁看了,都知道他在参与一场关乎性命、关乎未来的重大决策。
这场讨论持续了很久、很久,才终于结束。
一个灰色的光团转向江秉烛:“你的情报很有价值,海潮。”
江秉烛笑了笑,手在胸前画出一个复杂的纹样:“为了共同的利益。”
对于祂们这些存在来说,共同的利益实在是一个很小众的词汇。
但是所有光团都在此时重复着同一句话,身前浮现出同样的、繁复的花纹。
那些花纹自祂们身前飘向空中,每一片都对在一起,组成了一个严丝合缝的、缓缓旋转的圆。
光团们注视着那个圆,直到确認上面的每一丝线条都完美相对,不曾有任何错位,才对江秉烛说:“你可以离开了。”
从进了这个空间里,陆文泽就一直晕晕乎乎的。听也不敢听,后来看也不敢看,知道这时候,才突然明白这些接近于神的存在在做什么。
——祂们竟然又确認了一轮身份!
但江秉烛没表现出任何异样,他从始至终都没有说一句话来证明自己的身份,却完美地应对过了每一轮身份核查。
如果不是已经听到江秉烛亲口承认自己的身份,陆文泽简直觉得,他就是海潮本人!
密会结束,光团们都逐渐淡去,江秉烛也要转身离开。
“对了,”一个光团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叫住他,“你说到先知,倒让我想起了另一个存在。”
“祂之前在追捕的那个,不是被祂预言,有可能篡夺光与火之神神位的那个家伙,很久不曾出现了吧?”
曾经的光与火之神现在都成为至高了,先知的预言还遥遥无期呢。祂竟然好意思管自己叫先知!
“大概吧,”江秉烛很无所谓地说。
“命运这东西……谁又说得准呢?”
第5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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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在陆景明对于“非常时期”的着重提醒中, 飛机降落在京城。
按照原本的计划,他们應该在酒店安全地宅着,直到考核结束。
但一想到江秉燭这是第一次来京城, 不管是陆景明还是A班的学生, 都觉得只是宅着太可惜了,一定要带他好好逛逛,于是做足了严密的准备, 去了條人流量很高的知名小吃街。
他们的考虑周全, 准备也很充足,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陆文泽的表情一直非常鬼畜。
“这家伙怎么成天臭着个脸,还是对小江有意见吗?”金祈安悄悄问黎双白。
黎双白搖了搖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他回陆家,不和我们同行,现在不会有太大问题。”
至于以后,他们只能多多提防。
听力很不错的陆文泽:“……”
他真想拜托A班这些人睁大眼睛看看。自己那个表情是有意见吗?那只能是震撼吧!
偏偏他的堂哥陆景明和A班学生这次也是一个想法,很没有兄弟情的把他打发回家, 跟着江秉燭与周夜阑去逛那條有不少美食的老街了。
用陆景明的话说,周顾问是个相当有品位的人,在吃这方面尤其如此。
对于这个评价, 江秉燭不得不同意。
江秉燭之前在京城时, 也与江家人一道吃过饭,整体的感官实在说不上好。但周夜阑选的这条小吃街味道确实不错,让他一改对京城美食荒漠的印象。
他和陆景明聊了聊, 得知最近一个月, 京城出现了家新的餐馆, 汇聚了人类世界的各大菜系。虽然主厨都名不见经传, 不知是从哪里出现的,但是凭借精湛的厨艺,也让无数人蜂拥而来,每天客流量爆满。
对于这个进展,江秉烛相当满意。打算有空的时候,就过去尝一尝。
他想着,从当前的餐馆里走出来。
老街两旁栽着成排的槐树,應该都有些年头。即使入了秋,槐树枝叶依旧繁茂,街两侧宽大的树冠交错在一起。暮色将至,江秉烛站在葱茏的树影下,晚风轻轻吹动他的发丝。
“如果在开槐花的季节来,或许你会更喜欢。”周夜阑和江秉烛并肩而行,“这里的人会收集槐花,蒸着吃,或者是炒鸡蛋。”
江秉烛问:“只能炒鸡蛋吗?”
“那我换个做法,”周夜阑笑着说,“拿来和小黄鱼一起炒,怎么样?”
江秉烛赞许地点了点头,咬了掉了手里鱼型糖葫芦的尾巴。
那不知道周夜阑从哪买的,用山楂做成了金鱼的身子,橘子瓣做成金鱼的头和尾,外面再过上一层厚厚的糖浆和一层糯米纸。
虽然胖了点,但看着还挺可爱。
江秉烛又一口咬掉了金鱼的橘子脑袋。挺甜的。
种满槐树的小巷彎彎繞繞,两邊又是各色琳琅满目的小吃。
他们吃完晚饭后,花了一个多小时才从巷头走到巷尾。又走了一小段路后,他们的視线豁然开阔,正前方是一片波光粼粼的大湖,右手邊则是一座修气派、红牆碧瓦的院子,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普通的地方。
陆景明一拍脑袋:“我怎么给忘了,这邊儿就是幽帝行宫!”
江秉烛歪了歪头,看向他。
“京城嘛,原来有很多皇帝的。幽帝这个人看谥号就知道,壅遏不通、去礼遠众,是个相当烂的皇帝,所以也亡了国。”陆景明解释道,“这里是还在当亲王时住的宅子,后来他继承大统,就把亲王府改成了行宫,在这里干了不少荒唐事。”
陆景明没细说的是,幽帝在历史上,出了名的好美人,男的女的都行。他天天不上朝,就来行宫折腾自己那些后宫放不下的美人们。最后被一群妃子你一刀我一刀,大快人心地捅死在床榻上了。
这个荒淫无度的暴君死后,起义军冲入皇城,把他的皇宫都烧毁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處行宫倒是留存了下来,现在成了二十四小时开放的参观景点。
江秉烛对于人类王朝的历史知识不太感兴趣,但是眼前红牆绿瓦的建筑风格他没有见过,倒是想多看看。
这里是个知名景点,夜游项目开放了很久,从没出过什么事。A班学生盘算了一下,觉得这是个安全的地方,又在京城中心,附近總有異能者巡逻,即便有问题,也能迅速處理。
听说幽帝行宫近几年开放了新的园区,他们也很感兴趣,当即买了票,要和江秉烛一起进去。
只是在行宫的检票口,他们遇到了些意料之外的人。
——从别的地方赶来京城、参加考核的学生们。
A班学生认得其中的许多張面孔,都是在排行榜中榜上有名的異能者,有几名京城的学生陪在他们的队伍里,大概是應家族要求,提前与他们打好关系的。
江亦宁在人群中非常显眼,热情地给来客进行着讲解,他身邊站着许思恒和其它相熟的異能者们,被自然而然地簇拥在中心。
在江亦宁不遠处,站着一名女生。她留着一头利落而干练的短发,脸上表情冷冰冰的,显得有些不近人情。她身边也聚了许多人,但没有任何人敢靠得太近。
这是谭慧?
A班学生一路上听到的关于她的不少传言,到这个时候,才有真正的实感。
谭慧确实不是他们印象里那个被人欺压、唯唯诺诺的样子了。这对她来说,是件再好不过的事。
只是……A班学生都记得她在水族馆出现诡異时,对那个疑似是教主的未知存在进行的祈祷。
就他们所知,教主很可能是在背后操纵许多诡异事件的罪魁祸首。因此,他们在为谭慧感到开心的同时,也不由得多了几分戒备。
正想着,谭慧似乎感应到了什么,转过身来,对着他们的方向灿烂一笑。
这表情出现在谭慧脸上,实在是太少见了。围着她的那些异能者先是一愣,紧接着纷纷转过头,顺着谭慧的目光去看,却只见到了一众A班的学生。
同为异能者,在A班几名学生同样榜上有名的情况下,他们都认得出彼此。却想不到为什么,一个月以来在京城崭露头角的谭慧会对他们展示出特别的关注与友善。
他们之前应该没什么交集,也没什么值得谭慧去示好的地方吧?
异能者们想不明白。
他们倒是在A班学生中,看到了一張格外好看的陌生面孔。可那个少年的异能极其低微,和普通人没差多少,谭慧總不能在对他笑吧!
他们百思不得其解,谭慧也丝毫没有解释的意思,一笑之后,就又恢复了冷冰冰的样子。
异能者们带着疑惑,和A班学生前后脚走进幽帝行宫。
——
幽帝生前极其奢靡,一座行宫,也被他修建得无比宏大辉煌,几乎能比得上后面几朝里的皇宫了。
A班学生按着导览图在里面参观,半天还没走到行宫的主殿,反倒是随着夜色渐深,觉得越来越冷了。
时家尔打了个喷嚏后,直接把衣服拉链拉到最高。
“京城昼夜温差怎么比我们第二城大那么多?”他嘟囔着,“早上来的时候,我还觉得热呢。”
时家逸:“入秋以后,每天温度变化都大得很。何况行宫里树多,温度比外面再低一些,也是正常的。”
他的话有理有据,找不出什么问题。可黎双白却觉得有些不安,仰起头环視着四周。
行宫里种满了油松与圆柏,每一棵都长了几百上千年,要几人合围才能抱得过来。这些树的历史比几个王朝都要悠久,在白天的时候看,一定极为壮观,可是到了晚上,一棵棵树的影子投射到地上,被拉得瘦长而萧索。
晚风吹动树梢,松针在摩擦间发出“窸窸窣窣”的響声。不知怎么,就让人觉得……有点阴森。
黎双白的神经不知不觉地绷紧了,他总觉得那些树后面有什么东西在动,有什么东西潜伏着、尾随在他们身后。
可除了他们外,四周空无一人。就连和他们同时进来的京城学生们,也早就和他们分开了。
“唰、唰……”
树林里一阵传来物体移动的響声。
是什么东西在那里!
黎双白猛地扭过头,正要喊人攻击,却看见一只乌鸦扑棱着翅膀,从松树上飛了出来。它掠过他的头顶,飛向天空,还“嘎嘎”叫了两声,就像在嘲讽他过于敏感的神经一样。
……原来,只是乌鸦吗?
黎双白仍然保持着那个戒备的姿势,注视着乌鸦飞走的方向。
今晚夜色很黑,一弯残月挂在天边,只有一点微弱的光,什么都照不透。
“双白,”身边的趙一清注意到他的动作,停下来,问,“你发现什么问题了吗?”
“没有,”黎双白凝重地摇了摇头,“但我觉得有点不对劲。”
趙一清皱起眉思索着。其实他并没有感觉到异样,幽帝行宫毕竟是近千年前建的了,原来又是那个荒唐暴君豢养美人的地方。不管是美人的血、还是暴君的血,都曾经淌进过每一块青石板的缝隙之间。
从异能与诡气的角度来说,会觉得这里不适,也是挺正常的一件事。
但最终,趙一清还是决定相信黎双白的判断,叫所有人停了下来。
“虽然这里是京城,但最近发生了太多事,我们也不能掉以轻心。”赵一清说,“叫前面走得快的人回来,我们一起游览。”
他是A班最强的异能者,平常说话也很有威信。即使有的人已经领先大部队不少,也都听他的话,折回来了。
“大家都到齐了吧?”赵一清问。
“齐了齐了,不对……”吴柏刚应下来,忽然话音一顿,“小江呢?”
“小江不是一直跟着你吗?”
“我身边没有人啊,我喜欢自己逛园子的。”吴柏说,“我看见小江好像一直在时家兄弟旁边吧,他走你俩中间。”
时家尔:“我和我哥是站得远了点,可是中间肯定没有小江啊。他在的话,我们能不知道吗?”
时家逸点了点头:“我记得,他是和别人一起走的。”
A班学生交换完信息,齐刷刷地沉默了。
江秉烛不在这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和大家失联了。
可他如果不在,那么他们在不同人身边看到的那个“江秉烛”……又是什么东西呢?
想到这里,所有人都不寒而栗起来。
“幸好你察觉到不对了,双白,”赵一清说,“我们现在去找……”
他话音未落,扭过头去。身边本来应该站着黎双白的地方,现在却空空如也。
黎双白也不见了!
可这一次,他又是什么时候消失的!
仅剩的A班学生们不由自主地站得更近了一些。
他们前面是仿佛亘古不变的红墙碧瓦,身后是郁郁葱葱、无边无际的松柏林,又有一只乌鸦从树林里飞出来,“嘎嘎”叫了两声。
他们忽然想起来,其实还有很多不对劲的地方。
比如这片过分大的园林,永远走不到、却一直出现在他们面前的那一堵宫墙。还有时不时就会在头顶响起的乌鸦的叫声。
它每次只叫两声,而且出现的间隔……似乎总是一致的。
“我们拉着手吧,或者用异能彼此连接,”金祈安说,“先保证不会再有人忽然失踪,再继续去找他们。”
赵一清点了点头,一柄虚幻的魔杖当即出现在他手中。
魔法的光辉亮起,具像化出几道绳索,系在彼此的手腕上。
他们向前摸索着,直到十分钟后,又有一只乌鸦飞到他们头顶,精准地叫了两声。
A班学生停下脚步。
“我们被困住了,”赵一清说,“这是一个循环。”
他们这些剩下的人,被困在循环里。可循环外面有什么、失踪的江秉烛和黎双白会遭遇什么,他们一无所知。
——
江秉烛站在幽帝行宫的主殿前。
朱红的宫墙上,映着一道道宽袍广袖、头戴钗环的人影。他们步履匆匆、动作急切,像是在恐惧什么,也像在紧张地筹备着什么。
人类还是很会修建宫殿的嘛。和他们比起来,深渊的生物还是太没有创意了。
这个效果就挺不错的,江秉烛想。改一改,说不定能放到自己的神殿的花窗上。
当然,他也很喜欢这些宫殿的琉璃瓦和飞檐斗拱,只是这些和神殿的建筑风格不太吻合。不如在深渊再建一个,到时候换着住。
鱼能经常换个环境生活,肯定也会觉得开心的。
江秉烛一边想,一边主殿大门跨过高高的门槛,挥手驱散了缭绕在身边的一缕黑气。
这处行宫处处都和他心意,只有一点无伤大雅的小问题。
——这里的主人,实在是太不好客了。
【作者有话说】
昨天晚上到现在身体不太舒服,不好意思又来晚了[爆哭]
第57章
幽帝行宮里, 風依然在吹。
A班学生的手表早就开始乱转,手机也一如既往的直接失去了信号。
因为一直在同一处空间里打转,他们已经放弃了在心底数秒计时。但他们听见, 头顶的乌鸦叫响起了十二次。
——两个小时过去了, 他们仍然没有任何进展。
行宮主殿的红墙永远遥遥在望,他们从发现异样开始,便在尝试寻找出口, 可不论多么努力, 他们还是没有辦法到达那个地方。
对于这种现象, 老一辈人其实有个说法——“鬼打墙”。
幽帝行宮中,既有荒唐至死的亡国之君,又有那么多被无辜戕害的妃子。这里流过的血太多了,有太多存在可能成为怨鬼。
对于当前的情况,A班学生一筹莫展。他们甚至挺绝望的——在京城的最中心、这么多异能者在的地方、从未被曝出过詭异事件的知名景点,他们竟然还能遇上詭异事件!
这到底是怎么了!
“有没有人能救一下我们的运气啊,”吴柏无语地吐槽道,“在詭异世界待了一年就算了, 好不容易从那鬼地方回来,现在倒好,这詭异事件频繁的, 我以为我还在那儿呢!”
“我们已经足够幸运了。”赵一清沉声打断了他的抱怨, “我们活着从那里回来了,今年这么多大大小小的事件,涉及到的层次有的甚至不可直言, 但我们也都安全地脱身了。”
“我们之前都能做到, 这一次, 也一定可以。”
他说完, 率先停下脚步:“大家都累了,先坐下休息。可以把现在得到的信息汇总一下,或許可以找到突破口。”
众人纷纷坐下,有人禁不住叹了口气:“如果黎哥还在就好了,他最细心,最擅长分析这种内容。”
“现在说这些没有用,”赵一清道,“找到打破这片空间的方法,我们就能找回双白和小江。”
“时家尔,”赵一清没有让悲伤的情绪继续蔓延,直接吩咐道,“除了灵瞳之外,你再放一些记录方位的梦魇。京城的古建筑大多讲究風水,帝王行宮尤其如此。方位中,或許藏着破局的关键。”
“好。”时家尔爽快地应了下来,异能在他掌心流动,很快凝聚出了一只诡异生物。
但是……
赵一清皱起眉:“你已经放出了足够多的灵瞳,现在我们更需要记录方位的生物。”
“哦,抱歉抱歉,”时家尔挠了挠头,“顺手了,马上改。”
他再次动用异能,用噬梦模擬出新的诡异生物。
可出现在他掌心的,仍然是一只溜圓的、会四下转动的大眼珠子。
——这是一只灵瞳。
因为消耗能量低、泛用性又高,从在幽帝行宫发现异样后,他们就在这么做了。
可灵瞳并不是时家尔唯一能模擬出的诡异生物。
虽然噬梦对于使用者对模拟对象的熟悉程度要求很高,但时家尔在诡异世界摸爬滚打了一年,又在一个月前接受过至高神殿的教导,他所能模拟出的诡异生物,早不止灵瞳一种。
赵一清心神一凛,不动声色地说:“是我想错了,你能放一些工蟻出来吗?”
“工蟻”是一种在诡异世界非常常见的诡异生物,和普通蚂蚁几乎没有区别。
时家尔自己说过,他在最初练习噬梦时,就是用工蚁当的参照物。他对这种生物不能再熟悉了,而模拟工蚁需要的异能很少,绝对不存在因为异能消耗过多而做不到的情况。
时家尔似乎对赵一清的命令有点疑惑,推脱了几次后,才在他的強硬要求下选择动用异能。
随着异能的流动,在他的掌心,又一只圓型的灵瞳凝聚成型。
几乎是同一时间,一道附带光明术的闪电就从赵一清的魔杖尖端劈了下来!
吴柏等人还没反应过来,一直警惕着这邊的金祈安和时家逸就纷纷出手,时家逸高声道:“快攻击他,这不是我弟弟!”
各色异能不由分说地往那个“时家尔”身上招呼过去,树林间光影纷乱,尘土飛扬。
等四周安静下来时,“时家尔”的身影化作一缕青烟,随風消散得无影无踪。A班学生只能听见一阵飘渺的轻笑,那声音鬼气森森的,很空灵,又雌雄难辨。
赵一清与A班的其它学生面面相觑,谁都没有说话。
到现在,不用过多的解释,他们也已经清楚。
时家尔在不知不觉中,被这里的诡异生物替换了!
明明他们身上都有着异能维系的连接绳索,可对于时家尔的失踪,所有人一无所觉。
真正的时家尔不知道去了哪里,而那个代替他的存在不仅样子像他、行为像他,就连他的异能,都能用出一部分。
如果不是代替者只能模拟出灵瞳,哪怕是他的双胞胎哥哥时家逸,也无法真的断言,自己的弟弟在不知不觉间换了个人。
时家逸率先展示出自己异能中,自己还没有在幽帝行宫中使用过的、最难模仿的能力。
“这里的诡异生物能模仿我们在行宫中使用过的能力,我们最好先確认身份,再进行之后的行动。”
其他人都表示赞同。
异能者的能力一般不会向外界说得太清楚,A班的学生都是同班同学,彼此知根知底,能够通过剩下的能力辨别彼此。
但他们对于幽帝行宫的具体情况一无所知,这个鉴别方法能撐多久,也是一个问题。
正想着,一阵脚步声从身后傳来。
確认过身份的A班学生同时转过身去,手中异能蓄勢待发。
但对方听见他们的动静,也放慢了脚步。双方谨慎地迂回了半晌,终于借着微弱的月光看清了彼此的面容。
——来的是京城的一行人。
许思恒和几名京城学生打头阵,譚慧和江亦宁这样的辅助系异能者在中间。
他们与A班学生终于看到对方,却都没有收起异能的架勢。
京城那邊,许思恒大声问:“那边的,我们是被困的异能者,你们有什么方法,证明自己的身份吗?”
A班学生对视一眼,都心知肚明,京城的人也遇到了同样的事情。
因为不知道对方的状态,他们并没有率先说明自己的身份,怕能够模仿人类的诡异生物对自己有更深的了解。双方互相打着哑谜,直到头顶的乌鸦又叫了三声,才勉強确认,这里的都是原装异能者,暂且没有被替换的。
双方终于坐在一起,却没有任何安心的感觉。
因为他们不知道同伴什么时候会被替换、不知道怎样才能安全。而能够用来检验身份的手段是有限的,他们撐不了太久。
和赵一清一样,譚慧同样认为,走出这片园林的关键,在于风水与方位。
他们迅速交换了一下信息,派出合适的人手,对幽帝行宫进行了勘察。
很快,他们手绘出了一张地图,剔除掉那些重复的部分,得知了自己一直在徘徊的地点的全貌。
这里其实没有任何特殊的标志物,只有一排排栽种好的百年古木。
两批人马对着地图沉吟半天也没找到辦法,走投无路之际,譚慧像是倾听到了什么一样,忽然说:“线索就在树上。”
她的语气极为笃定,令京城与A班的学生为之一愣。
但譚慧没受任何影响,专心地从树木上寻找着信息。
红鬆、圆柏、红鬆……
谭慧抿了抿嘴,京城的鬆柏种类很多,但是这片园林里,却只栽种着这两种。而且,排列还极为混乱。
但在幽帝行宫这样的皇家园林里,出现的任何东西必然都极为讲究,如果真有工匠敢胡乱种树,必然是要被暴君砍掉脑袋的。
树的排列有问题!
如果把松柏之一看作阳爻,而另一者看作阴爻,那么松柏交错所组成的……就是八卦!
“是八卦!”谭慧语速飛快地说,“松柏各自代表着阴阳,组合在一起,就能指明一种卦象。在八卦的基础上,周文王又推演出六十四卦,不止能占方位,还能断世事、卜吉凶。里面或许有信息,能指引我们脱离鬼打墙!”
她对八卦并不了解,只知道一些皮毛。但京城中有人钻研过这些,听到谭慧的话,一刻也不敢耽搁,立刻开始分析。
江亦宁捧了那人两句,眼看危机将要解除,就没有再说话。
他将更多关注点放在了谭慧身上。
她一个不熟八卦的人,刚刚那么笃定线索藏在树中,表现出来非常像得到了什么提示。
对方一定很强大、又令谭慧非常信赖。
那会是什么存在呢?
江亦宁想起京城中流傳的那些关于谭慧的传言。如果她得到的提示来自于她所信仰的高位存在,那一切就说得通了。
但这让他有一种很微妙的感觉……拥有高位存在做外援的,不再只是自己一个人。他的优势似乎被削弱了,而谭慧向上爬的速度,也属实太快了一些。
江亦宁将自己的不安归结于危机感。毕竟,他和谭昭关系不错的时候,从来没关注过谭慧。
他想了想,又一次像先知教导过的那样,向正在复苏的光与火之神进行祈祷。
——
幽帝行宫,主殿。
江秉烛推开尘封的大门,在走进主殿的同时,顺手回应了一些有趣的祈祷。
他漫步在殿中,欣赏着雅致的布局与辉煌的宝座屏风,正看得入神的时候,身后忽然有人叫他:“小江,小江!”
江秉烛挥了挥手,沉积在殿中的那张紫檀木宝座上的灰尘一扫而空。
他极为自然地坐了上去,撑着下巴,慢条斯理地抬起眼。看见黎双白正朝自己跑来,随着他的动作,月白色的头发在黯淡的月色中翻飞着。
“我都要担心死你了,幸好你在这里!”黎双白看见他,大大地松了口气,“来,快从那座位上下来,我找到出去的办法了,咱们这就离开!”
江秉烛没回答,好整以暇地打量着黎双白,甚至很不恭敬地支起了腿,把玩起桌上摆放的香炉。
幽帝把这里当成他的行宫,一应陈设也是按照皇帝的规格来的。他的宝座被摆在正殿很高的位置上,或许就是因为位置的缘故,江秉烛坐在那里,即便没有看向任何人,也显得像是一位久居高位的帝王。
黎双白见他不听,焦急地往上走:“小江,这里不是可以久待的地方。我通过回溯看见了,这里曾经发生过——”
他的动作很快,人已经要走到江秉烛近前,触碰到他的肩膀。
倏地,大殿中的烛火全部亮了起来,照亮了房梁上挂着的、黑暗中不曾被人注意到的一条条垂下的白绸。
“砰”的一声,穿堂风吹开了正殿的窗户。宽大的白绫在风中狂舞着,继而被染上了浓郁而阴沉的墨色。
可那颜色又与正常的黑色有所不同,似乎由夹杂着血一般的红色、又有波涛翻涌时深蓝。无数种颜色混在一起,如同经幡一般,飘扬在江秉烛身后。
刚才马上就要走上宝座的黎双白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拽了下去,死死按在地上。他努力挣扎着,最终却只能勉强抬起头,带着震惊与愤怒看向江秉烛。
“小江,你做了什么?这个地方不对劲,我们快点离开!我是来帮你的!”
“够了,”江秉烛有点意兴阑珊地说,“在我面前演这个,还是挺没意思的。”
随着他话音落下,那个“黎双白”微不可察地僵了一下,却仍然继续着自己的扮演。
它被按在地上,根本无法动弹,最终只能艰难地抬起头,注视着那道居高临下的身影。
摇曳的烛火映在少年猩红的眼瞳里,江秉烛坐在幽帝昔日的宝座上,嘴角渐渐扬起的,是比那个暴君更凉薄的笑。
“黎双白”顿时明白,这个表情意味着什么。
祂很无聊,并且要找些乐子。
第58章
“黎雙白”马上便意识到, 眼前的少年绝非人類。
在和他目光相接的那个瞬间,他甚至……想要臣服。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这是他的宫殿,他徘徊了數千年的地方。他才是这里真正的帝王!
“黎雙白”的身体匍匐在地上, 停下了一切挣扎, 然后渐渐瘪了下去。他所在的地方什么都不剩下,只有一件明黄色,上面绣着蟠龙纹的广袖宽袍。
凛冽的夜風吹动幽帝仅剩的衣冠, 空荡荡的袖管在風中摇晃。
这衣服的质感可比博物馆里陈列的, 看起来好多了。
江秉燭想着, 瞥了一眼身侧微微扭曲的空间,轻巧地抬起手。
一縷黑气还没来得及露出爪牙,便被他握在了掌心。
幽帝死去千年,早就归于一抔黃土。但他比普通人要幸运很多,既当过皇帝,又在诡气最丰富的京城。因此死前的巨大怨念停留在了行宫里,化作一縷千年不肯散去的冤魂。
冤魂本身是没有温度的,可被少年握在手里时, 幽帝却感觉到了一种渗入魂魄的冰冷。
——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他做皇帝时生杀予夺,不曾对任何人、任何事有过讓步。哪怕到最后被妃子们聯手捅死,心里最多的也是愤怒与怨恨, 没有别的情绪。
可是在这个伪装成人類的少年眼前……他头一次生出了恐惧。
“你也觉得无聊啊, ”江秉燭看着手里的幽帝冤魂,想明白了他的行为逻辑,“你的游戏太没意思, 我倒是有一个不错的想法。”
这里这么多心怀执念的冤魂, 可以玩一个大型点的游戏呢。
幽帝:“??!”
游戏, 什么游戏?!
这个家伙到底在自顾自地说什么啊?
幽帝完全不明所以, 色厉内荏地大喝道:“你、你是怎么发现朕的?”
破绽真的很多的,江秉燭想。
幽帝显然阅读了黎雙白的記憶,能够模仿他的样貌与異能,可他并没有抓到这个人的核心。
以黎双白的谨慎,在这里见到自己,他不会大呼小叫地冲上来。当然,也不会那么急切地讓自己从椅子上下来——在神殿的时候,黎双白都没这么失态过。
“真正不想讓我坐在这里的人是你,”江秉烛语重心长地说,“伪装的时候,要隐藏好自己的情绪。这是最基本的事情,亡国皇帝。”
“朕是大成天元圣武神英皇帝!你竟敢不敬朕!”
什么玩意儿,这么长一大串的?
“行吧,”江秉烛宽容地点了点头,“亡国皇帝。”
然后,他就看见手里那缕冤魂像炸了一样,试图四处乱窜,对他进行攻击。
江秉烛对这个反應倒不意外。
大多數时候,他都不能理解人类的情绪,但在资料充足的情況下,人类的行为模式很好分析,他推断得出来人类遇到事情会有什么样的反應,盡管江秉烛对他们内在的行为逻辑并不全然明白。
盡管有一些时候,他们做出的事,也会出乎他的意料。
可这才是他们好玩的地方。
——
另一边,A班与京城的学生们加快了手中的动作。
他们成功通过八卦的内容,找到了这片树林里能够代表“离开”的方位。虽然还没有离开这片鬼打墙,但已经从树下挖出了一个深埋在地底的盒子。
那个盒子相当小巧,周身圆润,几乎没有什么棱角。它的造型极其华美,即便埋在地下不知多少年,木制的盒身依然散发着一种挥之不去的清香。
哪怕是不懂行的人也能一眼看出,这个盒子本身就极其名贵,价值连城,更令人对盒子里面装着的东西浮想聯翩。
盒子本身似乎有什么机关,用寻常手段根本难以打开。学生们刚刚尝试了几种办法,便又发现了一名同伴被暗中替換,花了些时间才解决掉那个替換了人的存在。它离开时,依旧化作一阵青烟,很空洞地轻笑了两声。
这一次赵一清观察得更仔细,他隐隐从那个浅淡的影子中,看到了错落有致的钗环。
这个打扮……应该是后宫的嫔妃。
看那个盒子的款式,也像是后妃持有的东西。
赵一清皱了皱眉,叫过旁边的金祈安:“我觉得,我们现在的方向可能不太对。”
“你的意思是?”
赵一清说:“我们现在所想的,是打开盒子,用里面的东西破局。可如果这个盒子本身,并不是让我们打开的呢?”
那些会替换他们同伴的存在似乎是后妃的冤魂,地下埋着的,也是他们的东西。
鬼打墙、后妃、价值连城的盒子……这中间有什么联系,是他们尚未察觉的。
他们交流时,有另一名眼蒙白绸,身穿道袍,打扮非常古朴的学生听见了,转向了赵一清两人。
这人叫司律,他天生不可视物,听力却好得異于常人。据说他能听得懂任何生物的话语,甚至能从风中捕捉到讯息。
“我也听到了那个冤魂的笑声,”司律说,“它的声音,让我想起一段野史。”
赵一清等着他的下文。司律对声音很敏感,在当前的情況下,他选择相信司律对声讯的解读。
“有成一代,幽帝荒淫无度,大兴土木,建了无数座奢华无比的行宫,用以安放那些他强夺来的美人。凡是进过他行宫的,几乎没有人能活着离开,只有一个例外。”
“据说那位美人贫困潦倒,进行宫前年纪又轻,并不知道幽帝行宫吃人的真面目,只以为能混口饱饭吃,就踏进了龙潭虎穴。后来她发现了真相,凭借坚韧的心智与朋友的帮助逃出行宫,随身还带着一盒金银珠宝。几年后幽帝身死,大成覆灭,她便变卖了珠宝,过上了不错的生活,拿着那笔钱接济了许多和自己曾经一样贫苦的人。”
虽然开头非常黑暗,但结局还算美好。
这故事听起来确实野史,赵一清想,在那个年代,哪里会有这么幸运的事呢?
“你说,她在出宫时,携带过一盒金银珠宝?”赵一清眼神微沉。
司律说:“或许,便是这个盒子。”
“解开了,解开了!”与此同时,不远处传来一阵激动的呼声。
在不懈努力之下,虽然还不足以将盒子打开,但他们终于从盒身的镂刻里获得了一定信息,并将之复现了出来。
随之出现的……是一段記憶。
那是一幅很摇晃的画面。
——
幽帝的行宫里,贫穷的女孩局促地坐在轿子中,偷摸摸掀起帘子向外看。
那天夜色很深,天上只挂着一弯残月,她看不清什么东西,只有夹道两侧一排排沉默的红松与圆柏,松针在也风里摩擦,发出萧索的声音。
行宫主殿朱红色的宫墙遥遥在望,她从未近距离见过样宏伟的建筑,一时看得有些痴了。她想,从此以后,自己頓頓都能吃上饱饭,过上不愁温饱的生活了。
一只老鸹的叫声突然在深夜中响起,喑哑嘲哳,让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被吓了一跳,然后看见宫殿打开了一道不起眼的侧门,一队侍卫从主殿的方向出来,每一个人都看不清脸,弓着腰、低着头,步履匆匆地向前走。
他们的手里,抬着什么东西。
——那是一张张白布和草席,它们随便地裹了两下,有的布料被血浸透了,软软地塌了下去,勾勒出肢体与躯干的轮廓。
女孩看见一支簪子从白布团中掉落下来——那是支做工很精美的、镶着蓝宝石的金簪。但它上面浸满了血迹,颜色深得发黑,像是锈一样。
她捂住嘴,尽量不让自己惊呼出声。
但旁观的学生们已经知道,未来要发生什么了。
——这是幽帝行宫中,唯一一位成功出逃的美人的记忆。她未来的命运,已经在历史上写好。
这里会不会藏着,能让他们脱离鬼打墙的方法呢?
学生们想着,眼前的画面突然卡顿了一下,其中浮现出无数闪烁的黑白光点,就像是老式电视机坏掉时出现的雪花屏。
这是什么情况?还有他们意想不到的诡异存在吗!
学生们屏住了呼吸,紧张地盯着前方,直到画面终于重新稳定下来,他们看见……
一双遮在他们头顶天空上的、白皙而修长的手。
那一刻,学生们感到荒谬极了。
他们觉得自己就像是木偶戏里的一个个演员,而那双手、那双从天而降的手的主人,才是这幕戏剧真正的操纵者。
祂拿起行宫的一座座宫殿又放下,完全更改了幽帝行宫中的格局,却像是人类摆弄乐高时一样轻松。
“好了,”高空中,一个声音轻松地说,“我们来玩个游戏吧。”
随着祂话音落下,侍卫手中的白布飘然落下,那些被遮盖的屍体一个又一个地……重新站了起来!
一股无形的风悄然吹来,很有仪式感地为屍体们整好衣冠,顺便正了下发型。
如果不是站着的姿势稍显僵硬,看起来简直和活人一模一样!
围观的学生们惊得完全说不出话来,下意识环顾自己的四周,没发现有尸体从土里冒出来,才稍微松了口气。
幸好刚刚所有的变化,只发生在盒子所展现出的记忆里。
可是,那个堪称恐怖的场景到底是本来就有的,还是有高位存在更改了那段记忆、抑或是说祂通过这段记忆,对已经过去的时间造成影响。
学生们都想不明白,甚至都不敢明白。
该死的,他们只是想从这见鬼的鬼打墙里出去!到底都遇到了些什么啊!
但A班几名更为敏锐的学生,却在这时发现了新的华点。
“刚刚说话的声音听起来……怎么有点像小江?”
第59章
江秉燭按自己的心意重新布置了一遍幽帝行宫的結局, 满意地在宝座上坐了回去。
虽然克莱登学院的艺术节办得一波三折,但江秉燭还是从中找到了不少乐趣。
人类历史上的那些作家写出过很多有趣的作品,可对江秉燭来说, 它们的数量还是太少了, 不足以填补他漫长的无聊。
行宫里有很多冤魂,幽帝、后妃、宫人,每个人都因为强烈的执念而留存在这里上千年之久。
在满意的怨恨与愤怒之间, 他们有各自有一些即便失去性命也想完成的事。
江秉燭很好奇, 如果有一次重来的机会, 他们会怎么选择。
当然,另一部分原因是,幽帝这样的存在作为对手,实在是太无趣了。
江秉烛摆弄着宝座边放着的香炉,金制的香炉在他手里一会儿被捏成一只胖狗,一会儿被捏成一尾游鱼。
让他真正感到好玩的事情总是很少。
但这其实是江秉烛生活的常态,不论他成神前后,都占据了大部分的时间, 他早該对此习惯了的。
江秉烛也记不清楚,他从什么时候开始,觉得自己的生活格外无聊。
——
盒子里的记忆骤然變成另一种模样, 学生们还没来得及想清楚发生了什么, 便被奇怪的力量裹挟着,跌入了记忆中的世界。
远处那片在时光流逝中原本變得斑驳老旧的朱墙在他们的视野里焕然一新,宫殿屋顶上鲜亮的琉璃瓦反射着微弱的月光, 在夜色中, 美得像人间仙境。
学生们:“……”
虽然这真的很好看, 但他们真的只是想来参观一下旅游景点, 不必这么写实的啊!
万般无奈下,他们只能自认倒霉,分析起眼前的状况。
那些死而複生的后妃宫人们,包括记忆主视角中那个即将进行宫的女孩,都看不见他们的存在。
侍衛们看起来并没有自主意识,而是命令的执行者,不过,也看不见他们。
不被看见意味着正常情况下不会被攻击,这对学生们来说,已经是非常好的消息了。但他们需要寻找離开这片记忆的方法。
满足冤魂的心愿?还是达成特定的条件?
正想着,在他们不远处,那些死而複生的后妃宫人们已经开始了行动,嘴唇一張一合,喃喃地说着些什么。
大约是身体已死、残魂又徘徊千年的缘故,她们行动时能看出与旁人明显的差異,说的话也不太能叫人听懂。
司律侧耳倾听,分辨了一会,才歎了口气:“是‘離开’和……‘回家’。”
冤魂们行动的方向,确实与那堵朱红色的宫墙背道而驰。
学生们怔了怔,随即意识到,这确实應該是行宫中大部分人的执念。
哪怕在位的皇上不是幽帝那样的暴君,谁又愿意在一片宫墙间谨小慎微地待一辈子,与家人永不相见呢?
这对他们而言,确实太悲哀了。
学生们感慨着,却快步跟上了冤魂们的腳步。
——他们要離宫回家,那只要跟着他们,等離开了这段记忆,他们不就也能走出那片鬼打墙了吗!
大部分人都跟了上去,司律却还没走。
他弯下腰,在地上摸索片刻,捡起之前那只掉落的金簪,用道袍擦了擦。
道袍洁白的广袖上沾染了血迹与尘土,蒙尘的金簪却重新焕发光彩。
与此同时,他们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腳步声。
一群侍衛追了过来!
原本只是跟着冤魂们向前的学生心中一惊,转瞬却又明白过来。
行宫中的冤魂这样多,有嬪妃、有宫人,当然也可能有……那个被他们一起捅死的荒唐暴君。
侍衛们听从幽帝的命令,要过来追殺这些想要离宫,还做出过大逆不道的刺殺之举的冤魂!
司律正要出手,安静许久的江亦宁却忽然开口攔住了他。
“我们现在的状况很不明朗,既然侍衛看不见我们,也不会攻击,不如少一件事。”
许思恒第一个站出来高声同意。
总之冤魂们也是死了上千年的人了,和他们有什么关系,只要能带他们找到出去的路,管那些冤魂是死是活呢。
司律皱了皱眉。
犹豫的瞬间,出逃的冤魂们已经被侍卫们追上了。双方打在一起,想要干掉没有自主意识的侍卫对现在的冤魂来说并不困难,但眼神好的学生看得出,冤魂的颜色也变淡了一点。
——他们毕竟不是真的活人,哪怕在这片记忆里,也会随着行动而渐渐消散。
可是那也太惨了!
怎么有人都成鬼了,还得被狗皇帝欺负啊!
几乎是想也不想的,人群里有学生动手了,異能直接往侍卫头上招呼。
如果不是看不到幽帝本人,这份异能可以直接扔到那个该死的暴君身上。
从这一下开始,其他人也纷纷出手,五花八门的异能在树林里飞,把幽暗的行宫都照得更亮了一点。
“多管闲事的家伙。”许思恒骂了一声,但现在的状况,他们怕脱离人群单独行动会出别的岔子,只能站在稍远一点的地方袖手旁观。
追兵的压力小了,冤魂的意识或许支撑不了太多的思考,他们只是一味地向前,向前跑。
跑过蜿蜒的小径、跑过昏暗的树林,把花团锦簇的亭台楼阁全都甩在身后。
然后,他们看到了行宫的大门。
梦寐以求的地方近在咫尺,他们却在这时停下了脚步,学生们也停住了。
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将他们攔在了门口,让他们无法离开。
一道声音像是命令一样,突兀地出现在他们脑海里。
“凡入宫门者,无令不得出。”
——从踏入宫门里的那一刻起,他们便受到了这规则的约束。
先是被困在鬼打墙里,又是和侍卫一路打过来的学生几乎要崩溃了。
他们折腾了大半夜,怎么还是这个結果!
众人在宫门前停下来,大口大口地喘息着,终于有空思索这段时间里发生的事情。
赵一清:“除了侍卫外,我们这一路并未遇到太多阻碍。可是,鬼打墙是什么时候破解的?”
司律摩挲着袖中的金簪,轻声道:“我想我明白了一部分。”
“那道鬼打墙的本意,應该只是冤鬼们的执念阻止我们前进。”
哪怕他们已经进入行宫,在外围徘徊,也要好过真正走进暴君的宫殿。
而冤鬼们真正想要阻止的,应当也不是他们,而是曾经那些无知无觉被带进行宫,在宫墙里潦草一生的自己。
因此,当他们获得了短暂的新生,可以向宫外逃时,鬼打墙便不复存在了。
但在行宫的规则之下,重重宫门仍不对他们打开。
从生至死,由死复生。
一千多年过去,行宫里那些枉死的妃嬪宫人,还是离不开这座行宫。
离不开这个吃人的鬼地方。
——
主殿之中,江秉烛还在随心所欲地捏着他的香炉。
不管是幽帝的权力,还是不让打开的宫门,都不是他设下的,而是这片行宫自身存在的规则。
江秉烛注意到了,但是未曾干预。
他看着宫门的情形,只觉得这个故事正无可避免地走向人类所说的悲剧。
唉,他最近其实不太想看悲剧来着。
江秉烛感歎的同时,宫门附近的学生与冤鬼们,忽然发现了新的转机。
在追来的侍卫中,有一个人腰间掛着塊与众不同的玉佩——是可以自由进出宫门的凭着!
只要拿到它,就可以离开了!
众人精神一振,这一次主动向着侍卫们出手,去捡他们身上掉落的物品。
战斗持续了一个多小时,甚至更久。直到挺久没有新的侍卫刷新出来了,他们才终于停下。
可他们所看到的,能供人出入宫门的玉佩,从始至终只有一塊。
一块玉佩。
但在场地的学生有二三十个人,冤鬼更是数不胜数。
只有一个人能出去的话,会是谁?
玉佩现在在冤鬼手里,学生们面面相觑,都没有先出手。
一来他们不愿意对这些可怜的鬼动手,二来,双方数量悬殊。如果真的从他们手里抢玉佩走,触怒了冤鬼,导致两方真的打起来,结果也很难说。
“还不是你们多事,之前帮他们拦什么侍卫!现在好了,他们一群死人,拿着玉佩出去又有什么用!”
许思恒在旁边骂骂咧咧的,但是没人附和他,江亦宁便也没帮腔,脸上深深掛着对于冤鬼们命运的同情。
众人神经紧绷着,却突然看到,冤鬼们回过了头,往他们的方向看过来。
冤鬼发现我们的存在了?!
学生们立刻紧張起来,手中异能蓄势待发。
但过了一两秒,他们才意识到,冤鬼的目光并没有看向自己,而是穿过人群落在了后方一个渺小的身影上。
——是这段记忆的主人。
那个贫穷的女孩从一开始,就被死而复生的尸体们吓得呆住了,谭慧拉着她一路跑到这里。
直到这时,女孩才终于从完全超乎她理解的震撼中缓了过来,有点害怕、又有点迷茫地和冤鬼们对视着。
站在最前面的,是一名衣袍华丽的宫装女子,两行可怖的血痕从她眼角漫下,划过整张脸颊,却依然不影响她动人的美丽。
那块能让人自由进出行宫的玉佩就握在她手里,其他冤鬼却没有一个上来争抢,像是默许了一般。
宫装女子走到女孩面前,蹲了下来,任由泥土弄脏华贵的衣袍。
她动作僵硬地摸了摸女孩的头,把玉佩递到了她的手上。
她的声音像其它冤鬼一样喑哑模糊,学生们都听不清,却又鬼使神差般的,理解了她说的话。
她对那女孩说:“……出去吧。”
第60章
所以这些冤魂, 把唯一一个出去的機会,讓给了那个女孩?
A班和京城的学生都愣了愣,没想到最后竟然会是这个走向。
司律无法视物, 可是看不见画面, 却不影响他感受到这样的一份情感。
冤魂们應该知道的,这只是一份记忆。他们在这里有着实现自己執念的最后的機会,但仅此而已。他们已经死了很久, 即便在记忆里重生, 也会随着執念的完成而消散。
而这个女孩, 这份记忆的主人,历史上那唯一一个逃出了幽帝行宫的妃子,她和他们都不一样。
她不是幻影,不是冤魂,她是这处空间里真正的活人,是唯一一个还拥有未来的人。
如果命运还有万分之一的可能降下垂怜,讓这个时空里的一切在她逃出宫门之后依然延续……
那么她就有可能,获得一段平凡、安稳而幸福的人生。
或许比历史上她曾拥有的, 要好得多。
这份可能,让冤魂们心甘情愿放弃最后的机会。
——因为那个女孩活着,就是他们活过的证明。
江秉燭听到了宫装女子那一刻的心声, 但这并没有帮助他理解冤魂的选择。
好在他本来也没打算理解。
江秉燭忽然想起来, 自己在很久很久之前,依稀听过類似的话。
那是在诡异世界一处非常荒凉的人類遗迹。白发苍苍、瘦骨嶙峋的老年人類拒绝了他许诺的愿望,轉而从从尘封的补给盒子里, 拿出一块仅剩的食物给他。
“我没什么愿望需要你实现了, 燭, ”他说, 声音像风一样輕,“你活着……那就够了。”
“只要你存在,我们的文明就没有真正灭绝。”
江秉燭:“……?”
活着是一切生物的本能,这本来就不需要提醒。況且他又不是人類,人类的文明和他又什么关系。
他对此有很多疑问,但老年人类这么说完,就靠在墙角,安安静静地失去了心跳,死得时候表情看起来非常满足。
人类手里的拿着的那块食物掉在地上,江秉烛的影子把它卷了起来。他尝了尝,是块鱼饼,味道还不错。
看在鱼饼的份上,江秉烛没有把人类从安眠中拉起来,让他解释这番奇怪的话。
总归,人类都是很難理解的生物。
江秉烛坐直了一点,身影从幽帝的宝座上消失。
——
在行宫的门口,女孩手里握着那块通向外界的玉牌。冤魂和学生们看着她,等她走出这个命定的囚笼。
她張开手,手掌已经推到了深红色的宫门。
就在这一刻,异变陡生!
一个人影从人群中蹿了出来,一把将女孩推倒在地,抢过她手里的離宫玉牌,将它贴上了宫门!
宫门在他的推动下开启了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那人身影一闪,便就此消失在了门口。
不论是冤魂还是学生们,在惊变之下都没来得及做出有效的阻拦,直到行宫大门的那条缝隙要开始合拢,才一股脑儿冲了上去。
但他们的力量无法违拗行宫的规则,那扇大门又像原来一样紧锁着,不论多少人用劲,都再也无法推开。
这下,他们都没办法出去了。
站得最近的学生们看得清楚,出手抢夺玉佩的那个人是……江亦宁!
他从很早之前就安静了起来,没人想得到他会在这个时候突然发難。而且,京城人尽皆知,江亦宁有两项评级优秀的异能。其中一项是辅助系的“定向标记”,另一项异能则是可以操纵风进行攻击,两项异能本身,都很难让他有刚才那样的速度。
“是冤魂,”许思恒说,“一定是不知不覺间,冤魂把小宁替换了!”
在进入这段记忆前,他们很难辨认被冤魂替换掉的同伴。但在与冤魂们同行了一路后,他们已经多少能够察覺那种阴冷、不甘的冤气。而那种气息,在刚才的江亦宁身上,确实清晰存在。
一时间,没有人能给出准确的结论。刚刚的事情,究竟是江亦宁的本意,还是冤魂不知不觉间替换了他,去完成自己的执念?
但他们也没有时间想了。
失去了玉牌的冤魂们先是扶起了女孩,然后不约而同地轉过头。
那一雙雙流着血泪的眼睛,此刻终于看向了他们。
在那一瞬间,学生们头皮发麻!
冤魂们……把这笔帐算到了他们头上!
他们不想和冤魂发生冲突是一回事,但在这样的情況下,再不动手,就只剩死路一条。但以雙方的悬殊数量来看,真打起来……
在失去玉佩后,冤魂们原本还算正常的形態癫狂了起来,阴冷的气息骤然上涨,連带周边的温度都冰得吓人。
赵一清低声提醒着A班的学生们,一步一步后退着。他们必须选择最合适的时机动手,才有可能脱身。
就在这时,前方靠近宫门的地方,空间突然一阵波动。紧接着,几个人类的身影在那里渐渐凝实。
——江秉烛、黎双白……还有其它那些,被冤魂所替代过的人!
此时此刻,他们几乎站在冤魂的包围里,大多数人臉上还透着迷茫,根本没意识到,他们即将面临什么样的危险!
“快、快跑啊!”
不论是A班的,还是京城的学生都在这时失態地大喊了起来,可是他们的同伴还没有彻底清醒过来,而冤魂的注意力彻底被他们所吸引,全都转了过去,转而注视着被替代者们。
完了,绝对完了!
学生们来不及多想,咬紧牙关,正要出手救人。
可下一瞬,那些冤魂却齐齐顿住了动作。
然后,用僵硬地动作,向着那些被替代者的方向……礼貌地福了福身。
学生们:“??!”
别说他们,就連其它的被替代者们回过神来看到这一幕,也是吓了一跳。
只有江秉烛臉上毫无波澜,平静得一如既往。
但那毕竟是江秉烛嘛,A班学生想了想,就释然了。
趁着冤魂们冷静下来一些,他们跑到前面,迅速拉走了自己的同伴,把他们带到安全的地方。
“你们没事吧!”金祈安激动地说着,三言两语讲清楚刚才发生的事情,问,“你们被替换后,去了哪里,遭遇到了什么?”
黎双白揉着额角,缓了一阵子:“说来话长,但……”
他看了看那群冤魂,輕声道:“他们其实没有恶意,都是可怜人。”
这一点,A班的学生们在不久前就深有体会了。
冤魂们活着的时候,就已经过得很可怜,即使带着执念死去,也并没有成为厉害的厉鬼。
他们现在失去了離宫的唯一机会。出不去、逃不开,仅有的一点希望,也这么白白落空了。
学生们作为现代的异能者,都不知道他们还能做些什么,只能看着冤魂们长久地沉默。
——就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接下来要怎么做才能出去,更何况那些死去已久的冤魂们呢。
江秉烛靠在一颗松树上,饶有兴趣地看着前面。
这些冤魂比无能狂怒的幽帝有趣得多。他不知道他们会做出什么选择,也并不打算提前从命运之河里看到结果。
即便百分之九十的可能,冤魂们会无力地待在这里,什么也做不了,就这样烟消云散。
他想着,看见面前的那些冤魂动了。
他们的身影已经变浅了很多,随着时间的流逝还在不断变淡。但他们重新开始行走,这一次不再向着宫门,而是……向着主殿的方向。
可他们不是刚跑出来吗?又要往那里走,是干什么!
按照他们现在的透明程度,走不到宫殿,大概就要散了。冤魂还能想不开,再寻死一次吗?
黎双白喃喃地说:“他们是去找人的。”
吴柏问:“找谁?”
“玉牌没有了,但行宫里还有一个人,可无需玉牌,也能左右所有人的出入。”黎双白说。
“他们去找幽帝。”
“可是,不管怎么想,那种狗皇帝也不会答應他们吧?”吴柏说。
黎双白缓缓摇了摇头。
幽帝当然不可能会开门,冤魂们必然知道。
但这都不重要了,因为他们的架势不像请求。
——而是弑君。
即便很可能见不到那个残暴的君主,即便见到了也不一定能成功,也愿意为此,搭上仅剩的残魂吗?
人类啊……
江秉烛忽然笑了笑,转向司律,简短道:“簪子。”
司律听见他的声音,整个人一愣,甚至都没有顾上江秉烛并不客气的语气,把手中的金簪递了出去。
江秉烛接过金簪,向前走了几步。
然后,那些冤魂都不约而同地停下了,像是在等着他一样。
江秉烛没什么特别的表示,只是用手抚了一遍簪子。
松树梢上,残月的光冷清地照下来,映出了金簪尾部那些精致到夸張的镂刻。
可其他人之前没注意到的是,金簪的头部其实很细,磨得又尖又利,不像饰品,像把能置人于死地的针。
江秉烛并没有将金簪簪回宫装女子繁复的发髻上,而是放到了她的手里。
“你忘了带上它。”他说。
宫装女子的手不知为什么颤抖起来,后面的其它冤魂也是如此。
学生们看着眼前的一幕,心里冒出许多问号。
他们当然知道江秉烛是个好人,愿意在这个时候,为冤魂们献上自己的一份微薄的力量。
但是冤魂们对他的态度竟然这么好,两边都感动得执手相看泪眼了,还是让他们挺不理解的。
难道人长得好看,还有特殊待遇吗?
“刚才那位,就是江秉烛吧?”司律拿出簪子后,就退回了人群中,轻声问旁边的人。
现在离他最近的人,其实是谭慧。那个被问到的学生也不知道司律为什么一定要问自己,只是点了点头:“对,就是小江。”
司律不再说话,低着头,白绸挡住了他的眼睛,仅凭下半张脸的表情,很少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似乎还有什么想说,但是下一刻,整个记忆空间都凝固了!
所有人、包括冤魂们的动作被固定在半空,被定格在了那个瞬间。
紧接着,一种古老而威严的气息,从行宫的土壤下方缓缓升起。
它不仅仅来自于行宫本身,更来自于这一座巍巍皇城里,每一幢古老的建筑!
曾经的那些皇宫、行宫、亲王府……不管建立于哪个朝代、不管如今是何等模样,都响应着这股气息,仿佛在和它一起,缓缓地苏醒。
幽帝少年即位,当了二十多年的皇帝,他至死都以为自己是至高无上的天子,可他却不是这里真正的主宰。
那些后妃宫人曾经做下弑君的壮举,但也没能逃脱这个不朽的循环。
江秉烛微微抬起头,眺望着天边那道明黄色的煌煌的影子。
不管后妃宫人还是幽帝自己,都只是执念形成的冤魂。
那才是行宫中、盘踞在京城里的,真正的诡异。
京城中那些有权有势的大家族的掌事者,都知道祂的存在,并与祂达成了紧密稳固的合作,才能几十年如一日地维系着京城的辉煌。
祂的名字是——
算了,这不重要。
天边,黄钟大吕似的宏伟声音响起,它威严而庄重,像是规则本身一般不可违逆。
“停下,”那存在说。
“你之所为,已触犯了天威,按律当……”
“等一下,”江秉烛打断了祂。
他看着上方,挺新奇地问:“你在命令我?”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