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第三人(一)

作品:《画事拂尘

    马车驶入四方胡同时,韩穗心头的郁闷仍未有任何消解。


    她想了一路都没想通,自己明明己经为当年之事向他好言致歉了,他也当下爽快表示原谅,怎么过了一夜后态度急转直下,甚至可以说是有意刁难。


    难道是自己道歉的态度不够真诚?


    还是说,他只是装作大度君子,实则内心仍然记恨自己?


    莫名其妙地,她想起柳因因说过的一句话,“男女之情,爱之切则恨亦深。”


    按照这个说法,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记恨自己,该不会是因为对她执念未却吧……


    随即她便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跳。


    “怎么可能……”她抬手使劲拍了一下脑门,似乎这样就能将某些荒诞念头拍出去。


    但凡他对她有一点真情实意,当初也不会披着书院杂役的外壳戏耍她那么多时日。


    所以——她再次确定自己的结论——他的糟糕态度,一定不是因为自己。


    但不管因为什么,他的坏心情可不能影响到郭叔父和品兰啊!若姓方的一直这样,她也只能再想个迂回的法子了……


    正没头没脑地想着,忽从行车辘辘声中辨出一个陌生的嗓门十足高的妇人声。


    “您留步,别送了,别送了,快回去吧!”


    那声音从行车前方飘来,韩穗一时好奇,便推开窗缝往外瞧去。旦见一个身材丰腴、鲜衣亮饰、浑身喜气洋洋的妇人,正从韩家门前的台阶上下来,与马车逆着方向而来。


    韩穗合窗,心里不禁疑惑这个时候家里会有谁来。


    马车停后,她快步下车,进门绕过照壁,刚好瞧见不远处游廊上宋妈往后院去的背影。


    她一跃上了游廊,小跑着追过去:“宋妈!”


    宋妈被冷不丁一叫,吓了一跳,回身见是韩穗,赶紧抚了抚心口:“哦哟小祖宗,差点被你吓坏了,你这是又去哪了,还知道回来吃饭?”


    韩穗只装作没听见,笑问:“方才从咱家出去的那人是谁啊?”


    “姑娘看见了呀?哎呀,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人……”宋妈言语含混、表情略有不自然,转身要走,却被韩穗抱住了胳膊。


    “谁呀,谁呀?”她更好奇了。


    宋妈拉扯着附在胳膊上的人走了几步,才妥协道:“还不是豆腐胡同的孙媒婆嘛!”


    “媒婆?通山要娶亲了?”


    “……跟通山有什么关系,人家是来问你,你的婚事!”


    宋妈一顿足,索性坦白道:“说来也奇了怪了,今日一上午,家里就来了三个媒婆要帮你说亲,方才那孙媒婆只是其一。”


    “啊?”韩穗显然没料到是这么回事,不自觉松开了紧抱宋妈妈胳膊的手,无所适从地挠了挠头,“不对啊,我刚到云州时确实时有媒婆来,但不都被父亲和您打发了么,怎么还来?”


    “所以才奇怪呢,她们都说是替一个外地来经商的公子询问的,可话里话外都在打听姑娘和离的原因。”


    “也没什么奇怪的,”韩穗毫不在意,“她们定是想打探一下,我是不是因为犯了什么七出被休的呗。”


    “姑娘可别瞎编排自己,”宋妈拉过她的手,疼惜地拍了拍手背,“他们哪里有资格打探姑娘的事,几句话打发走已经很给面子了,正经该拿扫把将人扫地出门才是!”


    “那也犯不着,”韩穗挽着宋妈,二人往回走着,“将才我去了趟府衙,得知云州一案已经有眉目了,最多再有个三四日就能判审结案,届时咱们就可回京,还管那几个媒婆作甚!”


    “那太好了,终究还是得回上京的,上京好人家众多,自有大老爷和大太太为姑娘做主,就不信找不到一个只一心对你好的人!”


    听到宋妈满怀信任地提起大伯母,韩穗欲言又止。


    这么久以来,她都不曾告诉宋妈,自己嫁入白家那个大火坑的阴谋背后也有大伯母推波助澜的手笔,只因她自己也未曾想好,回京后该如何面对那位将毒手伸到自己身上的家人长辈。


    再者,告诉宋妈也只能徒惹她生气伤心,更怕她关心则乱,按耐不住反害了自身。


    二人走下游廊,韩穗转面道:“宋妈,我都说过好多次了,回京后我要靠揭裱一技自立门户给您养老送终的,不会再嫁。”


    她不等宋妈再劝,便已松手,撂下一句“我心已决”,径自朝自己的厢房走去。


    宋妈也只好将劝说的话截在口中,望着她坚定的背影,心事重重地叹了口气。


    韩穗回到房间时,先秀正无精打采地趴在内间的小圆几上出神,就连开门声都没能惊动她。


    “想什么呢?”韩穗径自解下披袄挂到衣架上。先秀这才回神:“姑娘总算回来了,早饿了吧?饭菜都热了好几回了,我现在去小厨房取来!”


    韩穗看着她走出去的背影,并未说什么,走到屋角铜盆边净手。


    片刻后,先秀拎着食盒进来,将两菜一汤并一碟夹沙蒸饼摆在桌上,随后又坐到一侧托起了腮。


    韩穗坐下问道:“谁惹你了,这么闷闷不乐的?”


    “哪有,不过无聊罢了。”先秀绞玩着碎发编垂的小辫,突然坐直:“咦,姑娘怎么看出来的?”


    “我还不了解你,平日叽叽喳喳说个没完,一旦话少了就是有问题。”


    “好吧,”先秀承认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先前那个护卫今天忽然之间撤走了,没人跟我玩了。”


    韩穗不禁想到护卫面对先秀强行投喂和左问右问时的无奈神情,笑道:“你确定你们俩那是在玩?”


    “反正比被宋妈和榆娘捉去厨房干活有意思。”


    “人走了就走了呗,”韩穗看着她天真的圆脸蛋,安慰道,“等我下次出门带上你就是。”


    先秀却只高兴了一瞬,又问:“护卫大哥为什么走了啊,不用再保护姑娘了么?”


    韩穗放下本来也吃不太进去的饭碗,耐心解释起来:“先前咱们冒失去刘宅取东西,惊动了暗中监视刘家动静的人,那些人正是凶手张金龙派来的。方大人生怕他们误伤我们,才派玄英卫来保护韩家。张金龙入狱后,他手底下的人也被抓得差不多,剩下的群龙无首、只顾逃命。想是方大人觉得没有危险了,就把人撤走了。”


    “原来如此。”先秀琢磨了片刻,说道:“姑娘,我先发誓,我真不是因为方大人长得好看才为他说好话的,只是就事论事,若换了其他钦官大人,恐怕只管查案,压根儿不会考虑咱们的安危。就算有心管,也定不舍得派玄英卫来,直接安排两个捕快站岗完事儿。”


    这一番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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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竟让韩穗一时陷入沉默之中。


    一向看脸的先秀,这次却没有说错。倘若来云州督巡的不是方湛,恐怕在得知她闯入刘宅那一刻起,就要把她抓进大牢处置了,又怎能任由她几次拒绝交出取走之物,更不会派玄英卫暗中保护自己。


    他好像对自己足够包容了,可为何又一直扣押品兰、拒绝沟通古宝阁之事,像是与她作对似的呢?


    她好像又要陷入到那条想不通的死胡同中了。


    先秀挪着凳子凑近,神秘兮兮地问道:“说实话,姑娘难道就没觉得方大人很好嘛?”


    韩穗冷淡回应:“嗯,是很好,但跟我没关系。”


    自四年前她决定加入白家之时,他与她就再无关系了。


    韩穗从不后悔当初的选择,因为她清楚,就算没有那桩迫不得已的婚事,他二人也不会有结果。


    桂亲王之侄,不日后的世子,仪表出众,凭逸群之才短时间内成为朝堂新星,这样的他注定与自己是不同世界的人。


    不知怎么,她莫名想起冼牧川说过,就连郡主都会想方设法制造机会与他说话。


    她强压下心中微小却不可忽视的异样感觉,用理智告诉自己,那样的二人相对场景才是正常。


    她抬首看着先秀试图看穿自己又徒劳的样子,嗔怪道:“少胡思乱想没用的,有这功夫不如去打包裹,再过几日就要启程回京了。”


    “哦。”先秀起身缓缓走向内间,回首时看了眼韩穗明丽的侧影,心中懊叹着:要是姑娘从未嫁去过白家该有多好……


    就在韩穗胃口不振地进食着午饭时,几条街以外的州府老爷们更是食不知味。


    州府膳堂的西花厅内,知府黄谦量、同知徐醇风、通判韩立煜,以及另两位衙门官员正死气沉沉地围坐在圆桌旁。


    往日里他们鲜少来此用饭,公务繁忙便叫侍从取饭送到公廨,清闲时直接回家或三两相约下馆子去了。


    自从京官一行来到云州,黄谦量迅速摸清方湛一切从简的脾性,少不得要投其所好,展露一下州府官员的精神面貌,于是私底下要求大小官员午间必须在膳堂用饭。


    但他哪里真敢用大锅饭招待御史大人,便将自家用了多年的可心厨子挪来做起小灶,专供几位上京贵人及有品级的州府官员使用。


    此刻早已过了午时,面对眼前这一桌热气腾腾的三素三荤一汤一主食,桌边的几位却都毫无食欲。


    除了韩立煜。


    他慢条斯理地净手,舀汤拿馍,先吃了口酱瓜条,又吸溜了半碗汤。


    坐在对面的黄谦量睁大眼睛看着他,一张四方脸上五官皱成了一团:“韩兄啊,这个时候了,你还能吃得下啊!”


    韩立煜一抬头,只见一桌同僚正满脸凝重地看着他,一时不好意思继续吃下去。


    “韩兄为何非得吃不下去?”坐在旁侧的徐醇风伸手取勺给他添了汤,“他早不是这云州府衙之人了,留下来也不知是为了谁。”


    这话说的指向性太明显,韩立煜赶紧搁下木箸,打圆场道:“不是为了谁的缘故,叶阳县民乱案我也有经手,眼下圣上派钦官大人复查该案,于情于理该当留下。”


    他的视线在黄谦量和徐醇风之间来回切换,确认二人都无心继续杠下去,才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