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灵岩寺

作品:《画事拂尘

    走出白洞村,韩穗远远便瞧见官道旁停放着两辆外貌对比鲜明的马车。


    一辆朱漆金绘、翠幄珠缨,另一辆平顶青帷,再简朴不过。而华叔就站在那辆相形见绌的马车前,正焦急地朝村口的方向张望寻觅。


    韩穗一面朝华叔挥手一面快步上前,故作轻松地说:“事儿办完了,咱们可以继续上路了。”


    她对追跟上来的方湛道:“接下来顺着此道继续往南,便可抵达云州规模最大的佛殿石窟群,对于普通人来说,这些石窟大同小异,全看完没必要,今日咱们就择几个最值得一看的,也不至于太劳苦。”


    这些都是最便宜的实话,听起来很为上京来的两位贵人考虑,实则如此赶时间,却也暗藏着她心中的小九九。


    “等等等等!”不知何时,冼牧川已从那辆宝盖锦幔的马车上钻了出来,他一脸不满地指向头顶上方的日头:“这都什么时辰了,不用吃午饭的吗?你们都不饿吗?”


    “冼公子没带口粮?我带烧饼了,分你一个也成。”说着,韩穗就往挎包里摸。


    “烧饼?”冼牧川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大小姐,咱们这是郊游,不是发配啊!”


    “吃烧饼怎么了?”韩穗欲要跟眼前的皇亲国戚普及进山带烧饼的好处,却被华叔及时打断。


    他笑着打圆场:“小姐,您忘了,不远处就是灵岩寺啊,灵岩寺本身就是在建在佛殿石窟上的,也值得一看,并且寺中香火灵验,斋饭更是远近闻名,不如先带二位大人前往寺庙礼佛用斋,稍作休息,再往山中游窟也不迟。”


    韩穗一听急了:“那岂不是要耽搁很久,我还想……”她摁下心中呼之欲出的小算计,随便找了个借口:“冬日天短,理应趁天黑前进山多看几个石窟嘛。”


    华叔晓得自家姑娘轴劲儿又上来了,他看了眼冼牧川不妙的脸色,忙对韩穗开解道:“小姐莫急,两位大人平日里案牍劳形,好不容易出游一次还该以舒适为主,能看几个石窟不打紧,反正都是散心嘛。”


    韩穗瞥了眼鼻子快翘上天的冼牧川,心道这货确实是不能吃苦,只好妥协应下,跟随众人驱车前往灵岩寺。


    云州寺庙佛塔众多,其中数灵岩寺渊源最久。


    传闻两百年前,某朝公主为病体缠身的母亲祈福,特命人在此处开凿佛窟供养。佛寺建造好后,公主日日跪拜念经,久而久之,竟将跪坐之处的石砖磨出两个凹陷。许是公主孝心感动神佛,不久后其母果真康健如初,而灵岩寺也成了达官百姓为亲人祈求安康最为灵验的圣地。


    一行人入寺第一件事,自然是上香祈拜。就连平时对神佛之事不甚上心的方湛,也在佛像前跪拜祈念了一会儿。


    韩穗更不用说,双手合十,在心中由近及远地为家中所有人祝祷了一番。本以为自己是最啰嗦的一个,睁眼一瞧,与她相隔三个蒲团的那位冼公子,竟还在念念有词,看来所求甚多。


    祈拜结束后,立刻有一小知僧上前施礼,道是今日寺中恰有药师忏法会,若有时间可去持诵经典,为亲人消业障。


    韩穗因心中的筹划,只怕时间不够,不禁面露犹豫,哪知冼牧川当即应下,带着小厮昌乐就要前去。她抬眼看方湛,见他正对自己点头:“你也去吧,我去找人安排斋饭。”


    就这样,一行人分作两头行动。


    待韩穗等人走后,方湛不再停留,信步转到殿后。


    方才甫一进殿,他就瞥见一个熟悉身影,正是与他提前约定好在此等候的裘明。


    二人接头后,裘明立即抱拳禀道:“玄英卫十二人业已就位,随时听从大人调遣,此行必襄助大人擒获贼人!”


    方湛略一颔首,示意其随自己穿出后殿,来到庭院之中。


    裘明有些没底地问道:“大人,一会儿张金龙那厮果真会出现么?”


    “我也说不好,”方湛一面走一面环视寺庙地形,“人心总是不可捉摸,若他真如传说中那般鲁莽暴戾,就不会放过本官这次出游的机会,直接刺杀了我,如此他们在云州做下的事也就能一了百了了。”


    裘明听后面色沉凝郑重:“大人放心,有我玄英卫暗中随行,定护大人周全!只是……”他不解问道:“怎么韩小姐也来了?”


    “一言难尽,”方湛收敛此前冷厉的眼神,无奈道,“一会儿我会设法让她与冼少监留在寺中,你留二人保护他们。”


    此间话了,不远处恰好有一僧人路过,方湛便上前打听何处可用斋饭,僧人扬手指向不远处建于崖壁之上的三层楼宇,称中间那层就是专为寺外贵人提供的斋堂寮舍。


    根据僧人的指示,方湛与裘明又穿过一道院门,朝那座悬空楼阁走去。


    快到崖壁跟前时,裘明突然凑近低声道:“大人,身后有人跟踪。”


    “这么快就来了。”方湛冷笑,却突然神色一变:“韩小姐那边……”


    “大人放心,韩小姐与冼少监那边我已派人暗中随护。”


    方湛这才恢复一贯的淡然,迈步登上那通往悬空楼阁的陡峭石阶。


    石阶狭窄,堪堪容两人并行,再加上居高临下的地形优势,裘明很快就在身后一众善男信女中识别出跟踪之人来,可那人却不是张金龙。


    二人继续上行,至一处木砌高台时,方湛忽然停步,凭栏远望。而跟踪者见状亦落后在不远处,装作回身等人,不再前行。


    没了被人偷听的顾虑,裘明问道:“依大人之见,跟踪之人是谁派来的?张金龙还是徐醇风?”


    方湛将整个寺庙尽收眼底:“如今看来,差别不大。方才在马记颜料坊,那坊主称前几日有一湖州口音男子去买过‘黄不老’生粉,我猜正是徐醇风家中那位姓曹的管家。”


    随后韩穗的异常表现让他更加确认了自己的猜测。他大胆推断:“原先我还疑惑,张金龙一介武夫,如何能知晓一味制作颜料的生粉有毒,还能利用其毒性特点设下人不知鬼不觉的杀人之局,若这法子是精通书画之道的徐醇风提供,那一切就说得通了。”


    “可徐醇风为何要帮助张金龙除掉刘百盛呢?”裘明不解。


    他深吸一口山谷清气,淡淡道:“这仨人能凑到一块去,定然与上京那位田内官脱不了干系。刘百盛不用说,靠攀上田青从乡间地痞一跃成为一方富商,这是云州人尽皆知的故事。张金龙的来历,你的人也已查清,原是你们玄衣卫一名犯了事的百户,被田青从死牢中捞出收用,连自己的妻儿都能送到田的老家定州去做人质,显然是忠仆死士。”


    “若罪吏尤谨所言不虚,张金龙欲借民乱之机杀了县令与他,随后又毒害刘百盛,动机很可能就是要将知晓田青在云州罪行的人一一灭口。”


    “至于咱们的徐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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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湛顿了顿,不知想到什么,哼笑一声:“他算是勾起了本官的好奇心,这老头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大人,属下斗胆揣测,徐通判会不会也是田内官的人,而他帮张金龙除去刘百盛,正是因为田内官的授意?”裘明问道。


    方湛回身,继续踏着又陡又窄的石阶稳稳向上,话音却似轻轻飘下:“若真如此,那圣上担忧之事可就成真了,内廷外廷勾结私吞属于内库的银两,田家徐家的九族,怕是命不保矣!”


    裘明面色一凛,追跟上去。


    又行进了一会儿,脚下石阶在遇到一处岩壁后,旋即掉头变为了木梯。二人登阶而上,在栈道的尽头出现一座玲珑殿堂,这便是悬空楼宇的第一层。


    方湛迈上栈台,近前才发现,此殿内部竟是一处佛窟,门匾上书“三圣殿”大字。于是因为正值用斋时辰,此处冷清安静,不见一人参拜。


    他瞧着空荡荡的殿内,忽然计上心来。


    —


    距悬空楼台不远处,在举行法会的大雄宝殿之中,韩穗正跪坐在一众僧俗的最外围,虔诚持诵《药师经》。


    原本依着她性子,既然说好此行是为游览石窟,出城后就该直捣目的地,带着那几位八成看不出好歹的“粗人”,走马观花游几个洞窟就算完事,哪知一个两个的节外生出这么多枝条来。


    然而为人子女,祈愿尊亲身体康健,此乃天经地义之事。既遇法会,为着父亲身体的缘故,她还是心甘情愿来此拜诵。


    诵经间歇,韩穗扫了眼跪坐在斜前方的冼牧川,只见他身形凝定,垂首虔敬,全无平日举止浮躁的痕迹,想来这位看上去不着调的公子哥,内里也有一颗敬孝父母之心。


    又过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法坛钟声敲响,意味着这日的会场已到尾声。众人窸窸窣窣离场,韩穗亦敛衽起身,正打算出殿,却见冼牧川走到一侧去找僧人说什么去了。


    他的小厮昌乐过来,面带歉意道:“禀姑娘,我家二爷想要请一盏祈福莲灯,还望姑娘能稍等片刻。”


    不知何时起,灵岩寺祈福灯之灵验都传到了上京城,韩穗不仅为父亲请过,还被大伯母委以重任,给多年无有所出的堂姐请过。


    因而她对此表示理解:“无妨,我等他便是。”随后默默退到殿内一角等待。


    等人无聊,她便往冼牧川的身影处望去,这才留意到,他今日竟一改往日浮夸的穿衣风格,只着低调素衣,可以想见他来此佛寺圣地还是怀着一颗虔敬之心的。


    许是因此细节,她忽然对传闻中“混世魔王”冼二爷有了些改观。不由联想到之前自己冒失扯坏其衣袖之事,虽然对方后来不知为何缘故假装失忆,但毕竟是她的过错,理应借此机会好好赔个不是。


    等冼牧川请好莲灯返回,原本肃穆凝重的神情,在瞧见韩穗后即又恢复了原先那种玩世不恭的不屑。


    韩穗选择无视,仍旧主动上前,提起那日鹊英大街上的械斗,又为自己在慌乱中致使其衣袖破损郑重道歉。


    赔罪的话说完,那头却一声不吭。她不禁抬首,却见对方一双桃花美目正定定斜睨着自己,那眼神绝非戏挑或是什么,更像一种高高在上的审视。


    就在她以为冼牧川又要像父亲所说那样,假装此事从未发生,忽听得他向身边小厮幽幽问道:“你说明渊兄到底看上了她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