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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人人都爱美强惨[穿书]

    第41章


    轻红如约而来,沈钦看着她手中的傀儡娃娃,一直高高提起的心终于放了下来,轻红忐忑地小声问:“公子,是这个娃娃吗,我不认识,怕给你拿错了。”


    沈钦高兴极了,抱着傀儡娃娃亲了一口,道:“就是它,好轻红,你可帮了我大忙,若我还呆在紫霄宫,定要好好报答你。”


    轻红听出他的言外之意,惊讶道:“公子要走?!”


    沈钦含糊道:“你看我被锁在这里,行动都不能自由,哪还能继续呆下去啊。”


    轻红疑惑道:“也是……可是公子与宫主的感情素来很好,为什么要锁着公子?”


    沈钦心说,正是因为感情太好了,他对我生出非分之想,才会锁着我,只是这番话无法同轻红说,他干脆细细交代起离开之后的事宜了:“等我走后,你们宫主有可能会怀疑你,但以他的品性,只要你不承认,就算他怀疑你也不会为难你,退一万步来说,倘若他真的发现是你助我离开,要将你逐出紫霄宫,我房里右边柜子的第二格里有一叠银票,你取了这银票去山下嫁人生子,也能过得好。”


    轻红心里有些酸楚,道:“公子总是这般为人着想,轻红命贱,不值得公子放在心上,更用不着公子为我操心,公子便放心走吧。”


    沈钦本质上还是个二十一世纪的五好青年,追求平等,又细细叮嘱了轻红一番,才放她离开,谁知道,轻红还没能踏出房门,便被门口的一道身影惊得缩回脚步——贺星河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他喜怒难辨,眼神幽深,竟让轻红觉得畏惧。


    贺星河嘴角微扬,眼里却没有笑意,轻声道:“我竟不知该先说哪一句,原来师兄竟是装的?看来师兄什么都知道?”


    沈钦心里一沉,竟不敢直视贺星河的双眼,“先让轻红离开,是我让她帮我去取傀儡娃娃的,有什么事冲我来,让她走。”


    贺星河侧身,让开一条路,轻红只得离开,她还挂心着沈钦,一步三回头,担忧地看着沈钦:“公子……”


    沈钦笑着安抚她:“我只是有事要和师弟商讨,没事。”


    待轻红离开,沈钦和贺星河二人竟没有人开口说话,气氛尴尬又胶着,沈钦最受不了冷场,搓着手,硬着头皮率先开了口:“那个……你什么都知道了啊?”


    贺星河一呻:“这句话不是应该我对你说吗?装成被影鬼寄生,然后套我心意的人难道不是你吗?”


    沈钦讷讷道:“我也没想到……”


    贺星河一口打断他,道:“你是什么时候察觉的?”


    沈钦:“……”


    贺星河何其敏锐,当即改口:“你根本没有察觉,是别人点醒你的?是谁?”


    沈钦慢吞吞道:“你就别问了,她根本不知道是你。”


    贺星河淡淡自嘲道:“为什么不问,我该谢谢她,是她让你明白了我的心意,不然就算熬到猴年马月,你也一无所觉,而我是个胆小的懦夫,根本不敢同你吐露心思。”


    沈钦:“……”


    贺星河:“你不问我为什么不敢吗?”


    贺星河虽是一副淡然模样,但沈钦总觉得此时此刻的他很是危险,因此,他都不太敢刺激他,只能顺着他的话问道:“那你为什么不敢?”


    贺星河直直地看着沈钦,道:“师兄此时此刻的举动不正是最好的答案吗。”


    沈钦:“???”


    贺星河勾唇一笑:“怕师兄跑了啊。”


    沈钦:“……”


    贺星河:“师兄你看,你一知道我的心意,就视我为洪水猛兽,包袱款款想要逃跑,从前我幻想过很多遍,如果师兄知道了我的爱慕会怎么办,我以为我会绝望,结果,这一刻到来的时候,我意外的平静。”


    沈钦心说,被锁链缚住的人是我,你当然平静,要是换做你被捆起来,我看你会不会如此平静。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沈钦就连拒绝都很委婉:“师弟,我记得我告诉过你,我在我的家乡那儿有心上人。”


    贺星河:“谁?”


    沈钦:“……”


    怎么的,你还想拿那个不存在的人怎样吗?


    贺星河:“你也说了,只是心上人,既没有在一起,也未成婚,我将你抢过来又如何?”


    沈钦无奈极了:“就算没有他,我也不会喜欢你,这不是我的身体,也不是我的生活,我从来没想过永远留下,自然也不会在这里寻找姻缘。”


    贺星河微微一笑:“我等你改主意。”


    沈钦:“???”


    他还未反应过来,他手中的傀儡娃娃就到了贺星河手中,贺星河把玩着那个傀儡娃娃,嘴里说“还挺可爱”,掌心里顷刻间就窜起一股火焰,将那傀儡娃娃烧成了灰烬。


    沈钦:“……”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沈钦都觉得有点懵,直到贺星河离开之后,他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这是被人强制爱了?


    沈钦万万没想到,金屋藏娇这种事会有一日落到他头上。


    当然,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并不是那么好过的,沈钦被关在贺星河的卧房里,简直要无聊得发疯,于是,每天贺星河来的时候就是他唯一不无聊的时刻。


    贺星河三餐都会回屋用饭,同沈钦一起吃,所有饭菜都是沈钦喜欢吃的,有一次,沈钦故意要了贺星河讨厌的几样菜,没想到贺星河依然准时出现,面不改色地只吃白米饭。


    沈钦心中叹气,之后再没这样过。


    贺星河先前以为沈钦被影鬼寄生时,曾放肆吻他,如今话说开了,反而发乎情止乎礼,他将床榻让给了沈钦,自己就睡在地上。


    有几个月光明亮的夜晚,沈钦看着贺星河合衣躺在冰凉的地上,心中不知道是什么滋味。有那么几个瞬间,他几乎想要开口让他一起睡到床上来。


    最终,他只远远地扔了一床被子到贺星河身上,贺星河拥被坐起,笑得愉悦极了:“师兄,你该知道以我的修为,这点冷不算什么,冻不坏我。”


    沈钦:“你是故意的吗?”


    贺星河挑眉:“故意什么?”


    沈钦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你心知肚明。”


    沈钦生怕贺星河再拿强取豪夺的剧本,可他如今这般放低身段,有些时候甚至低三下四地对他,他也并不觉得轻松,有时甚至会因心疼贺星河而更加难受。


    贺星河那么狡猾,他一定是故意的。


    第42章


    如此过去了半个月,沈钦终于忍不下去了,他一大老爷们儿,绝不做别人家藏起来的小娇娇,他决定同贺星河摊牌。


    晚间,贺星河回房休息,沈钦坐在床边等他,贺星河一回来,沈钦就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我要自由。”


    贺星河并不意外,甚至还笑了:“你要自由,那你能给我什么吗?”


    沈钦瞬间就被气到了,反驳道:“我的自由不是本来就属于我吗,凭什么我拿回本就属于我的东西,还要给东西跟你交换?”


    贺星河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干干脆脆地躺下了,他这段时间在地上睡习惯了,自然地脱下外袍垫在地上,单手枕在脑后,就要闭上眼睛。


    沈钦:“???”


    这是要忽视他吗?


    沈钦快气死了,一脚踢在贺星河屁股上,喊道:“给我起来!我们好好谈谈!”


    贺星河对上他的时候,脾气向来好得很,他也不生气,侧过身笑盈盈地看沈钦,道:“师兄若要跟我谈,也拿出点儿诚意来,你若是现在就能破开我的缚神索,那我承认,你的自由属于你,但是你不能,抱歉,此时此刻,你的自由是属于我的。”


    沈钦:“……”


    他怀念法治社会。


    贺星河问:“师兄,你还要跟我谈谈吗?”


    沈钦慢吞吞道:“谈吧。”


    反正他本来就没想过贺星河会轻易放过他,方才不过是发泄一下心中郁气,最终,他跟贺星河达成协议,贺星河放了他,而他必须好好呆在紫霄宫,呆在贺星河身边,沈钦答应了,并且暗暗松了口气,他本以为贺星河的要求会更过分。


    贺星河起身,从多宝阁中取出一只白瓷瓶,随后,从白瓷瓶里倒出两枚丹丸,自己仰头将其中一枚吞入腹中,另一枚递给沈钦。


    沈钦心头发毛,问道:“这是什么?”


    贺星河:“它叫灵犀,是一种虫子,相伴而生,如果分开超过一定距离,它们会在七天后死去。”


    沈钦战战兢兢:“如果它死了,你会怎么样,也会死吗?”


    贺星河漫不经心地道:“也许会吧,我也不知道。”


    生死大事,为什么要这么随便?!


    沈钦不情不愿地问道:“我可以不吃吗,你就把这一枚药带在身边,多安全。”


    贺星河勾唇一笑:“你说呢?”


    哦,不可以。


    沈钦将丹丸吞下去的时候,心中格外悲凉,有了这个“灵犀”,他逃跑的念头算是彻底断了。


    时隔小一个月,沈钦再次得见天光,恍若隔世一般,他问贺星河,如今的紫霄宫是什么情况,贺星河亲自将他带到魍魉峰。


    沈钦问:“关了多少人?”


    贺星河说:“不多,你看到就知道了。”


    果真不多,只关了两人,那两人被关在最里面一间,皆是形销骨立,一看到贺星河,那两人便扑将上来,垂涎地盯着沈钦和贺星河,好似他们俩是什么味道鲜美的食物。


    沈钦打了个寒颤,那两人让他想到了瘾君子,令人打从心底里瘆得慌。


    贺星河淡然地看着那两人,那两人好似终于觉出怕似的,讪讪地缩了回去,其中一人抱着膝盖哆哆嗦嗦地道:“宫、宫主,救、救我。”


    贺星河眼神悲悯:“不是我不救你,是你自己不救自己。”


    那人痛苦到了极处,仰头发出不甘的嘶吼,嘶吼中几乎有泣音:“不——”


    另一人沉默地抱着那人的肩,从脏污发间露出的脸蛋竟颇为清秀。


    贺星河在这间牢房外站了约有盏茶时间,他们一离开,沈钦就有数不清的问题要问,贺星河拦在他前头慢悠悠地道:“刚才那两人,一个叫司言,一个叫司语,是一对义兄弟,同时也是外门弟子中的佼佼者,前年,我提了司语掌管一峰,司言从旁协助,他二人豪言总有一天要成为这修真界数得上名号的人。”


    沈钦喃喃道:“所以他们俩被影鬼寄生后,无论如何也不想放弃这一身修为。”


    贺星河点点头:“他们两人唯一的要求是关在同一间,好相依为命地坚持下去。”


    沈钦心下恻然,如果他是司言司语,他不会做出他们那样的选择,但他也不能说他们就是错的,每个人追求不同,这世上就是有人把修为看得比性命还重。


    他转头看向贺星河,不由得想,如果是贺星河的话,他会选修为还是性命,他竟不知道贺星河的答案。如今这个贺星河,已经不是他们刚认识时天真单纯的模样了,也跟修改版《星河传》里黑化的模样相去甚远,他竟看不透。不过,很快他又发觉了自己的杞人忧天——贺星河大约是整个修真界最不会被影鬼寄生的人了。


    贺星河看向沈钦,那眼神幽深得像是想将沈钦吸进去,“他们俩虽被影鬼寄生了,但我有时候想想,竟有些羡慕。”


    沈钦疑惑,贺星河微微叹息,声音中似有无边寂寥:“他们落到这般低谷,身边还能有人不离不弃地陪伴,也很难得,我若有一天也落到如此境地,会有人陪在我身边吗?”


    沈钦移开视线,若无其事地道:“监狱中只有他二人,那其他人呢,其他被影鬼寄生的人呢?”


    贺星河沉默良久,才说道:“就像曾经的瑶池仙宫一样,那些弟子都选择废去修为,成为了普通人,要么下了山,要么留在紫霄宫待命。”


    贺星河语闭,便率先向前走去,留给沈钦一个孤寂的背影,沈钦心中叹气,若贺星河对他没有非分之想,他其实愿意陪他走过高峰低谷,兄弟义气不就是这样么。从前追修改版《星河传》的时候,看到贺星河因魏凌雪的背叛而受重伤,最后孤零零地死在一个破庙中的时候,他难受得恨不得捶胸大嚎,那时魏凌雪良心发现,同她的师门说,她想回去好好安葬贺星河,结果被师门喝止,后来,她曾想过偷溜出去送贺星河最后一程,几番纠结,还是没敢,沈钦眼巴巴地期待着她回去那破庙,最终她却没去,至今他都记得那牵动他心弦的深深失落,让他为此彻夜难眠。


    沈钦甚至想,若他是魏凌雪,便是被逐出师门,他也要去,被那样一个枭雄深情无悔地爱过,怎能做到无情以对?


    如今沈钦到了书中,他不知道如今的贺星河会不会像修改版《星河传》里那样葬身孤庙,但若真有那么一天,他不会让他孤零零一人走。


    当然,他也会竭尽全力阻止那一天的到来。


    第43章


    沈钦被关之前,曾想去跟独孤无奇借梦魂珠,查看碧云生前印象最深的场景,看能不能碰巧找到杀她的凶手,后来,剑雪将她的尸体带回了瑶池仙宫,而他因装作被影鬼寄生而被贺星河关了起来,只能作罢。


    如今,对于碧云之死,瑶池仙宫再次传信而来。


    东菱说:“师父传来的信里说,碧云师姐确是被人谋杀而死,她胸口处有细小的贯穿伤痕,那些伤痕甚至不会造成出血,但受创的内脏却会持续在体内流血,最终造成了碧云师姐的死亡。”


    沈钦似乎想起了什么,若有所思地撑着下巴,东菱急切地问道:“沈公子,你知道什么,对吗?”


    沈钦转头看向贺星河,道:“师弟,细小的贯穿伤,没有伤痕,你跟我想到的是不是同一个人?”


    贺星河迟疑片刻,道:“容函?”


    沈钦点点头。


    东菱又问:“谁是容函?”


    陆遥雪的姘头,害死他师父师娘的元凶,身份未明的神秘人,没有人知道他师从哪门哪派,又是为什么要对紫霄宫下手。


    沈钦:“我只是猜测,因为容函的武器就是细若毛发的透明丝线,倒是能跟碧云的伤口对的上,但我毕竟没有亲眼见过碧云,也不好妄下决断,不过话又说回来,东菱,你知道碧云的尸身还在吗,有没有下葬?”


    东菱点点头,道:“宫里的姐妹已经将她妥帖安葬了,怎么了?”


    沈钦摇摇头,道:“那便算了。”


    碧云的身份地位毕竟比不上秦珏,秦珏曾用宝珠保尸身不腐,魂魄不散,碧云只是个小小的弟子,犯下大错之后,能安然入土已是运气很好,沈钦想到此处,只能打消去同独孤无奇借用梦魂珠的念头。


    突然有弟子来通报:“宫主,方圆师兄在外求见。”


    贺星河:“让他等一会儿。”


    弟子为难地道:“方圆师兄很着急,他说他有要事求见,请宫主务必见他。”


    贺星河有些意外,他看看东菱和沈钦,他们二人立刻说:“我们没关系。”


    贺星河也没有让他们回避,方圆一进大殿就扑通一声跪下,重重磕了个头。


    沈钦忙问:“怎么了这是?”


    方圆抬头,露出一双通红的眼睛,他的眼睛里有悲愤和懊悔,也有自责和仇恨,熬得他瞳孔里几乎滴出血来。


    “求宫主做主!”


    贺星河亲自扶起他,沉声道:“你且说。”


    方圆:“宫主知道我有个未婚妻吗,她八岁那年,我们就定下了娃娃亲,后来我来了紫霄宫,不再同她一路,就跟她说不要等我,寻到好人家就嫁了,这乱世,一个女人没有男人的庇护,要怎样活下去,尤其她还那样清秀漂亮。”


    方圆说到此处,哽咽着捂住了脸,根本说不下去了,没有人催促他,过了好一会儿,他情绪平静些许,才继续道:“但是她不听,就是要等我,一个弱女子就这么不顾风评地伺候我父母,去年年底的时候,她来信问我还能等到我吗,我没有回信,那时候宫主刚让我掌管明都峰,我前程光明,怎会回去和他们一起过苦日子?”


    贺星河:“后来发生了什么?”


    此时此刻,方圆反而完全平静了下来,他说:“大约七八天之前,有一众修真者途经我们村,他们从别的村民口中得知我家出了修真者,肆意哄笑,还嘲弄阿秀是个傻子,又见阿秀长得好看,几人肆意凌辱后,杀掉了她。”


    方圆虎目含泪,又是重重一磕,额头磕破见了血,“我知道我们紫霄宫向来不掺和凡俗事,但杀妻之仇,不共戴天,如若不报,我枉为人,若让宫主难做,恳请宫主将我逐出宫,让我下山报仇,我所做的一切都跟紫霄宫无关,求宫主恩准。”


    贺星河再次将他扶了起来,道:“我想想,你先下去吧。”


    方圆急切地哀求道:“宫主!”


    贺星河摆摆手,示意此事已无商量的余地,让他退下。


    方圆不甘离开之后,沈钦当即问道:“师弟,你为什么不让方圆下山?”


    贺星河眉心蹙了起来,道:“因为这是师父在世时就定下的规矩,不,是师父的师父,我们的祖先还在时就定下的规矩,我没有一口回绝方圆,已是宽宏大量。”


    沈钦嗤之以鼻:“荒谬,难道修真之人就高人一等吗?”


    东菱打圆场道:“贺宫主所说不错,修真门派的门规大多如此,三宫尤甚,我们瑶池仙宫也是如此,一入修真门,便是修真人,自此,尘缘便散尽了,我少年时入瑶池仙宫,如今都不记得我父母兄弟长什么样子了。”


    沈钦:“倘若父母兄弟都过得好,甚至没有消息,倒也罢了,如若知道他们遭奸人所害,也无动于衷吗?”


    贺星河:“修真者是修真者的世界,普通人有普通人的生存法则,我们修真界有恩怨情仇,但人间有律法,如若有人因人间的纠葛而死,自有人间的律法来惩罚他,倘若我们自负修为,为其报仇,被杀之人又有何公道所言,他的所有亲朋好友加起来也不是我们的对手,人间的律法亦管不到我们头上,那我们成了什么?神吗,神能福泽世人,我们能吗?”


    沈钦竟觉得贺星河所说有些道理,也许,这就是这个世界的运行规则——修真界和人世间井水不犯河水。


    沈钦憋闷半晌,才说:“但方圆的未婚妻是被别的修真者杀死的,是别的修真者先破坏规则的,我们也要袖手旁观吗?再说了,将心比心,如若你是方圆,不让你报仇,你能安心吗?”


    不能。


    谁能坐视对自己情深义重的未婚妻惨死?


    沈钦:“所以你会放方圆下山吗?”


    贺星河:“我再想想。”


    沈钦简直想敲开他的脑壳看他还要想个啥,此时此刻的贺星河就像个老顽固,沈钦被他气得够呛,根本没有和他交流的欲望了,气呼呼地转身离开,然而,当他走到大殿门口,他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后退两步,转身,看着贺星河和东菱。


    “为什么那些修真者会无缘无故地破坏规则,欺辱无辜的女子?”


    第44章


    人间战乱连连,百姓流离失所,过得狼狈不堪,就连树木花草,都不复繁盛。


    沈钦、贺星河等人路过一片柿子林,如今本该是小柿子密密麻麻挂在枝头的时节,往年的这时候,一颗颗小柿子如同一盏盏小红灯笼似的,俏生生的,可爱又喜人,但在现今这年代,连柿子都长不大。整片柿子林枯枝满目,荒芜萧索。


    马蹄声惊起尘土一片。


    沈钦高声问贺星河:“师弟,会不会是我想错了啊,也许这事儿根本就跟影鬼无关,就是小门小派的修真者破坏规则,骚扰了这个村子里的人。”


    贺星河扬声回道:“不会,各门各派都有森严门规,倘若只有一两个人违规倒也罢了,一队人马肆意行凶,其中必有蹊跷。”


    沈钦心道,既已到了此处,便去看看吧。


    第二日傍晚,他们抵达大王村,方圆不等马停便飞身下马,不一会儿便不见人影了,有个弟子想要拉住方圆,反被东菱拉住了,东菱冲那个弟子摇摇头,道:“让他去吧。”


    如今这个世界,小国无数,三不五时就有小头领自立为王,甚至像模像样地封了国号,乱世出英豪,亦有无数奸猾小人趁机分一杯羹,这些所谓的“小国”如雨后春笋,掐去一茬,还有一茬。


    除却这些小国之外,还有两个大国,昭月国和叔覃国,修真三大宫其中两宫,瑶池仙宫和紫霄宫都在昭月国的国土上,昆仑宫则在叔覃国内,其余六门也大多在这两国,当然,双方井水不犯河水,无论人间战乱如何,修真门派总是不食人间烟火的。


    大王村在昭月国国都洛宁城附近,虽比不得国都富裕,日子清贫些,好在还算安稳,相比较真正颠沛流离的难民,日子也过得去。


    沈钦和贺星河慢悠悠地在村子里走着,恰好看到一个挑柴的老人,便拦住老人,问道:“老伯慢走,请问您认识方家吗?”


    老人说:“你是说哪个方家,我们这大王村的人不是姓王,就是姓方,姓方的人家可多了去了。”


    沈钦:“就是家里出了个修真者的那个方家。”


    老人家恍然大悟:“哦,你说方老四家啊,他家前段时间可发生了大事,他那如花似玉的儿媳妇也不知道怎么的,被几个恶人瞧见了,然后就……据说他家里给他儿子去了信,至今也没有回音,这不是白眼狼嘛,人家清清白白的姑娘给他守活寡伺候老两口,他倒好,一去就不回头了。”


    沈钦和贺星河对视一眼,两人心中都有了数,老人所说的八成就是方圆家。


    那老人犹自絮叨:“方老四家的儿子被仙人选去做学徒的时候,我们全村都羡慕,以为他们家要鸡犬升天了,结果,两三年过去,也没见他回来,更没见他往家里捎个一钱半子儿的,大家嘴上还说羡慕,其实心里都不是那么回事了,两年前,方老四大病一场,差点就那么去了,都是他老伴儿和儿媳妇端茶倒水地服侍,儿子连根毛都没见到,大家背地里都在说,什么仙人,生出这样高不可攀的儿子,还不如不生。”


    沈钦趁着老人絮叨完,忙问道:“老伯,您见过您口中的那些恶人吗?他们长什么样子?”


    老人回忆片刻,道:“他们也骑着你们这样的高头大马,模样都长得不错,穿着一色的衣服,不过他们的脾气可没有你们这样好,对我这个老废物还恭恭敬敬的,他们都使鞭子,那鞭子一挥,都不用碰到人,就能把人抽出去好远,方老五家的儿子不过夸了其中一个姑娘长得漂亮,被那姑娘一鞭子抽去了半条命,到现在都不能下床。”


    沈钦无奈道:“老伯还记得别的什么吗?”


    老人眉头紧皱,过了好一会儿才猛地一拍大腿,道:“哦!我想起来了,他们那群人无论男女,眉心都有个红色的月亮图案!”


    沈钦:“谢谢老伯。”


    沈钦又打听了方老四家的住址,一边悠悠晃过去,一边同贺星河闲聊:“师弟,你对古月门了解多少?”


    眉心的红色弯月,武器是鞭子,这是古月门最显著的两个标志,古月门不比三宫,修改版《星河传》里对这个门派的描述较少,沈钦只记得门主谢红衣是个刻薄美人,她有个女儿,叫谢梦雨,骄纵残暴,方才那老伯口中因别人夸她漂亮就一鞭子将人抽个半死的女子,多半便是她。


    贺星河摇了摇头,道:“不多。”


    三宫之间还算热络,但它们对六门就有种居高临下的矜持了,六门对三宫的态度又各不相同,有些门派谄媚三宫,有些门派的姿态亦很高傲,比如古月门,去贺星河的继位大典也只派了个小弟子,礼物更是敷衍,就差明说:你们紫霄宫再强大也跟我无关,指望我巴结你们,下辈子吧!


    不多时,他们来到了方老四家门口,好些村民围在他家外面,对着里面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沈钦逮着一人,问道:“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了?”


    那人回道:“这不是方家小子回来了么,方老四不让他进门,说他们家只有女儿,就是阿秀,没有他这个儿子,方老四还怨他家那小子害死了阿秀,拿棍子抽他让他滚,那小子也是个硬骨头,无论怎么打都不吭一声。”


    沈钦叹了口气,道:“那方圆……方家小子现在人在哪儿?”


    那人说:“好像去了阿秀坟前。”


    沈钦远远地往方老四家看了一眼,只见一个面容憔悴的老汉号啕大哭,涕泪满面,边上有好几个人劝他,说他身体不好,悲恸过度易伤身,令人唏嘘。


    阿秀的坟是新坟,坟前竟供了两样瓜果,这年头,活人都要挨饿,这两样瓜果也就犹为难得。


    天灰蒙蒙的,方圆跪在墓碑前不哭不闹,他眼神空洞,似乎看着不知名的远方,又似乎什么也没看。


    “大师兄,你说我现在这样难受到底是因为爱她,还是因为对她有愧?突然之间,我觉得修真好像也没那么重要了。”


    是爱是愧,方圆自己尚且说不清楚,旁人又如何知晓?


    沈钦想要安慰方圆,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阿秀那般惨死,她死前该有多么恐惧痛苦,他只是想想就觉得不忍,他们这些外人没有资格说“若她在天有灵会原谅你的”。


    方圆突然冲着沈钦磕头:“大师兄,听闻独孤无奇是你的师父,他手中有梦魂珠对吗,求大师兄帮我借梦魂珠一用!”


    沈钦叹息道:“你这又是何必。”


    逝者已矣,方圆再自我折磨也换不回佳人性命,然而,方圆长跪不起,他终究应下了。


    从大王村到寒月竹海不过两柱香的路程,沈钦很快带回了梦魂珠,得知方圆要掘坟,方老四要和他拼命,方圆一声不吭,背都让他抽烂了,到底趁夜开了棺。


    薄木棺材里的女子已开始腐烂,尸体发出微酸难闻的气味,方圆握着梦魂珠,自言自语道:“至少,我要看到是谁杀了阿秀。”


    然而,女子最深的梦境里,并无刀光剑影,也无欲望丑陋的男人,只有少年时的方圆摘了朵桃花别在阿秀鬓角,挺胸说:“阿秀,你是大王村最美的姑娘,我以后也会是大王村最有出息的汉子,我们天生一对。”


    第45章


    方圆不进家门,端端正正地在方老四家门外磕了几个响头,他一夕之间变得沉默许多,原本清澈的眼里沉淀了许多深沉的情绪,竟也让人看不出他心中所想。


    方圆扬声道:“我会为阿秀讨回公道!”


    方圆想要独自一人找上古月门,被沈钦阻止了,沈钦说:“按照古月门先前的做派,她们八成不会买你的账。”


    方圆倔强地说:“那我也要去找他们,阿秀那般惨死,不能就这么算了。”


    沈钦和贺星河对视一眼,贺星河点了点头,沈钦便说:“没有让你就这么算了,而是我们陪你一起去古月门,要个说法。”


    古月门像个单独的人间小城镇,它甚至有高高厚厚的城墙,底下开了个拱形门洞,两边书“千年古月光耀乾坤”,横联“擅入者死”,沈钦指着那空荡荡的门洞问贺星河:“师兄,你说我若是就这么走过去,真的会死吗?”


    贺星河无奈道:“莫要调皮。”


    沈钦:“……”


    噫,他这么个大男人被人说调皮,鸡皮疙瘩掉一地。


    东菱蠢蠢欲动:“我试试。”


    语闭,她便向那拱形门洞中扔了个小石块,只见门洞中间骤然浮起一层光膜,将那小石块绞得粉碎。


    东菱拍了拍胸口,一阵后怕:“还好我们没有擅闯,这古月门当真有几分本事。”


    不多时,便有一男子高高站在城墙上,对沈钦他们喊道:“哪里来的滚回哪里去,不然伤了性命就别怪我们手下不容情。”


    沈钦:“???”


    他真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嚣张的人啊,难道他们看上去就那么像泛泛之辈吗?


    方圆上前一步,道:“烦请通报,紫霄宫宫主亲自拜会,问你们门主见是不见。”


    那男子迅速回道:“我们门主说了,谁都不见。”


    言下之意就是贺星河亲自登门拜访,她也不见。


    方圆不甘道:“我们宫主有事相问,谢门主确定要将我们拒之门外吗?这就是你们古月门的待客之道吗?”


    那男子沉默不语,这沉默便等同于拒绝。


    方圆垂在身侧的手用力攥紧,胸口剧烈起伏,但他勉强按捺下内心的暴躁冲动,小声问贺星河:“宫主,现在该怎么办?”


    贺星河闭目展臂,缓缓升至半空,他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站在他对面城墙上的男子就像是被谁扼住了咽喉般,恐怖的修为如浪潮般铺天盖地拍打下来,那男子甚至无法保持直立,控制不住地跪了下来,跪下之后,他想要站起来,但他肩上似有千钧之担,莫说站起来,就连抬头都费劲。


    贺星河眼神幽深,居高临下地看着那跪下的弟子,缓缓道:“我紫霄宫中弟子的未婚妻疑为贵派弟子杀害,你们杀害别人,我管不了,欺到紫霄宫头上,我寻思着还是核实一下为好,不然……”贺星河笑了笑,“我怕你们会后悔。”


    贺星河散去威压,那男子如蒙大赦,大口大口地喘气,他想要站起来,竟发现两腿如同软烂的面条一般,根本使不上劲,他极度畏惧,竟连抬头看贺星河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过了好半晌,那男子才爬起来,消失在城墙上。


    沈钦拍手:“师弟威武!”


    贺星河心不在焉地道:“你喜欢就好。”


    沈钦:“……”


    有话好好说,不要gay里gay气的。


    好在贺星河很快自己转移了话题,他皱着眉头道:“若古月门这个门派由来便是骄傲自大,肆意妄为,倒是难以判断他们是本性如此,还是被影鬼寄生了。”


    方圆紧攥着双拳,隐忍地道:“无论是否被影鬼寄生,他们杀了阿秀,总要付出代价!”


    沈钦在心中叹了口气,倘若阿秀真是古月门弟子神志清醒时杀害的,倒还好说,找到凶手血债血偿就是,若是被影鬼寄生时杀害的,那仇恨该算在人头上还是算在影鬼头上,影鬼无形无质,捉摸不着,看得见摸得着的只有人,若要报仇,只能找人,可杀人亦非那人的本意,那人的师门如何肯依,可若不报仇,方圆的血债又该何人来偿?


    此事只怕难以善了。


    大约过去了一柱香的时间,一个娇蛮明艳的女子猛地闯入了他们的视野,她眼睛乌黑,嘴唇鲜红,发上挂着叮叮咚咚的饰品,像一团烈烈燃烧的火。


    女子将手中鞭子用力一振,便有锐利真气破空而来,竟隔着一道门打上了东菱的脸——其余人皆躲开了,东菱修为低微,没来得及闪躲。


    那娇嫩皮肤顷刻间皮开肉绽,东菱惨呼出声,下一刻便捂住了自己的脸,强忍愤怒和泪意,喊道:“你是谁,为什么打人,简直欺人太甚!”


    那女子单手叉腰,眉梢一扬,便骂道:“你姑奶奶我想打便打了,你能怎样?当我是刚才那样的怂包么,自称紫霄宫宫主的是哪个,站出来让姑奶奶领教领教。”


    贺星河上前一步,做出一个邀请的动作,那女子如法炮制,又用方才的手段对付贺星河,但贺星河的修为何其深厚,那女子的真气便如泥牛入水,顷刻不见了踪影,她不信邪,又是一鞭子越门而出,便连贺星河的衣角都没碰着。


    贺星河淡淡道:“该我了,你擅长用鞭子,是吗?”


    不等那女子回答,她手中的鞭子就不受控制地飞到了贺星河手中,贺星河神威尽释,待那女子察觉不对劲,她已动都不能动,她正要破口大骂:“那是你姑奶奶的……”


    下一瞬,她的嘴巴就像是被一只无形之手捏住了一般,只能发出“呜呜呜”的声音。


    贺星河将那鞭子抛向东菱的方向,东菱下意识地接住,懵懂地问道:“贺宫主这是何意?”


    贺星河:“她怎么打你的,你就怎么打回来。”


    东菱握紧鞭子,举起又放下,几次三番,终于放弃了,她将鞭子扔给贺星河,看向那娇蛮女,道:“这是纯粹泄愤的举动,但我无法为了自己泄愤,去伤害一个女孩子的脸,狗咬了我,但我犯不着再去咬狗,咬得一嘴毛也未必就体面。”


    那女子目龇欲裂,看上去很想将东菱大卸八块。


    贺星河将手中鞭子随手一扔,那鞭子就像是长了眼睛那般,飞过去将那女子捆了起来,随即将那女子甩到沈钦脚下。


    沈钦故作受宠若惊:“姑娘行此大礼,沈某愧不敢受。”


    那女子鼻子都快气歪了。


    沈钦用剑柄挑起她的下巴,道:“回答我一个问题,你的名字是不是叫谢梦雨?”


    那女子挑衅地看着沈钦,似乎在说:关你屁事。


    沈钦蹲下身,轻声同谢梦雨说:“我给你一个忠告,善良一些,不然你迟早会后悔,不,你甚至连后悔的机会都没有。”


    沈钦起身后走到贺星河身边,贺星河走开两步,沈钦又凑上去,贺星河再次走开。


    沈钦:“师弟?”


    贺星河淡淡道:“你叫谢梦雨师弟吧。”


    沈钦:“???”


    这是吃的哪门子飞醋?


    贺星河:“这样一个恶毒的女人,你都没有给过我多少忠告,却偷偷给她指路?师兄,我已在极力克制自己的欲望,希望你不要让这种克制功亏一篑。”


    贺星河这番话是用气音在沈钦耳边说的,沈钦顿时耳朵发热,后背的鸡皮疙瘩排排竖起。


    第46章


    方圆复仇心切,不过半盏茶的工夫,他便如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指着谢梦雨高声问贺星河:“宫主,我们现在该拿这女人怎么办?”


    沈钦正尴尬得不知道如何是好,闻言如蒙大赦,忙殷勤回复道:“谢梦雨是谢红衣唯一的宝贝女儿,是她的掌上明珠,我们挟持着谢梦雨,不怕谢红衣不露面。”


    东菱欲言又止,沈钦注意到了她的古怪神情,问道:“怎么了?”


    东菱讪笑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不知道你们有没有注意到,谢红衣姓谢,谢梦雨也姓谢,一般不都是随父姓么,她们怎么……还是说谢梦雨的父亲也姓谢?”


    谢梦雨瞪大眼睛涨红了脸,情绪十分激烈,似乎想要跳起来打人,沈钦愣怔地看着她,道:“这我倒没想过。”


    修改版《星河传》里对于谢氏母女的身世背景并没有过多着墨,以至于沈钦就这样掠过去了,现在想来不免疑问重重,谢红衣为什么这样冷漠刻薄,又为什么纵容手下欺压百姓,这其中难道没有原因吗?


    方圆没有焦急太久,因为很快,谢红衣就带着门下弟子浩浩荡荡地过来了,双方隔着空荡荡的门洞对峙,谢红衣人如其名,一袭红衣艳如烈火,她眼睛很大,眼尾狭长,上翘出一个妖艳的弧度,口脂亦是大红色,美艳又霸气。


    谢红衣不等贺星河开口,就率先问道:“贺宫主扣着我古月门少门主,这是为何?”


    贺星河沉声道:“谢门主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


    谢红衣语速极快:“我不知道贺宫主在说些什么,梦雨虽有些任性,但她绝不是个坏人,不会做真正出格……”


    沈钦忍不住笑出声,打断谢红衣,道:“谢门主这话真有意思,我把谢门主的话换个说法就是,虽然我女儿杀人放火,肆意妄为,但她是个好女孩。”


    谢红衣不屑地笑了,眼神锐利如刀:“你是什么东西,也配在我和贺宫主说话的时候插嘴?”


    贺星河淡淡道:“他是我师兄,我门下弟子见他如见我,对他不敬视同对我不敬,倒是谢门主该有些自知之明才是,你们古月门当真要与我紫霄宫为敌吗?”


    谢红衣眉眼荫翳,面上结着冰霜,然而,到底没有再出言挑衅,她有些不甘地道:“你们说我女儿杀人放火,有何证据,还是说,你们紫霄宫势大,便可欺人?”


    谢红衣上来问都不问,明里暗里怪沈钦他们来闹事,袒护之意十分明显,方圆实在气不过,干脆站出来同她对峙,质问她半个多月前的某一天,是否确有门下弟子到大王村来作威作福,谢红衣矢口否认。


    “我们虽是小门小派,倒也看不上那个穷村子的那点稻米。”


    方圆气得浑身发抖:“对,你们确实没看上稻米,你们看上了漂亮姑娘,我的未婚妻阿秀被你的手下们轮流凌辱,最后残忍杀害,你们‘善良’的少门主就在当场,至于她知不知情,你一问便知!”


    方圆转头看着谢梦雨,谢梦雨眼神闪烁,不敢和方圆对视,贺星河解了谢梦雨的禁制,谢梦雨当即梗着脖子道:“你在说什么,我不知道。”


    方圆脖子上青筋暴起,想要冲到谢梦雨身边去,贺星河拦住了他,扬声对谢红衣道:“那便对峙吧。”


    *


    老汉战战兢兢地跟在沈钦身后,来到古月门,他畏畏缩缩地道:“这里离我们大王村不算太远,也有劈柴打猎的小伙子偶尔路过这里,从来不敢进去,大家都说,里面是些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若惹了仙人震怒,我们整个村子都不会有好下场!”


    沈钦失笑:“仙人?她们配叫什么仙人?若这世上真有仙人,怎会坐视人间民不聊生?”


    老汉连连摆手,向虚空中的神灵告罪:“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公子有口无心,非是有意开罪神仙,请求仙人千万不要降罪,仙人保佑,仙人保佑。”


    沈钦无奈,他还要说些什么,贺星河拉住了他,摇了摇头,指着谢梦雨问老汉:“老伯,您认识这位姑娘吗?”


    老汉看到谢梦雨,先是震惊地瞪大了眼睛,随后畏缩地后退了两步,都不敢看谢梦雨的眼睛,贺星河扶住老汉的胳膊,温和地看着老汉的眼睛,道:“您不用怕,有我在这里,没有谁能拿您怎么样,您只需说出实话即可,告诉我,您认识这位姑娘吗?”


    老汉畏惧地抬眼看着贺星河的眼睛,渐渐地,他像是从贺星河坚定的眼神中汲取了力量似的,缓缓地挺直脊背,道:“我见过这姑娘,就是她一鞭子把方老五的儿子抽出去老远。”


    老汉一说完就缩到贺星河身后了,谢梦雨也果然发飙:“我打他怎么了,一个乡野村夫竟然敢调戏我,谁给他的脸?我没把他打死都是他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老汉探出头来:“姑娘,人家只说你长得漂亮,就算有错,也不至于把人打成那样子。”


    谢梦雨更来气了:“你个老匹夫……”


    谢红衣出言打断她:“梦雨!”


    谢梦雨哼了一声扭过头去,方圆焦急地叫了一声宫主,贺星河知道他心急,冲他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同老汉说:“我们今天把老伯请来不是为了方老五的儿子,而是为了阿秀,老伯是不是对阿秀的死有所耳闻?”


    老汉点点头。


    贺星河又问:“凌辱并且杀死阿秀的那些人,是不是这位姑娘带去的?”


    老汉看了一眼苍白着一张脸的方圆,迟疑片刻,还是点了点头。


    谢梦雨神情激动:“你胡说!我怎么没看到我的师兄弟们做那龌龊之事,血口喷人!”


    老汉鼓起勇气,道:“村里好几个人都瞧见了,那几人看见阿秀在河边洗衣服,起了色心,阿秀不从,他们就敲断了阿秀的手,光天化日之下做……做那事,阿秀的惨叫声整个村里人都听到了,原本也在河边洗衣服的婆娘吓得衣服都不敢要了,跑回家紧闭门户,几天都不敢出门,当天晚上,方老四和几个胆大的小伙子跑去河边,就看到阿秀……阿秀她尸首都不全,那几个胆大的小伙子都红了眼,根本不忍心看第二眼,真是造孽啊!”


    方圆虎目含泪,硬生生把嘴唇咬出了血。


    谢梦雨还要说什么,谢红衣阻止了她,和贺星河说道:“听你言下之意,杀人的是几个男子,贺宫主为何要扣住梦雨?”


    贺星河意外地挑眉:“哦?这么说,谢门主愿交出真凶?”


    谢红衣不置可否,淡淡道:“既然梦雨不是杀人凶手,那贺宫主就放了梦雨吧,让这位老伯去指认真凶,若我门下真有这等丧尽天良之辈,我也绝不姑息。”


    贺星河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看来谢红衣是准备弃车保帅了,他亲自登门毕竟有些分量,她眼见骑虎难下,几番挣扎,还是选择舍弃弟子,虽在意料之外,倒也在情理之中。


    贺星河干脆利落地放了谢梦雨,谢梦雨回到谢红衣身边,她想说些什么,被谢红衣一个眼神制止了,她大大方方地将贺星河等人迎进古月门,谢梦雨跟在谢红衣身后,几次欲言又止,谢红衣都没能察觉。


    谢红衣将所有弟子都叫了出来,整整齐齐地列队而站,老汉第一次看到这么多人,眼睛都觉得晕。


    贺星河问:“贵派所有弟子都在这里了?”


    谢红衣坦然地道:“贺宫主不妨去别处搜,看还能不能搜到其他人。”


    沈钦心说,这谢红衣真是奸诈,这么大几千人往这儿排排站,要从中找出有过一面之缘的人,简直难如登天。


    “有他!”


    谁料老汉竟迅速指认出一个男子,那男子站在第一排,显然地位颇高。


    老汉激动地道:“说实话,我老汉眼花耳聋,记性也不太好,让我记起那天看到的所有人,还真不太容易,但我记得他!因为他眉心有颗美人痣,当时我看到他还在想,男人长美人痣真是少见,所以我确定,那些人里绝对有他!”


    谢梦雨像是被谁踩了尾巴似的大喊道:“胡说!不要污蔑我大师兄!”


    这一次,谢红衣竟破天荒地没有阻止谢梦雨,等谢梦雨发泄完后才沉声道:“你们说是谁我都相信,就是说谢晗我不信,他不仅是我最得意的大弟子,也是天下少见的善良人,别说杀人了,你就是让他杀只鸡,你倒是看他肯不肯。”


    其他弟子也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


    “大师兄还给受伤的小雀做过窝,给瘸腿的老狗治过腿,谁有他温柔善良?”


    “大师兄把我们不要的衣物都偷偷收起来,送给了山下的乞儿,他还以为做得天衣无缝,其实我们都知道。”


    “大师兄对所有女子都彬彬有礼,便连玩笑都不曾开过,倘若别人开玩笑,大师兄还会喝止。”


    “……”


    大家七嘴八舌地说着这个大师兄有多么多么好,说他不可能是杀害阿秀的凶手,一定是那老汉看错了。


    如果老汉所说为实,那谢晗要么是个演技能拿奥斯卡的心机狗,要么——他就是被影鬼寄生才性情大变,做出了与他本性不符之事。


    谢晗着实生得温柔,阳光刺目,他微微眯着眼睛,仿佛这诸多议论均与他无关。


    沈钦不由得寻思,这位大师兄究竟是演技太好,还是运气太差呢?


    第47章


    古月门的众多弟子闹哄哄吵做一团,纷纷站在自家大师兄那边,说自家大师兄多么多么温柔正直,杀害阿秀的人决不可能是他,众人各抒己见,谢红衣也没有阻止的意思,以至于这神秘的修真门派竟像菜市场一般嘈杂吵闹。


    贺星河喝道:“够了!”


    所有人都闭上了嘴巴,能容纳数千人的场地鸦雀无声,贺星河缓缓走到谢晗面前,问道:“是你做的吗,阿秀是你杀的吗?”


    谢晗抬眼,不卑不亢地迎上贺星河的目光,道:“不知道。”


    “不知道”三个字如同水入油锅,溅起一片巨大的声浪,众弟子又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大师兄为什么要说不知道”“怎么可能不知道”“大师兄你就说不是你做的啊”“打死我也不信大师兄会是那种人”。


    方圆忍耐了太久,这下终于忍不下去了,冲到谢晗面前,双手攥成拳,问道:“什么叫你不知道?你到底有没有做那些事,有没有杀人,你会不知道?”


    谢晗沉默片刻,还是那三个字:“我不知道。”


    方圆一拳将他捣翻在地,他甚至忘了自己是个身负修为的修真者,只知道一拳一拳重重地打着谢晗,他下手颇重,拳拳到肉,虽不能真正让谢晗受多重的伤,一点皮肉之苦却绝避免不了,谢晗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爬了起来,他好几个师弟想要冲过来搀扶劝阻,谢晗大喝一声:“不要过来!”


    谢梦雨焦急地喊道:“大师兄!”


    方圆见他没有还手的意思,更加愤怒了,他吼道:“还手啊!不要在这儿惺惺作态的了!难道你欺侮阿秀时也是这副半死不活的模样吗,你若那时能仁慈一些,哪怕只是给阿秀留条命,今日我们何至于如此对峙!”


    他怒气勃发,骤然出剑,凛冽剑锋裹挟着森寒真气,劈头盖脸地向着谢晗劈去!


    谢晗竟依然不闪不避,他闭目不动,俨然一副慷慨就死的模样,就在那磅礴真气即将把谢晗劈成两半的那一瞬间,一道火红的身影挡到他身前,替他卸去了侵袭而来的真气。


    谢红衣喝道:“够了!休要得寸进尺!你以为这是哪里,这是我古月门,不是你能撒野的地方,在我古月门肆意欺压我古月门大弟子,当我谢红衣死了么!”


    谢红衣话音刚落,便传来一阵响亮的笑声,谢红衣愤怒地循声望去,只见沈钦笑得停不下来,他仿佛听到了一个多好笑的笑话似的,“不好意思啊,我只是没忍住,听谢门主这话,我还以为古月门不是个修真门派,而是一窝地痞流氓呢。”


    谢红衣冷笑道:“阁下好利的嘴皮子,就是不知道修为是否和身手一样厉害。”


    沈钦吊儿郎当地道:“你不用威胁我,我知道我不一定打得过你,但我也要提醒你,你一定打不过我师弟。”


    谢红衣:“……”


    贺星河眯眼看着沈钦,沈钦那副狐假虎威的小模样就像亮出肉爪的小猫咪,一下一下,挠得他心痒难耐。


    沈钦见谢红衣无语,乘胜追击,道:“这跟修为无关,跟公道有关,谢门主既已承认要跟我们对质,严惩真凶,怎么老伯指认出凶手,谢门主倒不肯认了?还是说这指认出的凶手必须经过谢门主的首肯,谢门主同意了,才是凶手,谢门主不同意,我们便白来一趟,不如谢门主直接告诉我们,你同意我们指认谁是凶手,我们便指认谁,这样倒还省事些。”


    谢红衣被沈钦刺得心中冒火,哼了一声,道:“你倒也不必如此阴阳怪气,听信你们的一面之词就叫有公道了?你们随便找个人来,指着他说是杀人凶手,那人就是杀人凶手了?”


    沈钦:“所谓对质,双方皆可畅所欲言,一方否认,我们可以认为另一方的供词有争议,但谢晗否认了吗?只要他否认,我们立刻掉头就走。”


    方圆失声叫道:“大师兄!”


    东菱亦面露焦急,他们都生怕谢晗就驴下坡,顺势否认,只有谢梦雨显而易见的松了口气,方圆想要冲上去说些什么,贺星河拦住了他,对他摇了摇头,方圆不敢违背宫主的命令,不甘地咬住了唇。


    贺星河轻声说:“相信你大师兄。”


    所有人都屏息看向了谢晗,头顶鸟雀扑腾翅膀飞过的声音都清晰分明。


    所有人都很紧张,除了谢晗本人,他依然是那副平平静静的模样,甚至还叹了口气,无奈地道:“我是真的不知道。”


    谢红衣厉声道:“谢晗!!”


    谢晗垂下眼,低声道:“师父,对不起。”


    谢红衣干脆不再让谢晗开口说话,态度强硬地让手下弟子把谢晗带走了,跟沈钦他们扯皮说,老汉一个人的指认不足以证明谢晗就是凶手,让他们把其他目睹了这一切的村民找来,方圆原本不愿妥协,堂堂男子汉红着一双眼睛,差点哭出来,到底被沈钦拉走了。


    离开的路上,方圆倔强地问道:“为什么不让我杀了谢晗?!”


    沈钦本欲劝慰,却听贺星河直截了当地道:“因为你没办法凭借武力杀了谢晗,唯一能这么做的是我,但我不会帮你杀他。”


    方圆紧攥双拳,一声不吭。


    沈钦拍了拍他的肩,道:“不是宫主不帮你撑腰,而是——谢晗恐怕也被影鬼寄生了,严格来说,杀害阿秀的不是谢晗,而是他身上的影鬼,极有可能,他自己还不知道。”


    方圆被悲愤折磨得口不择言:“那我们杀了谢晗,寄生在他身上的影鬼不就死了吗?!”


    沈钦和贺星河都没有说话,沈钦眼神悲悯地看着方圆,其中深意不言自明:他跟贺星河都不会帮方圆杀人,方圆若要报仇,只能靠他自己。


    方圆一声不吭,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东菱生怕他一个人去古月门寻仇,叫着方圆的名字,焦急地回头看沈钦和贺星河,贺星河冲她点点头,她就连忙向着方圆的方向追了过去。


    沈钦叹息道:“师弟,我们做得对吗?”


    贺星河说:“再对不过。”


    沈钦又道:“如果你是方圆的话,你会怎么做,放弃报仇吗?”


    贺星河缓缓道:“寻仇,至死方休。”


    *


    古月门中,谢红衣盛怒之下衣裳无风自动,站在两侧的弟子噤若寒蝉,谢晗安安静静地低头跪着,近乎柔顺地承受着谢红衣的怒火。


    “你是有什么毛病吗?那个姓沈的都说了,只要你不承认,他们就当没这回事,打道回府,这档子麻烦事就跟我们无关了,你偏要说你不知道,你是鬼上身了吗?”


    谢晗抬起头,看着谢红衣,哑着嗓子道:“师父不必这么为难,直接把我交出去便是。”


    谢红衣怒火攻心,衣袖一挥,谢晗的脸上立刻多了个血红的巴掌印,她疾言厉色地道:“这么说,你是在怪我多管闲事了?要不是我,你现在有没有全尸都两说,反而一个劲儿地顶撞我——这就是你报答师门的方式?”


    谢红衣素来宠爱谢晗,这是她第一次动手打谢晗,谢梦雨也吓了一跳,忙跪下来为谢晗求情:“母亲,大师兄向来循规蹈矩,是我们所有人的表率,母亲就看在往日的……”


    谢梦雨话未说完,谢晗就抓住了她的手,摇了摇头,示意她不用求情,此举无异于火上浇油,谢红衣方才略略平息的怒火再次熊熊燃烧起来:“谢晗!你若是真想……”


    谢晗突然打断了谢红衣的话,说:“是我做的。”


    谢红衣错愕:“什么?!你再说一遍,什么是你做的?!”


    谢红衣以为谢晗发疯、不可理喻、鬼上身,唯独没想过谢晗当真杀了阿秀。


    谢晗点了点头,平静地道:“那天,我,师妹,慎言、慎语和其他几个师弟一起去大王村,一开始,我们说说笑笑,一切如常,可是从某一个时刻开始,我好像突然就不是我自己了,师妹打人,我没有喝止,还夸她鞭法更上一层楼,后来碰到阿秀姑娘,慎言和慎语调戏她,我也没有喝止,不仅没有喝止,我还说她肤白如雪,摸上去定然比得上上好的瓷器,之后发生的一切,是阿秀姑娘的噩梦,也是我下半生难逃的噩梦,阿秀姑娘死了,我理当给她赔命。”


    谢红衣惊得声音都变了调:“什、什么!怎么会?!”


    谢红衣看向谢梦雨,谢晗抢在谢梦雨开口之前说道:“师父别怪师妹,这不是师妹的错,她试图拦住我们,但我们执意行凶,师妹实在看不下去,就一个人走到别处去了。”


    谢红衣仍是觉得匪夷所思,问道:“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在帮你师妹背黑锅?”


    谢梦雨:“……”


    她是个女人,就算想做些什么,也没那个身体条件啊,在她母亲心中,她到底是什么样的形象啊!


    谢晗笑了,笑声及其寡淡,道:“我记得清清楚楚,就是我做的,并且我是主谋,慎言慎语只是受我指使。”


    谢红衣久久说不出话,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察觉到谢晗奇的用词,谢晗说的不是“他做的”,而是“他记得是他做的”。


    谢晗郑重地冲着谢红衣磕了个头,道:“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那么做,但我确实记得清清楚楚,是我做的,求师父责罚,师父若把我交出去,我也不会有怨言,只可惜辜负了师父多年教导,诸般恩情,只能来世再报。”


    谢红衣静默良久,才用游魂般飘渺的声音说道:“倘若没招惹紫霄宫,你这错,犯便犯了,外面那些人虽没修为,但贪婪、自私、狡诈,你以为他柔弱,他转头就能咬你一口,这样的人死便死了,也没有人会在意,但你偏偏惹到紫霄宫头上,我也救不了你……来人,把谢晗带下去关起来,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见他!”


    *


    “大师兄。”


    “大师兄。”


    昏暗的牢房,谢晗盘腿坐着,突然听到了谢梦雨压低声音的呼喊,谢晗一转头,果然看到了谢梦雨的脸,“大师兄,是我,我偷溜进来找你了,听我说,你别再犟了,只要你跟我母亲求个情,她一定会出面保你的。”


    谢晗唇边浮起一抹笑,道:“但此时此刻,死对我而言才是一种解脱,我一闭上眼睛就是阿秀姑娘的惨叫,我对她不起,阖该为她偿命,不然我余生不得安宁。”


    谢梦雨急道:“可是、可是她死都死了!没必要让你也赔上命!”


    谢晗闭目养神:“我心意已决,师妹请回吧。”


    谢梦雨坚决地道:“不管怎么样,我是不会让你死的!”


    她脚步轻盈地离开,因此也就错过了谢晗嘴角诡谲的笑。


    第48章


    银白月光在地上结了一层白霜,梳妆台上的菱镜里映出少女熟睡的面容,突然,窗外传来细微的响动,谢梦雨猛然睁开眼睛,披衣起身,她悄无声息地将鞭子握到手中,缓缓靠近窗户。


    “大师兄?!”


    谢梦雨惊喜极了,连忙放下手中的鞭子,“大师兄,你不是被关在牢里吗,怎么出来了?”


    谢晗冲他做了个“嘘”的手势,谢梦雨忙捂住嘴,打开窗户把他放进来,谢晗的目光在谢梦雨的脖颈和胸前流连,少女起得匆忙,外袍的腰带没有系好,领口松散,一大片细腻的皮肤露在外面,谢晗的目光黏在她的皮肤上,拔都拔不出来。


    谢梦雨心中异样,喊道:“大师兄?”


    谢晗回神:“嗯?”


    谢梦雨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想了,她总觉得现在的大师兄有些心不在焉,很不对劲,让她想起了他前段时间在大王村时候的模样,那时的谢晗看着阿秀,就像是饥饿已久的狼看着新鲜的肉,眼神里都流露出垂涎之意。


    谢梦雨下意识地后退半步。


    谢晗闭上双眼,垂下的眼帘将所有情绪挡住,他疲倦地捏了捏眉心,道:“杀人偿命,我已经决定了,自己去找紫霄宫的那几人去偿还我的血债,不让师门难做,就是……就是想最后再看师妹一眼。”


    谢梦雨顾不得方才那一丝异样,忙上前劝阻道:“大师兄,你千万别那么想不开啊,我们是对不起阿秀,但她的命怎能同你的命相比?我相信我娘也不会同意你这么做的!大师兄,你别冲动,我们一起想想办法。”


    谢晗垂下眼帘,掩住眼里掺杂着狡诈和欲望的光芒。


    *


    沈钦和贺星河等人就借宿在老汉家中,老汉家住着茅草屋,四周用竹栏圈出一片院子,院子里种着菜,还长了一颗石榴树,人都吃不饱的年月里,那树上仅剩的两个石榴也长得格外瘦小。


    老汉正在烙饼,准备给他们一行人做早饭,贺星河突然钻进厨房,喊道:“老伯。”


    老汉忙回头,受宠若惊地道:“公子跑这儿来干嘛,有什么事儿直接吩咐我老汉就是。”


    贺星河:“我想跟您买那树上的两个石榴。”


    老汉慷慨地道:“那你直接摘了去便是,别看那石榴瘦得不成样子,可甜呢,我孙子吃过半个,说这是他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


    贺星河:“谢谢老伯。”


    贺星河走后,老汉笑呵呵地转过身,赫然发现手边有一锭金子。


    沈钦正蹲在老汉家的鸡圈前面,撅着屁股拿小木棒斗鸡玩儿,鸡圈里仅有的两只鸡都是公鸡,瘦归瘦,攻击性倒挺强,沈钦一用小木棒戳它们屁股,两只鸡就喔喔喔地跳起来,目露凶光,试图啄沈钦。


    老汉家的小孙子好奇地凑过来,问道:“神仙哥哥,你在干什么?”


    沈钦:“……”


    在戳鸡屁股。


    老汉家的小孙子:“你在做法让小鸡成仙吗?”


    沈钦:“……”


    小朋友,你的想象力过于丰富,大哥哥自己还没成仙呢。


    老汉家的小孙子扭扭捏捏:“那能不能顺便带上我,我可以喂鸡。”


    沈钦:“咳,小鸡说,它还是喜欢呆在你家。”


    老汉家的小孙子失望极了:“这样啊。”


    沈钦一本正经:“绝对是这样。”


    身后突然传来一阵低低的笑声,沈钦回头,看到贺星河端着个白瓷小碗站在门口,沈钦心想,方才那一幕一定被贺星河看到了,顿觉脸上挂不住。


    沈钦扔掉手中的小木棒,咳嗽两声,若无其事地问道:“师弟,你找我什么事?”


    贺星河伸手,只见白瓷小碗里晶莹剔透的红石榴籽儿紧紧挨挨,堆叠了小半碗。


    沈钦惊喜地喊道:“石榴?”


    他一进这院子就看到了,也有些想吃,不过石榴毕竟是稀罕物,他也没好意思提,没想到贺星河竟注意到了,还把石榴找了来,一粒一粒地剥好放碗里,他大学室友也曾这样追过女朋友,当时他们几个人看到平日里懒成精的男生一粒一粒地剥石榴籽儿,都嘲笑他,说追个女朋友而已,至于那么卑微么,其中沈钦嘲笑得最大声,他还说,像你这么二十四孝的男生打着灯笼都找不到,我要是那女生,我肯定同意,谁要是有那个耐心给我剥石榴籽儿,我肯定以身相许。


    沈钦看着碗里的石榴籽儿,心里颇不是滋味。这不只是石榴籽儿,还是贺星河的真心。


    贺星河的声音紧绷起来:“怎么了,你不想吃吗?”


    沈钦违心地道:“我不喜欢吃石榴。”


    老汉的小孙子用力地咽了口口水,道:“大哥哥不喜欢吃,我喜欢吃……”


    沈钦不看贺星河,道:“那就给小孩子吃吧。”


    贺星河愣了愣,过了会儿才把白瓷小碗端给老汉的小孙子,那男孩欢天喜地地捧着碗走了,说要和爷爷分着吃。


    贺星河突然问:“你是不喜欢石榴,还是不喜欢我?”


    沈钦:“……”


    不等他回答,贺星河便转身回房了,沈钦的心像是被谁揪住一般,难受得很,他扯了扯自己的头发,发泄似的仰天吼了一声。


    这之后,贺星河便一直窝在房里,沈钦看着院子里的公鸡也不觉得有趣了,也不想跟老汉的小孙子玩耍了,脑海里反反复复都是贺星河失望的眼神。


    再见到贺星河是隔天早上,他们叫了其他几个目睹谢晗行凶的村民,一起去古月门,这一次,他们在古月门外等了很久,就在他们差点就忍不住闯进古月门的时候,谢红衣终于姗姗来迟。


    她的脸色很差,面上有种焦头烂额的狼狈。


    沈钦扬声道:“谢门主不是不相信老伯吗,我们找了其他人来,他们都曾亲眼见到谢晗欺侮阿秀,谢门主不会是想赖账吧?”


    谢红衣疲倦地道:“赖什么账,那畜生跑了,现在我比你们更想抓住他。”


    沈钦吃惊:“谢晗跑了?!”


    贺星河沉声问道:“借用门主先前那句话,门主说他跑了,他便跑了吗?安知门主不是故意找个借口放走谢晗,顺便搪塞我们?”


    谢红衣冷笑道:“随你们怎么想,爱信不信,现在他不再是我古月门门人,你们爱找他报仇就找他报仇,与我无关,不过,他最好祈求先被你们找到,不然我会让他生不如死。”


    第49章


    “谢门主这是何意?谢晗难道不是门主的爱徒?”


    谢红衣硬邦邦地道:“与你们无关,你们只需知道,谢晗现在已被我古月门逐出师门,你们想要杀了他,或是将他碎尸万段,悉听尊便。”


    沈钦笑呵呵地道:“门主只需让我们进去找上一找,如若谢晗已确定不在古月门了,那我们自然不会再来打扰门主。”


    谢红衣的脸色十分难看,沈钦几乎以为她要拒绝,谁料过去半晌后,她终是妥协,微微侧身,是让他们进门的意思。


    古月门像个小小的城镇,他们自然不可能一间房一间房地找过去,那样太慢,也太容易有疏漏,见沈钦等人要去搜查,贺星河喊道:“师兄。”


    这是冷战过后,贺星河第一次跟沈钦说话,沈钦连忙停了下来,问道:“师弟,怎么了?”


    贺星河转头问谢红衣:“门主,可否帮我找到谢晗的一两件贴身物品?”


    谢红衣:“拿来何用?”


    贺星河:“我便可以确定,谢晗是否还藏身在古月门。”


    谢红衣转头冲着身边弟子使了个眼色,那弟子点点头,很快离开了,不一会儿,带回一件有些旧的中衣、一方颜色素净的帕子,贺星河不知从哪里掏出一只拇指大的小鼠,小鼠飞快地爬到中衣和帕子上耸动鼻尖,嗅了嗅,随即飞快地跑走了。


    众人忙跟了上去,沈钦挤到贺星河身边,讪讪问道:“师兄,这是什么老鼠啊,这么袖珍,我们同行这么久,你一直把它带在身上吗?”


    贺星河淡淡道:“这一路风景这么好,你注意不到我也情有可原——这叫寻踪鼠,嗅觉绝佳,能觅踪寻人,不过它也有个很大的缺点,就是只能小范围寻踪,刚好适合眼下来找谢晗。”


    寻踪鼠鼻尖耸动,一路走走停停,它速度极快,能奔跑能攀爬,凡是走到谢晗待过的地方,它就会发出“吱吱吱”的尖叫。


    牢狱、饭堂、谢晗的卧房,都是谢晗往日活动的地方。


    寻踪鼠又走到一个房间门外,吱吱吱直叫,沈钦嗅到了房里传来的若隐若现的香味,还听到了微弱的呼吸声,问道:“这是谁的房间?谢晗曾来过,所为何事?”


    谢红衣似乎有些紧张,上前半步,咄咄逼人地道:“与你何干?知道这是谁的房间就能把谢晗找出来么?”


    东菱进去看了看,只看到一个侧身、露出白皙颈子的病弱女子,正昏迷着,屋里没有其他人,东菱不一会儿就出来了,对贺星河摇了摇头。


    他们最终还是没找到谢晗,谢晗确实离开了古月门。


    他们离开时,贺星河像是才想起来似的,问道:“贵派少门主呢?怎么在古月门走了一圈也没看到她?”


    谢红衣此时背对着他们,没人看得到她的表情,只能听到她紧绷的声音:“难道我女儿也杀人了?不然,她在不在这儿关你们何事?”


    *


    离开古月门之后,沈钦主动凑到贺星河身边,道:“师弟,你有没有觉得这古月门有古怪?谢红衣像是在隐瞒着什么似的,不然她怎么一夜之间就不待见她那个宝贝徒弟了?”


    贺星河看了沈钦一眼,没吭声。


    沈钦继续道:“还有,你有没有发现我提到谢梦雨的时候,谢红衣的反应很奇怪?她好像很紧张,谢梦雨到底怎么了?”


    贺星河淡淡道:“不知道。”


    沈钦摸着下巴纠结道:“师弟,我们真的不把关于影鬼的猜测和怀疑告诉谢红衣吗?”


    他没有等来回答,因为贺星河已经转身走了。


    谢晗被逐出师门,对他们来说有好处也有坏处,好处是没有古月门护着他,方圆想要报仇不用通过他的师门迂回,直接很多,坏处是谢晗的踪迹变得难以追寻,他若是悄无声息地远走天涯,他们要去哪里才能找到他?


    方圆果真如他们所想,整日不见人影,东菱放心不下他,也跟在他身后寻觅谢晗的行踪,毕竟方圆一人不是谢晗的对手,加上一个她,或有一战之力。


    沈钦躺在石榴树下,满脑子都是贺星河,他惯来是个随遇而安的人,遇到什么事都能从容以对,但是和贺星河的关系让他很头疼,他纠结,难受,只要一有空闲,无时无刻不在盘算着这件事。


    恰好碰到方圆和东菱一起回来,方圆跟沈钦打了个招呼,就沉默地回房了。


    沈钦灵机一动,冲东菱招招手:“东菱,我请教你一个问题,你们女子在感情问题上有办法得多。”


    东菱忙凑过来,道:“怎么了,沈公子情路不顺么?”


    沈钦仰头看着天空,长叹一口气,悠悠道:“还谈不上什么情路,你还记得我先前跟你说过的,有个人喜欢我么,我不会跟他在一起,但我们之间有友情,他对我而言很重要,我们平常还要相处,他对我很好,可我回应不了他,他大概有点伤心,我也很难受。”


    东菱问:“多难受?”


    沈钦:“……”


    沈钦想了想,斟酌道:“前所未有的难受。”


    这是他第一次因为感情问题或者情绪问题而辗转反侧,想象贺星河的伤心,也让他备受煎熬,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贺星河。


    东菱又问:“你确定你不会接受他?”


    沈钦肯定道:“十分确定。”


    东菱笑了笑,道:“旁观者清,当局者迷,沈公子想象一下,若是遇到这事的不是沈公子,而是沈公子的朋友,沈公子会建议朋友怎么做?”


    沈钦愣怔片刻,如醍醐灌顶,喃喃道:“长痛不如短痛,既然无法接受别人,不如干脆些,一开始就别让那人抱有希望。”


    东菱摊手道:“沈公子你看,其实你都知道。”


    沈钦莫名想起了自己的那个大学室友,他很喜欢他追的那个女孩子,每当手机震动传来微信提示音的时候,他都会条件反射似的拿起手机,如果那消息是女孩发来的,他就会扬起嘴角,十分欣喜,如果那消息是别人发来的,他就瞬间失望,所有情绪都被那女孩牵着鼻子走。


    当时他很费解,跟那室友说:“她肯定不像你喜欢她那样喜欢你,就算偶尔给你发个微信也不意味着什么,有必要这么患得患失吗?”


    那室友苦笑道:“你以为我不知道吗,理智告诉我不要整天想着她,酷一点,但是感情上根本做不到,我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


    沈钦现在完全能理解他那室友,他跟他那室友立场不同,但不知不觉间情绪被影响被控制的感觉,跟他那室友一般无二。


    谁也没注意贺星河此时此刻正站在门外,将将要推门进来,他紧紧攥着双拳,手背上青筋凸起,然而,终究没有发出声音,他似乎怕自己克制不住冲进去做些什么,下一瞬,他便克制地收回手,消失在门口,因此也就错失了接下来的一幕。


    东菱叫住了想要回屋的沈钦,说道:“不过,你可能比你以为的更在乎他。”


    沈钦疑惑地看着东菱,东菱解释道:“如果你完全不在乎他,你会拒绝得理直气壮,如果你们关系不错,你会短暂地纠结,但最终还是会坚定拒绝,因为,内心深处,你其实知道该怎么做,但现在,你心烦意乱的程度几乎跟他差不多了……”


    沈钦小心翼翼地问道:“怎样?”


    东菱勾勾手指,沈钦缓缓凑过去,只听她小声说道:“说明你也跟他一样,动了感情。”


    沈钦一边摇头一边后退:“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


    东菱也不反驳他,笑了笑就要去找方圆,沈钦从她身后叫住她,转而质疑起了她的权威:“你个丫头片子难道跟谁在一起过么,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东菱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口气,肯定地道:“我没有跟谁在一起过,但我看过的话本摞起来估计有十个沈公子这么高,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经验丰富。”


    沈钦:“……”


    他自言自语道:“难怪我觉得她不靠谱。”


    东菱说的话,他觉得前半段很有道理,他也确实要快刀斩乱麻,不该优柔寡断,坚定地拒绝贺星河的心意,至于后半段……纯属胡扯!


    *


    “不好了不好了!刘家庄也出事了!刘老三家有个漂亮闺女,叫琳珑,她也像阿秀一样,被人糟践以后又被打伤,唯一比阿秀幸运的地方就是她捡了条命,我听人说,对她下手的人好像就是欺负阿秀的那个人!”


    贺星河不在,沈钦便做主带他们去了隔壁村刘家庄,竟恰好碰到了谢红衣,谢红衣带了五六个弟子,正冲着无辜村民大发雷霆,有个弟子抽出鞭子便向村民抽去。


    沈钦扬袖一挥,那鞭子便飞了出去,他笑容可掬地道:“谢门主何必这么大火气,这些村民哪里得罪了门主,我代他们跟门主赔个不是。”


    谢红衣看上去很想说“你算老几”,但她勉强忍住了,皮笑肉不笑地道:“你们贺宫主呢?”


    沈钦的笑容僵了僵,很快恢复如常,道:“我师弟另有事务,不过话又说回来,谢门主也在找谢晗吗?”


    谢红衣哼了一声,道:“这些废物,就这么让那个畜生跑了。”


    沈钦:“……”


    沈钦心说,所有“废物”加起来,也拦不住谢晗那个畜生啊,你让他们怎么拦?


    沈钦:“这么说,谢门主已经确定,欺负琳珑姑娘的就是谢晗?”


    谢红衣旁边一个弟子嘀咕道:“真是搞不明白,大师兄为什么一夜之间突然变成了一个大色魔。”


    谢红衣正要说些什么,一个古月门弟子从远处疾奔而来,他飞身下马,在谢红衣耳边说了什么,谢红衣猛然色变。


    第50章


    “谢门主,发生了什么事?”


    谢红衣撂下一句“跟你无关”,便风风火火地带着弟子想要离开,沈钦一个闪身拦到谢红衣身前,直直地看着谢红衣的眼睛,问道:“谢门主是得到谢晗的下落了么?”


    谢红衣眉心的那轮弯月红得几乎要滴血:“沈公子可要执意拦我?”


    沈钦寸步不让:“如若谢门主执意包庇谢晗的话。”


    谢红衣身旁的那个弟子又不满地叫了:“都说了,谢晗如今不是我们古月门的弟子,我们也是来捉他的,他对二师姐做下那种事,谁会包庇他啊!”


    谢红衣喝道:“秋月!”


    那个名叫秋月的弟子讪讪地缩了缩脑袋。


    沈钦从善如流地笑了起来,道:“那又是发生了什么事让谢门主如此着急,宁愿放着谢晗不抓也要赶过去?”


    谢红衣大约是烦了,不耐地道:“我门下弟子屠了无为县县衙,怎么,沈公子要为昭月国朝廷出头吗?”


    沈钦愣了愣。


    谢红衣冷笑一声,便要带人离开,沈钦在她身后叫住她,道:“我知道你们都瞧不起普通百姓,甚至是昭月国朝廷,认为他们不能把你们怎样,根本不把他们放在眼里,但也需知狗急都能跳墙,更何况是人呢?长此以往,你们终将自食恶果。”


    沈钦记得,在修改版《星河传》里,谢梦雨视人命如草芥,一个不顺心便要杀人,有一次,她在街上闲逛,迎面走来一个身怀六甲的妇人,妇人挺着个大肚子,动作笨拙,一不小心撞到了谢梦雨,谢梦雨新买的钗环掉在地上,嗑掉了一粒小珠子,她登时大发雷霆,一鞭子将那妇人抽翻在地,妇人抱着肚子哎哎叫唤,谢梦雨仍不肯罢手,不依不饶地想要那妇人的性命。


    年仅十四岁的靳寒池恰巧路过,看不过眼,为那妇人出头,谢梦雨恶从胆边生,将那妇人和靳寒池一并杀了,她嫌恶靳寒池多管闲事,直接将那小少年的尸身抛给了恶犬。


    靳寒池的哥哥靳寒舟乃是惊雷门门主,那一日恰好是靳寒舟的生辰,靳寒池到街上闲逛本意是为哥哥寻一件新奇小玩意儿做生辰礼物,靳寒舟满怀期待地等着他的生辰礼物,谁料等啊等啊,等来了他残缺的尸身。


    靳寒舟悲痛欲绝,不及将那尸身下葬,就奔向古月门寻仇,谢红衣自然不肯交出女儿,双方愤而交手,两败俱伤,之后,谢红衣将谢梦雨藏了起来,整个惊雷门满世界也找不到谢梦雨的身影,后来,在靳寒池头七那天,靳寒舟用镇派至宝天机果悬赏谢梦雨的人头。那时候,贺星河风头正盛,整个修真界没人能压得住他,也是他把躲起来的谢梦雨杀了,人头斩下,换取天机果,不费吹灰之力地拿下了古月门。


    对于天机果,沈钦追连载的时候就觉得不明觉厉,修改版《星河传》里说,天机果是第一至宝,多年来一直下落不明,一直到这次靳寒舟用天机果悬赏谢梦雨的人头,大家才知道天机果原来藏在惊雷门,若不是贺星河及时出手,哪怕谢梦雨不死,天机果也必将引来各方追逐,甚至会为靳寒舟引来杀身之祸,到时又是一番腥风血雨,贺星河将它摘入手中反而是好事,天机果在他手中,没有人敢觊觎,而在其他任何人手中,都会纷争不断。


    这样一件至宝,作者偏偏没有说出它的用处,沈钦知道,这是一处很重要的伏笔,但他还没追到揭开伏笔的地方,就已经穿越到了书中。


    *


    谢红衣对沈钦这番忠告很是不屑一顾,轻蔑地道:“区区几个凡人,能掀起什么风浪?我手下的弟子屠了县衙是过了些,但昭月国皇族那些软骨头敢拿我们怎么样?能拿我们怎么样?”


    谢红衣所言非虚,昭月国确实不敢轻举妄动,凡人与修真者武力悬殊,他们就算用十倍百倍于古月门的兵力,也未必能拿下古月门,更何况,还有叔覃国在一旁虎视眈眈,昭月国就算有心找古月门的麻烦,也必先掂量掂量。


    沈钦笑了笑,道:“凡事不必太过绝对,不然悔之晚矣。”


    谢红衣轻叱一声,便不打算搭理他了,沈钦提高声音,道:“难道谢门主就不好奇,为什么谢晗一个堂堂君子,会变成如今这个不择手段的色魔?如今这个修真界,已经不是过去的样子了,有些改变在你还没察觉的时候就已经发生了,阴影已经悄无声息地笼罩到了每个人的头顶,概莫能外。”


    谢红衣回头看沈钦,纳罕地道:“男人好色难道还需要理由?”


    沈钦:“……”


    沈钦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反驳她的这番仇男言论。


    看着谢红衣带着弟子远去,方圆不甘地道:“大师兄,就这么让她走了吗?”


    沈钦笃定地道:“她会来找我们的。”


    东菱凑过来问道:“沈公子,贺宫主呢,你们俩不是一直焦不离孟,孟不离焦吗,怎么不见贺宫主啊?”


    沈钦大声反驳:“我们才没有焦不离孟,孟不离焦!”


    东菱:“……”


    沈钦:“……”


    他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一直以来,他都跟贺星河黏得太紧了。


    东菱继续会心一击:“没有啊,你们不是一直在一起么,感情好得简直万中无一,我师门中都没人感情好到你们这种程度。”


    沈钦:“……”


    他耳朵莫名发烫,捂着脸说:“别说了。”


    这简直就是指着他的鼻子说他是gay,沈钦抹了把脸,深吸一口气。


    东菱好奇地道:“沈公子,你是跟贺宫主吵架了吗?”


    沈钦现在根本不想听到“贺宫主”三个字,全当没听到,径直招呼大家打道回府。然而,该来的躲不掉,贺星河正负手站在老伯家门口,将这破破烂烂的农户家站出了恢弘宫殿的效果。


    东菱欣喜地道:“说曹操曹操到,我们正说贺宫主去哪儿了呢,没想到……”东菱察觉到哪里不对,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小,“没想到就在这里见到贺宫主了。”


    贺星河谁也不看,就看着沈钦,对其他人说道:“你们先进去。”


    所有人都察觉到了贺星河和沈钦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噤若寒蝉,贴着墙根溜回了房。


    方圆勉强劝了句:“有话好好说。”


    沈钦温言道:“不用担心,你先进去吧。”


    接下来,不等沈钦开口,贺星河便说:“有什么话别在这儿说,我们换个地方吧。”


    沈钦万万没想到,他随便挑的一间屋子,竟是个猎户的家,屋里光线暗淡,贺星河身后的墙上挂着各种弓箭、绳子、砍刀之类的猎具,沈钦顿时头皮发麻,结结巴巴地道:“你、你想干嘛?”


    他曾经玩过一个乙女游戏,其中一个霸总型攻略对象性格鬼畜,也带女主去过这样一间屋子,那屋子也是整面墙的工具,霸总手握鞭子挑起女主的下巴,眼神阴翳:“你怕么?”


    沈钦:我怕。


    贺星河的眼神和那乙女游戏里的攻略人物如出一辙,他喉咙里发出一声几不可查的哼笑:“师兄,你怕我?”


    不等沈钦回答,他又自顾自地接道:“不,你不是怕我,你是心虚,你表面上答应我,就算你不接受我,我们也跟以前一样,实际上你已经打算冷落我,折磨我,让我发疯,让我知难而退,是不是,我的好师兄?”


    沈钦:“……”


    他只打算冷落疏远他,后面全是贺星河自己的脑补,况且,他只是这么打算,还没来得及实施,贺星河是怎么知道的?


    贺星河一步步逼近,高大的身影笼罩着沈钦,压迫感十足,他的声音和眼神都很压抑,偏偏嘴角勾了起来,轻声道:“你是不是很好奇我怎么知道的,我亲耳听到的,可我是个懦夫,我听到以后只觉得害怕,我怕面对一个冷漠的师兄,怕得我都逃走了。”


    沈钦直觉贺星河要说的不止这些,这是普通人都会有的想法,但贺星河身为一个有黑化潜质的大Boss,绝不会真正像个普通人那般温和无害。


    果然——


    “为此,我躲了两天,反反复复想你所说的那些话,想得我都快走火入魔了,后来,我想通了,我不该把全部期待都放在你身上,师兄喜欢退缩,而我不喜欢师兄退缩,师兄又不懂得心疼我,我若软弱矜持,只会像前两天一样,伤心至死。”


    贺星河话说得柔软,眼神却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沈钦分明从他眼神里看到了极度压抑的疯狂,就像坚冰之下的烈焰,一旦坚冰融化,那烈焰会把他们都焚烧殆尽。


    沈钦胆战心惊地道:“师弟,你想多了,我没有打算冷落你,如果你是说上次那个石榴的话,我……”


    贺星河打断沈钦,沈钦恰好退无可退,后背撞上了墙壁,贺星河微微低头,手指凌空摸了摸他的脸颊,微微一笑:“从今往后,我想要什么都会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告诉师兄。”


    “师兄,你可要对你师弟好一些。”


    沈钦的小心肝颤了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