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萧离（一）


    上东村边的东湖向来是这儿的村民打渔补贴家用的好去处。村子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不过却是远离城镇，很少有外人出入，村民们俱都淳朴热情。


    乔深是近些年来到这个村子的，他五官俊朗，而且手脚勤快，没来多久就在村子里建好了房屋。只是年龄渐长，却依旧孤身一人。隔壁的王大叔说了好几次要给他做个媒，不过乔深一直没什么表示，也就只能做罢。


    这天晚上，乔深的房间外，一个细瘦的身影正蹑手蹑脚的将乔深白日抓回来的鱼儿们放回河里，迟疑了没一会儿又偷偷摸摸返回房间。


    床上，乔深正睡得香甜。


    他看起来二十七八的模样，身形同一般少爷一样高大精壮，皮肤因为常年晒太阳是略深的小麦色，五官硬朗，眉目锐利。


    看着床上的身影，一边的小人鼓了鼓双颊，竟然神情气愤的很，他握紧了拳头便冲了上去。


    只是，还没等他揍人，已经被乔深一手握住手腕，一个翻转压在了身下。


    “什么人？”冷冽的嗓音哪里像是刚睡醒的人，犹如冰石相击般，听的人心头一颤。


    借着窗外的月光，乔深看清面前竟然是个十七八岁的小公子，长得干净白嫩，肉嘟嘟的小脸上一双乌黑的眼睛尤为干净漂亮。


    只是，他此时身上竟只胡乱裹了几片荷叶，其余都光溜溜的露在外面。


    看对方几乎算是光裸着的身子，乔深瞬间浑身僵硬，他不自觉松了力道，稍稍别过视线不去看人，神色倒是柔和了些，“你是谁？怎么在我家里？”


    哪曾想，被压制住了动弹不得的小公子，气愤的脸色越发恼怒，张牙舞爪的便想要反击。


    “就是你，你这个坏人把我变成了这样！”他糯糯的嗓音，轻轻软软的，即便生气也带着几分让人心怜的娇软。


    “我？”乔深挑了挑眉，冷冽的嗓音却是不急不缓，“我不记得有见过你，更别说……”


    他说着视线上下打量了遍人，心底却是一阵叹息。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小公子，这副模样，只怕少不得他要负责。


    小公子瞪圆了一双眼看他，气鼓鼓的道：“就是你，你还不承认！你把我带回来后就把我跟他们一起丢在小黑屋里！”


    他们？……乔深看着对方说的信誓旦旦的模样，有些头大。


    看着这人不像是在说谎，可他自己也非常确定他根本没做过这些！


    思绪千转，最后只能猜想着小家伙也许是遭遇了坏人，才导致神智有些失常。


    看着对方因为气愤以致于几片荷叶正随着小胸脯上下起伏的模样，乔深难得的脸色一红，有些不好意思。


    他起身扬手拿了件自己的衣服给他裹上，松开钳制对方的手，将人给扶着坐了起来，有些无奈的道：“真的不是我。”


    “你，你……”小公子像是被气的说不出话来，肉嘟嘟的小脸涨得通红，“我全身上下都被你摸光了！你还捏我！这样捏的！”


    他一阵比手画脚，还激动的前倾扑上前抓住乔深，演示当时的情形般，踮着脚从头到屁股的将人摸了一遍。


    感觉到自己被掐了屁股，乔深一时间有些愣，直到对上小公子控诉的眼神，也只能演变成一阵无奈。


    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对着一个公子做？


    要不是他真的确定自己这一整天也就去东湖抓了几条鱼而已，否则看着这人气愤的模样，他差点就信了自己就是那个对小家伙下手的禽兽！


    第22章 萧离（二）


    乔深再次仔细打量了下他，眼神干净到近乎幼稚，举手投足间也带着几分纯稚……明显是心智有些不全，不由得放松了警惕。


    上东村民风淳朴，路不拾遗，晚上睡觉大都不会锁门。所以这小傻子无意闯到自己家里来也是极有可能的。


    乔深还在思索着周围有哪户人家里有个傻公子的，另一边的小家伙还在张牙舞爪企图给以对方一点震慑，可偏偏肚子很不争气的咕咕叫了起来。


    乔深抬眸，便看到人一下子从头红到脚的有趣模样，他眼底竟然流露出一丝笑意，“饿了？”


    小公子撇了撇嘴，乌溜溜的眼珠委屈的看着他，“你把我带回来后，就一直没给我吃的。”


    “……等着。”乔深虽然额头黑线，还是转身去了厨房。


    不一会儿，乔深便端着一碗粥走了过来。他一个人住了这些年，再怎么差劲的手艺也练出来了。


    小公子咕噜咕噜喝完，不由得享受的眯起了眼睛。


    “好喝！还要！”他双手举起碗递到乔深身前，眼神亮晶晶的瞅着他。


    乔深摸了摸他的头，“怎么，不说我是坏人了？”


    他纠结的皱了皱鼻子，“你捏我，又把我带回家扔黑屋子里，你是坏人；不过你给我做了好吃的，你也是好人……”


    听着对方絮絮叨叨的话语，乔深一阵好笑，自己竟然还跟一个小傻子计较。


    递给他第二碗，乔深看着他双手捧着，喝一口便享受的半眯起眼来，想了想，还是问道：“你家在哪儿？我送你回去。”


    “你把我背回来的，我不记得路了。”小公子摇了摇头，“不过我家住在水里。”


    乔深扶额叹了口气，“算了，问也问不出什么，明天带你去村子里转转，看看有没有认识你的人。你叫什么名字？”


    小公子含着粥，含糊不清的道：“我叫萧离，家里人都叫我小离……嗯，你也可以叫我小离……”


    乔深不自觉弯唇，又顿了顿，他觉得自己这一天笑的次数比整年都多了，“小离，我叫乔深，你便先叫我乔大哥吧。”


    ……


    第二天一早，乔深便准备拉着萧离出门问问，只是萧离没有衣服，最后只能先到隔壁王大叔家里借一件。


    乔深说明来意后，王大叔神色促狭，悄悄的道：“乔小子，你是不是自己偷偷找了个夫郎？怪不得看不上我给你做的媒。”


    乔深一时语塞，三言两语也说不清楚，只能含糊过去，快速逃回了家里。他将衣服给了萧离，让他先换上。


    衣衫有些旧了，是王大叔年轻时候的衣服，但干净整洁，还带着股皂角的清香。


    乔深在院子里等了半晌，也不见萧离出来，不得不怀疑他是否能够独自穿好衣服。


    最后乔深还是不放心，只能靠近门口低声问道：“小离？穿好了么？”


    “咯吱”一声，门开了。


    “这样么？……”萧离扯着凌乱裹在身上的衣角，散乱着乌发，脸红红的站在门口。


    他说着上前，脚下稍长的衣襟被他踩住眼看就要摔倒，乔深看的心里一紧，一时间身形一动，已经动作迅速的将人接住，“小心点。”


    “哦。”萧离毫不自知，呆呆的应了声，


    乔深叹了口气，只得上前帮萧离整理好衣衫，最后又简单梳了个发髻，才带着萧离出门。


    只是，两人在村里转悠了一圈，却没有一个人认得萧离。


    乔深总觉得今天众人看他的眼神格外热切，等到他觉得不对时，热情的村民们已经纷纷上前来恭喜他了。


    “你小子，本来听王大叔说的时候还不信，可现在，你什么时候闷不吭声的娶了个这么漂亮乖巧的夫郎呀？”


    “这小公子白白嫩嫩的，就跟年画上的娃娃一样，看来不是个能做活的，你以后可要多打些鱼养着他了……”


    第23章 萧离（三）


    面对众人的调侃，乔深脸色讪讪，头一次不知道怎么解释，只能赶忙带着不明所以的萧离逃离了出来。


    路上，乔深看了看身边一直沉默不语的萧离有些奇怪，“小离，怎么了？”


    萧离板着小脸，一副气嘟嘟的模样瞪着他，“不吃鱼！”


    “你不喜欢吃鱼？”乔深有些无奈，“那好，我们不吃了，我们只是将它卖掉换些银钱，这样才能给你买甜糕呀。”


    萧离点了点头，严肃的道：“不吃鱼，吃甜糕。”


    真是小傻子……乔深失笑，牵着他的手往家里走。


    想到今天一无所获，乔深只得问萧离，“小离，你还记得你家周围有什么标志么？”


    萧离歪了歪头，“标志？嗯，我家里有水，很多水，可舒服了……”


    乔深叹了口气，“那小离，你家里还有什么亲人么？”


    “有爹爹！不过……”萧离吸了吸鼻子，“爹爹突然不见了，我本来是出来找他的，结果就被你抓回来了……”


    萧离三言两语说的混乱，乔深也只能从中挑些有用的问，“怎么就你爹爹一个人，你父亲呢？”


    这个问题像是把萧离难住了，他秀丽的眉头纠结成一团，“我也不知道是哪一个，总是有人跑来让我叫他父亲，不过都被我爹爹很生气的赶出去了……”


    乔深深吸了一口气，不由得有些心疼。


    “不过爹爹不见了，以前也有这种情况，有可能是被哪个父亲给带走了……”萧离还在纠结，他是半点也不知道乔深已经脑补了一出孤儿寡父被众人欺负的境况……


    他有些沮丧的鼓起了脸颊，抬头看他，“乔大哥，我现在不想回去一个人住，我可以在你家里住几天么？”


    “当然可以。”乔深毫不犹豫的应下，顿了顿，抬手抚了抚萧离的长发，目光扫过他身上的旧衣，柔声道：“我们先去镇上给你做几件衣服。”


    ……


    乔深拦了一辆牛车，带着萧离去了镇上。


    先去衣坊给他买了几件衣服，又买了些日常用品。


    到回到家时乔深手中多了不少零食小吃，萧离手里还抱着一大袋糖炒栗子。


    乔深看他剥的有些吃力，白嫩嫩的指尖红通通的，不由得伸手接过来，一一帮他剥好。萧离扯着乔深的衣袖，眼巴巴的瞅着他手里，等他剥开，立马张开小嘴，“啊啊”示意着投喂。


    “小离，晚上你睡房间里，我就在外面……”乔深一边给萧离喂食，一边说着。


    “乔大哥……”萧离张开嘴含住栗子，嘴里还含糊不清的叫他。


    一时间，乔深只觉得手指似乎染上了一股湿热，萧离温热的口腔将他的手指和着栗子一起含住，还不小心轻轻舔了几下。


    乔深心口热血一瞬间“碰”的一声炸开，手指不自觉的描画着萧离粉嫩的唇瓣，轻轻摩挲，带起微微的痒意。


    萧离不明所以，只眼神跟着渐渐蒙上了一层水雾。


    不知不觉，热度攀升。


    只是，气氛正迷离间，萧离却突然站了起来，然后慌慌张张的扑到了乔深身上。


    乔深还没弄懂怎么回事，就见萧离抓住他的手往自己胸口上放！


    萧离的手小巧漂亮，干净白嫩，而乔深因为打渔劳作，皮肤颜色是深麦色，十指有力却不难看，骨节分明，手指修长，只掌心指腹有些薄茧。


    乔深也是怔住了，才任由着萧离抓住他的手放到了胸口。


    触手滑嫩的肌肤，让砰砰作响的心跳声犹如重鼓声般一下下击打在他的耳边。


    一边的萧离还慌慌张张的道：“乔大哥，我好像生病了，这里，这个地方跳得好快，难受……”


    乔深活了二十七年，还是头一次见到这样的事情。


    风月场所的公子也惯常使用这样的手段，可是萧离偏偏不带一丝妖媚，纯粹的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动作意味着什么。


    可偏偏是这样，却一瞬间让乔深涨红了脸，快速的抽回了手，看着萧离慌张的神色，将人小心接住抱紧了些，免得摔倒下去。


    略略稳定下纷乱的心神，才安抚道：“没事的。”


    他自己也是松了一口气，幸好萧离打断了他，差点，他就沉浸其中了……


    第24章 萧离（四）


    萧离一来，为了安置他花了不少银子，乔深手头上已经没有多少银钱了。所以第二天一早，乔深便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去打渔。


    萧离现在总是要跟他黏在一起，自然也就带着他一起了。


    他带着萧离往他常去的东湖边上走去，走了一段路后，远远便能看见清澈的河水荡漾起清波。


    萧离突然兴奋的指着湖面，“乔大哥，我的家找到了！”


    乔深闻言心里莫名一紧，他还在怔愣间就看到萧离正手脚飞快的脱掉了衣服裤子，光着两条小白腿就往河里跳。


    “小离！”


    看到这一幕，乔深紧张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哪里还有心思想其它的，快速奔过去就跟着跳下了水去救人。


    可水里，哪里还有人？


    乔深紧张的不行，潜在水里一边寻找，一边出声唤着小离。


    只是，这块水域周围都搜寻了一遍也没有看到人影，就像他出现的时候一样，无声无息的消失了……


    乔深呆呆的泡在水里，他只觉得心里有些空落落的，一时竟不知道要做些什么。


    就在这时，一尾金色的小鲤鱼远远游了过来，绕着乔深转了两圈，随即欢快的用鱼尾拍打着水面激起水花落到了乔深脸上。


    “乔大哥，你怎么了？”


    轻轻软软的熟悉嗓音带着好奇，乔深渐渐回过神来就看到身前金黄的小鲤鱼圆溜溜的眼珠正直直的看着自己。


    “小离？”他试探的出声，慌乱的神色渐渐冷静下来，看着面前的小鲤鱼，神情不由得也有些怔忪，“你是……”


    “乔大哥……”看着乔深沉沉下来的脸色，萧离有些慌的变回了人形，不知所措的看着他，“你……你不喜欢小离的样子么……”


    萧离带着些慌张，断断续续的说着。湿哒哒的乌发贴在额际，缠绕在雪白的身体上，可怜兮兮中又增添了几分朦朦胧胧的诱惑。


    乔深也想起了那天他是打渔遇到了这样一条小鱼的，小鲤鱼很漂亮，他不由得就把它单独抓在手里揉了揉，捏了捏。


    后来那天打的鱼都不见了，他忙着照顾萧离所以把这事也给忘了。


    难怪那天他会说他摸光了他，说他家里都是水……


    他心头确定，以往那些疑惑俱都一一解开了来，但随之而来的并没有恐慌，反而是隐隐的担忧——如果他是鱼妖，他怎么能一直陪在他身边呢？


    乔深一直不说话，萧离也有些慌了，嘴巴一撇，乌溜溜的大眼里已经不自主蓄满了眼泪，大颗大颗的往下掉。


    “乔大哥，你不要生我气……不要丢下我……”


    萧离的哭声让乔深瞬间回神，立时有些手忙脚乱的安慰着他，帮他抹着眼泪，“别哭，小离不哭，不会丢下你的……”


    “你保证！”萧离抬起眼抽抽噎噎的看着他。


    “我保证。”乔深眼神柔和的揉了揉他的头。


    就算萧离是妖，他也绝不会让他离开他身边。


    ……


    乔深看向因为自己的保证已经再次欢快玩起水的萧离，“小离，你家就在这里？”


    乔深问的有些心慌，他怕小离就这样直接游走，那偌大的东湖，他要去哪里找他？


    萧离蹭了蹭乔深的脸颊，“对呀，不过家里都没有人了，我不要一个人呆在家里，我要跟着乔大哥一起住，天天给我做好吃的……”


    乔深这才放心了些，微微有些好笑的应下，“好。”


    他爬上岸，衣服已经湿透了，便脱下外面的衣衫晾在一边，看着还泡在水里的萧离，开口道：“小离，上来穿衣服。”


    “不要，我还要再玩会儿……”萧离说着便化成了一条漂亮的小鲤鱼钻进了水里。


    乔深有些紧张的盯着萧离，待看到他只是在周围游玩才稍稍放心了些，转而去打渔。


    他只穿着白色的单衣，卷起裤腿，打湿了的衣服贴在身上，映出曲线流畅的肌肉线条，不过背部隐隐狰狞的无数伤疤破坏了这份美感。


    不过没一会儿，乔深便发现了问题。


    萧离在湖里游来游去，看乔深撒网捞鱼，便自己也钻进网子里，乔深便不敢再收网，怕伤着他；等乔深将鱼钩装上鱼饵放入水里，萧离又兴奋的摆摆尾巴游过去，大快朵颐了起来，乔深自然不敢拉线，只好任由他将鱼饵吃个精光，再甩甩尾巴游开去玩……


    如此反复，乔深有些无奈，这样下去，只怕今天一天都打不到鱼了，他扬声对着水里的小家伙道：“小离，别闹了，再这样下去今天是打不到鱼了……”


    他的话让原本在水里畅游的萧离停了下来，呆呆的潜在水中，片刻后才化成人形缓缓爬上了岸。


    看着萧离光着脚丫子，雪白的身形湿漉漉光溜溜的钻出水面，乔深鼻头一热，赶忙扭过头，拿起萧离先前脱在一边的衣服将人给好好裹严实，然后担心对方冷便将人一把抱到怀里焐热。


    顺便板起脸教育道：“小离，以后在外面可不能随随便便就脱衣服……”


    他说完发现萧离一直垂着头都没有反应，不由得有些心慌，急急忙忙伸手掰过对方的小脑袋，


    果然，对方乌溜溜的眼眸已经沾染了湿意的模样，乔深有些自责的道：“小离，怎么了？是不是哪里难受？……”轻轻的吻落在了小离脸侧，带着怜惜跟安慰。


    小离吸了吸鼻子，抬头正视着乔深的眼神，嘟囔道：“为什么要带别的鱼回去……”


    因为哭过，他的话语还带着软软糯糯的哽咽，听起来委屈极了。


    “你不要养他们好不好，我的鱼身比他们好看多了，你只要养我一个行不行？”


    萧离断断续续的说着，乔深一愣，才明白萧离是在为他先前阻止他继续捣乱的话而伤心，不由得有些哭笑不得。


    “小离，所以你先前是故意捣乱不让我打鱼的？”乔深看萧离嘟着嘴别过了脸，不由得伸手揉了揉他的头顶。


    “我不是要养他们，放心，我只要养你一个就够了。打鱼要去镇上换钱，然后才能给你买糖糕呀……”


    “啊？你是给别人养么……”萧离疑惑的眨了眨眼睛，迟钝的道：“那我帮你吧……”


    他说着，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鱼儿们便都争先恐后的从水里跳了上来。


    乔深：……


    ……


    找来木桶盛上水，将鱼装好，乔深便驾着牛车，带着萧离去镇上卖鱼，


    只是没一会儿，两人又原路驾着牛车带着原封不动的木桶回来了。


    萧离眼睛还是红通通的，一路上瞪着乔深。


    乔深有些无奈，找了块帕子，沾了冷水给他擦了擦眼睛，安抚道：“好了好了，以后我们都不卖鱼了怎么样，别生气了。”


    “你们……竟然要……吃鱼……”萧离先前哭过，现在说话还有些一抽一抽的，“乔……大哥……我们以后……都……不要卖小鱼……们……好不好？”


    “好，以后我们不卖鱼了。”看萧离说的吃力，乔深心疼的连连应道。他倒是忘了小离本身是鱼，自然看不得人吃自己的同类！


    而且，萧离湿漉漉的眼眸让他竟然觉得，自己吃鱼有一种深深的负罪感。有了萧离以后，乔深想他可能要从渔夫变成农夫了。


    不能再打渔，乔深盘算了下手里的几块地，只能筹划着种些粮食，偶尔再去山上猎些野物换点银钱应该就差不多了。


    侧眸看着小松鼠般啃着甜糕的萧离，乔深不自觉弯了弯唇。这就是他以前一直想过的生活呀。


    第25章 萧离（五）


    第二天准备出门前，乔深将萧离送到了隔壁王大叔家里，“今天要去几块荒地看看，可能顾不上你，


    你乖乖跟着王大叔呆在家里，我很快就回来。”


    萧离乖巧的点了点头，也不哭闹要跟着，因为昨晚上乔深便已经跟他说好了的，不听话的话，来年他


    们家都没有粮食，不然只能去打渔了。


    乔深给几块地除了草，翻了翻土，忙起来不觉得，一闲下来竟然出奇的想念平日里跟在身边的小家伙。他看看快中午了，怕萧离饿肚子，便三两下收拾完了往家里赶。


    乔深回来的时候，正看到萧离坐在院子里，百无聊赖的等着他回来。


    “小离”


    萧离闻言抬眸，乌溜溜的眼珠看见乔深时，瞬间变得喜悦起来，眼眸弯弯，便叫了出来，“相公。”


    他白嫩的腮帮子咬着，软糯的嗓音让人心底泛起轻轻柔柔的涟漪，叫着再冰冷的人都是一阵心颤。


    “小离，谁让你这么叫的？”乔深已经是怔在了原地，却是止不住心底窜出来的莫名喜悦，只柔声问


    着。


    “王大叔说的，说……我是你的夫郎，你是我的相公……”说着这样直白的话语，即便心性单纯如萧离


    ，也是有些红了脸。


    乔深听着萧离的话，明明知道是被人误会了，却是一点也不想反驳，甚至觉得心底喜滋滋的。


    他伸出双手将人揽进怀里轻轻抱住，声音低沉轻缓，却是坚定不移。


    “小离，我们成亲吧。”


    “成亲？”萧离眨了眨眼，“有糖糕吃么？”


    乔深失笑，轻轻吻了吻他的发丝，“嗯，天天都有。”


    萧离立时高兴的点了点头，毫不犹豫的答应，“好，那成亲。”


    ……


    隔天，乔深便拿出前几年攒下的银两，带着萧离去镇子上，准备购买一些结婚用品，顺便做身好看的


    喜服。


    一路上，乔深赶着牛车，萧离兴冲冲的从车里钻出来趴在他的背上看着风景。


    途中路过一条清澈的小河时，乔深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


    “乔大哥，我们游会水再走吧！”


    果然，往身后一看，萧离早已没了踪影，目光移到不远处，这小家伙已经一路脱掉衣服跳进了水里去


    了。


    乔深摇了摇头，无奈的叹了口气，最起码还是有了进步——这个时候只脱掉了裤子，而没有全脱光。


    乔深栓好牛车，走了过去，看着在水里游的欢快的小鲤鱼。


    “小离，别玩太久了，我们还得去镇上。”


    小离畅快的游了会儿，爬上来的时候，立时便被乔深的外衫兜头罩了起来。


    “都说了多少次了，不能在外面脱衣服游水。”


    乔深板着脸说着，手上的动作却是轻柔至极。


    萧离撇了撇嘴，有些委屈，“可是，我已经好几天没有游水了……”


    “下次再想玩水就告诉我，我晚上带你去东湖边……”


    乔深话音刚落，便只觉得一道劲风袭向自己怀里，不由得神色一变，条件反射抱住萧离疾退数米，险


    险避过对方的动作。


    乔深条件反射将萧离拉到身后护住，这才看清面前一红一白两道身影并肩而立。


    红衣公子面容跟萧离有七八分相似，只是他眼角眉梢都是风华，只让人觉得美艳无双，一身流光锦缎，明


    显是皇宫中才有的。


    乔深皱了皱眉，心里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在他的身边还站着一白衣男人，英俊的五官冰冷，身形高大，冷漠沉稳的气质如利剑出鞘一般。他一手揽


    住身边的人，一手扬剑指向乔深。


    “万剑山庄庄主，陆寂。”乔深的目光划过他手中的剑上，缓缓开口，“在下好像跟万剑山庄没什么过节


    ，不知庄主这是做什么？”


    他心中越发沉了下去，自己一人对上陆寂还有胜算，若是要带着萧离一起……


    陆寂没有说话，倒是红衣男子盯着乔深神色不愉冷哼一声，目光落到萧离身上，脸色稍微柔和，却是有些


    生气，“小离，我回东湖也没找到你，原来你是跟着一个男人跑了。”


    乔深身后的萧离听见熟悉的声音探出了个脑袋，看了眼后立时钻了出来，有些兴奋的扑了过去。


    “爹爹！”


    第26章 萧离（完）


    原来红衣公子就是萧离一直提起的爹爹，萧余。他看起来跟双十年华的公子没什么区别，跟萧离站在一起，倒像是兄弟一般。


    “爹爹，你去哪儿了？小离一直找不到你……”萧离抱着萧余的胳膊嘟囔着。


    “不是让你乖乖在东湖呆着的么？”萧余这才脸色和缓，小心揽住扑过来的萧离。


    一边的陆寂皱了皱眉，有些吃味，伸手将萧离拉开，淡淡的道：“小离你也长大了，不能一直缠着你爹爹……”


    “哦。”萧离委委屈屈的站好，一边的萧余似笑非笑瞥了陆寂一眼，转向萧离安抚。


    他们这边“合家温馨”，另一边的乔深却是握紧双手，压抑住想要将萧离抢回来的心绪，勉强露出个淡淡的笑来，“原来是小离的爹爹，在下乔深，是……”


    “我不管你是谁，这段时间多谢对小离的照顾了，以后就不要再见了，告辞。”萧离眼角上挑，斜斜一瞥冷淡的说完，袍袖一挥，便是一阵白光。


    “等等！”乔深脸色一变，脚步微移，快速的冲向了萧余的位置，却还是慢了一步，哪里还有三人的踪影？


    乔深跟萧离在一起，除了捕鱼的那一会，从没见过萧离有什么特别的法术，因此也早就忘了他们是妖，还有法术这回事了。


    乔深脸色惨白，这下子让萧余带走了小离，天大地大，他要去哪里找回他来呢？


    他怔愣了片刻后，脑海中突然灵光一现，像是醒悟了过来，急急忙忙赶着牛车去镇上换了匹马，然后快马加鞭去了皇城。


    ……


    另一边，萧余不由分说便将萧离带走，等回过神的时候，萧离已经在一个富丽堂皇的大厅里了。


    他眨了眨眼，反应过来后有些迟钝，“爹爹，这是哪儿？相公呢？……”


    “相公？你们已经成亲了？”萧余脸色难看了起来。萧离心性幼稚如孩童，所以撞见他跟一个人类亲密无间，条件反射认为他只怕是被人给骗了。


    萧离还没发现不对劲，懦糯的说着，“正准备成亲了……”


    “没我的同意，他就想这么简单把你拐跑？”听到没成亲，萧余松了口气，轻哼一声，“小离，你告诉爹爹，他有没有……嗯，晚上有没有抱着你一起睡？”萧余忍了忍，怕吓着萧离，还是换了个说法。


    只是萧离是不明白的，他点了点头，“小离跟相公每天都睡在同一张床上呀。”


    萧余听了萧离的话，脸色一瞬间又变了，“他果然是个禽兽，看你心智不全就……”早知道不应该为了不犯杀戒而放过那个男人！


    一边沉默的陆寂看萧余脸色都变了，低沉的嗓音带着安抚，“我去杀了他。”


    萧余看他一眼，不知道想到什么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咬牙道：“一路货色！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小鱼，我……”


    他艳丽的眉眼带着怒火，越发显得漂亮诱人，陆寂漆黑的眼眸隐隐闪动，不自觉咽了口口水。


    萧余见陆寂这情形明显不对，脸色气红，直接袍袖一挥将人给扇走了！


    一边的萧离这才上前抓住萧余的衣袖，软软的嗓音撒着娇，“爹爹，你带我去找相公好不好，相公看不到我，会着急的……”


    萧余愣了会儿，避免怒气升腾，只好换了个话题，哄着他道，“……小离，爹爹这里给你准备了很多你爱吃的糖糕，以后就乖乖留在这里跟爹爹住了。”他是知道萧离是小孩心性，遇到新的东西没多久便会忘了旧事物的。


    哪曾想萧离迟疑了瞬，竟然摇了摇头，“小离要跟相公一起吃。”


    萧余惊讶的合不拢嘴，“小离，你说什么？”


    “爹爹，相公对小离很好的，相公说，要跟小离一直在一起，还给小离做饭，给小离吃小糖人和糖炒栗子……跟相公在一起，小离跟吃糖糕一样开心！爹爹，我们以后跟相公住一起好不好？”小离拉着萧余的衣袖，絮絮叨叨的说着。


    萧余看着萧离从未见过的认真神色，良久，不由得挫败的叹了口气。


    在他的认知里，对萧离来说，这世上再也没有比糖糕更重要的东西了！只是现在……


    “好了，放心吧，他要是真喜欢你，便会想法子找过来的……”


    ……


    乔深骑着快马，一路畅通无阻的进了皇城。傍晚的时候，他熟门熟路的溜进了皇宫。


    一边的太监见了来人，原本散漫的表情立时收起，惊恐的躬身迎过来，“九……九王爷……”


    乔深淡淡的看了他一眼，“这天下，早就没有九王爷这个人了。我这次来，只是想要你帮我查一件事。”


    大太监擦了擦汗，谄媚的道：“您，您说……”


    乔深斜睨了他一眼，想到萧余身上所穿的流光锦锻，缓缓开口道：“近年江南的流光锦总共才得三匹，据说全部进献给了圣上，现在都有谁在用？”


    大太监闻言有些不明所以，却还是恭敬的回道：“这流光锦，色艳轻盈，触手柔滑，制成衣物穿在身上犹如无物，陛下一得到便全数都送给了国师大人……”


    “国师？什么时候有了国师？……”


    太监有些不敢妄言，不过看着乔深的脸色，不由得勉强挤出个笑，“这……也就是最近，陛下也不知道从哪里带回来一个美人，封为了国师，还赐了府邸，就在陛下原先的王府……”


    乔深眼神微闪，得到了答案便飞快的离开了这里。


    ……


    乔深一路不停留的赶往国师府邸，进门竟然没有遇到任何阻拦。想必萧余是料到他会来了。


    乔深深吸一口气，缓缓步入厅内，一眼便看到了大厅中的几个人。


    除了早已见过的萧余跟陆寂，还有一个浑身邪气的俊美男人。


    他扬了扬手中的酒壶，上下打量了几眼乔深，语带不屑，“你就是想要拐我们家小离的那个男人？”


    乔深没有理会他，他已经看出来了，虽然很不可思议，但这里做主的就是萧余。


    因此，他直直的看着萧余，上前一步，一撩衣袍竟然就单膝跪了下去。


    “请将小离嫁给我，我向您发誓，生生世世都会爱他护他，绝不会让人伤他一丁点。”


    这样傲气的一个男人，此时竟然跪了下来，就连陆寂都有些动容了。


    萧余却是没有直接回答，反而是问道：“你可知道他是妖，而你是人？你可知道他心智不全，也许永远只有孩童的心性？这样，你还确定要跟他成亲么？”


    萧余没有直接动手，这说明事情有希望，乔深锐利的眉目柔和下来，缓缓的道：“妖又如何？心智如孩童又如何？……只有跟他在一起，我才知道什么是快乐，什么是欢喜。”


    萧余点了点头，还没说什么，一道细瘦的身影已经蹿了出来，向着乔深直直扑了上去。


    “相公。”萧离软软糯糯的嗓音，带着欢快，软软的唤着。


    乔深小心接住他，喜不自禁，萧余脸色却黑了，冷哼了一声，“果然是有了男人忘了爹，这个家伙向来是没心没肺惯了，这还是第一次这么离不开一个人。我只希望你能说到做到，不然……”


    乔深搂紧了萧离，望向萧余道：“请您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他的……”


    萧离虽然不太明白他们在说些什么，但大致还是理解了意思，“相公，你怎么这么慢，我等了你好些天。爹爹说你要是来找我了，就同意我们回去成亲……”


    “我来了，以后都不会再离开。”乔深摸了摸他柔软的长发，嗓音带着不自觉的柔和


    乔深说着，弯腰一手放到萧离腿弯，一把将人给抱了起来。他目光扫过萧余，“我回去立时筹办婚礼，到时候希望您跟小离的父亲都能到场。”


    乔深顿了顿，还是叫了声，“爹……”


    “傻儿子就这样嫁出去了，可不能让人给欺负了！”萧余嘴角抽了抽，另一边的两个男人却又因为这句话在心里各自盘算了起来。


    “鱼宝宝放心吧，这个乔深可不是个简单的人，护得住小离的。再说有我在，肯定不会让谁欺负了小离，怎么说，我也是小离的父亲嘛……”


    “呵，你能要点脸么？小离明明长得像我。小鱼，小离的婚事还是我陪你去吧……”


    ……


    乔深带着萧离出门的时候，正遇上一个高大的身影进门来，一脸威严气势的男人，却是他已登帝位的皇兄，穆炎。


    乔深是半点也不吃惊，只淡淡的笑着开口，“皇兄，好久不见。”


    穆炎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他怀里的萧离，刚想说些什么，乔深就开口了，“对了，里面好像在商讨，岳父跟谁出席我跟小离的婚事了……”


    他话还没说完，穆炎就已经不见了踪影……


    乔深摇了摇头，笑的意味深长。


    ……


    乔深骑着马过来的，回去的路上，萧离坐在他身前有些颠簸，不由得一手揪着他的袖子，软软的嗓音不停的唤着相公。


    夕阳下，两人一马越走越远，只远远飘来断断续续的对话。


    “相公，成亲要做什么？”


    “你只要听话就行，到时候呆在房间里不要乱跑，饿了就吃点点心。”


    “那有小糖人吃么？”


    “……有。”


    “糖炒栗子呢？”


    “有。”


    “那我们可不可以在我最喜欢的水里成亲？”


    “嗯？不行。”


    “为什么？”


    “……会没有小糖人，也没有糖炒栗子。”


    “唔，那好吧。”


    ……


    成亲那天，左邻右舍都来看热闹，只觉得小离的爹爹，美的不似凡人。只是，奇怪的是，高堂上四个位置，只有一个公子，另外三个却都是少爷。


    据说，洞房花烛夜那晚，萧离因为被毫无经验的乔深夹疼了，哭唧唧的小鲤鱼一个控制不住变回原身跳进了水缸里，好几天没变回来。


    第27章 尹伊（完）


    热闹非凡的酒吧里，尹伊独自一人坐在吧台边，他穿着宽松的白色针织衫跟休闲短裤，两条白晃晃的长腿就这样一晃一晃的露在外面。


    他不知道的是，暗地里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正在打量他。精致的五官，干净的气质让他与这个地方尤为格格不入。而一个人捧着杯果汁，咬着吸管，乌黑的眼眸不安的看着周围的模样，更是让人看的心头发痒。


    尹伊的确是极为不安，一方面背着周循来这种地方他本来就心惊胆战，另一方面，休闲短裤下渐渐变化的地方简直让他不安的想要哭出来了。


    果然……还是应该乖乖待在房间里等周循出差回来的。


    可是，那个不可描述的地方真的好难受……如果只是解决下生理需求，应该没关系的吧……他还是最喜欢周循的……


    在遇到周循之前，尹伊有一个悲惨的身世，甚至被卖进了高档会所，成为了专供上层人士玩弄的牛郎。而为了让这些大人物尽兴，会所往往会给他们喂药。


    长此以往，就算尹伊后来被周循带了出来，他的身体也已经悄然发生了变化。


    那就是，只要男人稍稍逗弄下他，他便能立时发生变化。


    原本周循是从来不会让他离开身边太久的，但这次有一笔大交易要他单独去谈，而且只出差一天，最后也就百般嘱咐后让尹伊在家里等他回来。


    可是，从十八岁后，就从来没有一个人睡过的尹伊躺在空荡荡的大床上，只觉得浑身都升起一股难耐之意……


    所以，他才大半夜找了个酒吧坐着。


    想着找个人打发了这一晚上，明天早上就能看到周循了。


    只是，来了这里他又有点后悔了——要是周循知道了……


    他甚至深深记得周循的话，连酒都没敢点。


    不过，浑身难耐的渴望还是让他留了下来，坐在了吧台边上。


    尹伊委屈的模样格外惹人怜，而暗处观察了多时的众人，终于确定了这是个没有主的小白兔，因此再也不加忍耐。


    “小家伙一个人呢？”


    低沉的嗓音在耳边响起，尹伊犹如受惊的兔子一般，半捂着刚刚仿佛被舔了一下的耳垂，瞪圆了眼看着面前出现的男人。


    男人看起来三十来岁，乌发打倒是整整齐齐，五官端正，一副精英人士的模样，可他眼底深处的yu望让尹伊直觉害怕的后退。


    “唔！”没曾想这一后退倒是直接撞进了另一个温热的怀抱里。


    “怎么？小家伙这是要投怀送抱么？”一双有力的大手环住他细瘦的腰肢，埋首在他脖颈处轻嗅了嗅。


    尹伊霎时间浑身犹如被抽去了力气一般软在男人的怀里。


    ……整治黑历史……


    尹伊意识已经快模糊不清了，只眼角带泪的模样说明他先前还进行过挣扎……


    就在这时——


    “碰！”


    “哗啦！”


    “啊！”……


    先是一道巨响，随即是尹伊周围的男人们被踹飞出去撞到桌椅酒水，最后三三两两响起的尖叫声。


    尹伊迷迷糊糊回过神来，便看到面前站立的高大男人，一身剪裁合身的黑西装此时有些凌乱，向来扣得整齐的衬衣扣子解开了两颗，英俊的五官此时阴沉的能滴出水来！


    “周循……”尹伊无意识的喃喃了一句，渐渐的大脑清醒，先是被周循的低气压吓了一跳，随即更委屈了，眼泪汪汪的看着他。


    周循实在是气到心肺都要炸裂了。


    这种事情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这次绝对不能心软！可是看着他可怜兮兮的望着自己的模样，手上动作已经快过头脑。


    周循三两下解开外套包住尹伊抱在了怀里，对着身后跟进来的手下冷冷的道：“把他们收拾了。”


    尹伊缩在周循怀里，一路上一语不发的周循让他有些心慌，不过，想了想，周循好像从来不会对他发脾气的……


    尹伊在他怀里扭来扭去，哼哼唧唧，“周循，我难受……”


    周循握紧了拳头，发觉自己的怒火轻易便被这家伙拐了个弯，向着另一个方向去了。


    他抱着人下车，快步走进卧室，啪的一下将人摔在了柔软的大床上。


    “很好，你就这么想要男人是么？”周循脸为自己丝毫经受不住这家伙的诱惑就投降而脸色难看。


    尹伊只觉得自己委屈极了，刚在酒吧被人欺负，回来还被周循骂，不由得眼泪汪汪指责道：“都是你把我一个人丢在家里呀，我才控制不住的嘛……”


    周循脸黑了，有些气急败坏的吼道：“我不过是出去一天，甚至刚谈完合同就连夜赶回来了，结果你就让我看这个？”


    尹伊缩了缩肩膀，望着他的乌黑眼珠水汪汪的，直觉开口撒娇道：“可是我只喜欢你呀，先前被欺负的时候想的也是你……”


    周循一时心口犹如被什么撞了一下，咽了口口水，他发现自己简直拿他毫无办法，他能想到的就是只能在床上狠狠的惩罚他！


    “很好，既然这样……”周循抬手一边解着皮带，一边一字一句开口，“宝宝，后面一周的工作我都推掉了，我会好好陪你的……”


    第28章 林秀（上）


    林秀快死了。


    当年名满洛城的高官林家最受宠的幺子，此时脸色灰白形单影只的躺在萧瑟冰冷的木板床上咳着血。


    他取名林秀，委实是因为他是早产生下来便身体虚弱，玄机大师说是男孩子取个秀气名更能长命百岁，因此便有了这个秀字。而他本身容貌也正应了这个字，俊秀清丽，身姿如竹。


    从小到大，林家上下都将他当个命根子似得看护着，甚至打小娇宠着养大的。林父林母心想着，左不过一直养在身边，便是养成了个纨绔，也能护他一辈子。


    可就是这样蜜罐子里长大的林秀，除了身形稍显瘦削之外，一举一动都是个风流俊秀的人物，再加上天资聪颖，在洛城很是有几分名气。


    如果一直这样下去，他这一生也该是幸福美满的，可是，他遇见了陆源。


    他耳边仿佛还能听到远处的院子喜庆的丝竹之声依旧响个不停，跟这边萧条清冷的模样，隔着一条密林小道，便是两方天地。


    那边仿佛进行到了拜堂的步骤，林秀又猛烈的咳了起来！他半伏在床边，一手捂住唇，无数鲜血从指缝间涌了出来。


    刚刚踉跄着进门的四书一时间心胆俱裂，猛地晃着身体扑到了床边，哭到沙哑的嗓子发出惊呼，“公子！”


    他到了近前，双手却小心翼翼到不敢去碰他，他怕，怕将瘦的只剩下骨头的公子给碰碎了。


    林秀已经看不清面前的人了，只听到声音知道身边的是谁。


    “四……书呀……”他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短短几个字如果不是周围太过安静，根本听不见。


    林秀没想到他快咽气的时候身边却只有一个四书了。也是，他也就只有四书了，还期待来的是谁呢？


    “公子，快别说话了……您好好休息，四书已经去叫了大夫，季大夫很快就过来了……”


    四书心揪紧疼的厉害，他却抬手胡乱的擦了擦眼泪，挤出个笑来。


    看林宿挣扎着，他赶忙扶着林秀顺着他的意将那有些破旧的枕头垫在他身后扶着他半靠在床头，又喂了点水给他。


    这么一番动作，林秀已经是不住的喘着气，竟然让他苍白如纸的脸色显出几分红晕来，看起来精神了些。只是这模样也只怕是回光返照的兆头了。


    四书看到林秀以往俊秀无双的面容此时已经瘦到凹陷，一时间又是一阵心痛难当，心里不由得将那该下十八层地狱的人又千刀万剐了一遍。


    他跟五经是从小便跟在林秀身边即便后来家破人亡也从未离开他的。五经已经为了公子死了，他他不能有事，他还要好好照顾公子。只是他看着现在轻飘飘仿佛一阵风都能吹走的人，不由得鼻头一酸，眼泪又掉了下来。


    林秀手背上滚烫的热度让他手指动了动，他双眼虚虚看着一点，出口的声音仿佛带着历经沧桑的疲惫，“莫哭，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知道。这一次……只怕熬不过去了……”


    “公子！”四书一惊，立时打断他，“不要胡思乱想，公子身体好着了，听说顾大人已经向陛下求了旨还辞了官，说是要带公子您回洛城。等您病好了，我们马上就走……”


    四书又哭又笑的说着，林秀却只是安安静静的听着，唇边还有一丝笑意，“也好，等他来了，你就跟着他走吧，我……我死了以后，就一把火把我烧了，让风吹散了我的骨灰带到天涯海角。我这一生原是想和……去看遍这天下风景，既然活着做不到，死了也如愿了。”


    “公子，您别说了别说了！”四书已经是泣不成声，“都这个时候了，您还想着他，他……”


    “四书……”林秀大口大口的喘气，四书知道自己不该提起那人，他眼眶红红，“您何苦糟蹋自己的身体，就算，就算……四书也一定要带您会林家，人死了哪有不入土为安的……”


    说了那么长一段话，也还是回光返照的功效，现在林秀瞳孔已经渐渐失了焦距，意识也模糊了起来，只听到入土为安，又是心中一痛，喃喃，“入土为安？我……我害了林家，已经没脸进林家祖坟，去见父亲母亲了……”


    四书看他情形不对，立时着了慌，想要说些什么，这时耳边音乐响起一道“送入洞房”的呼声……


    林秀只觉得这一声也仿佛是自己的催命符，这一拜下去，他跟陆源纠缠半生的孽缘，也算是了结了。


    林秀缓缓闭上了眼，眼角一滴清泪滑落，没入鬓发


    “公子！”四书这声喊叫带着撕心裂肺，只是林秀却再无半点反应，他通体发凉，只呜咽了一声，便又死死咬住了唇。


    半晌，他将林秀安置躺好，仿如失了魂魄一样，就那么直直跪在床边，盯着床上安静死寂的人。


    ……


    陆源在外面合衣睡了一夜。推门出去的时候，总管才告诉他，“大人，昨天那边院子里有人来传话，说是四书又闹起来了，闹着要找大夫……”


    他话还没说完，陆源森冷的目光便已经扫了过来，“怎么当时没告诉我？”


    总管被他这一眼看的冷汗直流，战战兢兢的说着，“您当时正……正在拜堂，这，后面就没机会告诉您……”


    “废物！”陆源暴怒，一脚将他踹的老远，立即大步往关着林秀的院子里去。


    而等他越走越近时，脚步倒是慢了下来，那个人……骗他骗的还少么？


    等他慢悠悠走到院子门口时，脸上已经是冷漠至极了。


    陆源一眼便看到原本守着院子门口的几人倒在地上，一时间心底又是一慌，脸上冷漠维持不住的破裂，抬脚便踹门走了进去。


    只是，……“顾承恩？”


    看着院子里身姿挺拔，神情淡漠的俊美男人，陆源脑海中又闪现出上一次他以为林秀生病急急赶过去，却看到那人被顾承恩搂在怀里的情形，不由得心中怒火翻涌。


    他这一失神的时间，顾承恩已是一拳挥了过来。他此时恨极了他，眼眶发红目眦欲裂，陆源一时不查，倒叫他一拳砸在了脸上，这一拳力气极大，一时间嘴里便是一股血腥味，身体也踉跄了几步。


    陆源站定时，瞬间怒火滔天，但他向来表面功夫做的极好，只面上一声轻蔑的冷笑，“呵，顾大人私闯民宅，还殴打朝廷命官，本官就是当个小贼给杀了，只怕别人也没有什么闲话可说。”他说着便出拳迎了上去。


    顾承恩一想到自己连林秀最后一面都没见到，就恨不得将面前之人千刀万剐，因此也不留手，两人你来我往，很快双双脸上身上都挂了彩。


    这时，一道愤怒中带着悲痛的声音响起：“住手！要打打杀杀你们都滚出去打，公子刚走你们也不给他留个清净的地方么？”


    “走？……什么走？他去哪儿了？”陆源对于林秀的事情总是万分在意的，因此一边应付顾承恩，一边还费力问道。他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因此问完了脸上又是深沉的怒意，“告诉他哪儿也不许去！”


    四书看着面前这个自家公子心心念念的人，长眉俊目，可惜一脸阴狠霸道，尤其对方还自私多疑，看重权势。


    他心中又为公子一痛，脸上却是嘲讽的看着他，冷冷的道：“陆大人说笑了，公子还能去哪儿？不是早就被陆大人关在这个没有半个人影的地方了么？早在陆大人温香软玉的时候，公子就……”


    四书原本还冷嘲热讽的话说到后面已经是哽咽之声，陆源也终于回过味来……


    “你，你说什么？”他只觉得这么多年来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心被紧紧捏住泛着疼，连呼吸都在发着颤。


    陆源几乎不敢相信，这犹如晴天霹雳的一句话，让他从头凉到了脚，甚至顾承恩没有收手的拳头他都没有注意到抵挡。


    四书看他这模样，竟有种异样的快-意，他冷冷的盯了他一会儿，却是一语不发。


    可他这模样却越发证实了他那念头，怪不得他进来这么久，没听到林秀一句话，甚至那早就习惯了的咳嗽声都没有响起过。


    他……死了？……死了……


    他脑海里此时只有这两个字，倒在地上，疼的抽搐，却是执着的望着屋里，渴望传来对方的呵斥，便是一声咳嗽也好……


    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


    四书红肿的眼眶嘲弄的看着他，见顾承恩尤不解气的狠狠上前揍人。四书是真想让这人被这样活活打死也好，可是，公子一定不会开心。


    他转向了顾承恩，“好了，你进来吧，公子临去前交代了些事。”


    顾承恩打的双手发颤，地上的陆源此时已经鼻青脸肿，可他却犹如失了魂魄一般，顾承恩也知道如若就这样打死他，三皇子那一派不会轻易放过他们，就是皇上那里也说不过去；更何况，也太便宜他了。他这才起身跟着进去。


    陆源在地上躺了一会儿，猛然想到刚刚四书仿佛说过林秀还有话留下，便立时忍着浑身巨疼起身往屋内而去。


    第29章 林秀（中）


    他进了屋子，才发现这个荒废已久的屋子里究竟有多阴冷，而屋内竟然连把象样的椅子都没有，唯一算得上是家具的木板床上正安安静静躺了个人。


    那人一身素色粗布衣衫，还算是干净，就是整个人已经瘦的变了形，他脑海中突然就想到当初那个锦绣华衫，俊秀无双的少年向他伸出手来，对他说着，“跟我走吧”。从那以后，他脸上的笑容便是他黑暗世界里唯一的阳光。


    究竟是什么时候，他开始怀疑他？冷落他？疏远他？……甚至伤害他的……


    陆源眼眶发红，手抖得厉害，他跪在床边，双手手心早被自己掐的血肉模糊，几乎不敢去碰那瘦弱的人。


    “秀秀，我来了……你睁开眼看看我……”


    陆源出口的声音带着沙哑的哭腔，他有多久没有好好看过他了？什么时候他这么瘦了？


    刚刚带着顾承恩收完东西出来的四书见着陆源想要碰触林秀，立时上前不顾一切推开了他。


    “咚”的一声，陆源被推的身形不稳撞到了床柱子上，四书却是双手张开护着林秀的尸身不让他再靠近。


    “陆大人来这里做什么？刚做了丞相的乘龙快婿，来这个下人待的屋子岂不是脏了自己身份？”四书死死的盯着他，那眼里刻骨的恨意让陆源一阵怒火。


    他所有的温柔都只有对着林秀，对着其他人总是狠绝冷厉的，因此阴沉的盯着四书，有些不耐烦的开口：“滚开！”


    他的目光落到静静躺着的林秀身上，又变成了沉痛，声音也低了下来，“这里这么冷，我要带他离开，去找最好的大夫，他会好起来的。”


    “呵，不劳烦陆大人了，公子已经留下话，他……他若是去了，便一把火化了，让风带着他去看遍这山河……”


    四书声音又哽咽了，看着陆源，却存心不想让他好过，嘲讽道：“陆大人怕是早就记不得公子这个愿望了吧。”


    看遍山河……陆源心头巨震！他突然伸手揪住自己的心口，疼的几乎喘不过气来。这是他们两人当初的约定，林秀还记得，可他……站在三皇子身后，卷入夺嫡纷争的时候，越来越大的权利让他迷了眼……他已经忘了。


    可是……“是他先变了……”陆源闭了闭眼，声音嘶哑地说着。


    林秀的家世人脉给了他便利，也同样让他觉得优秀的林秀遥不可及，根林秀在一起时，他总有一种被压了一头的恐慌……幸而林家出了事，林秀也只有他一人可以依靠了。可原来，他还想要勾搭更上面那人……


    四书看他这副模样，就知道自己说对了，只是听了他这话心里头又是气又是为公子心痛，一时间只差指着他的鼻子骂：“陆源，陆大人，你倒是会恶人先告状呀！你以为你今天的地位是怎么来的？你不过就是个洛城街上的乞丐，若不是公子收留，教你读书写字，为你悉心谋划，你怎么会有今天的地位？可是你呢？一条狗养久了还知道对着主人摇摇尾巴叫两声，你却连狗都不如！”


    “混账！果然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连大人都敢骂！”


    一道尖锐的男声突然插了进来，不一会儿门口便站着一位着锦衣，相貌竟然与林秀有些相似的男子，身后还跟着浩浩荡荡的士兵。


    他一进来，便扭着腰想要往陆源身边凑，“大人，你别又被那病秧子骗了……啊！……”


    “闭嘴！”


    他话还没说完，陆源已经一巴掌扇到了他脸上，力道大的男人竟然被扇倒在地，他一时间被打懵了，捂着高高肿起的脸，对上陆源噬血的眼神是半个字都不敢再说了。


    “别以为你是三皇子送的就可以放肆，你这种货色，给他提鞋都不配。”


    “陆大人也不必做戏了。”四书冷眼看着那男人跟陆源的动作，已经是气的冷笑两声，他连看他一眼都嫌脏。


    “当初，公子百般劝你不要卷入夺嫡争斗，可你偏偏野心滔天，急着站队，连带着连累林家被人陷害，公子为了林家四处奔走，每天疲累不堪，可你呢？你还嫌弃公子对你冷淡了？”


    “我……他为什么不跟我说。”被这样质问，陆源一时间无法辩驳，他知道林家那时候遇到危机，可他跟三皇子得过保证了，风波过后定会保住林家，因此他也就不再在意了。


    记得那时候林秀天天不在家，但却每天都能从三皇子那里知道林秀跟顾承恩去逛了哪里吃了什么聊得有多开心……再加上他晚上回来，跟林秀求欢也屡屡被拒，一时间心里就埋下了怀疑的种子。


    四书闻言冷笑一声，“呵呵，跟你说有什么用？等着你打包将公子送出去么？……那人拿了把柄威胁公子，公子只要答应那人的条件推了你出去就能解决的事情，可他却是宁愿死也不愿对不起你，可你做了什么？你一回来就对公子大发脾气，还带回来这个贱人！”


    四书看了眼一边跟林秀有三分相似的容貌，只要想到那日公子失魂落魄拿着书坐在椅子上一整夜都没有翻过一页，便觉得心痛难当。


    “公子原本想跟你坦白最近的事情，你却让他不要打搅你的好事，径直带着这个贱人进了房间……你知不知道，那一夜公子就在隔壁书房整整坐了一宿。”


    四书说的泪流满面，陆源却是如遭雷击，他死死的盯着四书，脸上的表情似哭似笑，颤抖着问：“你刚刚说的，都是真的？”


    陆源此时竟然不知道该喜还是该痛，那日他因怀疑林秀跟顾承恩有奸情，本身就愤怒不已，三皇子又推波助澜，赏赐了个跟林秀相貌相似的男人给他。


    他还在三皇子手下做事，也不好违逆了他的意思，原想着带回来也就丢在哪个院子自生自灭了。没曾想到正撞上林秀，当时见他冷冷清清的眉目，也不知道自己哪根筋不对，竟然就当着他的面揽着男人进了房。


    他当时想的是，想看看林秀究竟有多在乎他，只要他出声叫住他，他就能马上丢开手里的人……可是，没有，林秀就那样一语不发的任由他们进了房间。


    他是气急了，联想到林秀近来对他的冷淡，他竟然害怕的不行，他担心林秀离开他。


    那晚，他并没有碰男人。只是为了糊弄三皇子，让他自己表演了几次。


    男人跟男人之间，他只能接受林秀，因为林秀身体弱，他甚至不愿意他痛。


    “那……第二天早上，我看见的，他跟顾承恩……”陆源此时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他只是太痛了。


    “哈哈哈哈陆大人还以为那天早上是奴才在骗你么？”四书大笑着流泪，“公子身体本来就不好，又坐了一晚上，第二天一大早便发了病，没有你陆大人的命令，周围竟然没一个下人去给叫个大夫来，幸好我刚出门便遇到了顾大人，这才让他抱着公子去找大夫……”


    陆源身子一晃，几乎站不稳……他误会了他，那日他也几乎一夜没睡，第二天一早便有下人说是林秀的小厮要找大夫。他知道他病了，心急如焚的去找他，却正好看到他被顾承恩抱在怀里上了马车。


    陆源其实早就已经信了，从他以这么决绝的方式离开他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错的有多离谱。他只觉得心已经痛的不是自己的了。


    四书已经哭得不能自已，“公子好不容易才被季大夫治好，可你倒好，如此轻易的就相信别人的挑拨，误会公子冷落公子！明知道公子身体虚弱还偏偏将他锁在这偏僻荒芜的小院子，连底下的奴仆都敢欺辱公子，大冷天的屋内连个炭火都没有，以往公子在家生病了，从上到下哪个不是宠着哄着，可你竟然连个大夫都不让去请……”


    四书哭的泣不成声，陆源也是失魂落魄，他盯着床上的人，眼眶红得厉害，有热乎乎的东西不断落下来。


    秀秀……是他错了……他错了……


    陆源只觉得浑身力气都被抽干了，委顿在地，却又一点点向着林秀爬去，无意识的喃喃，“秀秀，你想怎么罚我都行，不要这样躺在这里，好痛，这里好痛。”


    第30章 林秀（下）


    四书别过脸，擦了擦眼泪，冷声道：“顾大人，麻烦你了。”


    顾承恩点了点头，上前弯腰轻柔的抱起林秀，便要离开。


    陆源当然不准，“你做什么！放开他！”


    他想要扑上去将林秀抢回来，可是此时的他哪里是顾承恩的对手，顾承恩抬脚便将他踹的老远。


    陆源先前已经受了伤，此时只觉得五脏六腑都移了位。下人们原也想拦住他们，可顾承恩拿出了皇上的圣旨，便再也没有一个人敢拦了。


    等陆源痛完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不见了林秀三人的踪影，想到林秀留话说要将自己一把火烧了，陆源不由得一阵恐慌——他竟然连尸身都不想留给他。


    他赶忙忍着疼痛起身命人去追，幸好先前便有下人跟着，所以陆源很轻易便找到了在一处空旷郊外的几人，只是，看着已经快要燃烧殆尽的火堆，陆源跟疯了一样的扑了上去。


    “啊！秀秀……秀秀……”他疯狂的将一捧捧灰聚拢到自己怀里，火焰灼烧着皮肤的疼痛不足以让他停下动作，可终究还是抵不住一阵风吹过，扬起漫天的灰尘，林秀的骨灰混杂在里面四散飘开。


    “啊啊啊！”……


    陆源痛不欲生的一阵吼叫，最后力气用尽，只能瘫软在原地。他浑身衣服被火苗烧烂，皮肤也多处被灼伤，可他像是没感觉一样，满身满脸的骨灰就那样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四书站在一边，神情似哭似笑，“陆源，你现在做这幅神情给谁看呢？公子已经去实现他身前的愿望了，虽然是他一个人。你不是口口声声爱我家公子么？你怎么不去死？”


    四书狠狠的话语让陆源手指动了动，“对，我要去陪他……不过在这之前，所有伤害过他的人，都要死。”


    半晌，他像是具行尸走肉一般，站起了身，将怀中仅剩下的一点骨灰拢进衣衫里小心抱着，一步步离开了这里。


    如果说以前他是被嫉妒冲昏了头脑，那么事情过后，他当然能轻易发现这里面有多少漏洞。那个男人该死，三皇子该死，而他自己，更该死……


    秀秀，等他，他很快就过来找你……


    ……


    最近几天，朝堂上形式变化的厉害，原本占尽了优势的三皇子，手下竟然接二连三出问题，被陛下训斥。三皇子筹谋已久，决定逼宫，只是，他逼宫的消息，兵力的布置，早被泄露给了皇帝，结果自然是逼宫失败，而三皇子死在了自己人的手上。


    尘埃落定，陆源又回到了那个院子。他从那天开始，便睡在林秀当初那个冰冷的屋子里。


    所有伤害秀秀的人都死了，就剩他自己了。


    短短几天，陆源已经瘦的不成样子，走路一晃一晃，像是下一瞬间便会倒地不起。他在房间转了一圈，推到了油灯，看着火沿着帐子一下子烧了起来，才满意的笑了笑，躺到了床上。


    陆源闻着被子上越来越淡的味道，手中死死握着林秀的骨灰。


    “秀秀，我来陪你了，地下那么冷，你身子又娇贵，肯定受不了的。”


    也许一把火把自己烧了，风吹着他的骨灰还能赶上林秀，到时候，他一定要缠着他。就算他打他、骂他都没关系。他爱他，真的爱他。


    “走水了！走水了！快救火呀！”


    听着外面惊声尖叫，丞相的女儿，这陆府的主母，却是依旧神色冷淡的坐在椅子上。


    她嫁的身不由己，陆源不愿意碰她更好。她原也只想着，嫁到这里，倒是离那人更近了些，只是没想到，她也伤害了那人。


    也好，都死了吧，给他陪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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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秀秀，醒醒，吃饭去了！不然待会儿又被抢光了。”


    一道男声响起，还有个人轻轻推了推自己，林秀缓缓睁开眼，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大男孩。


    十七八岁的样子，黑发剃的短短的贴着头皮，本来浓眉挺鼻的这下子倒显得有几分凶相。不过此时，大男孩被他微微泛红的眼眶吓了一跳，无措的抬手摸了摸他的脸颊，这动作让他倒是像条憨憨傻傻的大狗，“咋啦，怎么哭了？”


    林秀脑海中多出了些记忆，突然灌进来的东西让他有些不适应，这似乎不属于他那个时代。


    他……没死？


    林秀决定还是先观察观察，垂了眼，轻轻的道：“没事，做了个梦而已。”


    “多大了还做恶梦吓着了。走吧，我待会儿帮你多抢一个鸡蛋。”


    林秀闻言，想着这应该是原身的朋友，因此对他露出个笑来，“好。”


    高大的男孩一时间看呆了，看着对方细碎的黑发微微有点自然卷曲，明明都住在福利院吃不饱穿不暖，可偏偏这人长得清丽俊秀，皮肤比那些女孩子还白嫩光滑，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今天这人有些与众不同了，一举一动都让他看的心里痒痒的。


    “咳，走吧。”他急急忙忙扭头往外走，还顺手拉住了林秀的手腕。


    林秀顺着力道跟着起身，门外，阳光正好。


    一个，新的世界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