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悦猛地从柔软的被子里坐起身，为确认是不是自己眼花，点开了历史剧情的记录，想要从中找出刚刚没仔细看的文案。


    “可惜刚才的画面只是一闪而过……”


    在游戏里，文本有记录，刚刚过去的本章节文案部分，可以在剧情记录里进行查看，但画面是不能跳回去的，错过了就是错过了，而且也没有存档功能，这让檀悦有点后悔，后悔刚刚因为觉得有点无聊所以没有专心看剧情。


    凭她多年来的“看人”眼光，檀悦心中是有猜测的，前几秒她看到的那个一晃而过的身影，太像是吕不韦了——


    就是那个在登基典礼时，无论是站位还是存在感，都非常非常突出的中年男人。


    【剧情回顾：】


    ……


    秋雎：


    [今日暮食你不必侍奉了，退下吧。]


    ……


    ……


    [在秋雎的示意下，你今天的工作到此结束了。忙碌了一天，原本还以为要继续连轴转，却没想到可以提早收工，这让你由衷地感到了开心。]


    ……


    [你转身朝外走去，向着自己的住处。行至后殿时，一个身影从你的余光中一晃而过——]


    ……


    ……


    看吧，果然是有人过来，不是她看错了。


    确认了这一点后，檀悦感觉自己的三观都收到了极大的震荡打击。


    宛如当头一喝。


    吕不韦……来王太后宫殿里干什么？


    还走侧门，不走正殿。


    ……难道这就是赵姬先前所说的，庄襄王去世后，他们母子势单力薄，所以想要站稳脚跟，就得和吕不韦站在一边、背靠吕不韦的势力、拉拢吕不韦吗？


    这么想的话，吕不韦来这里，或许是赵姬邀请的……


    她想对吕不韦示好？


    而站在吕不韦的角度，他好歹是个秦臣，王太后相邀，他也不太好拒绝……？


    逻辑是通的，但檀悦总觉得有哪里怪怪的。


    “王太后想拉拢臣子……为了掩人耳目，双方选在夜晚见面，也正常……担心太招摇，所以不从正门走，也可以理解……怕周围有别人安插的探子，泄露会面风声，所以屏退杂人只留心腹，更是情理之中……但是……”


    还是有点奇怪。


    檀悦理了理逻辑，发现哪里都能说通。


    她也说不上来到底是哪儿感觉不对，只能暂时归置为“氛围奇怪”。


    关闭了剧情回顾，她继续点击屏幕回到游戏中，新的对话框跳了出来。


    [你已经走出去很远，但越想越觉得有些不太对劲——刚刚那个人影，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再三思考后，你决定……]


    选项：


    [身处深宫，明哲保身，回到住处]


    [为解疑惑，查探一二，返回宫殿]


    来了来了，熟悉的选项环节它来了！


    把这两个选项扫过一遍，秉承着“玩游戏总得让剧情有得发展吧”的原则，檀悦选择了遵从内心的指引，点击了选项二。


    当然，满足好奇心，也是理由之一。


    [认真思考了片刻，你得出了结论：你一定在哪里见过那个人，而且不是太后宫殿中。]


    [太后居所什么时候可以让陌生男人悄悄从后门进入了？这事情太不同寻常了。]


    [于是，再三斟酌后，你决定悄悄返回，查看一下到底是什么情况。]


    剧情中，檀悦已经进入“悄悄”的状态，视角也随之低了下来，像是猫着腰、蹑手蹑脚潜行的视野，时不时还会左顾右盼一下，在bgm的烘托下，氛围感给得足足的。


    檀悦被这紧张兮兮的气氛给吊起了神经，全神贯注地盯着屏幕。


    [在这里待了有一段时间，宫人的排布你已经很熟悉，起初你有些担心，要绕开这些人，还需要花费一些功夫。]


    [但不知道为什么，今晚的站岗侍者被撤走了许多。]


    [意外顺利地绕过了站岗的侍者，在不被人注意的情况下，你沿着熟悉的小道，来到了王太后的寝殿后窗处。]


    “一上来就趴窗户……好重的偷感。”


    檀悦吐槽了一句自己的行为，然后，很诚实地继续点击对话框。


    快点的，她想知道到底是不是吕不韦。


    是吕不韦的话，又是来干嘛的。


    [夜幕降临，偌大的宫殿中没有走动的宫人，显得寂静无比。]


    [有窸窸窣窣的说话声从殿内传来——]


    （男声）


    [……政……登基……知道……不……]


    （女声）


    [……赵国……异人……政……旧情……]


    游戏的配音也和对话框中的文本一样，时断时续。


    就算把音量调到最大，反复点击【历史剧情】里的文本配音，檀悦也听不清楚他们到底在说什么。


    [他们似乎在讨论什么，可是因为距离实在太远，你听不真切，只能把耳朵又贴近一些]


    （女声）


    [……母子……政……如今……你……]


    （男声）


    [……自然……（叹息）……辛苦……]


    檀悦恨不得把音量开到200％——


    古代的房子隔音有这么好吗？！


    电视剧里这种情况下，一般不都开始捅窗户纸了么，听不到好歹能看到。


    ……哦对，战国时候还没有纸。


    [断断续续的交谈声间歇传来，能够捕捉到的内容并不足以将他们的对话拼凑出来，你短暂犹豫片刻，又贴近了一些，小心翼翼用手指将窗户上的薄绢捅开一个洞。]


    来了……！


    檀悦精神一振，点击屏幕的动作都放轻了一些。


    按照她的经验，这时候该给过展示的动画了。


    果不其然，随着那一层薄薄的绢布被捅出一个小洞，窥探的视角出现。


    镜头拉近，洞后殿内的影像从模糊到清晰，仿佛眼睛重新对焦了一般，渐渐浮现。


    空旷的殿宇内，火光摇曳，两个人的身影分居案桌后。


    时年三十余岁，尚且年轻貌美的王太后身姿袅娜，手持酒爵，娉娉婷婷地靠近穿着深色衣袍的中年男人。


    男人脸上起初还有些严肃，但随着王太后的靠近，略有些岁月感的眉心渐渐化开，展露出些无可奈何的“顺从”，任由妩媚柔婉的女子入怀，就着对方的手饮下了酒。


    画面很美，气氛很好，bgm很旖旎，屏幕外的檀悦如遭雷击。


    虽然只有一个拥抱和简单的肢体交互，但檀悦一个成年人，哪还不懂这是什么情况。


    ……不是，等等，你们就抱上了？


    什么意思呢这是？


    你们就这么，就这么非常自然地抱在一起了？


    看到画面后，檀悦就百分百确定了，这男人就是吕不韦，而女人则是王太后赵姬。


    吕不韦趁夜造访赵姬宫殿，王太后深夜私会秦国丞相，原来不是什么单纯的“拉拢”“政治站队”，而是来做这种事的？


    震惊过后，檀悦再看屏幕中，两人的画面已经被撤换掉——


    因为受到了冲击，已经连忙逃离现场了。


    从这一事实中回过神来，檀悦伸手捞过身边的手机，直接打开搜索引擎，输入了吕不韦和赵姬。


    很快，一排排搜索结果跳了出来。


    粗略扫过标题和摘要，几乎全都是“花边新闻”式的解说。


    甚至还有“嫪毐”的字样出现在其中。


    檀悦看不下去了，她丢下手机。


    [窥见了太后和丞相的私密事，你大感不妙，立即决定离开这里，不再停留]


    没有继续剧情，她打开历史剧情，翻看起刚刚里边两人“断断续续”的对话。


    仍旧是短短的内容，但加上刚才看到的画面，以及“场外”到的内容，现在她倒是不难拼出个大概——


    “政”，是说嬴政吧？


    “登基”……你们原来也知道小太子刚登基啊。


    “赵国”，“旧情”……好啊，合着你们是叙旧情来的。


    檀悦脸上的表情微妙又古怪。


    寡居太后幼年君主，也不是女强人型，的确很难站稳脚跟，尤其是在当下这种混乱时期，又是秦国这种到处都是虎狼的国度。


    所以太后想要拉拢有权势的权臣、最好是有过点往来的，这一点她能理解。


    毕竟她也看过很多小说，在小说里，不论男女频，那些太后女主和权臣男主，都免不了会有“和权臣的爱恨拉扯强取豪夺”、“被美貌太后觊觎和美貌太后暧昧”的这么一遭剧情。


    而且身为现代人，对于女性死了老公后和其他人发展关系这种事，檀悦本就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大清早亡了，要什么贞节牌坊。


    就算是古代的太后公主，在不影响别人的情况下，养几个男宠，也没什么需要被道德谴责的。


    女人为什么一定要为难自己呢，有能力时，花钱权找娱乐而已，男人可以，女人也可以啊。


    但……


    作为立场已经站在嬴政一边，又享有了上帝视角的人，檀悦即便理智上知道这种事能理解，情感上也真的很难平常心。


    嬴政这才刚刚登基，刚登基啊！


    年少登基，权利都没在自己手里，天下大势动荡，政局也不稳，正是风雨飘摇之际，生身母亲就和臣子搞起了这些……


    而且看王太后的样子，与其说是“拉拢权臣”，倒不如说是“叙旧情”的意味更重一些。


    还有那个吕不韦——


    他看起来倒是没什么“享受”的意思，而且在刻意的半推半就间，还多了点“被迫接受”的感觉……就好像一切都是王太后强迫的，他是纯纯被动的。


    既有美人在怀，又不担道德责任，把自己放在了制高点上。


    好一个男人，既要又要，什么好处都给你占了，连吃带拿的。


    檀悦默默感慨了半晌，却找不出什么合适的话来表达当前的心情。


    女情男愿，从这个角度来说，确实没什么好谴责的。


    除了已经入土的庄襄王，整件事没有一个人被伤害。


    唯一会受到影响的，或许也就只有嬴政一个人而已。


    可也就是这一个人，让檀悦对这件事感到无奈。


    嬴政……


    唉。


    他知不知道这两人的关系呢？


    他不是个迟钝的人。


    纸也包不住火。


    有时候太聪明太敏锐也不是好事，会徒增烦恼。


    太子政沉静平稳，本就是在韬光养晦努力生长的阶段，想来哪怕察觉了什么，估计也只是给心底的情绪土堆又填了一抔。


    有这成长经历……


    难怪现在是这个样子。


    檀悦心中生出隐晦的怜惜。


    屏幕中，她回到了居所，小章节到此结束，游戏提示切下一小节。


    檀悦却没有像之前那样直接无缝衔接，而是点击退出，回到了游戏首页。


    突然地，她很想看看他。


    看看现在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