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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扣1我哄你[电竞]

    第51章 “你走吧” 你信司偕的嘴,还是信我是……


    “说什么不用过去, 不就是气话。”


    栗子无语到极点,“不会吧不会吧,不会真有人信了不用过去吧!”


    连昼当然没有信。


    但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跟栗子解释:


    其实我们还不是那种关系, 我现在还没有立场穷追不舍。


    更何况冷静下来一想, IR那边正焦头烂额着, 她一个编外人员硬要跟过去, 不仅什么也做不了,还会平白给他们添乱;


    而且现在比赛现场乱成一团,导演随时需要人手补位, 她也不可能直接甩手走人。


    “等他们忙完我再去问吧, 现在不合适, 这边走不开。”


    栗子无语过后也冷静下来, 叹了口气:“确实哈,也没办法, 今天的现场实在太乱了。”


    其实不止是场馆现场乱,哪里都乱翻天了。


    连昼打开手机, 在各个电竞平台粗略地转了一遍, 铺天盖地都是IR中途弃赛的TAG, 热议话题一大半位置都被OG赛区争锋战的相关消息占据,各路人马吵得人仰马翻,血流成河。


    栗子说:“IR这下要被骂惨了, 明明打败YT的机会就在眼前……整个赛区等了两年啊,唉。”


    “你看呢, 半个小时前热搜还全是‘IR 赛区之光’‘全赛区最后的希望’, 转眼就变成‘IR 失望’了。”


    其实这种情况在弃赛的那一瞬间就成了必然。


    赛前IR被舆论寄予的期望太厚重,加上前两局比赛太顺利,观众的情绪值已经拉到了顶点, 又忽然被重重地摔下来——


    舆论的反扑必然是加倍的。


    连昼没心思细看这些众口纷纭的争论,关了微博,返回到微信界面,在置顶聊天框戳了几下,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她第一次觉得这种不清不楚的关系真是罪大恶极。


    让人连一条清清楚楚的消息都没法发出去。


    她犹豫了片刻,切回尼克的聊天框。


    【连昼:尼克哥,等你忙完告诉我情况,可以吗?】


    【连昼:实在不行的话,悄悄告诉】


    过了两分钟,尼克匆忙回复:【好的】


    栗子在一旁不经意扫了一眼,看见“尼克”这个名字的一瞬间,竖起拇指,面露敬佩:


    “尼克经理,地球上最后的真男人!”


    连昼懵了一下:“嗯?”


    “就刚才啊,国际赛事里中途弃赛这种事从来没有过的!”


    栗子解释,“现场选手和裁判都不同意,只有尼克从后台冲出来坚决表示不打了!”


    “他说——比赛以后还能打,选手的手要紧,罚多少款都没关系,他们老板有钱!”


    “……真男人。”


    连昼默默地附和了一句,“那司偕自己呢,他怎么样?”


    问完这一句,其实她心里立即就有了答案。


    按照司偕那种把什么问题都往自己身上揽的习惯,想都不用想,他现在的状态一定差到了极点。


    连昼按了按眉心,深吸一口气:“不行,我还是想过去。”


    她垂眼想了几秒,直接打电话给琪文,简单沟通两句,达成共识。


    电话才挂断,刚好见导演助理十万火急跑进来:“你准备一下啊,第二场的比赛提上来了,导演让你去找几个KG粉丝采访一下,串个十分钟的场。”


    连昼说:“这个串场结束之后我要先走,刚才跟琪文姐说好了,接下来的工作她可以接替。”


    也许是她的语气太笃定,笃定得像是一个通知,导演助理愣了一下,竟然毫无异议地接受了:“啊,好的,我跟导演说。”


    两人从后台匆匆赶到前场,看见眼前的观众席时,脚步不约而同地顿了一下。


    右边原本人满为患的粉色观众席转眼之间冷冷清清,中间零散地空出了好多位置,仅剩的一小半观众神色郁郁地靠在椅背里,有一搭没一搭扯着手上的芒星队标小旗子。


    刚才高歌《好运来》的领喊大哥还站在原来的位置,IR的粉色队旗披在身上,显得有些寂寥。


    看见连昼和工作人员经过时,他忽然出声拦路:“我可以借一下镜头吗,想跟IR战队喊个话!”


    连昼停下步子:“当然可以。”


    跟拍摄像会意,熟练地为他架好机器。


    领喊大哥看见镜头红灯亮起来,落寞的神情一秒撤下去,换上一张横眉怒目斗志十足的脸:“IR!比赛多的是,这次不行下次再来!哥们儿等着看公主粉登顶!”


    “感谢这位粉丝对IR战队的期许。”


    连昼顿了顿,补上一句,“道阻且长,我们始终愿意等待。”


    告别这位大哥,他们抓紧时间找了两个KG粉丝采访,一直拖到第二场的选手们上台,连昼把手卡和设备一起塞进导演助理手里:“我先走了!麻烦你们。”


    导演助理:“你干什么去,就这么急?”


    连昼不知道怎么回答也没有心情回答,只点了点头,拔腿就往外走。


    一边走一边给IR战队里唯一最好拿捏的大秦教练发消息,命令他立即告知医院位置。


    果不其然,刚走到场馆门口就收到了一个老老实实的地址,还有一个老老实实的疑惑。


    【大秦教练:昼昼老师你来干啥,代表主办方慰问吗?也太客气了】


    连昼淡定答:【我代表自己慰问。】


    记下地址刚准备拦车,忽然感觉余光里有道荧光一闪而过,她下意识地回头。


    闪光的来源是场馆门口的垃圾桶,里面扔了厚厚一沓粉色应援手幅和卡片,桶的边缘挂着一个精致的灯牌头箍,“Serein”几个字母还在闪着频率渐低的微光。


    连昼心情复杂,叹了口气蹲下身,把几张完好的选手小卡捡出来,附带着那个粉色头箍,摁掉闪灯,放进了包里,接着才起身,拦了辆车。


    大秦教练发来的医院位置不远,她只在车上发了几分钟呆,就听见司机提醒已经抵达目的地。


    下车之后,她继续给老老实实的大秦教练发消息,问他们的具体位置。


    在大秦教练老老实实地引导之下,从来没有过方向感的连昼奇迹般地在十分钟内就找到了IR一行人的身影。


    除了司偕,另外几人都整整齐齐地聚在病房外。


    坐在休息椅上的是上野辅,平时永无宁日的三个人此时出奇地安静,简直静成了一幅世界名画。


    季明礼独自靠在另一边,眼神一如既往空空荡荡落在对面墙上某一点,不知道在盯着什么,又或者什么都没盯,只是放空地想着他那没有人能看透的心思。


    只有大秦教练向她挥起了手:“昼昼老师,这里!”


    他身边的尼克大概已经提前得知了消息,看见她过来倒也没有特别惊讶,撑起一脸疲惫的笑容打了个招呼。


    连昼小声问:“司偕怎么样了?”


    尼克指了指病房门,压低音量:“太难搞了这少爷,刚过来的时候非说要打个封闭继续回去比赛,结果打了封闭反而更疼了,浑身都是冷汗,连医生都吓得不得了……”


    连昼听得声音发紧:“那现在呢,还在疼吗?”


    “不清楚啊,医生刚给他热疗完,应该能好点,这会儿已经累睡着了。”


    大秦教练老老实实地插嘴:“我觉得不是累睡着了,是疼晕过去的。”


    “……”


    这老老实实的一句话把连昼的心跳都给老实麻了,她犹豫了一下,问,“那什么时候可以进去看他啊?”


    “现在就可以啊——不对。”


    尼克像是想起什么,马上否定了自己,“昼昼老师,要不你还是别进去了。”


    连昼不明就里地用眼神问他。


    尼克回答得吞吞吐吐:“他刚才不是说了吗,不,不用你过来。”


    连昼:“……”


    “真的,真是他自己说的。”


    尼克诚恳地再补一刀,“不知道又耍什么少爷脾气呢,忽然说不想看见你了,但是昼昼老师你放心哈,等他好了我一定严肃教育他!”


    连昼:“……”


    “不想看见你了”。


    虽然知道这大概率是句假话,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如此直白地强调,多少还是有点难堪的。


    她的眼神闪烁了一下,声音也不自觉地低下去。


    “啊,那好吧,要不……我还是先回去了,有情况你们再告诉我。”


    其他几人都望向了她,一个个局促着,不知道怎么给当前的局面解围。


    僵持片刻之后,季明礼施施然开口:“那你特意过来干什么,闪现来一下,闪现走一下?”


    ……


    不知道为什么,季明礼一说话,就让人忍不住想跟他辩论。


    连昼嘴硬:“你少管,我出来吹夜风的。”


    “那你进去吹。”


    季明礼从墙上直起身,伸手,从她眼前穿过去,轻描淡写地拧开病房门把手。


    “去吧,他应该快醒了。”


    尼克:“欸,司偕说——”


    季明礼淡淡瞥过去一眼:“你信他的嘴,还是信我是秦始皇。”


    尼克张了张嘴,又闭上,后知后觉地顿悟了。


    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帮连昼把病房门又推开了一点。


    顶着众人的注视,连昼尴尬地一笑,脚下步履踌躇地踏了进去。


    依然是财大气粗的单人病房,空调打得偏低,窗户边上开着一条小缝,夏夜的热空气稀薄地钻进来,半热半冷贴在皮肤上,让人有种做梦似的错觉。


    医生走时只留了一盏床头小灯,荧荧地照在司偕侧过去的半边脸上,照得他整个人的轮廓看上去单薄一片,格外清削。


    连昼轻手轻脚地把空调温度调高了一点,悄悄在床边坐下,探头看他饱受摧残的右手腕,现在正被一堆复杂的从来没见过的精密仪器包裹着,也不知道仪器下面的情况怎么样了。


    她把目光从手腕上收回来,慢慢顺着向上移过去。


    刚才听尼克说“疼出一身冷汗”还没有具体的概念,现在看见他连闭着眼时都微微蹙起的眉头,完全汗湿的黑发,苍白如纸的脸色,才真正有了那种又惊又险提心吊胆的实感。


    也不知道他哪来的倔劲,还想着打一针封闭继续回去打比赛。


    连昼微微叹口气,眼神落在司偕楚楚可怜的侧影上。


    她一直是非常看不得司偕这种楚楚可怜的样子的。


    但现在有什么办法呢,好像除了眼睁睁看着之外,什么也做不了。


    连昼觉得自己看得都要碎了。


    她把司偕身上微乱的薄被子拉上来,把他仅剩的完好的宝贝左手塞进被子下面,顺带着帮他把凌乱的T恤下摆整理好。


    全程动作都很轻,司偕似乎毫无察觉,晃都没有晃一下,呼吸因为病痛而有些短促,但频率很稳定,一点都没有要醒过来的迹象。


    连昼听着他的呼吸,静静地看了一会儿,感觉自己好像无事可做了。


    她想了想,从床边站起来,想去找点湿巾过来帮他擦擦头发和脸颊。


    但她刚一动身,还没来得及迈步,就听见一道似有若无的冷哼声。


    连昼的动作停下,不敢确定,试探性地小声问:“司偕?你醒着吗?”


    空气静谧了很久,久到连昼以为真是自己的错觉,呼出一口气,抬起步子想要继续向外走。


    然而下一秒,就听见司偕因为缺水而干涩沙哑的声音,不冷不热地传过来。


    “要走了?”


    连昼“啊”了一声:“没有啊,找点纸巾帮你擦脸。”


    顿了顿,问,“你醒着,怎么不出声啊。”


    司偕没有动。


    脸依然是向另一边侧着,眼睛也不知道睁开没有,静止得像是一座完美雕塑。


    许久之后,他才再次开口。


    “不要,你走吧。”


    第52章 你不要乱叫 司偕哥哥?司偕弟弟?……


    很奇怪的一件事是, 听尼克说“他不想看见你”时,切实地感受到了一些难堪。


    但是现在,亲眼看着他倔强不回头的后脑勺, 亲耳听见这句气鼓鼓的“你走”——反而好像并不介意了。


    连昼一边在置物柜上翻找, 一边随口敷衍:“哦, 好的, 马上就走。”


    司偕的脸立刻转了过来,墨黑眼瞳映着床头灯微弱的暖光,清透又幽沉。


    他只望连昼了一眼, 立马又把视线收回去, 面无表情地说:“那就快点。”


    连昼翻了半天, 好不容易翻出了水杯之类的必需品, 反手把门拉开:“好的好的,一定快点。”


    门外几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转移阵地消失了, 没有人可以使唤,她只好亲自去倒了些热水, 再以最快的速度飞奔回来。


    推门闪身进去的一瞬间, 正好对上司偕沉沉看过来的眼睛。


    连昼明知故问:“少爷看什么呢, 以为我真的走了?”


    司偕片刻之前还略显冷寞的眉眼瞬间一僵,飞快扭过头去,熟练地摆出那副拒人千里的架子。


    连昼把水杯端过去, 戳戳他的左肩:“能坐起来吗,喝点水, 你的声音好干。”


    司偕没有回头, 沉默片刻,闷闷地问:“他们呢?”


    “谁啊。”连昼反应了一下,“你说尼克他们?”


    她不自觉地伸手, 把他脑后翘起的一缕呆毛抚下去,“放心啦,没有人怪你,他们只担心你的手。”


    司偕的后脑勺这才动了动,缓缓地转过来,眸光显得有些黯淡。


    “是我的问题。”


    他这一转头,头发在枕头上摩挲半圈,刚安抚好的呆毛又从发顶冒了出来。


    连昼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莫名其妙地很在意那缕呆毛,身体不知不觉地前倾过去,再次伸手,摸了两下他头顶,直到把呆毛彻底按平下去。


    司偕看不见自己头顶的呆毛,对这个突兀的举动不明所以,愣了一瞬,略显茫然地用视线追着连昼,茫然地看她突然凑近,茫然看她突然伸手探过来,轻轻地拍上他的发顶。


    “……”


    连昼完成这一系列动作之后,忽然发现好像有点不对劲。


    她低眼,碰上司偕怔忪的眼神。


    伸出去的手臂一下子尬在半空,大脑不知道触发了什么紧急应变模式,紧急指挥她的手再二再三变本加厉,又拍了两下。


    “摸摸头,别想太多。”


    她鬼使神差地冒出一句。


    司偕的表情有一瞬间的空白,视线微微向上移过去,看着她的手腕,接着,迟疑地歪了一下脑袋。


    由于这个幅度极小的动作,他头顶碎发在连昼手心蹭了一圈,松松软软又带着一些微暖体温,让她突如其来地想起了置顶聊天框里那个常见的[耶耶歪头]表情包。


    手心的酥痒沿着指节攀延而上,连带着手指也不受控制地蜷曲起来。


    不知道怎么地,她蓦然产生了一种强烈的想要狠狠揉一把的冲动,但还好理智坚守底线占据高地,罪恶之手在空中停滞了两秒,飞快撤回身后。


    司偕的脑袋还微微仰着,眼神依然追捕着她的动作,直到那只手完全被消失在视线里,他才缓慢地眨了一下眼。


    连昼为自己的冒犯局促了一下,但也只是一下。


    她眼睛一瞥看见床头的水杯,立即想起正事:“快起来喝水,现在刚好放温了。”


    司偕把脸撇过去:“不喝。”


    “干什么,意图渴死自己赎罪啊。”


    连昼直接动手动脚,想要把他的肩膀捧起来,然而真正上手时才发觉——他也只是看起来薄薄一片,其实整个人坚固得很,移都移不动。


    她有点无奈了:“少爷,喝了水再耍脾气行不行。”


    司偕倔强地用耳尖对抗:“我没有——不要叫少爷。”


    “不叫少爷叫什么。”连昼摆烂停手,拍了一下被他翻身卷到腰下的被角,“那司偕弟弟,起来喝水。”


    这个称呼飘进耳尖的一瞬间,司偕整个人都颤了一下,刚才还雪白的肤色立马就红温起来,终于舍得把头转过来,红着脸凶巴巴地问:


    “你乱叫什么。”


    哪里乱叫了。


    背地里乖乖叫人姐姐的不是你自己吗,少爷。


    当然,这种反驳哪怕在心里倒腾一万遍,那也是半个字都不能说出口的。


    连昼装无辜,恶劣地逗他:“你年纪小啊,不叫弟弟叫什么,哥哥?”


    她只是随口一扯,没想到听见这句话,司偕的温度肉眼可见地又上升一大截,脸颊泛出几分旖旎的淡红,一张口语气却比上一句还要更凶:“你不要乱叫。”


    连昼看着他的神情,觉得不能苟同。


    还是得多叫叫。


    刚才整个人还死气沉沉郁郁寡欢的,叫了两句哥哥弟弟,这不就活过来了。


    甚至脸上都有气色了!


    她一向善于根据实际需要调整自己的下限,马上就叫起来了:“喜欢听啊?司偕哥哥,来喝点水。”


    司偕脸红得简直要冒烟了,慌乱地用左手把被子向上提了一下,挡住自己,唇角一抿,继续摆出那副此情此景下根本冻不住人的冰山姿态:“你放下,我自己喝。”


    “行,哥哥,你自己喝。”


    连昼把水杯搁下,抬起手,想要去扶他的肩膀。


    却没料到他一个闪躲,生怕被碰到似的,别扭地拥着薄被子坐向了另一侧。


    连昼搭出去的手指落了空,忍辱负重地收回来。


    “水杯在这边,少爷。”


    少爷没理硬讲:“我右手疼。”


    你右手疼跟你坐向哪一边有什么关系啊,又不是用手坐的。


    连昼气得都有点想笑,但眼角余光一扫,看见他那被裹成机械臂似的右手腕,还是忍了下去。


    “好的,少爷,我给你端过来。”


    得寸进尺的少爷用仅剩的宝贝左手接过水杯,抿了两口,放下。


    “喝了。”


    喝了就喝了,倒也没必要事事打报告。


    连昼随口“嗯”了一声,见他唇边洇着一点清亮的水光,下意识地站起身,想要去拿点纸巾过来。


    才刚一动作,明明朝另一侧坐着的司偕就像脑后有雷达遥感似的,立即回头:“要走了?”


    “……”连昼无奈,“没有啊,三遍了少爷,我又没说要走,你再催我真走了。”


    “哦。”司偕垂眼,“那你走吧。”


    “你为什么总觉得我要走啊?”


    “你今晚不是要采访吗。”


    他长长的眼睫毛飞快眨了两下,就着窗边淡薄的月光,在眼下投出一片清清冷冷的阴影。


    “不用回去采访?”


    该来的果然一定会来。


    兜兜转转还是绕到了“采访”这件事上。


    连昼顶着他的目光,一瞬间表情管理发挥到极致,极其淡定地答:“采访完了啊。”


    司偕却自行移开了视线,虚飘飘地朝窗外晃了几眼,最后茫无目的地落在右手腕精密仪器上。


    “难得见到,不多说几句?”


    这个疑问句甚至连一个人称代词都没有,但他们对这份隐晦的意有所指都心知肚明。


    连昼继续淡定:“哪有什么多说不多说的,又不是Fanmeeting,采访脚本都是导演指定好的。”


    司偕闻言抬起眼,不知怎么地,唇角忽然不轻不重地勾了一下,想要笑似的,却又一点真切的笑意都没有。


    对话就这么僵硬地断了几秒,他低低地说:“不全是吧。”


    虽然只是一个推测的句式,但他的语气太过笃定,笃定得像是不需要任何多余的回答。


    连昼刚拿到手里的纸巾被不自觉地扯皱,在这短短一霎那,她脑子里飞过无数套不痛不痒的说辞,挑来拣去,最后还是选择了最质朴的那个答案。


    “想起以前的一些事,就临时发挥了两句。”


    “以前的事。”司偕又勾了下唇,“原来如此。”


    不清楚他这几句又是什么意思,连昼有点心虚,试探地问:“你怎么知道不全是脚本,很明显吗?”


    司偕漠然地垂下眼睛,没回答,仿佛又回到了刚醒时寒气沉沉的样子,不知道在想什么,半晌,说了句:


    “算了,没关系。”


    “没关系”,又是这三个字,又试图把所有不想挑明的东西一带而过,按下不提。


    连昼早就对这三个字PTSD了。


    这次她不打算放任司偕绕道而行,深吸一口气:


    “什么没关系,有关系就是有关系,你想说就说。”


    司偕的眼神依然落在另一侧,即使知道背后连昼在直勾勾盯着,他还是倔头倔脑地回以一句:“我不想说。”


    “不行,你今天不说也得给我说——”


    连昼气上头来,抬脚就绕过床沿,想要直接绕到他眼前去面对面制裁。


    然而才刚走到床尾,外套口袋里的手机忽然急促地震动起来。


    她瞪了司偕倔强的后脑勺一眼,低头翻出手机。


    来电显示竟然是非必要不联系的苏西。


    她想起自己今晚为非作歹临阵出走的罪行,赶紧接通,张口第一句就表明谦卑态度:“苏西姐,不好意思,我真有不得不走的急事,我认错,什么处罚都接受!”


    听筒那边苏西的语气倒是从容得不行,随口敷衍了一下她的道歉:“行,记一大过,等你回来以后再算账。”


    敷衍完之后,她语气一变,音量一提,传达出跟她平时气质完全不符的眉飞色舞:


    “在此之前,我先给你记一大功!Morpho居然答应接受专访!当初把一身蝴蝶的你留下,是我眼光最毒辣的一次!”


    连昼听得一懵又一懵:“什么意思,专访?谁去专访,我吗?”


    苏西:“对,就是你,暂时安排在月底,到时候我让人接你去申城,Morpho会在KG基地等你,就这样,挂了。”


    电话被风风火火地挂断,连昼低头看手机界面,茫茫然像经历了一场职场绑架。


    两秒之后,她的大脑缓过来,立即十万火急地向她的眼睛发出指令——


    快看看身后那敏感易碎的少爷!


    她扣下手机一回头,正撞上司偕刚刚抬起的眼睛。


    在她接电话的时候,司偕也把床头的手机拿了过来,搁在膝盖上,只按亮了屏幕,并没有解锁。


    隔着一段距离看过去,只能看到他未解锁的系统壁纸上横着几条大眼微博推送消息。


    连昼担心他看见今晚弃赛后那些不知原委的攻击和谩骂,赶紧凑过去挡屏幕:“微博有什么好看的,不看不看。”


    司偕脸上没什么表情,静静地注视着她,开口难得说了一个长句子,只是声音听起来又冷又淡:“我不看,不过你还是看看吧。”


    “我看什么?”


    连昼不明就里,迟疑地朝他手机屏幕看过去。


    横在最上面的,是微博推送的最新消息:


    【Morpho 回关女主持】。


    这个让所有人质疑自己视力的词条后面,还跟着一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爆]。


    第53章 红温的报复 会生气,哥哥会生气。……


    人完全可以对自己的行为作出合理解释。


    却很难帮别人解释一些奇怪的行为。


    连昼盯着这个词条, 一晚上不知道第多少次又哽住了。


    不过按照她对Morpho钻研多年的了解——


    他可能根本就没有概念,完全不知道自己随手点个关注会在全网范围内引起多么强烈的风暴。


    先不谈微博热搜的风暴了,就看看眼前。


    一场悄无声息的暴风骤雨已经精准地横亘在两人不过短短半米的距离之间。


    连昼默默地把眼睛从手机屏幕上离开, 隔着暴风骤雨望向司偕。


    司偕冷冷一勾唇:“看看你的置顶, 说不定有新消息。”


    他说的是微博置顶聊天框, 之前在IR基地集训解说杯时不小心被他瞥见过, 还不冷不热地阴阳怪气了几句。


    连昼记得那个小小的偶发事件,但一些辩手本能指使她曲线救国,尝试着装傻:“什么置顶, 我的微信置顶不是你吗, 还给你亲自检查过, 不会忘记了吧?”


    然而司偕不吃这套, 冷哼一声,非要把话挑明:“我说你的微博列表, 唯一的关注,置顶的聊天框。”


    好长的一句话, 只可惜是用来开庭审判的。


    连昼有点无语。


    每次只要他不想说话时怎么问都问不出半点有效信息, 遮遮掩掩惜字如金的, 偏偏每次开起庭来就能说长难句了,而且还分外明察秋毫让人辩无可辩。


    她也懒得再找那些委婉的说辞了,当然了, 主要是找不到。


    “那个啊,之前热搜那次不是给你们道歉嘛, 怕错过消息, 顺手置顶的。”


    司偕眸光一闪:“给我们?”


    顿了顿,后知后觉似的,“哦, 加我道歉那次,你也找他了。”


    那不然呢?不能只给你道歉吧少爷。


    连昼怕他一碎再碎,不敢多说,唯唯诺诺“嗯”了一声。


    “所以,”他又冷冷哼道,“已经置顶三个月了。”


    连昼:“……”


    等等,话题是怎么拐到这个思路上来的?


    他不会还在心里把自己微信置顶的时长和Morpho微博置顶的时长进行了一场精密对比吧。


    这么略一思索,眼前冰山似的少爷突然看起来又有点气鼓鼓的可爱了。


    连昼觉得自己真是完蛋了。


    以前网上冲浪时看见一条对恋爱脑指指点点的恨铁不成钢的论调——


    “喜欢到一定程度的话,连吵架的时候都会笑场”。


    她觉得自己大概率,不,简直百分百概率,就是这种没出息的笑场选手。


    但她现在不愿意示弱,死死压住了嘴角,根本都还没来得及表露任何一丁点笑意,却听见司偕凶巴巴地问:“你笑什么?好笑么。”


    “不要诬陷我,我没有笑。”连昼眼巴巴地看着他,无比诚恳,“但是好笑,你好可爱。”


    司偕:“……”


    这下连他自己都撑不住这个本该暴风骤雨的审判庭了。


    脸上空白两秒,立即恢复那副又冷又酷的表情,语气硬梆梆地:“不要把我当小孩哄。”


    “怎么会把你当小孩哄呢。”连昼说,“司偕哥哥。”


    “……”


    这声“哥哥”一出,他特有的秒速红温现象完美再现,彻底说不出话来,只能冷冷地撇开脸,撒气似的把水杯重重搁回去。


    连昼:“还想听的话扣1。”


    司偕回头,凶巴巴地瞪来一眼。


    但由于他的红温在脸上表现得太明显,这一眼只能起到一个更可爱的造型上的作用。


    连昼再一次觉得自己真是完蛋得透透的了。


    她在心里痛心疾首地批判自己一番,把不知道发散到哪片粉色爱心泡泡世界里的心思强行收拢回来,回到那个无辜的水杯上去。


    “在韩国找杯热水很不容易的,你快闭嘴多喝点水,不然要凉了。”


    司偕终于找到反击的切入口:“闭嘴怎么喝水。”


    “用心喝。”连昼说。


    眼看着少爷审判庭的暴风骤雨有惊无险地散去,她蓦地想起接电话之前好像还有另一场争论没完成——


    但还是算了吧,现在他们之间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好不容易恢复了表面的平静,暂时经不起任何轻举妄动了。


    她盯着司偕把小半杯水喝完,顺手帮他把右手腕上各种仪器整理清楚,自然而然地碰了碰他留在外面的一小节指尖:“手腕是不是还疼着?”


    白皙干净的指尖小幅度地曲了一下,复又展开,像是还想要贴贴一样,抬高了几分。


    连昼也没多想,在他中指上点了一下:“什么意思,不疼了吗。”


    本以为会听到像往常一样死装死装的“还好”“没关系”,没想到这次他嘴里终于冒出了一个像样的答案。


    “还很疼。”


    连昼闻声抬眼,看见他微微垂着的侧脸轮廓锋利得明显,本来还带着几分润泽饱满的脸颊肉几乎完全消失,鼻梁上挂着的那颗痣以前看起来缱绻温柔,现在看来却觉得料峭一点,凛然寥落。


    “之前不是去燕城找专家了吗,到底怎么说的?上次问你,你还不理我。”


    “我没有。”


    司偕下意识先回应了后半句,顿了顿,才简略地回答第一个问题,“本来应该做手术,但手术的话,争锋赛来不及。”


    “手术?”连昼眉头一跳。


    条件反射一般,一些非常惊险的腕管手术画面闪进了她的大脑。


    大概在三年前,Morpho手腕问题特别严重的时候,KG俱乐部在休赛期给他安排了手术,官博发布动态告知粉丝这个决定对职业生涯的潜在风险,引起一大片舆论哗然。


    当时还是铁血蝶粉的连昼自然也是焦虑得不得了,连着几天在网上各种搜集手术资料,不知道在哪个犄角旮旯里搜到了手术过程纪录片,认真观摩结束之后直接失眠好几夜。


    即使到三年后的现在,那个纪录片里带来的阴影还牢牢刻在她的记忆里,此刻画面骤然闪回,让人立马就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寒颤。


    她低下头,看着司偕骨节修长分明的手指,又伸手点了上去,指尖微微相碰,一抹温热的触感真实柔软。


    “那现在呢,还有两个月全球巅峰赛,做手术吗?”


    这是一个进退维谷的问题。


    要是像现在这样不做手术硬撑着比赛,那全球巅峰赛难保不会出现跟这次一样的糟糕状况;


    但如果接受手术的话,腕管手术的恢复期约莫要两三个月,而全球巅峰赛开赛前至少应该提前一个月进行赛训,届时IR搞不好要头疼保比赛还是保手腕的问题。


    司偕默然许久,手指动了一下。


    “不知道。”


    空气寂静了几秒,他无意识地重复:“不知道。”


    全球巅峰赛,可以说是所有职业选手心中最高的理想,OG竞竞世界的殿堂级赛事,很多人甚至从出道到退役奋斗整个职业生涯都碰不到这道门槛,错过一次机会的话,很难保证还有下一次。


    更何况,他们的比赛从来都不是单打独斗。一支战队磨合成型那么不容易,如果赛前换人,其他队友这一整年的披星戴月也就虚耗了。


    其实连昼心里知道,司偕不可能放弃这场比赛。


    “那再去趟燕城吧,该做手术就做手术,到时候我们把能用的办法都用上,尽量在比赛前恢复好。”


    司偕的手指又是一顿,抬起眼,问:“我们?”


    连昼眨眨眼:“啊,我是说,我们IR超绝伟大的富有慷慨的老板,他有钞能力,一定可以的。”


    司偕看着她:“那你呢?”


    这个问句才刚出口,他忽然眉眼一沉,不等她回答,自行接上话音:“哦,我忘了,你要去申城做专访,很忙。”


    连昼:“……”


    这是在小本本上抄了多少遍啊,少爷。


    她垂下的手指加了点力道,在他摊开的指尖上不轻不重地按下去,夹着声音阴阳怪气:“是啊,我太忙了,哥哥不会生气吧。”


    司偕的手指颤了一下,紧接着,猝不及防收拢,把她柔软温热的指尖拢进手里,半实半虚地禁锢着。


    “会生气,哥哥会生气。”


    连昼:“……!”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的这个瞬间,她终于知道了秒速红温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


    首先是不争气的耳根,就像被深冬的暖手宝贴着,直接泛起一片让人颤栗的热烈暖意,飞快地向上向外蔓延,蔓延到通红的耳尖、发烫的脸颊,直到不受控制地,整个人都热得像刚从烤箱出炉的小面包,蓬松地冒着热气。


    她逃生似的把手撤回来,这一刻,她觉得自己的手速比起眼前这位顶尖AD选手也丝毫都不逊色。


    看来什么哥哥弟弟的以后不能再乱叫了!


    搞不好两个人一起红温,会加剧全球气候变暖!


    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还是少做!


    她一慌张,脑子里各种念头东奔西走,理智不着边际地游荡到天涯海角,嘴里本能地开始胡说八道:“好的,那我去把尼克哥他们叫过来。”


    司偕:“?”


    他一歪头,幽邃眼瞳里明晃晃透着无语。


    连昼拿起手机打电话:“喂?尼克哥你们快过来吧,司偕说他会生气。”


    司偕:“……”


    尼克他们可能本来也没走远,电话挂断后不过两三分钟,一行人就乌泱泱地推门进来了。


    耽误了这么久,连昼知道他们肯定还有很多正事要说,于是自觉撤退:“尼克哥我先走了,有事麻烦你再联系我。”


    “辛苦昼昼老师,早点回去休息。”


    尼克疲惫挥手,“季明礼送一下昼昼老师,路不好认。”


    “不用,不用。”连昼赶紧拒绝。


    季明礼不多废话,几步过来,虚虚地推着她的肩膀转身:“走。”


    来的时候十万火急导致方向感发挥超常,都没察觉到原来这座医院的通道绕来绕去全是岔路口,还好尼克有先见之明。


    季明礼一路沉默不语,大步流星在前面领路,连昼也就沉默地跟着,不敢跟他搭话。


    今晚万众瞩目的赛区争锋赛潦草收场,他现在的心情一定不会轻松。


    按照连昼对季明礼的了解,外面舆论闹得再沸沸扬扬,他可能半点都不会在意,但输比赛这件事,一夕之间他绝对释怀不了。


    众所周知,这可是铁血分奴季明礼。


    还记得最初认识是在KG基地门口,当时连昼自己面试失败,正好碰见一个高瘦清爽的男生站在门外,抬头望着碧蓝的天。


    她路过,随口问了句,男生云淡风轻:“试训没通过。”


    连昼觉得这人颇有大将之风,顺手把刚买的饮料递给他:“看看有没有再来一瓶,有的话你也再来一次。”


    “谢谢。”男生结过饮料,拧开瓶盖,看都不看直接握进手心,“不看了,有没有我都会再来。”


    连昼诧异:“这么相信自己啊。”


    男生说:“嗯,想拿个世界冠军玩玩。”


    “……”连昼表示钦佩,“我觉得你能行,到时候要记得我是第一个相信你的路人,方便的话把我引荐给Morpho认识一下。”


    “可以。”男生灌下半瓶饮料,大步流星几步,回过头来,“我先走了,到时候见。”


    两年前他在KG基地门口转身回头的样子还带着一点明显的张扬和稚气,两年后的此刻,眼前的季明礼以同样的姿势同样的角度转身回头,说:“你先走吧,下次见面再说。”


    连昼突如其来地感慨了。


    两年里,他从KG青训部辗转至IR,从原来那个试训失败的新人中单到现在声名远扬的中路霸主,原本展锋露芒的张扬意气一点点被掩埋,现在的季明礼居然是赛区公认的温和有礼。


    连昼忍不住看着他叹气:“岁月把你推得好远好远。”


    “?”季明礼说,“还不走,要我打车把你送远吗。”


    第54章 蛛丝马迹 包包上的挂件,蝴蝶金属片,……


    回程的路上, 连昼才有空摸出手机,看看今晚CGL赛区的天变到了什么程度。


    没想到壁纸一亮,弹出一个从来没出现过的对话消息——


    被司偕说中了, 微博置顶聊天框里真的有新消息。


    她三个月前那番诚心诚意的道歉之后, 终于等来了回音。


    【KG-Morpho:抱歉, 我平时不看消息。】


    【KG-Morpho:Mist跟我讲了, 没关系,一点小事。】


    连昼记着刚才在司偕屏幕上看见的【Morpho 回关女主持】,赶紧点进他的头像。


    沉寂已久的主页简洁如旧, 他当年的退役堪称一夜之间离奇消失, 惯常该有的道别微博也没发, 连用户名都没把“KG”的队名去掉, 在之后的两年始终维持着这个状态,再也没有变动。


    最初那段时间, 连昼根本接受不了这个消息,每天打开他主页八百次等待奇迹, 几乎养成了睡前醒后必做事项, 导致直到今天, 她仍然对这片荒芜领域的每个角落记忆犹新。


    退役前的三条动态挂在最上面,都是多年前微博自动发布的通告。


    一条喜报,宣传KG全球巅峰赛夺冠, 一条是Morpho获得全球巅峰赛Fmvp。


    最后那条,是那支原装冠军KG参加的最后一次赛区争锋战, 就是那一次, 他们冠后首败于隔壁赛区的YT战队。


    当时全赛区舆论逆反,全网怒喷KG夺冠之后狂妄轻敌,输得活该。


    赛后当晚KG全员道歉, 包括Morpho也罕见地发了动态:


    “很遗憾,接受今晚的结束。”


    观众收声,等着KG东山再起,然而半年之后的全球巅峰赛,KG局内频频出现离奇失误,铺天盖地的舆论骂战中,他们再次输在YT手上。


    赛后舆论甚嚣尘上,甚至有人抛出不知真假的聊天截图,爆料称:KG队内选手打假赛!


    众口铄金的谩骂来得快去得也快,等赛区观众骂得差不多消气了,反应过来才发现——


    KG战队几天之间风云乍变,上单和中单传出转会的消息,而万众瞩目的Fmvp选手、赛区公认的第一AD蝶神,从巴黎回来之后就消失了,再也没有出现过。


    此时大家才逐渐意识到,这支曾经到达过顶峰的冠军战队,似乎就这样仓促结局了。


    “失去的总是最美好”,大概全人类共同的价值观都是如此。


    于是之后的两年里,但凡有什么表现不如人意的赛事,赛区观众总是台风过境似的从KG官博、到上单中单离队公告、再到Morpho两年没有更新过的微博下面,手拉着手头碰着头,哭坟上吊。


    也因此,即使两年来新旧更替那么快,“蝶神”这个名号的热度从来没有下降过,粉丝数量每天都在增长,哪怕是没赶上蝶神时代的新观众也像模像样地学会了来这里给赛区哭坟,简直哭成了一片上吊专用风景区。


    只是今晚,本该一片沉寂方便大家上吊的蝴蝶坟墓,石破天荒地有了动静。


    曾对这片主页刻骨铭心如生辰八字的连昼一眼就发现,他的关注数量从“13”变成了“14”。


    多的那一个自然不必说。


    连昼心情复杂地点开他的关注列表,果然看见自己那个人机感满满的系统自带头像,与他显示为“互相关注”。


    怎么说呢,虽然现在的喜欢远远没有当时那么强烈了,但是——追星追到这个程度,心跳不加速是不可能的。


    她返回私信界面,抖着手指敲键盘:


    【烧灯续昼:谢谢,没有影响到你就好。】


    对面的回复来得比预料中快很多。


    【KG-Morpho:现在是我该跟你道歉,我不知道点关注会上热搜,再取消的话好像更不好,抱歉。】


    果然。他根本就对自己赛区白月光的崇高地位没有概念。


    【烧灯续昼:没关系,我平时也不怎么关注这些。】


    发完这条消息,连昼莫名觉得有点好笑。


    饭圈平时吵吵嚷嚷的“粉随正主”还是挺有道理的。


    她见对面迟迟没有新消息过来,以为对话就此告一段落,正要退出微博,聊天框里突然冒出一句意料之外的疑问句。


    【KG-Morpho:你在现场吗,那天?】


    他的问题很简短,但连昼听懂了。


    他是问,四年前那场春季决赛的幸运粉丝互动环节,她是不是在现场听见了他和陈霁“朋友”隔着茫茫观众席的虚空对话。


    连昼此刻百感交集到无法形容。


    虽然他并没有想到眼前人就是那个“朋友”,但曾经仰望无数次的选手在多年之前的人海里记住了自己,请问哪个粉丝顶得住这种冲击力。


    【烧灯续昼:是的,我在现场,后来一直是你的粉丝。】


    【KG-Morpho:这样啊】


    【KG-Morpho:谢谢你。】


    【烧灯续昼:是我要谢谢你。】


    互相客气完这两句,对话就应该有分寸地结束了。


    连昼正犹豫着要不要发条正式的结束语过去,却见对面先发了消息过来:


    【KG-Morpho:有点事,申城再见。】


    与此同时,新的推送框从屏幕顶端弹出来,今晚就没消停过的大眼仔敲锣打鼓,一瞬间推送出个了三个全新的词条。


    一个【KG战败】,一个【CGL赛区全军覆没】,一个【冠亚队一轮游】。


    连昼看得倒吸一口凉气。


    今晚是什么赛区末日吗,这场争锋赛得永远钉在赛区历史耻辱柱上吧。


    她挨个点进这几个话题页,多方势力已经打得不可开交。


    【今天KG买到好双C了吗:这彩笔AD,这刚出炉的九成新中单,请问哪支战队带着这样的双C能赢啊?】


    【神谷逛街积极分子:不会吧不会吧,KG不会就用这个队伍配置去打全球巅峰赛吧】


    【我们赛区完蛋啦:看我名字,唯一真预言家】


    【特莱神金:别说了,我已经规划好从首尔到申城的徒步路线,发给你们二位俱乐部了,彩笔禁止坐飞机,这是老祖宗定下的规矩】


    【辣鸡KG毁我青春:要骂也是IR先弃赛的,骂KG干啥,亚军输比赛不是很正常吗】


    【KG觉醒重铸荣光-回复-辣鸡KG毁我青春:就是啊,别搞共沉沦这套】


    【神谷八年老兵-回复-辣鸡KG毁我青春:脑瘫】


    【神谷八年老兵-回复-KG觉醒重铸荣光:脑瘫】


    ……


    在这三个最新词条观光完毕,连昼返回热搜,随手划了划,今晚赛区争锋战的话题几乎屠榜,有骂IR和KG串通好去首尔公费旅游的,有问IR到底什么状况的,但热议最多的,反而还是Morpho相关的话题。


    榜首一个【Morpho 纯元归来】,隔几个位置就是【Morpho 回关女主持】,再下面还有一个似曾相识的【少爷类蝶】。


    最后这个词条引起了连昼的注意,她立即点进去。


    话题页内,有人截下了Morpho被切上舞台主屏的浅笑特写,还有司偕第二把五杀后对着镜头那高冷一瞥,两张图片摆在一起,两张面孔宛如照镜子,眉眼之间无比相似。


    发布者配文:“同框了,同框了,一个在舞台上,一个在屏幕里,谁懂这个世纪同框!”


    【雨女跑快快:莞莞类卿,除了这四个字,我无话可说】


    【飞往蝶的山-回复-雨女跑快快:类你祖宗】


    【少爷和我-回复-雨女跑快快:类你祖宗】


    连昼:还好吧,也没有很类。


    她把图片放大,来回翻看几遍,越看越觉得匪夷所思。


    当初自己到底是怎么对着司偕叫出Morpho的?


    明明现在一眼就能区分出来啊。


    她的手指拨来拨去,最后停在司偕那张截图上。导播的特写力度给得非常足,恨不得怼到他脸上似的,连鼻梁那颗痣都拍得清清楚楚。


    对嘛。Morpho就没有痣。


    连昼按下指尖,隔着屏幕点在那颗明晃晃的鼻梁痣上。


    这一瞬间,心里突然一软,指尖像真实地感受到了一点温热,仿佛刚才那些若即若离的触碰还留着余温。


    不得不承认,才分开二十分钟就莫名其妙地想念了。


    虽然都说冲动是魔鬼,但是冲动完全支配她。


    她马上切到微信置顶聊天框,发过去一个[猫猫托脸]表情包。


    只是聊天框里静悄悄的,直到她下车回到赛馆后台,最后看了眼手机,司偕还是没有回复。


    也许IR那几个人正在一起商讨比赛的正事,或者他累了一整晚,也到时间休息了。


    连昼没有太在意,补上一句“好好休息”就收起了手机。


    现在她即将面对的,是驻扎在后台入口处,一脸阴沉的导演。


    好熟悉的感觉啊,简直奚城旧事再现。


    不过上次只是在花絮采访的过程中动了点手脚,这次就严重多了,她可是直接离开了比赛现场。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导演只黑着脸瞥了她一眼:“好好准备Morpho的专访。”


    连昼对自己的死里逃生惊讶一秒,立即唯命是从:“好的,好的,导演,我这次一定。”


    “你上次也说一定。”导演忍无可忍地敲脚本,“要不是Morpho,我真想现在就把你开了。”


    连昼不敢顶嘴,只敢在心里偷偷感恩Morpho。


    一直有听说饭圈圣经“好的偶像会带给粉丝力量”,嗯,怎么不算呢,帮粉丝保住工作何尝不是一具象化的力量!


    导演张嘴,还想再批斗几句,好在琪文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及时打断:


    “导演你这话因果就不对了吧,要不是因为有昼昼在,Morpho根本就不会同意专访。”


    她背着导演使了个眼色,一把挽住连昼的手:“走走走,我有点工作要跟你交接。”


    连昼看懂眼色,赶紧配合地转身:“对对对,琪文姐,我也有问题要请教你。”


    两人一唱一和逃回休息室,刚松口气,琪文就换上一脸激动的表情:“嗑死我了!”


    连昼:“?”


    “你和Morpho啊!别人看不出来,我还看不出来吗!”


    琪文兴奋握拳,“你采访他那段,最后那几句临场发挥,跟脚本一点关系都没有吧?”


    她话音断了一下,压低音量:“导演想不出这么有内涵的问题,我懂的,这肯定是什么只有你和他才懂的暗号,给我讲讲。”


    “……”连昼含糊其辞,“就是以前,他跟一个粉丝说过的话。”


    琪文秒懂:“你说的这个粉丝,是不是你自己。”


    连昼老实答:“是,不过他不知道是我。”


    琪文哀叹:“怎么办,更好嗑了。”


    顿了顿,“对不起,Monsoon,但是蝶昼真的好嗑。”


    ……


    姐,我唯二的姐,你以后还是不要嗑CP了。


    没一个是真的。


    连昼刚想开口解释,却听见她唯二的姐提起另一个唯一的姐:


    “刚才我还跟苏西一起嗑呢,她说你当年来面试,浑身上下挂满了蝴蝶。”


    “尤其是当时包包上那个挂件,亮得她受不了,当场就想让你出去。”


    连昼愣了一下,下意识问:“哪个挂件?”


    “挂满小蝴蝶金属片的,银色的。”琪文说,“反正苏西说,太闪了,差点就闪断了你的职业生涯。”


    ……


    包包上的挂件,蝴蝶金属片,银色的。


    连昼眼前突然有了一个具体画面,脑中有道灵光一闪而过——


    好像最近刚刚见过。


    第55章 战术性假寐 少爷睡着了,没有装。


    好消息:想起了在哪里见过薄薄的蝴蝶金属片。


    坏消息:因为不愿意再回想起私生姐带来的惨烈一夜, 她好像闭着眼睛把那张蝴蝶金属片的照片给删除了。


    “我这该大逆不道罪无可恕的手。”


    连昼把相册从前到后从后到前翻了三四遍,最后仰天哀叹,“怎么连回收站都没有了。”


    栗子按下酒店电梯, 推她进去:“你到底在你的宝贝手机里找什么, 一晚上都没抬过头。”


    连昼脑子一抽:“我在寻找被爱的证据。”


    栗子翻了个不大不小的白眼:“神金, 恋爱脑别来我面前秀。”


    连昼觉得自己有点冤的。


    她怎么能称得上恋爱脑呢?


    目前看来, 跟某些人相比,她的恋爱脑不值一提。


    回来的路上,连昼反反复复思考着那个蝴蝶金属片为什么会出现在司偕手中——越想下去, 疑点就越多。


    如果要复盘以前的交集, 只能回溯到三年前的淮城, 因为许惜君而在医院初见的那一夜。


    但那段时间她作为志愿者, 每天忙得蓬头垢面,日常用品甚至换洗衣物都随身带在一个小旅行包里, 根本没有背过随身的包包,更没心思在包包上挂一个满是蝴蝶的银光闪闪的挂件。


    所以怎么想都觉得, 在医院的那晚, 她不可能留下什么蝴蝶金属片。


    她试着推翻自己原本的猜想。


    既然不可能是医院那晚, 那么会不会——司偕的蝴蝶坠子其实跟她无关,纯粹只是个巧合。


    可除此之外,他还能有什么理由随身带着这样一个普通到有些廉价的蝴蝶坠子呢?


    总不至于是因为暗恋Morpho多年吧。


    又或者还有别的什么白月光?


    不管从理性还是从感性的角度, 连昼都觉得这两个选项很难说服自己。


    但转念一想,如果这个蝴蝶坠子千真万确, 就是跟她的蝴蝶挂件有关——


    这个转念一想, 让她的心跳都快了起来。


    那也就是说。


    司偕把这个普普通通的金属片做成了项链。


    即使他后来知道了“蝴蝶”对她而言意味着另一个人,他还是一直随身带了这么多年。


    连昼的呼吸一滞,隔了好几秒, 才心有余悸地续上。


    这一秒她忽然觉得,与其是这样,那还不如相信司偕暗恋Morpho呢。


    哪怕再换个人,蝴蝶坠子是因为另一个白月光而存在,那也没关系。


    她由衷地想,那也没关系。就像司偕一直说的那样,没关系。


    不然她将失眠很多很多个夜晚。


    满腹心事地回了房间,洗漱完趴倒在床上时已经凌晨两点,一整天奔波忙碌的后劲涌了上来,软绵绵的被子裹着,营造出一种很适合立马闭眼睡死过去的氛围感。


    但连昼暂时还不想睡,她摸出手机,打开微信。


    一整晚过去了,置顶聊天框还是没有动静。


    按理说不应该的。


    她有些狂妄自大地想,司偕不至于已读不回吧。


    手指不甘心地退出这个聊天框,茫无目的地戳戳点点,点进下面还在不断冒着新消息的争锋赛临时工作群。


    【解说思齐:睡不着,CGL赛区历史上最黑暗的一夜】


    【解说米娅:早点睡吧,比今夜更黑暗的还在后面】


    【解说米娅:我们还得在自己赛区全军覆没的情况下,坚持解说完其他赛区的比赛】


    【导演助理拳头:早点睡吧,比今夜更黑暗的还在后面】


    【导演助理拳头:都不知道年底的全球巅峰赛怎么打啊,Serein手伤这么严重,IR是指望不上了,KG又重组了个稀烂,更指望不上】


    【主持无虞:退一万步说,就不能把这两队里能用的人挑挑拣拣凑出一个四肢健全的队伍吗?】


    【主持琪文:退一万步说,这个全球巅峰赛就不能莫名其妙把冠军奖杯寄给我们吗?】


    连昼绝不纵容这种愁云惨雾的氛围,戳戳键盘,强势加入。


    【主持昼昼:嗯,怎么不能呢,永远都有可能好吧!先相信!】


    【化妆师栗子:@主持昼昼,组织派你盯紧Serein的手腕情况,随探随报】


    连昼倒是想探,只可惜聊天框始终静悄悄,没有传来任何前线消息。


    她看了眼时间,估摸着这个时间点司偕应该已经睡了,于是仗着夜深为非作歹,又发了条没轻没重的消息过去。


    【连昼:司偕哥哥,醒了理理我】


    发完翻了个身,把自己翻进松松软软的被子里,盯着天花板放空了半分钟,刚要迷迷糊糊睡过去,床边突然一阵声势浩大的震动声,把她的眼皮又重新震了开来。


    她拎起手机,睡眼迷蒙地看见微信语音界面明晃晃的“司偕”两个字,一瞬间眼睛瞪圆立马清醒。


    突然有种很新奇的感觉——见过那么多次面、发过那么多条消息,他们却好像从来没有打过语音。


    连昼莫名郑重地为这第一次语音通话坐起了身,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郑重什么,总之就是莫名郑重按下了接通,莫名郑重地礼貌开局:“你好?司偕吗?”


    听筒那边几乎没什么背景音,静得让人心跳都静悄悄地加速,两三秒之后,才传来了那道很特别的又清又沉的音色:“嗯。”


    他的音量很低,似乎把手机握得很近,声音传过来明明轻飘飘,听在耳里却无比清晰,像羽毛似的若有若无地贴过来,贴得耳朵有些发热。


    连昼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耳尖:“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司偕不轻不重哼了一声。


    “理理你。”


    连昼拉开手机,看了一眼自己发出去的“醒了理理我”,顿时就有点来气:“那我不发这条消息你就不理了?”


    “不是。”对面立即否认这个质疑,顿了顿,低声说,“刚忙完,时间太晚,怕吵醒你。”


    这句不太符合少爷人设的长难句听得连昼心里一软。


    她用被子把自己严严实实裹起来,连带着整个下巴都埋进去,只留一只手举着手机,以及半张嘴含含糊糊地发出声音:


    “你忙什么了,这么晚。”


    司偕的回答慢了一些。片刻之后,才开口:“商量手术的事。”


    “手术……”连昼问,“确定了吗,什么时候?”


    “尽快。明天出发去燕城。”


    连昼下意识抬眼看日期:“我这边还有六天的工作呢。”


    “知道。”司偕声音低低的,“小手术,没关系。”


    虽然又冒出一个让人PTSD的“没关系”,但这次好像不能反驳。


    总不能大张旗鼓地跟他说:怎么会没关系,这个手术对你来说一点都不小,风险特别高,不顺利的话整个职业生涯就终结了!


    此时此刻,比起实话,还是“没关系”比较好一点。


    连昼默然捏着被角,没有反驳,只问:“这次许阿姨还会过来照顾你吗?”


    “小手术,不用说。”


    简短的回答过后,那边静了两秒,突然补上一句,“她不会过来,没有人照顾我。”


    连昼:“……”


    虽然不能更明显了。但她真的很不争气地就吃这一套。


    “噢,那等我回来之后可以去看看你吗,少爷?”


    隔着手机看不见彼此的表情,但没来由地,连昼就觉得对面的少爷一定抿着嘴,一脸冰山,偏偏又不知道从哪里透出几分气鼓鼓,像个蓬松的毛绒绒玩偶。


    “不用了,你很忙,没时间。”


    这阴阳怪气又故作姿态的一句话,再配上想象中的表情,实在太有画面感。


    连昼这次没忍住,切实地笑了个场,即使她立即就把脸埋进了被子,但这声笑还是明显得挡不住。


    司偕语速明显变快了一点:“你又在笑什么。”


    “没有啊。”仗着互相看不见,连昼坚决抵赖,顺便加以调戏,“我没有笑,就是觉得感动,少爷好懂事,知道我很忙没时间去看你。”


    “……”


    司偕说,“哦,那你忙,挂了。”


    “不要不要,有时间的。”


    连昼赶紧挽回,“别生气,少爷,我有很多时间。”


    听筒那边这才倨傲地冷哼一声:“不要叫少爷。”


    “那应该叫什么,请您指示?”


    司偕停顿了一会儿,半晌之后,忽然没头没尾地冒出一个音节:“1。”


    连昼没听明白:“什么?”


    “……”


    司偕冷冷地说,“算了。”


    怎么又算了,我的大少爷。


    连昼一头雾水,正要开口问,却听见司偕精准无误地截杀过来:


    “你不要问。”


    行,不问就不问吧。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大概她继续问的话,少爷又要气得更蓬松一点。


    连昼乖乖地闭上了嘴,脸埋在被子里,只留耳朵紧紧贴着手机,听着对面传来的细微声响。


    司偕也没有再开口,两个人就这样莫名其妙地安静着,连彼此的呼吸声也变得很轻,轻得像是已经快要睡着了。


    直到感觉再不开口真的就要睡着时,连昼咬了一下嘴唇,有点纠结地问:“司偕,你睡了吗?”


    她担心司偕真的已经睡着了,所以声音压得很低很低,甚至不确定对面到底能不能听见。


    等了好几秒,对面才传来一声比她还细微的轻哼声,也不知道算不算是回答,或者只是一声梦呓。


    “醒着吗?那我问啦。”连昼的手指揪着薄被子一角,犹犹豫豫,“就是那个,你之前的项链吊坠,蝴蝶形状那个,哪里来的?”


    这句话问过去,听筒那边本来还算平缓的呼吸声微乎其微地顿了一下,接着,迅速恢复成一片毫无回音的寂静。


    连昼又轻轻喊了一声:“司偕?”


    依然没有回应。


    连昼怀疑了自己一秒——刚才是不是听错了?他真的睡着了?


    于是她稍微提了一点点音量:“司偕——少爷!哥哥!”


    对面的呼吸风平浪静,起伏频率安稳得如同精密计算过,一副天塌地陷也无法撼动半分的样子。


    这下连昼就能确定了——


    拙劣的演技!


    她无语地拍了一下被子:“装睡的人要吞一千根针!”


    话刚出口,立刻就觉得有点后悔,“算了,你可以不吞针,但是不可以装睡。”


    没想到对面的少爷油盐不进,软硬不吃,始终保持着一个非必要不合作的高冷姿态。


    连昼气得想笑:“既然你睡得这么沉,那我就挂语音了,等你醒了再联系。”


    对面这才大发慈悲地有了动静。


    似乎是小幅度地转了一下头,他的声音离听筒更近了一点,听起来就像面对着面。


    他的声音很轻很轻,低低的又沉沉的,没有温度也没有起伏,但不知道为什么,听起来却又让人心里软成一片。


    “是睡得很沉。”他冷冷地哼着,“但是不可以挂语音。”


    第56章 酸里酸气 少爷:我也来试试。


    关于蝴蝶坠子的拉扯, 最终在司偕拒不配合的对抗中不了了之,一直到几天之后赛区争锋战结束回程,都还像达摩克利斯之剑一样隐隐约约地悬在连昼头顶。


    不过这几天显然还有更要紧的事, 所以她只能先按下这件悬案, 留待以后再开庭审判。


    从首尔出发回国, 落地申城的第一时间, 她先给尼克发消息:


    【连昼:尼克哥,司偕的手术结束了吗?】


    过了几分钟,收到一句看起来云淡风轻的回复。


    【IR经理尼克:刚刚才结束, 司偕正在休息呢】


    【连昼:手术过程顺利吗?】


    【IR经理尼克:手术过程倒是还可以】


    【IR经理尼克:就是之前拖得有点太久了, 专家说可能恢复会慢一点。】


    虽然尼克这条消息的语气看起来仍然云淡风轻, 但连昼知道“恢复慢”这三个字对他们来说有多致命。


    距离年底最重要的全球巅峰赛就只剩不到两个月, 按照赛训规程来说,其中至少还应该提前一个月就开始组织教练和选手进行高强度赛训。


    这两个月里, 要是司偕手腕恢复慢的话,赛训就成了大问题, 而赛训如果不能正常进行, 那之后的比赛就更加不好说了。


    尤其是对当前的IR而言, 本来赛区争锋战就已经爆冷落败,这一整年的压力都只能压在最后的全球巅峰赛上,如今司偕手腕情况不明朗, 他们整个队伍的心态有多焦灼不言而喻。


    连昼的手指在键盘上游移了半天打不出一个字,此时说些什么“没关系”“加油”之类的, 实在是废话。


    好在对面尼克善解人意, 自己接上了话茬。


    【IR经理尼克:这次手术还挺快的,过两天就能回申城了,到时候昼昼老师来看看司偕?】


    【连昼:好, 等你们回来告诉我】


    【IR经理尼克:没问题,我让司偕自己跟你说】


    跟尼克简单交流完,她走到机场外,刚好等到苏西派来交接的总部专车。


    离之前跟Morpho约好的专访时间只剩三天,苏西让她直接到申城总部驻扎几天,跟总部工作人员对接好工作,务必要全力以赴,把任务完成到完美无缺。


    对一场万众瞩目的赛区白月光的深度专访来说,三天的时间其实非常紧张。


    来对接的总部主持人无虞行事作风酷似苏西,一上车就直接跟她制定好决战三日魔鬼计划:


    今晚就拟定一份初稿,明天讨论修改之后必须把最终脚本定下来,后天下午就去KG基地采访,全程必须严格推进,一秒都不能延误。


    时间紧任务重,连昼只到附近酒店沾了个边,连行李箱都来不及打开被无虞呼叫到总部会议室。


    融入到总部工作氛围的第一晚,她被裹挟着神志不清地熬一整个通宵,熬到无虞松口说休息一会儿时,窗外的天色都已经泛白了。


    阳光从窗帘缝隙里刺进眼睛,连昼放下那厚厚一沓Morpho生涯资料,满脸空白地让快要死机的大脑修整了好一会儿,才呆滞地拿起整晚无暇顾及的手机。


    屏幕一亮,铺排得满满当当的消息一个接一个跳出来。


    她赶紧打开微信,果然看见最上面的聊天框里留着几条不同时段的未读消息。


    (8小时前)【司偕:1】


    (7小时前)【司偕:[耶耶歪头]】


    (6小时前)【司偕:语音通话-已取消】


    (6小时前)【司偕:1】


    (4小时前)【司偕:晚安】


    最后一条晚安消息是凌晨两点,“晚安”之后,他才停止了这段单方面的联系。


    抬眼一看时间,现在也不过才六点多,连昼怕打扰他术后休息,不敢打语音过去,只敢言简意赅地回复一条:


    【一直在忙,没看微信,你好好休息,回申城我来看你】


    没想到对面几乎是秒回消息。


    【司偕:你在申城?】


    连昼一惊:【怎么没睡觉,你刚做完手术还打字,小心点啊】


    【司偕:左手】


    【司偕:你已经在申城?】


    【连昼:对,提前过来对接,这边有重要工作】


    【连昼:这都几点了,你怎么还没睡】


    【司偕:专访?】


    【司偕:刚才睡了】


    刚才睡了?


    那是不是,被自己的消息吵醒了?


    连昼心里顿时涌出一阵愧疚,果断收声:【你现在接着睡,我不跟你说了】


    聊天框对面安静下来,过了几秒,一个语音通话的请求突然甩到眼前。


    连昼吓一跳,手指纠结了一下,在接受和拒绝之间犹豫了将近十秒,最后还是狠心划掉了。


    【连昼:不说了,你立刻睡觉,我这边要工作】


    一个孤零零的“通话已拒绝”在聊天框中间挂了半分钟之久,那边才传来一条无比简短的回复。


    【司偕:嗯】


    【连昼:[猫猫敬礼]】


    发完这个安抚的表情包,下一秒,就看见无虞捧着一沓刚打印的修改稿直奔面前:“昼昼,休息好了没?来讨论一下第二版。”


    刚休息十分钟的连昼:“……嗯,好了,来吧。”


    修改好的第二稿一讨论又是一整个上午,中午几人一起到楼下餐厅随便吃了点沙拉,回来休息了半个小时,立马又昏天黑地投入到下午的工作。


    一直昏天黑地到晚上九点半,采访脚本才最终定下了第三稿,无虞啪啪啪敲着键盘:


    “发给苏西姐了,她会跟Morpho确认。”


    “我们今晚回去也再检查检查,明天下午两点才开始采访,上午半天时间还可以调整。”


    连昼靠手里咖啡吊着一口气,机械地点头:“好,我等下再看几遍。”


    无虞看看时间,终于开口放行:“今天就到这里,辛苦了,回酒店早点休息!”


    连昼觉得自己多少也是有点自虐倾向。


    明明昨天落地申城到现在,觉都没怎么睡,饭也没怎么吃,累得晕头转向眼前发黑。


    但当万事俱备终于可以躺下休息时,她忽然又睡不着了。


    一种即将完成职业生涯浓墨重彩一笔的振奋感油然而生,连昼趴在床上,翻开采访稿来来回回背了好几遍,直到确认把每个犄角旮旯的细节乃至每个标点符号都烂熟于心,才觉得心里踏实了一些。


    她放下稿子,按开手机屏幕,时间显示已经是第二天零点了。


    时间组件下方,排着一大堆五花八门的推送消息,微博的,论坛的,各种社交软件的,都被她囫囵吞枣地划掉,划到最后,只剩下一堆工作群的微信消息。


    置顶的聊天框从早上六点半的[猫猫敬礼]结束之后,就再也没有过动静。


    连昼犹豫着,想问一下司偕的手腕情况,但现在这么晚了,又怕自己再次打断他的休息。


    于是她手指拐了个弯,划到隔壁的通讯录,戳开沉寂已久的季明礼的聊天框。


    【连昼:你睡了吗?】


    对面秒回:【没】


    【连昼:那你们在一起吗,司偕现在怎么样了?】


    【Monsoon:不知道】


    【Monsoon:不在一起】


    嗯?平时五个队友总是形影不离的,这种时候居然不在一起。


    连昼奇怪地问:【那你现在在哪里?】


    【Monsoon:申城】


    【连昼:没跟他们一起去燕城啊?】


    这个似乎有点偏题的疑问没有得到回答。大概隔了两分钟,对面才像个程序严谨的机器人一样把话题拉回正轨。


    【Monsoon:你要问他们的话】


    【Monsoon:正在路上,凌晨到基地。】


    正在路上……他们已经从燕城飞回来了?


    连昼把聊天界面切出去,反复确认了两遍——司偕的聊天框确实没有新消息。


    怎么回事,怎么连回申城了都不通知她一下。


    连昼无意识地点点屏幕,最终还是把这点不明不白的疑惑压了下去。


    【连昼:好,那等明天再说】


    既然他们敢这么快就回来,那司偕的手腕应该没什么问题。


    大概是行程比较赶,飞机上也不方便联系,所以没顾上知会她吧。


    连昼为自己的疑惑勉强找了几个答案,凑合着哄好了自己。


    没办法,当前这个深夜不是胡思乱想的良机,毕竟明天还有一场关键战役要打。


    她最后看了眼聊天框,抿了抿嘴唇。


    手指乖乖听从大脑指挥退出微信,定闹钟,把手机调成静音,眼睛闭上强行睡觉。


    不知道是因为认床还是其他什么以安隐,这一觉睡得并不好,断断续续时梦时醒的,等六点钟的闹钟哗然大作时,连昼睁开眼,恍恍惚惚有种才睡了几分钟的晕眩感。


    无虞安排的时间线掐得很死,工作流程一环赶着一环,几乎不给人换气的空间。


    只有上午准备工作尘埃落定、一大堆人集体乘车赶往KG基地时,连昼才有空在吃工作便当的空隙里悄俏挪到最后排,悄悄摸出了手机。


    十个小时过去了,置顶聊天框竟然还是没有消息。


    连昼实在忍无可忍,叼着酸奶勺子猛猛戳键盘。


    【连昼:好安静,我以为我们永远有话讲。】


    按下发送不过一两秒,对面的消息跟等候已久一样立马弹了出来。


    【司偕:?】


    【连昼:知道了,我不会再来打扰你,一别两宽吧。】


    【司偕:?】


    没等连昼绞尽脑汁想出第三条撕碎冷暴力的非主流文案,一个眼熟的界面跳到眼前——司偕邀请你语音通话。


    按理说,在周围全是工作人员、正在奔赴重要工作的途中,她应该条件反射地拒绝通话,告诉他现在不方便,等忙完再说。


    但她鬼使神差地想起了昨天早上的“已拒绝”,实在按不下去第二次拒绝。


    于是连昼猫猫祟祟地探出脑袋,小心地观察前排情况。


    前排的几位摄影师好像对镜头设计有分歧,正在大声争论Morpho从哪个角度拍摄最好看,不时还夹杂着两句蝶粉旧党的“他长得那么完美怎么拍都好看”。


    除了摄影师之外,其他人都在捧着便当一边嚼嚼嚼一边沉浸式畅想专访结束以后要吃什么大餐。


    没有人注意最后排细微的动静。


    连昼把自己往这个完美隐蔽的角落里再缩了缩,暗戳点下了接受语音通话请求。


    对面的声音不算高,还带着点冷气:“这么久,很忙?”


    连昼小小声:“对啊,这两天准备专访,快忙死了!”


    司偕顿了顿:“那挂了,专访重要。”


    “……”


    听出来了,少爷确实又在蓬松。


    连昼费解地回想自己又在什么不经意的地方碰碎过少爷,一时半会儿实在找不到答案,沉默几秒没能接得上话,正想着敷衍地哄一下,却听见对面放完狠话之后还有后续:


    “怎么不说话?”


    连昼:“……你不是说要挂掉吗。”


    “我说挂你就挂么。”


    听筒那边的语气像在柠檬水里泡过似的,“那我说不想看见这个专访,你就不去了?”


    ……


    连昼觉得自己有时候真是活该。


    在这个被柠檬水袭击的瞬间,她竟然一点也不生气。


    甚至还有点不合时宜地欣慰了一下——少爷终于学会直抒胸臆了。


    “不行的,这是我的工作。”


    她低声低气又好声好气地给酸里酸气的少爷画饼,“下午就能完成,结束之后直接飞奔去你们基地。”


    司偕在那边冷冷地哼了一声,又一声,最后高冷地问:“几点,去接你。”


    时间的话,还真没注意收尾工作安排到几点结束。


    连昼下意识地想翻流程安排,在手边摸了几下,没摸到脚本,才想起刚被自己放在前面的空座上了。


    她再次猫猫祟祟地从后排角落探出脑袋,只是这次她一露头,立刻就被无虞抓了个现行。


    行事风格酷似苏西的无虞此时一脸琪文嗑CP的神韵,冷酷人设崩得彻彻底底。


    “昼昼!我正找你呢,这个热搜真的假的啊!”


    连昼被吓一跳,来不及把手机放下去,只能立即侧过左脸,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亮着屏的手机偏向另一边,遮得严严实实:“什么热搜?”


    “就是刚才啊,官博早上预告你去给Morpho做专访,评论区有人扒你粉籍啦。”


    这有什么好上热搜的,她的粉籍不是早就人尽皆知吗。


    连昼松一口气,暗中点在语音界面上准备睡时切断通话的食指撤了下来。


    但她的这口气还是早了一点,事实证明,能上热搜的事绝没有那么简单。


    无虞举着手机,继续放大招:“原来首尔采访那次,你鼓励Morpho话都是他曾经亲口说过的啊!视频都扒出来了,这下你的粉籍简直实实又锤锤!”


    旁边另一个化妆师也摆出了自己手机,一脸着急:“你去看热搜呀,连G媒都下场好评了,说这就是偶像和粉丝之间最好的羁绊!”


    连昼:“……”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是指四年前的那场春季决赛吧。


    那么远古的东西到底是怎么挖出来的啊。


    她的嘴角扯了扯,一个尴尬的笑还没从脸上扯出来,就听见——


    右耳边尚未挂断的语音通话里,传来一声没有起伏的冷笑:“哦,最好的羁绊。”


    连昼的手指一抖,直接从屏幕上抖过去,抖断了语音。


    她默默埋头,给刚哄好没两分钟的少爷发送狡辩状:


    【连昼:热搜的事,哪能当真】


    【连昼:都是大家按照自己想看到的版本脑补来的】


    对面连回复过来的一行文字都散着寒气。


    【司偕:是么,他们脑补的】


    【连昼:对啊对啊,热搜里的猹猹最会脑补了】


    【司偕:哦】


    【司偕:那我也去试试?】


    连昼:?


    第57章 手腕不能用 所以你别动。


    没来得及追问司偕说的他也“试试”是什么意思, 中午十二点半,总部专车准时抵达KG基地门口,一大列工作人员拖家带口浩浩荡荡地下车。


    KG是老牌豪门, 战队底蕴丰厚, 基地的装修也是复古大气的老干部风。


    大家不自觉地都放低了声音, 经过庄重的石雕门面鱼贯而入, 一个实习摄影师小声嘀咕:“怎么有种来参观博物馆的错觉。”


    他的话音刚轻轻落下,就听见一声突兀又响亮的人类很难发出的尖锐声音:“欢迎来到魔仙堡!祝您长生不老!永远不死!”


    众人看着眼前空无一人的大门口:“……”


    连昼抬头,循声望过去, 果然看见大门上吊着一小团清新可爱的翠蓝色。


    “……是KG基地的吉祥物, 那只鹦鹉。”


    话刚出口, 又听见一声叽哩哇啦的爆鸣:“你才是鹦鹉!我是人间蒸发的死蝴蝶!”


    连昼:“……应该是Mist教的吧。”


    “小昼昼这么了解我啊。”


    说什么来什么, Mist人影还没现形,自带波浪号的声音先从大厅里飘了出来。


    “不好意思, 他们都跑去看死蝴蝶的新发型了,招待不周。”


    无虞来了兴趣:“Morpho的新发型?”


    Mist眨眨眼睛:“等下看见就知道了, 我先带各位过去吧。”


    这次专访借用了KG俱乐部的基地, 即使实际上专访双方跟KG都没有什么实质性关系, 但他们还是非常给面子地献出了最奢华的中心议厅。


    议厅里该有的设备架、线路都已准备妥当,KG工作人员全都堆在议厅中间,里一层外一层, 伸着脖子朝里张望:“让开点,你挡着我了, 我要拍一张做壁纸!”


    Mist笑起来:“早知道就收门票钱了。”


    他微微提高了音量喊话, “散了散了,堆在这里耽误别人工作!”


    KG工作人员回头看见乌泱泱一大片人,只好不情不愿地退开:“好吧, 都还没看几眼呢。”


    这顿掷果盈车的阵仗把人的好奇心勾到顶点,连昼也忍不住探头探脑地张望人群中间——


    望见了一颗引人注目的,纯淡紫色的,透着几分葡萄味的,毛茸茸的脑袋。


    空气短暂地安静了两秒。


    当事人很淡定:“不好意思,辛苦你们习惯一下。”


    无虞目瞪口呆:“啊,啊这,蝶神,为什么突然性情大变。”


    Morpho视线偏移,远远瞥了一眼他们身边的人:“跟Mist的赌约输了,这是赌注。”


    “什么赌约啊?”


    Morpho浅淡地笑了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有机会再说,先工作吧。”


    被他一提醒,震撼中的工作人员们才纷纷回过神来,赶紧回到工作状态,架机器的架机器,对稿子的对稿子,不到半个小时,准备工作就已经完全到位。


    连昼面对着议厅低调奢华的碎金墙壁,最后把脚本默念了一遍确认无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转身准备上战场。


    没想到一回头,就看见Mist抱着臂靠在身后,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连昼一见他就发怵,歪头送出一个疑问的眼神,等着听他接下来又有什么骚话暴击。


    Mist却只是扬起嘴角,笑意扬得更明显了一点:“谢谢你啊,小昼昼。”


    连昼:“谢我?谢我什么。”


    “谢你让我赢了赌约。”他侧过身,随意做了一个让行的手势,“去吧,时间到了。”


    与此同时,副导手中的扩音器叫唤起来:“昼昼,人呢!”


    连昼只能斜眼前的谜语人一眼,云里雾里地离开了这个高深莫测的角落。


    外面偌大的议厅被清场清得很彻底,只在场地正中央留下两把相隔不远的椅子。


    Morpho已经在左边椅子上坐了很久,见她过来,弯眼笑了笑:“不好意思,希望今天的发型不会影响你。”


    连昼:“不会不会,我很专业。”


    Morpho看着她坐下,忽然往前倾了一点身,小声问:“这个颜色会不会很难看?”


    连昼懵了一下,反应过来他指的是发色,犹豫几秒,诚实回答:


    “挺好看的,你长得好看。”


    “但我个人觉得之前黑发更好看。”


    后半句出口时,她的唇齿莫名其妙顿了一下。


    不知道为什么,感觉自己好像很久之前就说过这句话。


    这个念头出现得模糊又确切,但此时此刻,她没有时间深入追究下去,只能先把它囫囵吞枣地塞回记忆库里,收拢思维和视线,重新聚焦到眼前的Morpho脸上。


    不得不说,曾经几百近千个日夜的追逐与沉迷还是在留下了不浅的痕迹。


    这场专访从Morpho的童年谈到21岁,从青训营谈到出道再谈到全球巅峰赛Fmvp,从表面的风光无限到背后的日夜兼程,久远的最近的肤浅的深刻的,谈得五花八门漫无边际,但很神奇地,连昼总是能及时甚至提前猜到他会给出什么样的答案,并且完美地把他想表达的每一层意思解读出来。


    最后连Morpho都忍不住笑了:“原来你真的是我粉丝,不只是客气。”


    坐在一大片黑压压的镜头前,连昼不敢多表现,尬笑一下,故作玩笑:“Morpho选手不知道吗,在CGL赛区观众席上随机查户口的话,十个里有九个都是你的粉丝。”


    Morpho笑着点头,主动夺过了采访权:“那我的粉丝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其实不管是作为曾经的粉丝,还是作为现在的赛区观众,连昼都还有一些很想知道的答案。


    之前所有的问题虽然涉猎广泛,但都很有分寸地,只到他的21岁之前点到为止。


    连昼很想问,如果就当21岁之后的两年空白不存在,那么23岁的Morpho选手还能不能把断掉的故事连上?


    但她默然了片刻,最后只笑笑:“我问的已经够多了,不如Morpho选手想想,你还有什么想说的话吗?”


    Morpho垂下眼,不过两秒,复又抬起,黑润眼眸里闪着清亮的光:“确实有几句话想说。”


    他看着连昼,笑着说:“第一句,想谢谢我的粉丝,谢谢你。”


    紧接着他的目光转开,不知道是对着镜头还是对着镜头后他熟悉的旧队友,“还有一句,想对Mist说,你赢了,我愿赌服输。”


    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Mist站在密密麻麻的镜头之后,挡光板遮去了他大半个人影,只能隐约看见一个淡得几乎像幻觉的笑从他脸上缓慢地浮出来。


    连昼有些意外于Morpho自己主动提起这个神秘赌约,于是见缝插针地问:“可以跟大家分享一下这个赌约吗?”


    Morpho没开口,倒是人群之后的Mist远远喊了一声:“可以啊,我来分享,等会热搜见!”


    在这个吊足场内外所有人胃口的悬念中,专访不明不白地走到了尾声,副导拎着扩音器大声宣告:“感谢大家!本次专访任务圆满结束,大家做好收尾工作!”


    总部工作人员一边收拾设备一边忿忿不平:“到底有什么秘密是现场VIP都不能提前点播的!”


    这场深度专访的后劲很足,连昼有些走神地从椅子上起身,没想到坐了半个下午的小腿忽然一阵酸麻,麻得她差点对着Morpho直接跪下去。


    “没事吧?”Morpho眼疾手快扶了一把,好心建议,“你最后出去透透气,放松一下。”


    连昼想了想,从善如流:“嗯,我得去外面吹一下风,有点闷。”


    她悄无声息地踱到物资筐边上,扒拉出自己的手机,神不知鬼不觉地踱出了议厅,快步小跑着出了KG大厅。


    外面天色已经微微暗下来,手机屏光乍一亮起有点刺眼睛,她条件反射地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目光第一时间聚焦到壁纸上,果然看见几条预料中的微信消息高高挂起。


    (2小时前)【司偕:1】


    (1小时前)【司偕:1】


    (34分钟前)【司偕:1】


    (12分钟前)【司偕:1】


    ……


    连昼嘴角噙着笑,快速戳键盘。


    【连昼:结束啦】


    对面回复依然快得离奇。


    【司偕:可以来接你吗】


    中午还是一句不容拒绝的“来接你”,现在就变成可怜巴巴的“可以来接你吗”了。


    连昼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卖可怜,也懒得思考,因为她是一个无论怎么思考都抵抗不了诱惑的废物。


    【连昼:可以,但是今天不用了,你小心手腕,我自己过来】


    【司偕:手腕不参与走路,尼克开车】


    【连昼:……】


    虽然连昼很不想承认但也必须承认,理性上她觉得司偕不应该乱跑,然而感性格外猖狂地叫嚣着:确实!手腕不参与走路!他说得对!


    【连昼:好吧,那你一定要注意】


    对面立即发来一张熟悉的表情包。


    【司偕:[耶耶歪头]】


    【司偕:十分钟】


    十分钟?


    怎么可能,IR和KG基地隔着两个区,尼克的车轮磨出火星子也不可能十分钟啊。


    连昼心念一动:【你是不是已经在附近了?】


    这个猜想发过去杳无回信,不知道对方是没看见还是假装没看见。


    连昼无奈地关了手机,漫不经意地一回身,忽然余光瞥见不远处一道人影,正沉默地站在KG大门口。


    她被吓一跳,眯了眯眼,看清楚那是一个没见过的小男生,才十七八岁的样子,高高瘦瘦的,染着一头张扬的白金发色,手插在兜里,一脸深沉地望着天空。


    突如其来地,脑中闪回了两三年前在KG门口遇到季明礼插兜望天的画面,跟眼前的情景简直一模一样。


    连昼有些感慨,试探着开口搭讪:“你是KG的青训选手?”


    小男生倒是一点都不意外她的出现,像是预谋已久一样,颇有姿态地偏头看了一眼:“不是青训。”


    连昼被他的高深莫测唬住,眨巴眨巴眼睛,还没来得及问什么,就听见一道响亮的军令状:


    “我会赢回来的,你转告Monsoon让他等死吧!”


    他说完立即就转身进了KG基地,扬长而去的样子又冷酷又狼狈,一头金发被风吹得乱七八糟。


    连昼一头雾水,环顾一周发现旁边也没人可问,只能一头雾水地先回到议厅。


    无虞正在找她:“昼昼你跑哪里去了,走啊,今晚聚餐!”


    连昼赶紧摆手:“不了不了,我还有事,现在就要走,有什么事你再跟我联系!”


    “什么事啊?”


    无虞只疑惑半秒,表情迅速转变为一脸恍然,“哦!懂了懂了,你快去吧。”


    虽然不知道她的“懂了”是懂了什么,但懂了就好。


    连昼匆忙地拿了随身包就走,穿过KG的基地大门,被门口那只Mist翻版的翠蓝色鹦鹉大叫着“留下来!留下来!”也没有停留,直奔外面那条干道。


    果不其然,一辆黑色的商务车正静静地停在路口,车门上漆着熟悉的芒星队标。


    大概是看见了她的身影,后车窗缓缓移下去,露出半张白皙清瘦的侧脸。


    只不过几天没见,他看上去有种褪了好几层颜色的感觉,蓬松的黑发好像变得更黑了,耳侧的肤色好像变得更白了,再配上纯黑色的衣服,半遮半掩的银白色蛇骨链,黑漆漆的车身,车厢里暗沉沉的光线——仿佛他带着他周围的世界都变成了整片浓墨重彩的黑白色。


    连昼在外面抿着嘴看了好几眼,才拉开后车门坐进去:“不是十分钟吗,现在五分钟可都没到啊少爷,你们到底等了多久。”


    少爷静静地看着她,没有开口,只探出左手,不声不响地把车窗关上了。


    连昼被他看得开始发虚,眼神飘忽出去转了一圈,转过整个车厢的空空荡荡。


    “诶?不是尼克哥开车来的吗,人呢?”


    “他去买水了。”


    “那你们刚才跟我说一声,我带两瓶就好了,干嘛辛苦尼克哥下车跑一趟……”


    连昼念念有词,声音却越说越小——


    她看着眼前慢慢靠过来的脸,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一边叽里咕噜一边不自觉地向后退,一直退到脑后碰着车窗,再也无路可退了。


    她有点明知故问:“你,你干什么。”


    司偕的气息已经近在咫尺,鼻尖碰着鼻尖,雪松的冷香味平时闻起来清爽,现在却像实质一样绵稠地流淌在空气里,带来一种呼吸困难的错觉。


    他幽黑又剔透的眼珠沉沉地望进她的眼睛,维持着这个距离停滞了好几秒,终于开口:“我手腕还疼。”


    连昼一瞬间懵住:“啊?那你小心点啊,能不用手腕就别用。”


    “嗯,所以你别动。”


    话音落下,他垂眼盯着她的嘴唇,不由分说吻了下来。


    第58章 最佳诡辩 “想亲女朋友,应该不用想理……


    有些事情, 让它不明不白地发生一次就已经是大意失荆州了。


    不可能放任它再重演的!


    唇边温软的触感刚落下不过短短一个瞬间,连昼立即侧开脸,飞快地逃离了这个触碰。


    司偕的动作落了空, 眉眼微微蹙起, 头还俯着, 呼吸温温热热地洒在连昼耳尖上, 只发出了一个短促的疑问的音节,像是对这个拒绝不敢相信。


    连昼觉得耳朵有点痒,手抬起来虚虚地搭在他宽宽的肩膀上, 却又不敢按下去。


    被司偕说中了命门, 她是真怕他动用那可怜巴巴的右手腕。


    两人的侧脸距离不过半寸, 近在咫尺又互相错开, 就这样不上不下地僵持着,呼吸声贴在彼此的耳边, 明明没有实质性的接触,体温却自作主张地逐渐升高。


    半晌, 司偕才开口, 语气里带了点明显的不满:“不可以?”


    顿了顿, “因为专访?”


    “跟专访有什么关系。”


    连昼的手指稍微用力,想要把他的肩膀推出去,“你让开点, 不要碰到手腕。”


    司偕:“你别动,我就不会用到手腕。”


    “……”连昼偏头躲开耳边的热气, 有点无奈地反驳, “也不是因为手腕啊!”


    司偕跟着她的动作偏头,气息亦步亦趋地追上来,距离甚至贴得更近, 说话时嘴唇翕动,几乎就碰在连昼耳侧的皮肤上。


    “那为什么?”


    连昼有些受不了,又不敢用力推他的肩臂,双手干脆转移阵地向上移,手指插进他柔软蓬松的头发,拢着他的后脑往外推:“你先把上一次说清楚。”


    司偕的脸被推着稍稍退开几寸距离:“哪一次?”


    “就是你生日那次,别装傻。”


    连昼扶着他的颈侧,与他四目相对,“那次到底是为什么?”


    司偕眼眸沉沉地盯着她许久,才开口:“想让你知道。”


    “知道什么?”


    “知道我和他们不一样。”


    他垂眼,目光重新追上连昼的嘴唇,按在她耳后的宽薄手掌缓缓游移,手指带着明显的体温,游移到她的唇角,轻飘飘地点了点。


    “可我明明只想碰一下这里。”


    “是你先摸我的。”


    他淡然下定论:“我只是没拒绝。”


    连昼:“……”


    怎么会有这种阴险狡诈颠倒黑白的人!


    她有些气急败坏,恨不得就着他的手指咬一口,但气急败坏的第一反应过后,她还真的想了起来——


    好像,似乎,没记错的话。


    确实是自己先动的手。


    是她先心旌摇曳地摸上了司偕鼻梁那颗痣。


    然后司偕才像接收到邀请一样压下来,也才有了后面那些意料之外的失控。


    这么说,难道自己才是始作俑者?


    连昼狠狠地懵了一下,有些茫然地看着眼前这双幽邃的眼瞳,视线焦点逐渐涣散,跟着思维凌乱地堕入一团震惊之中。


    直到唇角一软,似曾相识的触感再次贴了上来,司偕再次俯颈,嘴唇轻轻碰上,若即若离,一下又一下,细细地啄吻着,觉得不够似的,逐渐加重了力气,明目张胆地咬着她的上唇,想要探进去。


    连昼被咬得一痛,理智摇摇欲坠地回笼,堪堪反应过来,手指立即勾着他脑后的碎发把他毛茸茸的脑袋推远。


    司偕的脸向后仰了一下,眉眼寒里寒气地皱起来,冷哼一声:“怎么了?”


    连昼手上稍微用力,稳住他蠢蠢欲动的后颈,坚决不让他得寸进尺。


    “这次我可没摸你,你又有什么理由。”


    “想亲女朋友,”司偕说,“应该不用想理由。”


    连昼恼羞成怒:“谁是你女朋友。”


    “你。你自己说的。”


    像是怕她记不起来,司偕空前慷慨地抛出一大段解释,“到首尔那天米娅说,你在工作群承认过,你就是热搜上那个帮我庆生的女友。”


    连昼:“……”


    不知道怎么地,总之一切都变得如此荒唐。


    连昼难以置信地发现,按照司偕的逻辑来复盘,还真是自己先心猿意马地邀请了他,还真是她当众宣扬自己是他的女友!


    这不对劲,相当不对劲。


    简直就是岁月史书。


    连昼手一抬,挡在自己嘴唇上,挡住了司偕再次压下来的动作。


    她闷声闷气又义愤填膺地申请暂停:“你等等,等我理一下。”


    司偕眼珠黑幽幽地盯着她:“等什么,等你找到一个始乱终弃的借口?”


    连昼觉得自己要气晕过去了。


    一方面是被当前形势气的,气这场辩论赛眼看着就要输给这个平时憋不出几个字的闷油瓶了。


    另一方面是被自己气的。


    气自己居然下意识地想回答——不会,不会对你始乱终弃。


    还好就在她快要彻底落败的那个瞬间,前面车窗一震,“嗒嗒”两声,有人轻手轻脚地叩响了车门。


    连昼醒神,赶紧一把推开司偕:“尼克哥回来了!”


    司偕被推得身形一晃,退回到半米距离之外,本来就寒里寒气的神情一下子又降温十几度,像座小冰山一样不高兴地歪了回去。


    尼克没有立刻打开车门,又在车窗上敲了两下,直到听见连昼故作没事的回应,他才一脸谨慎地探进来。


    连昼没话找话地寒暄:“尼克哥,辛苦你跑一趟,很早就到了吧?”


    尼克一边发车一边唉声叹气:“没事,当次司机而已,我老人家伺候少爷习惯了,就是今天这种折腾法,我不知道自己还能扛得住小橘狂轰滥炸几次。”


    连昼:“他怎么折腾了?小橘为什么狂轰滥炸?”


    “昼昼老师你还没看热搜啊?”尼克回头,“可以微看一下。”


    连昼被他的语气唬得一愣,立即拿出手机进入微博。


    热搜第一就是一个[爆],紧跟着的两个话题都是关联词条。


    【Serein 手腕手术】


    【Serein 私生】


    【IR 比赛暂停原因】


    点进去,评论区早已泪流成河。


    【特莱金能进局子吗:[大哭]还不如不告诉我IR暂停内幕,不告诉我的话我还能心安理得地骂他们泄愤】


    【莫得感情之月:[大哭]怎么没人告诉我他有那么疼啊】


    【少爷和我:[大哭]哪来的私生,告诉我哪来的私生啊,我跟她拼啦】


    【特莱神金-回复-少爷和我:可以说吗,听说是那位的粉丝……】


    【飞往蝶的山-回复-特莱神金:是你大爷的粉丝,这年头空口就能按粉籍了?】


    【神谷八年老兵:唉,原来如此,那也没办法,希望Serein手术顺利吧】


    【我们赛区完蛋啦:我们赛区真完蛋了,仅剩的独苗苗AD也废了】


    【晴空暴雨-回复-我们赛区完蛋啦:你才废了,Serein只是做个手术又不是死了】


    ……


    看到这里为止,连昼觉得都还好。


    虽然评论里还是遍地战火,但明显比之前一边倒喷IR弃赛废物的舆论风向好多了。


    她问尼克:“这些消息都是小橘放的?还好吧,没什么问题。”


    “你猜小橘为什么突然发这一大堆公告。”


    尼克没有起伏地一笑,“昼昼老师,你再往下看。”


    连昼听话地往下划,才划了一下,手指就停住了。


    【Serein 点赞】。


    她看了看身边一脸淡定的当事人,点进话题页。


    话题页内是一张四小时前的截图,截下了司偕那个黑头像微博最新的点赞消息:


    【音乐节美女怒怼熊孩子,霸气护夫!】


    附上一张视频截图,画面模糊不清,隐约能辨认出白色T恤男生和粉色针织吊带裙女生并肩站在一起的身影,两人脸上都用贴纸打上了码。


    好久远的一段记忆,一般来说很难从茫茫瓜田里翻出来。


    连昼转脸看司偕。


    少爷,你该不会是当时就收藏起来了吧。


    少爷正襟危坐,目不斜视,像个没事人一样。


    连昼问:“你点赞这个干什么?”


    “哦,你说他们很会脑补。”司偕淡定答,“我试试。”


    连昼:“……”


    原来少爷在之前在微信说的“试试”,是这样一个匪夷所思的不管别人死活的试法。


    连昼面目扭曲地点进评论区,评论区又是一大片眼熟的用户名和头像。


    【雨女跑快快:当时我就说……】


    【特莱神金-回复-雨女跑快快:当时我就说……】


    【暮归山林:少爷亲自下场锤恋爱了,那么请问哪位破防的管家能帮我八一八女主是谁?】


    【给司偕提鞋:我承认我真的破防了】


    【周小周:嫂子看起来,有点眼熟啊……】


    【至尊宝唯爱:垃圾选手,恋爱是要谈的,比赛是要暂停的】


    【神谷逛街积极分子:完蛋了,一旦有嫂子,职业生涯就完蛋了】


    【飞往蝶的山:宝贝,为什么暂停比赛,是不是女朋友穿qqny给你打视频啦】


    ……


    连昼把自己的眼神从最后一行评论上拔起来,尴尬地眨了眨眼。


    缓过这个自顾自尴尬的瞬间,她做好表情管理,凶巴巴地问司偕:“你这种时候点赞这个,是不是嫌自己被骂得不够狠?”


    “还好。”司偕的目光垂过来,意义不明地落在她手机屏幕的评论区里,“有些脑补很有意思。”


    连昼心虚地把手机扣向自己:“都在骂你,有什么意思!”


    “是啊!”前面的尼克又是一声长叹,“所以小橘打电话骂了我半个小时,为了挽回局面,才把司偕手术的公告放了出去。”


    “小橘问我,我也不知道啊!谁知道我们家少爷又发什么疯!”


    他们家少爷发什么疯,连昼好像知道。但连昼不方便说。


    她自我解围地咳了一声,听见旁边发疯的少爷不冷不热开口:“你再看看,去看看最好的羁绊。”


    连昼:“……”


    还惦记着呢。


    连昼对最好的羁绊倒是没有特别的兴趣,但是提起这个,她就想起了Morpho;想起Morpho,她就想起了Morpho和Mist口中神神秘秘的赌约,想起了Mist所说的“热搜见”。


    她立马抓起手机,继续往下翻看热搜话题。


    果然,在热搜的最后几行,有一个新鲜出炉的升势惊人的词条。


    【Mist 赌约】。


    才发布不过十分钟,就已经掀起一场浩浩荡荡的流量风暴。


    【Mist:其实你们的蝶神是被我骗到首尔的。


    我跟他打了个赌。


    我赌这一趟首尔之行,一定会有个瞬间,让他承认自己并没有接受两年前的结局。】


    【Mist:原本赌注是输的人要把头发染成KG应援色。


    我觉得不够,骗着他加了一个赌注。


    如果他输,要重回赛场陪我打完一千场。】


    【Mist:从首尔回来之后,你们的蝶神跟我说,


    他愿赌服输。】


    【Mist:各位请尽情感谢我,顺便谢谢@烧灯续昼】


    第59章 “手腕疼” 你晚上再来看看。……


    Msit的微博发出后, 一场风暴迅速地席卷了竞竞世界。


    首先进入风暴中心的是“白月光要复出”这个听起来有点梦幻的概念,很快,Morpho微博最后那条动态的评论区就炸开了锅。


    老粉新粉黑粉乃至根本不混竞圈的纯路人, 不管出于什么心态, 全都涌过去观光打卡。


    然而, Morpho主页只是这场观光的起点。


    观光路线从此处发, 经过Mist宣告赌约胜利的微博,再到KG官博里当年散队的道别公告,最后——抵达一个人机感满满的潦草无比的微博账号。


    用户名是一个无名无姓的“烧灯续昼”, 系统自带头像和背景, 主页里除了一条三年前转发的Morpho斩获全球巅峰赛Fmvp的公告之外, 什么也没有。


    原本只有三四千的粉丝数量在几分钟内迅速破万, 陌生人私信不间断地跳出新消息,震得连昼手掌都发麻, 只能手忙脚乱地把手机调成静音。


    她唯一一条动态下面的评论区现在热闹程度甚至不亚于Morpho。


    【KG今天买到好双C了吗:Mist,好人, 以后再也不骂你骚话精了…我昼姐, 好人, 以后再也不骂你梦女了…】


    【巴特弗莱:Mist,好人,以后再也不骂你骚话精了…我昼姐, 好人,以后再也不骂你梦女了…】


    【半生故梦迷蝴蝶:嫂子, 此时此刻在这个舞台上, 你——是——我——嫂——子——!】


    【飞往蝶的山-回复-半生故梦迷蝴蝶:滚,脑瘫开除粉籍】


    【少爷和我-回复-飞往蝶的山:怎么了宝贝,不喜欢嫂子吗, 嫂子和你蝶可是G媒认证‘最好的羁绊’哦】


    【飞往蝶的山-回复-少爷和我:宝贝,回去看看你家少爷唯二的两条点赞呢】


    【心碎小苦瓜:我昼,你好倔强的审美,始终都是这张脸】


    【雨女跑快快:好乱,贵圈好乱,到底是谁家嫂子……】


    【你们队有这样的特莱金吗:好乱,贵圈好乱,到底是谁家嫂子……】


    好乱,真的好乱。


    连昼一脸凌乱地退出评论区,揉揉眼睛,又点进去。


    还是看见最新评论里一大堆蝴蝶头像蝴蝶ID嗷嗷叫着“谢谢嫂子”和“滚啊谁承认她是嫂子了”。


    连昼:“……”


    事态到底是怎么演变到这个局面的。


    难道是因为Mist发微博@她时语焉不详,很多粉丝不知道他指的是首尔那场采访,所以自行脑补她是以女朋友的身份说服了Morpho回赛场?


    那可真是千古奇案了。


    她脑中绞尽脑汁思考着怎么才能不尴尬地化解这个误会,手指无意识地划了一下,又刷出一大片甚嚣尘上的最新评论——


    【雨女跑快快:笑死,我就说少爷点赞的那个音乐节美女看着眼熟】


    【堂外-回复-雨女跑快快:什么什么,什么情况】


    【特莱神金:点击进入即可见证少爷关注列表从0变1@Serein】


    虽然蝶粉内部就这个“嫂子”的身份吵得不可开交,但是一旦外敌出现,她们立马就竖起盾牌一致对外了。


    【你们不要再打了啦:虽然但是,你昼姐只关注了她挚爱的蝶欸】


    【蝶蝶不羞:学人精连嫂子都要抢,可惜是一厢情愿咯】


    【追蝴蝶的第三年:怎么了,你也来围观蝶神蝶嫂《最好的羁绊》吗@Serein】


    ……


    连昼有一种隐隐约约但也没那么隐约的预感,立即顺着这个@飞奔过去。


    果然看见Serein的关注列表多了一个系统自带的头像。


    她无语地把视线从手机屏幕上转开,转向身边那座小冰山。


    司偕冷着脸,手机夹在修长有力的手指之间,漫不经心地转了一个来回。


    连昼问:“你点的关注?”


    “嗯。”司偕说,“手滑。”


    这短短两句对白刀光剑影,平地雷声一样传到前排的尼克耳朵里。


    “什么?!司偕又干嘛了?!点什么关注?!”


    连昼:“尼克哥别慌,我来处理。”


    其实少爷这不大不小的脾气要处理起来还真有点麻烦。


    就算他自己不在乎那些“单向关注”“一厢情愿”的嘲讽,连昼却是在乎的。


    但如果她简单粗暴地点个回关,那么就无异于给这场本来就荒唐的“嫂子大战”再添一把火,太过刻意太过得寸进尺,绝对会被双方粉丝联合围剿。


    此时此刻,她福至心灵,忽然想起了季明礼之前用过的那招。


    五分钟之后,评论区一片省略号。


    【特莱神金:你昼姐不愧是你昼姐,IR加KG连选手带经理再拉上教练,十几个人全都关注了哈】


    【兔兔今天吃汉堡了吗:姐表示跟两支战队合作愉快,看懂了吗,别给你们家竞男强抢民女了哈】


    ……


    见这场战火终于莫名其妙地降温,连昼满意地离开评论区。


    扣下手机抬眼,正对上身边一道冷冰冰的视线。


    “怎么了。”她不知为何有点心虚,“回关你了啊。”


    司偕冷冷地:“哦。”


    显而易见的不满意。


    不满意也没办法,少爷忍着吧。


    连昼直接装看不见,眼神飘忽地看车窗外,这才发现外面已经是一大片公主粉色了。


    “到了。”尼克停好车,“昼昼老师快去看看太子,它肯定很想你。”


    提到太子,连昼就想起之前那惨烈一夜它奄奄一息的样子,赶紧开门下车。


    鞋尖刚点到地面,脚踝边上就是一阵软乎乎的触感。


    小白狗一蹦一跳地围着她蹭来蹭去,眼睛黑溜溜地盯着她。


    连昼立即抱起太子,夹着声音哄它:“让我看看太子的小jiojio好了没呀。”


    “差不多了,就是后脚跑起来使不上劲。”尼克叹气,“不过小命保住了就好,吉狗自有天相。”


    连昼听得心疼,低头亲了亲小白狗。


    亲完一抬头,就又被司偕寒里寒气地盯上了。


    怎么了啊少爷,亲个狗也要生气。


    真是善妒。


    不过善妒的男人可能会比较好命——


    连昼摸着小白狗,嘴角不自觉勾起,假装不解地瞥了气鼓鼓的少爷一眼。


    没办法,她真的很吃善妒男人这一套。


    趁着尼克去叫大家聚众吃饭的工夫,连昼回上次借宿的房间去休整,旅行包刚放下,就听见微信叮咚一声,置顶聊天框跳出善妒男人的新消息。


    【司偕:1】


    连昼手臂环抱着小白狗,下巴搁在它柔软的毛发里,腾出手来回复。


    【连昼:在,少爷有何指示?】


    【司偕:不要叫少爷】


    【司偕:手腕疼】


    连昼紧张了一下:【啊?怎么办,我打电话给尼克哥,去医院?】


    对方秒回。


    【司偕:不用】


    【司偕:你下来看看】


    ……


    连昼一边默念着“善妒又诡计多端的男人”,一边又担心他真是手腕出了状况,犹豫不过半分钟,还是猫猫祟祟地下了三楼。


    为了显得不那么像私会,她转头看了一眼,特意把小白狗也抱上了。


    不知道司偕是不是有什么超能力,这次连昼站在304前,手伸出去还没碰上门把,房间门就心有灵犀似的转开了,一股挣脱不开的力道抓着她的手腕,狠狠拉了进去。


    砰地一声,房间门被潦草地甩上。


    汪地一声,小白狗惊恐地叫了起来。


    连昼被压在门背上,身前是一团探头探脑不明就里的小白狗。


    隔着小白狗,才是司偕宽阔的肩膀和冰山似的表情。


    他垂眼看小白狗,两双幽黑剔透的眼眸对视了很久很久。


    “……你带它来干什么。”


    连昼眨眨眼:“来看你的手腕,太子也很担心你。”


    司偕:“……”


    连昼右手环住小白狗,左手不太方便地顺着司偕的右臂摸下去:“给我看看,真疼还是假疼。”


    司偕抿着嘴角,瞥了小白狗一眼,把手腕挡到身后:“不用看了。”


    “怎么又生气了。”


    连昼左手摸了个空,没跟他计较,继续顺着他的动作摸过去,“给我看看,别真出什么问题。”


    她这一倾身,连人带狗就贴在了司偕的右肩前,为了够着他身后的手腕,她微微踮起了脚,攀着司偕的肩膀向后看。


    司偕表情一暗,左手臂横过来,直接把她拦腰扣在了自己身上。


    脚尖猝不及防离地,连昼吓一跳,下意识地勾住司偕后颈:“你干什么,小心太子!”


    司偕又看了太子一眼。


    太子被夹在两人身前,原本毛茸茸的形状被挤成扁扁一块,懵懵地看看司偕,又看看连昼。


    司偕语气冷冰冰:“下去。”


    连昼:“你跟太子凶什么,它又听不懂人话——欸,太子!”


    话都没说完,她眼睁睁看着太子扁扁地从他们中间钻出去,曲起小短腿奋力一跳,跳到玄关边的置物柜上,回头懵懵地看着他们。


    连昼嘴边的话拐了个弯:“你有没有人性啊,太子的腿还有伤!”


    司偕左臂松了一点力道,让她的肩膀能微微向后仰开一点,调整成面对面相拥的姿势。


    他学着她刚刚那句义正言辞的谴责,面无表情地问:“你有没有人性。”


    连昼:“?”


    “我的手腕也有伤。”司偕说,“你亲它,不亲我。”


    连昼:“……”


    下午还坚如磐石的底线在这个又善妒又委屈的质问之下摇摇欲坠。


    司偕把她扣在身上,两人的高度不像平时一样悬殊,她不用仰头看他的脸,甚至在此时此刻,她还要小幅度地低下头,才能与他的眼睛对视。


    眼前的司偕不像平时那样习惯性地垂着眼,而是微微仰起了脸,额前长到遮眼的碎发随着抬头幅度细细碎碎地散开,完整地露出那副精致漂亮的眉眼。


    他又黑又密的长睫毛微乎其微地颤动着,让连昼忽然想起了三个月前一起去奚城那次——


    那次尼克问她要不要把位置换到边上去,她望过去,望见过道另一边颤着睫毛装睡的司偕,只以为是少爷不愿意她过去,所以小心翼翼地拒绝了尼克。


    现在想来,那个时候他颤着睫毛装睡,真的是因为不愿意她换位置过去吗?


    连昼有一瞬间的晃神,脑子里晕晕乎乎不知道思考了点什么,等到回神时,她的指尖已经不自觉地落在了司偕的睫毛上。


    大概是被碰得有点痒,司偕轻轻地眨了一下眼睛,睫毛就像翅膀似的,从她指尖若即若离地拂过去。


    空气安静了片刻,司偕开口,声音带了些低哑:“这次也是你先摸我的。”


    连昼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指的是上一次清算——


    “是你先摸我”。


    “我只是没拒绝”。


    当下他又翻出这段旧账,感觉更像是一纸兵临城下的预告,后面敛声息语的半句应该是:


    “那我就不客气了”。


    连昼恍恍惚惚看着他的眼睛,也不知道自己是想拒绝还是已经默然允许了。


    总之,她鬼使神差地低下头,抿唇轻轻印在他翅膀一样的睫毛上,一触即分。


    司偕:“……”


    腰后手臂的力道一下子收紧到妨碍呼吸,连昼只觉得眼前一暗,司偕明目张胆地仰起脸,追上她的嘴唇。


    她被撞得一惊,手腕下意识地勾住司偕的脖子,指尖抚过去,触摸到他颈侧此刻肌骨紧绷,青筋凸起,用力得难以自控,连一直垂下的右手也不由自主地圈过来,带着炙热温度按在她背后,摩挲的力度越来越重。


    “不唔……不行……放开!”


    原本已经出走得片甲不留的理智死灰复燃,连昼努力拍司偕肩膀,捧着他的脑袋努力推了好久才推开:“不行,你小心右手!”


    才亲了两三分钟,司偕满脸不悦地蹙起眉,呼吸又重又急,只沙哑地哼了声“没事”,就又要追过来。


    连昼偏头,按下他的肩膀,如见救星一样拼命用眼神示意客厅里突然铃声大作的手机:


    “你的电话,电话!肯定是尼克哥叫我们吃饭,别让大家等!”


    “……”


    司偕被按着亲不上去,黑沉沉像夜雾一样的眼瞳这才慢慢地恢复,许久之后,寒眉冷目地放下了连昼,去接那十万火急的第三通电话。


    连昼心有余悸,赶紧把自己被抓乱的头发理好,把被揉得上移几寸的衣服重新抚平。


    从包里翻出唇釉消痕灭迹的时候,太子就在旁边眨巴眨巴眼睛,专心致志地盯着她。


    连昼被盯得心虚,压低声音叮嘱小白狗:“一会儿出去别乱说。”


    话音刚落,鼻尖绕上一阵熟悉的雪松味,微微发烫的气息不轻不重地洒在她耳尖。


    “手腕疼。”


    连昼紧张地回头:“我就说不能……算了,很疼吗,怎么办?”


    司偕目光幽深地看着她:“疼,你晚上再来看看。”


    第60章 晚上来看吗 不看手腕,也可以看别的。……


    去跟大家聚众吃饭的时候, 连昼原本还是有点心虚的。


    毕竟从IR其他人的视角来看,她不过是在解说杯时跟他们短暂地合作过一次,充其量只能算是一个临时性编外人员, 本来是没理由如此频繁出现在IR基地的。


    她一路上尽可能自然地抱着小白狗, 准备见人就答“我是来看太子的”, 一路默念到餐桌边上, 结果满座公主粉,竟然没有任何一个人开口问她怎么在这里,甚至看都没多看她一眼, 稀稀拉拉几声寡淡的“昼昼老师来啦”之后, 就习以为常地散开了。


    小橘看看连昼, 又看看她身后尾巴一样跟着的司偕, 拍了拍身边的两个空位置:“你俩坐这边好了。”


    按照以往雷打不动的规矩,IR这几个选手应该要按照上野中下辅的顺序严格落座, 但今天他们的位置格外陌生,上野中间隔着辅助, 中单人不见了, AD跟过来坐到了最边上。


    连昼察言观色, 隔着小橘悄悄问大秦教练:“小渊和Ash的架还没吵完啊?”


    大秦教练也悄悄地答:“不知道啊,说起来也是啊,这一架吵得好像有点太久了, 从奚城吵到首尔再吵到燕城,现在回申城了还在吵——不过昼昼老师别担心, 他们会自己和好的!”


    “是吗……”连昼半信半疑, 低头摸了两下小白狗,视线一抬,又发现一点不对劲, “那季明礼呢,他怎么不在?”


    大秦教言一愣,醍醐灌顶似的,转头问尼克:“对啊,你们家知书达理的季明礼呢,最近没看到他几次,今天连吃饭都不参加了!”


    尼克正喝着水,闻言喉咙一紧,呛得咳了好几声,咳到脸色都涨红了,才含含糊糊地说:“他最近有点事,可能等会儿就过来了,不用等他,我们先吃我们先吃。”


    “那好吧。”大秦教练立即接受了这个说辞,“那我们赶紧吃,别给他留。”


    连昼不能轻易接受这语焉不详的说辞,但她毕竟不方便多问,只好有些走神的举起鲜奶,跟没头没脑的大秦教练莫名其妙碰了一杯。


    刚放下杯子,就听见旁边少爷一道轻描淡写的冷哼:“我也想喝。”


    连昼瞥他一眼,不明所以:“那你喝啊。”


    司偕冷冷地说:“手疼。”


    餐桌另一边众人视线转过来,嚼嚼嚼的声音默契地停了片刻,又默契地移开视线,继续面无表情地嚼嚼嚼。


    旁边小橘翻了个白眼,发出一声情不自禁的“哎我草我服了”。


    连昼自顾自地脸上一热,放下杯子,犹豫了两秒要不要当众动手,最终还是做不到像少爷那样旁若无人。


    于是她说:“那你别喝了。”


    “……”


    司偕的表情瞬间挂下来,寒里寒气哼了一声,自己拿起杯子抿了两口。


    小橘:“笑死,我真笑死。”


    连昼只当看不见少爷的小脾气,装作很忙地给膝盖上小白狗画饼:“太子想吃什么啊,我给你夹。”


    小橘:“笑死,我真笑死,人不如狗。”


    司偕冷白的脸色立刻又冷了几分,但没等他再冷冷地开口,一块糖醋排骨掠过他眼前,飞快地落到了他的碗里。


    “你也有,你也有。”


    连昼不自在地收回手,做贼一样瞄了大家一眼,补上一句,“手疼就少说话。”


    司偕垂眼看着碗碟,这才善罢甘休地收了满脸冰块,用他那不是很方便的右手不太有积极性地夹起排骨,不太有积极性地张开了嘴。


    一起吃饭的次数多了,连昼发现他吃东西好像特别慢条斯理,一块排骨都要磨磨蹭蹭吃很久。


    她有点看不下去,又夹了只白灼虾:“你能不能提高一下进食积极性,最近瘦了好多。”


    只是这只虾还没送到司偕眼前,就被他轻轻地拦住了去路,顺便握着她的手腕转了个方向,落进了她自己碗里:“你吃,我自己可以。”


    连昼盯着他行动顺畅的右手:“你手不疼了?”


    司偕的动作顿了一下,面不改色,缓缓收回了右手,语气依然淡定自若:“你看过之后,好多了。”


    连昼:“……”


    他说的“你看过”,是怎么个激烈的“看法”,天知,地知,太子知。


    她极其不自然地咳了一声,把骤然升温的脸转向另一侧,没话找话寒暄:“小橘最近好吗?”


    小橘面无表情地看过来:“你猜我今天下午好不好,挨个儿叫人回关你,谁能想到你连随行厨师都给关注了。”


    想起下午微博上的各种热搜大战,尤其是因为自己引出来的这一系列混乱,连昼有些心虚:“我那也是迫不得已,跟季明礼学的。”


    “哦对了,你那个微博账号。”小橘的职业病犯了,“让你们公司给你认证一下,头像什么的整一整,不然看起来像个水军。”


    连昼立马唯唯诺诺地拿起手机:“好的好的,我现在就换。”


    她利索地把自己账号用户名改成“主持连昼”,接着特意去米娅和琪文的主页转了一圈,参考她们用的本人头像,在自己相册里翻来翻去找照片,结果只翻出几张面目模糊毫无美感的他拍,挑了半天,还是选下了学弟送的那张拍立得。


    小橘在旁边看着,点开她新换好的头像大图仔细观摩:“啧啧,啧啧啧。”


    啧完又隔着一个位置,幸灾乐祸地瞥了司偕一眼,“啧啧啧啧。”


    司偕拿出手机,手指快速地在屏幕上划了几下,看了她头像里的蝴蝶墙一眼,什么也没说,不声不响地放下手机。


    连昼正专心埋头补充个人资料,对这一连串的啧啧声毫无察觉,整理好主页顺便还给苏西报备了一下,好不容易忙完申请认证的事,刚想收起手机,却看见微信消息弹出一个很久不见的稀客。


    【Monsoon:[图片]】


    点开图片,看见小片光线明朗蔚蓝空净的天,应该是正午时间拍摄的,画面边角里有一些古朴端庄的景观树木,还有一小片虚焦得很厉害的沉黑色建筑残影,有点眼熟,但一时又辨认不出来。


    连昼抬眼在餐桌上环顾了一圈,状似不经意地问:“季明礼最近还在申城吗,怎么一直没见到啊?”


    尼克地筷子停住,眨了一下眼:“在啊,就是这段时间打不了训练赛,他闲着也是闲着,出去散心了吧。”


    连昼“哦”一声,没有多说,重新低下头敲键盘:【你在哪里,怎么不来吃饭?】


    【Monsoon:你在哪里】


    【连昼:刚到你们基地,正在跟大家一起吃饭】


    【Monsoon:有空告诉我】


    【Monsoon:有事,等你】


    虽然不知道这段对话神神秘秘的意欲何为,但是很显然,季明礼当下并不想出现在大家视野里。


    连昼曲了一下手指,不动声色地回过去一个“好的”。


    回完消息若无其事地抬起头,正对上司偕沉静的目光。


    连昼被看得心里一虚,但脸上保持镇定:“少爷看什么呢,手不疼就自己吃。”


    司偕没说话,只淡淡应了一声,回头垂眼,漫不经心摆弄了一下碗碟。


    不知道是不是一种错觉,这顿饭吃到最后,连昼觉得整片餐桌都弥漫着一种漫不经心的氛围,恍惚有种奚城生日宴那天的混沌感。


    只有大秦教练保持着毫无参与感的天真明朗:“吃完饭有没有活动哇,去唱歌?!”


    众人:“不了不了。”


    连一向捧场的尼克都:“不了不了。”


    不约而同地,大家在一片“不了不了”中各自找理由离场,散步的散步,约会的约会,加班的加班,没两三分钟就撤了个干净,只剩来得最迟的两个人原路回程。


    连昼谨记着季明礼神秘莫测的约谈,眼看着就要进电梯了,眼神四面八方地扫荡一番,还真在自己怀中找到了借口:“差点忘了!我去把太子送到大厅,你先走吧。”


    司偕顿了顿,没什么表情:“我跟你一起。”


    “不用兴师动众啊,一点小事。”


    电梯门缓缓移开,连昼不由分说把他推进去,“你回房间好好休息,不要乱跑。”


    可能是太过心虚,她甚至格外殷勤地半探进去,伸手帮他按下了三层。


    “你手疼,我来按我来按——欸!”


    殷勤还没献完,手腕上就被一股熟悉的力道抓得生疼。


    司偕左臂挡住了将关未关的电梯门,那只本来不该动用的右手此刻毫不顾忌地抬了起来,抓着她的力度大得离奇,只稍微一退,就把她拉进了电梯里。


    连昼惊呼一声,想挣扎却又担心他的右手腕,不敢用力反抗,只能顺着他的动作撞进去,不偏不倚撞在了他的身前。


    “你干什么,手腕不疼了啊?!”


    “疼。”他垂下眼,眼眸幽深盯着她,声音很低,“晚上来看我吗。”


    想起吃饭前那种神智不受自己控制的“看手腕”方式,连昼眼神有一瞬间的飘忽:“不看,看过了,都要看腻了。”


    司偕微微俯颈,气息几乎就要贴在她耳边:“也可以看别的。”


    “……我不看!”


    连昼一把推开他,捂住自己发烫的耳尖,强烈谴责,“胡说什么,你怎么变成这样!”


    “我说看脸。”司偕平静地看着她,“你不是喜欢这张脸吗。”


    “谁说我……”


    下意识反驳的话音只到一半,戛然而止。


    因为连昼无语地发现,她好像确实就是喜欢司偕这张脸。


    尤其是他脸上那颗万恶之源的鼻梁痣。


    一切都是从它开始见色起意的。


    她只好把这个根本无法成立的反驳咽回去,色厉内荏地调转辩论方向:“我喜欢你的脸又不一定喜欢你,你这几天好奇怪,不跟你说了我先去送太子!”


    司偕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然而陈旧电梯门推移的动静完全淹没了他微乎其微的声音,没能出口的只言片语只能偃旗息鼓,收束于连昼仓皇而逃的背影。


    他静止了片刻,直到电梯门再次沉重地移动起来,快要阖上的那个瞬间,他淡定伸手按开,出了电梯,脚步一顿,最终还是一眼都没看左边那个留有余风的楼梯口,头也不回地转身回房。


    与他的淡定截然不同,连昼从楼梯口狼狈逃逸一路小跑到大厅,停步时仍然心跳如擂鼓,脸颊上微微发热,也不知道是跑的还是因为其他什么原因。


    她把小白狗放掉,平复了一下呼吸,拿出手机给季明礼发消息:【不方便的话可以出去说,我在门口】


    对面回复来得很快。


    【Monsoon:出来,左边】


    连昼依言出了大厅,几步之后向左一探眼,果然就看见一道身影靠在公主粉的基地外墙上。


    半个月没见,他似乎也很离奇地清削不少,白色卫衣松松绰绰的,把他的神态衬得有些倦乏;眼神依然是空空荡荡,落在指尖不断拨转的什么小物件上,听见她的脚步声,才抬起眼,空空荡荡地落到她的脸上。


    “你在这里干什么?”


    季明礼淡淡一勾唇,那种暗带锋芒的笑意倒是一如往常:“吹风。”


    连昼一头问号:“那你叫我过来,陪你一起吹风?”


    “有东西要给你。”


    说完这句话之后的半分钟,季明礼都没有任何动作。


    连昼的好奇被勾起来:“什么东西啊,神神秘秘的。”


    季明礼的手指动了动,一个看不太清的红色的东西在他指尖转了一个来回。


    “让我再想一下。”


    想什么想,给就给,不给就不给。


    这么拖泥带水的,一点也不季明礼。


    他越不像季明礼,连昼就越好奇,忍不住探头探脑地催促:“快点快点,给我看看,什么东西。”


    季明礼说:“行,还给你吧。”


    他从墙上直起身,手腕轻轻一抬,指尖那个红色的东西就轻飘飘地抛了起来,在空中划出一道有去无回的抛物线,精准地降落于连昼掌心。


    这是一个普通的小瓶盖,表面干净,边缘光滑,只是上面的标签已经模糊不清,完全看不出写着什么饮料牌子。


    连昼不明所以地把瓶盖翻转过来,这才发现瓶盖内侧留着一些斑驳难辨的喷码字印。


    “‘再来一瓶’?”连昼问,“什么意思,这么旧,还能兑换吗。”


    季明礼定定地看着她,脸上表情很难形容,像是想像平时一样笑笑,却又实在没能笑得出来。


    很久很久之后,他淡而无味地勾了勾唇。


    “等你猜到是什么意思,我再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