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冲刷着富春县档案馆的青砖外墙，方俊的皮鞋踏过水洼，溅起的泥点染脏了裤脚。


    他仰头望着三楼那扇半开的窗户，陈立身佝偻的背影在窗帘后若隐若现。


    “陈老师，您确定在这里？”


    方俊压低声音，指尖摩挲着档案室钥匙的锯齿。


    陈立身没回头，沾满粉笔灰的袖口擦过玻璃，露出一道暗红色血痂，“三年前大火，档案室烧剩的保险柜，密码是丫丫的生日。”


    推开锈蚀的铁门，霉味混着焦糊气扑面而来。


    焦黑的档案架上，一只银色保险柜静静立在角落，柜门上的火烧痕迹形似狞笑的鬼脸。


    方俊蹲下身，指尖拂过密码盘——0407。


    “咔嗒。”


    泛黄的账本堆里，一张合影滑落——李梦洁与耿向阳并肩站在新建的向阳乳业厂房前，背景横幅上“关爱儿童健康”的字样刺得人眼疼。


    “去年三月，教育局追加采购的合同是李梦洁特批的。”


    陈立身颤抖着抽出夹在账本中的U盘，“所有签字单的扫描件，还有——他们威胁我的录音。”


    U盘插入电脑的瞬间，监控画面铺满屏幕——深夜的仓库里，李梦洁的秘书将一沓现金塞给质检员，沾着奶渍的摄像头记录下每一句。


    “把黄曲霉素超标的数据改成合格。”


    “够了。”


    方俊用手指缓缓地抚摸过键盘，仿佛钢琴师拂过键盘，惊飞窗外栖息的乌鸦，


    “岩书记要的飓风来了。”


    晨雾未散，富春县纪委的封条在寒风中猎猎作响。


    岩遵城站在向阳集团总部玻璃幕墙前，指尖拂过被查封的LOGO，金属边框倒映出他眼底的霜色。


    身后，十二辆警车押着戴黑头套的官员驶过街道，为首那辆车的车窗半开，财政局长韩春桥的胖脸挤在铁栅栏间，油汗顺着双层下巴滴在“廉洁奉公”的胸徽上。


    “岩书记，这是陈立生提供的完整账本。”


    方俊将牛皮纸袋拍在积灰的前台上，钢印戳破李梦洁的签名。


    “省纪委已经介入，但李梦洁昨晚用假护照飞东都了。”


    岩遵城扯松领带，喉结滚动着咽下怒意。


    这种意外让他很尴尬，明明之前方俊已经提醒过自己了，结果还是大意了。


    “国际刑警组织的红色通缉令发了么？”


    “外交部在走流程，不过——”


    方俊抽出夹层照片——李梦洁戴着墨镜站在成田机场VIP通道，颈间珍珠项链泛着冷光，“接应她的是三菱重工高管，这事不简单。”


    话音未落，叶南乔急匆匆的跑了进来，马尾梢还粘着法医室的福尔马林味，


    “耿向阳死了，在自家别墅浴缸里割腕，但——”


    她将现场照片甩在茶几上，


    “创口呈锯齿状，法医说是死后补刀。”


    方俊简直要被气笑了，拿起照片看了看，


    “自杀的人会先把自己敲晕再割脉？”


    刀柄处隐约可见半枚指纹，却被某种腐蚀性液体灼成焦黑。


    岩遵城突然一拳砸向落地窗，防爆玻璃嗡鸣震颤，


    “查他最近三个月通话记录，尤其是国际长途！”


    然而查了也没有用，方俊感觉这幕后还有一只更大的黑手在操控着一切。


    调集耿向阳三个月的通话记录，完美无缺没有任何问题。


    可是想一想就知道，这家伙怎么可能没问题。


    记录被人动过手脚，不是删除，而是更彻底的修改，可以想象幕后之人的能量有多可怕。


    县委大院信访办的铁门被挤成扭曲的弧线。


    拄拐杖的老农挥舞诊断书，矽肺病的X光片拍在“勤政为民”的牌匾上。


    穿校服的女孩攥着揉皱的贫困补助申请表，泪珠晕开“自愿放弃”的校长签名。


    染黄毛的混混露出后背刀疤，举报材料里夹着夜总会妈咪的裸照账本......


    李梦洁逃跑，耿向阳自杀，毒牛奶的案子最终办的并不算完美。


    但是要说一点作用都没有，那就是太谦虚了。


    最大的效果就是鼓舞了富春县的老百姓。


    一开始发现县委书记搞举报电话，大家都不敢打。


    害怕是新来的书记搞政绩工程，或者是三分钟热乎劲。


    万一你就是随便玩玩，老百姓举报之后你也不管，反而容易让那些被举报的对象报复。


    但现在毒牛奶的案子一出，所有老百姓都知道，新来的书记是真的要重拳出击了。


    连县长李梦洁都没有被包庇，不得不逃亡出国。


    那他们这些年的冤情，总算是有处可伸了。


    “第七十六通电话，举报水利局挪用抗洪款。”


    叶南乔扯下接线耳麦，A4纸在复印机出口堆成雪山，


    “施工队用泥浆代替混凝土，这是堤坝取样报告。”


    岩遵城满意的点了点头，现在举报电话越来越多，县里面的风气明显变好了。


    不说人人都变成海刚峰包青天，但至少在各自的岗位上，都要兢兢业业，不敢做什么出格的事情。


    今天是岩遵城亲自来视察，听到这个电话，立刻抓起对讲机，


    “防汛指挥部，立刻疏散青江下游群众！”


    窗外闷雷滚过天际，他转头看向方俊，


    “你带纪检组去堤坝，必要时直接抓人。”


    暴雨砸在溃堤的裂缝上，混着泥浆的江水喷涌如血。


    方俊举着防爆手电跃入基坑，钢筋裸露的承重柱里赫然填满编织袋，扯开的蛇皮袋上印着“救灾专用”。


    “全拷走！”


    一直到深夜，他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了住的地方。


    这段时间可把他忙坏了，不过也的确是忙并快乐着。


    原本的富春县官场是什么风气，他这个在此工作多年的人是一清二楚。


    现在竟有自己参与的行动，彻底改善了老百姓们的生活，这种成就感足以比得上任何物质上的奖励。


    而且这份忙碌所带来的不仅仅是成就感，还有实打实的荣誉。


    明天就是毒牛奶案件的总结表彰大会，到时候省市的官方媒体都会过来报道。


    而岩遵城已经暗示，方俊将作为首功被特别表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