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第 20 章

作品:《中国结

    陈玉兰和柳志华如期复婚,两人都很低调,只拿着结婚证自拍了一张合照。照片直观地显示出柳志华已经瘦得脱了人形,柳漾泪眼朦胧。她读初中时,父母已离婚,柳志华去她学校看她,总给她买上许多吃的,说她抽条抽得太狠,瘦成了一桠刺。


    一桠刺是团风方言,柳漾总说像在形容老人家,但照片里的柳志华已如枯藤老树,刺到她心里去。早上吃完饭,柳漾督促张玢吃了药,拎包出门:“中午在我妈家里吃饭,别等我。”


    她知道张玢关起门就会骂娘,但讨好张玢,张玢也一样骂,随便她。昨夜赵东南搂着她说尽好话,他惭愧于让她受了委屈,但没攒够首付的钱,只能再忍受一段。两人都挺难过,赚钱难,连借钱都这么难,光是无风无浪地活着,好像就耗尽所有力气和运气了。


    柳漾买了菜,和爸妈吃顿团圆饭,庆祝一家人重聚首。饭后,她对沈维感叹,她妈复婚后目光大放光彩,兴奋至极,她觉得自己钱没白花:“我妈是真的好高兴,我为老柳赎身好像是正确选择。”


    冯鹃向柳俊杰隐瞒离婚,只说柳志华病得重,所以搬出去,让女儿照顾:“你那个姐是护士,照顾人是专业的。”


    柳俊杰很伤心,秦飞带他去参观酸奶品牌的车间,前段时间,阿豹帮秦飞揽到私活,为品牌安装调试杀菌机,柳俊杰对输送带装置很感兴趣:“电视广告的巴氏杀菌法就是这些吗?”


    “就是你眼前看到的。下周我们去参观特种机器人?”秦飞使出千方百计,哄得他弟弟对未来满怀憧憬,回到家,阿豹奉命送来一箱酸奶,柳俊杰对他和秦飞都很崇拜,“我以后也要学自动化,学人工智能!”


    冯鹃听得津津有味,她发觉大儿子变成熟了。等到火锅店的门面谈下来了,冯鹃、程东升和肖晓钰三人正式合伙,把各自的子女都喊到现场,开了碰头会。


    程东升投资份额最高,是大老板,等月底敲定装修方案,二老板冯鹃主抓施工,程东升跑建材市场,桌椅板凳灯具和后厨用品也都归他落实,三老板肖晓钰则进行员工招聘和培训。


    子女们各司其职,秦飞领到了开业之前的宣传工作。冯鹃和柳漾建立了私下往来,按照约定每天通气。柳漾有个患者是开室内设计公司的,她把大致情况和对方一聊,对方主动打对折,还派出助理去门店了解老板们的想法。


    设计师和三个老板碰出装修思路:干净朴实土气。柳漾收到反馈:“土气?”


    “乱中有序!”冯鹃学着设计师的口吻说话,下午老板们和设计师反复聊过,干净是相对的,千万不能看着太整洁高档。这一带是居民生活区,连小区都不高档,火锅店装修得太好,谁肯光顾?


    肖晓钰说:“我年轻时待的那家店装修豪华,生意不好,哪怕把价格招牌都贴在门窗上,好吃实惠,很多人也不敢进去,怕挨宰。”


    冯鹃说:“就跟摆地摊一样,东西不见得比商场便宜,但心态不同,买衣服也是,就爱往小店里钻。”


    设计师懂了,很多小市民只追求便宜实惠口味好,对用餐环境要求不高。柳漾表示受教,她先前以为冯鹃他们把装修预算抠得紧,但他们思路是正确的。


    三个老板以前都是小本生意,进进出出自己就能算账,开店不一样,还得跟彼此商量,程东升跑了几天建材市场就吃不消,嚷着要请专业会计,这钱省不了。陈玉兰是财会学校毕业的,柳漾试探了一下,但她绝不肯跟冯鹃合作。


    冯鹃也想到陈玉兰了,打了十几年交道,陈玉兰的性格她有数,她拿得住。但不能多想,一想就怄气。


    肖晓钰的女儿在家政公司当副总,找到单位的会计谈合作,会计答应每个月过来做做账。老板们都是中年人,最高学历的是冯鹃,但她哪还学得进东西?秦飞等下一代被迫走上了自学财务之路,自家生意,看不懂账簿不行。


    *


    沈维和上海一家私立医院签了合同,医院以妇产科和医疗美容科闻名,她依然只和柳漾联系,她父母又来过医院几次,但徐怡翎明确告知不可能保留沈维编制,他们心灰意冷。


    沈维从前的手机号作废,微信也不用,完全联系不上,父母找柳漾帮忙劝,柳漾问:“一辈子不结婚,你们能接受吗?”


    沈父不悦:“不催就不催,哪有不结婚的道理?违反社会规律!”


    柳漾问:“怎么就违反了?她是你姑娘,违反了你们是不是要大义灭亲送她去坐牢?你看大牢收不收。”


    沈母急得直哭:“该是什么年龄就做什么事,她任性不听话,我们不管就是不负责任!”


    女病人都听不下去了:“你们是要她听话,还是要她幸福?”


    沈父断然道:“要她听话,就是为了她幸福!”


    有个才半岁大的孩子高烧,宋青小心翼翼地输液,但针头还没扎去,孩子就害怕得手脚乱动,哭闹不止,柳漾专心哄着他,再不理会沈家父母。接受别人对幸福的感受跟你不一样,这句话很难懂吗?


    自从搬回香榭水岸,每次看到张玢,柳漾都很烦。有天又是她的夜班,救护车送来一个农民工,坠落的钢筋贯穿了他的胸腔,情况很不乐观,可他还不到30岁。农民工的父母都在乡下,医生示意他妻子签麻醉同意书,妻子抱着不满周岁的儿子,手一直在抖,柳漾替她抱着孩子。


    签完字,孩子的妈妈哽咽着说:“你们一定要救救他,一定要救救他。”但是两个小时后,医生宣布抢救无效,她双腿一瘫,被邵清平抱住,她抓着邵医生的衣襟,嚎啕大哭。


    孩子伸手抓柳漾的胸夹,咧嘴笑得甜。柳漾托着孩子的小手,温软稚嫩,她一下子就泪湿眼眶,很久以后孩子才会懂,在他极年幼的时候,他和他爸爸就隔着一扇门,但他再也没有机会牵起爸爸的手了。


    下班后,柳漾对赵东南提出回家住一阵,这是她爸在人世最后一段时光了。不想跟张玢住在一个屋檐下也是重要原因,但没必要跟赵东南说。


    这次的借口是考试在即,想回宿舍温习,清净点。张玢想发脾气,忍住了,但她瞧着柳漾的脸色不对,追问赵东南,柳漾是不是又看她不顺眼,赵东南连连说哪有哪有,但表情也不自然,张玢疑心两人有事瞒她。


    柳志华和陈玉兰复婚那天,穿的仍是柳漾结婚当天穿的浅蓝条纹衬衫,柳漾让赵东南陪她去买衣服和鞋子。柳志华已经吃不下多少东西了,将来他要走,得有一身像样的衣物。


    柳漾收拾完自己的衣服出来,张玢看她眼睛都红了,越发认为有蹊跷。赵东南的车开出,张玢叫的网约车也到了,让司机跟上。待她看到那两人去了男装品牌店,更觉纳闷,柳漾陪赵东南买衣服,这有什么不能说的?


    张玢换辆车继续跟踪,路越走越熟,她确定柳漾是回娘家。那她为什么说是回医院宿舍?有鬼。小两口有天大的事瞒她。


    再跟下去会被发现,张玢在小区外面的小吃店守着赵东南出来。柳家三口把赵东南送到车位处,张玢心一咯噔,柳志华瘦得可怕,走路都得靠人搀扶,等柳家三口走了,她跑向赵东南,赵东南一惊,她劈头问:“岳老头得什么病了?”


    赵东南不想说,张玢虎着脸:“既然得了病,那我买点东西去看他,他总得说实话吧?”


    赵东南只能说了,张玢一张脸顿时乌漆嘛黑,她只以为是重病,没想到是癌症,而且没多少日子了。她气急败坏上了车:“以前叫你分手不分,一点也不听话!”没等赵东南反应过来,她又问,“你什么时候晓得的?”


    赵东南说:“漾漾去桂林才晓得的,你还乱怀疑是打胎去了。”


    张玢更加窝火,柳志华这点岁数就得了绝症,鬼晓得柳漾会不会遗传到不好的基因。她很纳闷,婚检结果她看过,柳漾很健康,难不成医院帮她做了手脚?


    赵东南皱起眉:“妈,好不容易把漾漾哄回来,你不要再生事。”


    “我生事?”张玢火气很大,老谢家刘宇翔命好,岳老头给他开公司,住大平层,听说汤逊湖那幢别墅也打算送给他,自家儿子凭什么就摊上这种家庭,一点光没沾到,还被拖了后腿,她给赵东南下了通牒,“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换家医院,让漾漾再去做个体检,仔仔细细查清楚。”


    赵东南本能地反驳,张玢一步不让:“现在人的寿命长,退休年龄都延迟了,你岳老头五十岁就得了癌,基因肯定有问题,你得为下一代负责,不能马虎了。”


    赵东南表了态:“漾漾每年都体检,她不会骗我,4月份婚检各项指标也不错。等我跟她正式备孕,就再去做个全面体检。”


    张玢回家查资料,网上既有说胰腺癌遗传几率低,也有建议后代每年做一次筛查,她坐立不安。就算柳漾没问题,隔代遗传怎么办?赵捷成被她说得也有点紧张,但第二天就想明白了:“天底下就数你最爱着急,等他们两个打算要伢的时候,再查仔细点就行了,不能总是自己吓自己!”


    “你们男的就是粗心,还盲目乐观!”张玢连着两天晚上都做了噩梦,先是梦见柳漾生了一个头大眼斜流口水的怪物,再梦见孩子才十几岁,就被查出胰腺癌。梦里她头发花白,坐在榆钱树下痛哭。


    张玢去医院找柳漾摊牌,正碰上装修公司的设计师给柳漾看火锅店效果图,他做了几版,但老板们意见不统一,老板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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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后代大多给其中一版投了赞成票,柳漾的票也很关键。柳漾选了一版,设计师笑着说:“我就说吧,年轻人爱吃火锅,要尊重年轻人的意见。”


    既然是80%年轻人都认可的方案,老板们接受了,设计师和柳漾击掌,张玢直接上前,不客气地问设计师:“你是谁?”


    柳漾解释说熟人要开火锅店,她在中间牵线,但张玢很怀疑:“你拿了多少好处费?这个店你也有份?”


    柳漾说:“我哪有钱搞投资,有钱我就买房搬出去了。”


    张玢哽了半天,柳志华得了癌,柳漾也是个定时炸弹,没把她扫地出门,她倒还先留意下家了,早说过她是水性杨花轻佻相,赵东南还不信。


    周末白天的病人成群结队,大多是挂不上门诊专家号的,柳漾走开了,不用问也知道张玢是来挑事的,挑事就挑事,医院大多是生死大事,她不怕事。


    张玢自讨没趣,袖手看了几分钟热闹,走了。次日是老谢家龙凤胎的满月宴,她喊赵东南一起,赵东南不去,她和赵捷成去了。


    老谢笑呵呵,安排张玢和赵捷成坐去主席台右下方的一桌。老谢的儿媳在银行上班,张玢左右一问,都是银行人员。邻座的女孩来得稍晚,张玢跟隔了两个座位的老同事说话时,不小心碰掉了女孩的手机,女孩没怪她,还笑说手机套了壳子就是抗摔的,张玢夸她手机壳很趣怪,女孩很健谈,赞美她的衬衫很时尚。


    女孩也姓张,是本家,人还单纯,问什么答什么,她是独生女,家在武汉周边地级市,她爸是当地开发区管委会干部,妈在环保局,爷爷奶奶开了一家养老院。同桌有人认出女孩的包是大牌新款,女孩谦虚回答她刚参加工作,这是她父母买给她的入职礼物,她平时都舍不得拿出来背。


    张玢对女孩下了定论,家境不错,性格好,还不虚荣,她表示她和几个朋友都有办信用卡的打算,和女孩互相加了微信。


    宴席后,张玢让赵东南来接,女孩和赵东南聊了几句。张玢喜上眉梢,年轻女孩对男人有兴趣是什么嘴脸,她清楚得很。


    道别后,女孩走向自己的车,比赵东南的车贵得多。张玢发现女孩的家世比她预估的还好些,她转头就找女孩办信用卡,女孩给了她一个不小的额度,隔几天,张玢买了一条小手链送女孩,理由是用这张信用卡买两条有七折,一条送外甥女,另一条送女孩合适。


    女孩不收,张玢佯怒:“我再时尚也是阿姨,这么年轻的款式,戴不出去。”


    女孩请张玢吃饭回谢,张玢咨询理财基金,话说得很含蓄,她的钱是儿子在打理,她手头就一点点余钱,吃定期利息不合算,不如学习理财,赚点零花钱。


    一回生两回熟,张玢和女孩打得火热,连女孩家在地级市有四套房子,两幢私宅都摸得一清二楚,其中一幢私宅临着湖,女孩祖孙三代都住在那里,在朋友圈发过若干照片。


    每次张玢和女孩见面,都会让赵东南去接她,女孩夸张玢好福气,儿子帅气又孝顺,张玢很爱听:“他在电信负责工程项目,回头让他把工程款存在你这里,帮你冲任务量!”


    女孩满面笑容,张玢找个借口,说去上厕所,让赵东南和女孩单独相处,女孩自来熟,跟赵东南相谈甚欢,张玢远远见了,喜出望外。但此后她再约女孩,女孩和她保持距离了,一问原因,女孩说她忙着跑客户,她逼问赵东南:“你那天到底跟她聊什么了?”


    当天,女孩说:“你媳妇是护士?那我以后找她帮忙挂专家号,是不是方便点?”


    通过赵东南找柳漾帮忙的人太多了,他才不想多揽事,笑答:“你这么年轻,生病最多是小病小痛,在门诊挂普通号就行,有大问题了才找专家,希望你永远不用找。”


    张玢问起,赵东南不耐烦:“就乱七八糟闲聊。”


    张玢说:“你干吗跟她说你结婚了?”


    赵东南意识到她存了撮合之心,生气道:“她没骂你已经很有涵养了。”


    张玢气得牙痒:“我就是跟她投缘,又是本家,没别的意思,是她自己想多了!”


    如此一来,张玢对赵东南越发有信心,她通过女孩大胆假设,小心求证,证实了赵东南在婚恋市场的价值,只要不说出已婚身份,她儿子在年轻女孩眼里是有魅力的。离异也不损害这魅力,有阅历的男人更有魅力。


    张玢以银行女孩为标准,开始留意有家底的外地女孩,她们想在武汉落脚扎根,武汉本地男人是最优选,也是最佳组合。柳漾在娘家住,对此毫不知情,赵东南每隔两三天就拎些水果和熟食来看柳志华,饭后陪柳漾散步,感情好得有点像刚谈恋爱那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