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第 19 章
作品:《病弱小瞎子被诡异们团宠》 距离莫溧的十八岁,还剩两个星期。
一大早,莫溧站在窗前发呆。
窗面氤氲着雾气,外边的街道白茫茫一片。
光明街的气候就是这般怪异,夜间黑雾弥漫,犹如恶鬼袭街;白昼烟雾霭霭,像是锅炉炸开后的水蒸汽疯狂往外溜。
“铃铃铃——”
枕头柜上的猫耳闹钟响到第三声,莫溧在窗前回过神,转身摁掉闹钟。
莫良喻推门进来时,看见弟弟正在笼蓝白色的校服外套,他走过去帮弟弟拉拉链,“早上会有点冷,还是要把拉链拉上。”
“嗯。”莫溧应了声,余光落在梳妆镜上,忽然发现头发有些长了。
银白色头发不知不觉已经到了肩膀,掩住他白皙的后颈。莫溧抬手,想压一压有些翘边的发丝,然而一双手已经伸到了他的眼前,将他的双眼用一截白缎缠绕起来。
莫溧一怔。
莫良喻说:“在外面还是要把眼睛遮起来,别让我之外的人看见。”
是“我”,而不是“我们家”。
大概是高中即将入学时,莫溧把从妈妈那里得到了一颗眼球的事情告诉了哥哥。那个瞬间莫良喻确确实实流露出惊诧的表情,但莫溧总觉得哥哥早就知道这件事。
尤其在哥哥让他继续保密,别再让第三个人知道他能“看见”这件事。
言外之意,莫溧要继续扮演瞎子。
莫溧不理解,但他会乖乖听哥哥的话。这像是一种血脉压制,或者是别的什么。潜意识里总有个东西告诉他,谁都可以不相信,但一定要相信哥哥。
“放学回来的时候找父亲拿点肉,家里的冰箱空了。”
莫溧咬着面包片,手中拿着哥哥塞来的草莓牛奶,点头算作回应,随后打开玄关的门,一头扎进白雾茫茫的街道。
二十分钟后,有着漂亮银白发的少年游鱼一般地穿进“希望中学”的校门。
“未携带校牌,着装不规范,私自染头发,过来登记班级和名字。”戴着红袖章的学生会拦截一个违章学生。
面对学生会不失礼貌的笑容,违章学生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不是,刚才有个人一头银白发,我这就染了一小撮绿,你这未必也太双标了吧。”
学生会的说:“那是他天生的。”
莫溧的高中生活还算顺利,不仅初中同桌成了他的高中同桌,他还认识了另一些关系很好的朋友。
高二接近尾声,目前看来他的未来生活正朝着好的一面发展。
“莫溧,你听说了吗?”
莫溧刚进教室,同桌立即投来目光,嘴唇一张一合,一副即将喋喋不休的模样。
高中学习压力很大,八卦成了高中生们的解压神器之一。同桌初中就是个开朗的性子,自高中以来这一特征就更加明显了。凭着活泼大男孩的形象,哪里的瓜都要去凑一点儿。
渐而渐之,同桌成了学校里的瓜王。受同桌影响,莫溧也沾染了些e值,尝试着脱离初中阶段孤僻的环境,最后成了瓜王身边的漂亮小呆瓜。
非贬义,是漂亮又有点天然呆的属性。
“嘻嘻,不管你知不知道,反正我要再说一遍!”同桌刚补完牙,露出一排整洁的大白牙,笑嘻嘻地看过来。
莫溧正在掏文具盒,同桌已经凑过来,帮他把下节课的语文书从书包里拿出来,放平在课桌上后就撑着脑袋开始说话:
“最近有好几家公司的老总都失踪了,有人爆料说这些失踪的老总都是黑心商,因为亏心事做多了所以直接跑路了。”同桌津津乐道,“当然,如果事情只是这么简单,我是不感兴趣的。”
“所以——”莫溧恰到适宜地问。
同桌顺着话茬,幽幽道:“你觉得这个世界有灵异现象吗?”
莫溧想起了自己变成蜘蛛的母亲,他突然有些伤感,好在眼里的悲伤的色彩被白缎全部遮掩,他的情绪不会被任何人知晓。
“相信……的吧。”莫溧给出模棱两可的回答。
“据说这些失踪老总是被鬼抓住了。因为他们干了伤天害理的事情,结果被怨鬼缠上,然后——”同桌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突然想起来莫溧看不见,于是他换了个阴涔涔的语气,装神弄鬼地道,“被鬼吃掉了,连骨头都不剩。”
“这你都信?”
同桌耸耸肩,“不然就无法解释这些老总为什么消失得无影无踪,跟人间蒸发了似的,监控都拍不到。”
莫溧没把这事放在心上,说实话他见过的妖鬼也就妈妈一个。并且在他心里,妈妈不能说是怪物。
呜呼——
穿堂风沿着地铁隧道刮过,指针指向夜间十点整。莫溧在终点站下车,在一段长路过后,他拐进光明街时天空有了要下雨的迹象。
这样的气候在光明街见惯不怪,街头邻里的人依旧我行我素,除了几张年轻面孔忙不迭地往家的方向跑。
“咚咚咚……”
路灯投落下一团昏黄的光,一个黝黑魁梧的男人站在肉摊前,他微躬着腰,神情专注,被厚茧老手攥紧的刀寒光森然,落在菜板上时霹雳哐啷的响。
“咚……咚咚……”
还在街角的莫溧注视着远处的男人手起刀落,他的动作又快又狠,比起切肉,更像是在劈材,刀具摩擦砧板发出刺耳的声响,即便距离仍远,依旧震得耳膜发疼。
“呦,小莫溧回来了啊。”
隔壁水果摊的大娘眼尖地看见,乐呵地招呼莫溧,等到漂亮少年走近,她将一袋新鲜的水果放在他的掌心,“多吃点水果,你现在正是长身体的阶段。”
也不知道为何,光明街的同龄人对待莫溧犹如见鬼,反而是上了年纪的大妈大爷,待莫溧就像是亲孙子般。
这是莫溧高中后才后知后觉的现象。
莫溧微笑道:“谢谢大娘。”
“诶呀,没想到你都长这么大了。我记得前段时间看见你时,你还只有那么小一点。”大娘用手当尺子比了比,态度和蔼可亲,“看来不能叫你小莫溧了,一眨眼都变成小帅哥了。”
“对啦,你爸爸就在那边,要不要大娘带你过去?”
“不用啦,谢谢大娘,我自己过去就行。”莫溧敲了几下盲棍,沿着盲道往右边走。
“你们父子俩感情真好。你爸爸天天和我们炫耀你考试又考了第一,班级里又评上了三好学生……”
大娘的声音在背后越来越远,莫溧听了前半段,只觉得很疑惑。
事实上,他和父亲的关系并不亲密,甚至可以说十分冷漠。父子俩一年的对话都没有他和哥哥莫良喻一天的对话量多。
除此之外,在他眼里,父亲一直是个沉默的男人,真的会和其他人去谈论儿子的事情吗?大娘描述里的父亲和他记忆里的简直像是两种人。
有那么一瞬间,莫溧总觉得大娘是在唬他,
“父亲。”
男人的肉摊很偏僻,藏在一个犄角旮旯里,父子间本该亲密的对话,被角落里阴暗的光线衬得像一场隐晦的交易。
所以莫溧真的很想问大娘,究竟是怎么得出他和父亲关系很好的结论啊?真让人摸不着头脑。
父亲粗重的呼吸声忽地贯彻耳膜,莫溧心脏咚咚跳了两下,他捏紧胸前的书包带子,掩藏目光性地低头去看砧板,上面摆着几片薄得只有几毫米的肉片,肉质很新鲜,红色血管隐隐凸显,猜不出是猪身上的哪个位置。
“父亲,需要帮忙吗?”
如果仔细听,会发现少年的声音有些颤抖,他在紧张,在害怕。仿佛一只弱小生灵遇见了一只庞然大物,忍不住胆怯。
实际上,如果有人第一次见到这个男人,也会被对方魁梧壮硕的身材、又狠又快的刀法、以及那双一拳仿佛能把人砸出脑症荡的手,不由自主感到害怕。
此刻的莫溧承认,他和父亲的关系相处像是陌生人。
男人并没有说话,而是挑选了一块又鲜又红的瘦肉,将它用白色塑料袋封好,递给儿子时,皲裂的唇张了张,终于说出了今年给儿子的第一句话:“回家。”
很粗糙的声音,像是坏掉的收音机。
如果走在街上,或许没有人会把他们认为父子,毕竟两个人太过于天差地别。
父亲沉默得仿佛站在面前的并不是自己的儿子,儿子也完全没有继承父亲的显著特征。一个高大笨重得像一只巨大的陆生龟,一个漂亮纤弱得只是一只金丝雀。
莫溧眼皮跳了一下,他能感受到男人将视线给了自己,但他不敢抬头。如果说哥哥有一双能洞察一切的眼睛,父亲则有一双威慑力极强的黑眸,莫溧微低着头,小声道:“好的。”
交易结束。
莫溧心脏狂跳不止,他拿着装肉的白色袋子转过身,身后又响起来父亲剁肉的声音,咚咚……咚咚……咚咚……
十几秒钟后,莫溧发现自己的心跳声竟和父亲的剁肉声碰撞在了同一水平线上。
听得人惊心动魄的。
莫溧走得很急,因此并没有注意到父亲剁肉剁了一会儿就停下来了,幽黑的目光落在儿子的背影上。
随着时间推移,光明街菜市口从喧嚣里走向静默,肉摊前的男人扔下刀具,将切好的肉块全部装进一个巨大的黑色塑料袋里。
空无一人的街上,男人提着沉重的塑料袋消失在菜市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