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点差五分，卓昱调整好状态回到射击馆内。


    其他队员都已经集中在靶台前，做好射击前最后的准备。卓昱也走了过去，但在拿起枪之前，乔利注意到他泛红的眼眶，定睛看了他几秒，叫住他。


    “卓昱，你先跟我过来。”


    说好三点钟开始统一射击训练，乔利就绝对不会延迟一秒，因此时间稍微有点紧，脱离其他队员大概五米多的距离，她就低声说：“你妈妈刚才和我打过电话了。”


    意料之中，现在是集训期间，卓昱不由分说挂了电话，付天晴当然要找乔利了解这边的情况。


    他侧目看到队友们担忧的眼神，低声问：“网上那些事，我妈也都说了？”


    乔利颔首，看他是一个人回来的，估摸着矛盾还是提前爆发了，就没提其他的，“你现在状态不好，今天先暂停训练，争取早点把事情解决了，明天就恢复训练。”


    卓昱不想错过任何一次训练，郑重道：“我可以训练，我已经调整好了。”


    “你确定？”


    乔利不赞同地摇头，“如果没有百分百的把握，今天就不要再摸枪了。如果打出来的成绩不符合预期，只会更影响后面的状态。这是我作为教练对你今天做出的安排，你不需要质疑，只需要服从。”


    心态这种东西很微妙，不是嘴上说可以就真的可以。


    卓昱当然也知道大局为重，不再挣扎，垂首看着自己的脚尖，问：“我能自己回应网上那些言论吗？”


    乔利刚才简单看了两眼舆论，对于颜芯的事情无从评价，重点全都放在了卓昱这。


    这事对于卓昱的影响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后续发展全看颜芯和陈世豪之间谁能赢，最好的处理办法肯定是尽可能和颜芯撇清关系，后面的是非对错就和他无关了。


    不过卓昱能这么问，就说明他不仅不会撇清关系，还会坚定地站在颜芯这边。


    乔利大脑飞速地运转，眼睛盯着射击馆里的挂钟，看到距离三点还剩下最后两分钟，反问：“如果我不允许，你就不回应了？”


    “我还是会。”


    “那你就去做。”


    她把随身携带的两本牛皮纸本交给卓昱，“这是你集训期间的出勤和训练记录，前两个月的记录都在我办公室里，你自己去办公室拍照。发布声明之前自己多检查几遍，或者叫小王帮你看看也行。”


    小王是射击队各平台官号的运营，年纪比射击队的队员们大不了多少，经常来射击队取材，或者跟着射击队去比赛，和大家都混得很熟。


    除了卓昱。


    他们加过微信，但从来没聊过天，一想到需要寻求一个不熟悉的人帮忙，卓昱就很有点抗拒。


    不过关键时刻，他还是知道孰轻孰重，点头：“我会的，谢谢教练。”


    分针指向五十九，秒钟指向五十。


    最后十秒，乔利往靶台那边走去，摆了摆手说：“没什么好谢的，快去吧。”


    卓昱跑去更衣室换了衣服，出来的时候背后枪声阵阵，而他背离着枪响的方向再次走出了射击馆。


    他没有回家，而是先去了小王的办公室。


    在路上，他构思好了声明的大致框架，敲响小王办公室门的时候，心里也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但事实上，小王很快就点了头，卓昱在他的帮助下把声明删删改改了好几遍，赶在傍晚之前发布了微博。


    也是在事件发酵起来后，第一个做出郑重回应的人。


    【大家好，我是国家射击队的运动员卓昱。针对陈世豪在今天下午所发表的不实言论，我有以下几点需要说明：


    1.我和颜芯目前不是恋爱关系，是我在单方面地追求她。她是我见过最优秀、最善良、最温柔的人，希望大家不要通过网络上的只言片语认识她，不要再过多地关注一名素人。请将应有的关注还给陈世豪。


    2.颜芯已连续三天回家途中遭遇尾随，昨晚已向警局报案。根据陈世豪今天发布的照片，我们初步判断尾随者就是陈世豪，希望陈世豪能做出合理解释。


    3.我从来没有因为颜芯耽误过任何一次训练。目前，我的确正在备战世界射击锦标赛，但队规队纪并未限制运动员在完成当日训练计划后的自由活动权利，我有权在规定范围内合理安排个人时间。


    4.我当前状态良好且稳定，无论是过往比赛所取得的成绩，还是现阶段的训练成果，均符合参加世界射击锦标赛的标准。请大家放心，我必定全力以赴，尽一切可能在比赛中夺冠，为国争光。


    以上皆有出勤记录和训练记录作为证明。


    感谢，特此声明。】


    与此同时，国家队射击队官号发出卓昱比赛的精彩集锦。此后不久，又有十几个射击队队员转发卓昱的微博。


    【说卓昱集训不努力，我第一个不服，他经常半夜十一二点还在加练好吗？】


    【wc连续两天打出40枪全中的成绩，这个含金量谁懂？】


    【卓昱这样都能算训练不认真，那我们算什么？[黑人问号.jpg]】


    【造谣我绝食都比造谣卓昱缺席训练有说服力/中指】


    【某姓杨的敢不敢来我们靶场当面说话啊？】


    ……


    杨镇说白了就是看不惯卓昱成绩好，还谈了个漂亮的女朋友，所以一看他出事了，就点个赞落井下石。真发现自己惹上事了，他又立马取消点赞，喜提新外号手滑哥。


    网友怒斥：【手滑哥把精力都放在这些地方了，难怪出去比赛总是拿不到成绩。】


    杨镇都不敢吭声，卓昱这边风评开始好转。


    但颜芯没看到，她的眼睛里暂时只装得下监控室的屏幕。


    陈世豪跑得太快，在监控里几乎是一闪而过，警察调到了0.2倍速才截取到他相对清晰的正脸，无论怎么比较，这就是陈世豪本人无疑。


    这是天大的好消息。


    但是看到这张脸，她又感觉到胃部在翻滚了。


    她有点忍不住，转头直奔厕所，不过还是和之前以后，呕了很久还是什么都没有吐出来，只带出来了些生理性盐水，挂在眼睫上显得她很狼狈。


    她从包里拿了张湿巾出来擦了擦脸，出来和警察直说：“这个人我认识，他叫陈世豪，是个网红，三个小时前把我的个人信息公布到了网上，造谣我污蔑他私生活混乱，我应该怎么处理？”


    徐警官啧了声：“这问题大了，你先把他发的这些东西给我看看。”


    颜芯把陈世豪发的微博和视频都截图了一份，直接把手机交给警察看，就这起事件从头到尾和警察说了一遍，再一起讨论陈世豪应当承担的法律责任。


    离开警局后，天都黑了。


    和警察聊过之后，她的心里安定了不少，胃里也要舒服了些，顺路在小区门口打包了一碗牛肉宽粉带回去，一进门就被十五激动地跳起来打膝盖。


    “你是不是感受到我今天很倒霉了？”


    “喵～”


    小猫不一定真的能感知到铲屎官的情绪，但它只要像过去的每一天一样，软绵绵地喵两声，在颜芯的小腿上蹭两下，她的心就被融化了。


    她双手抱起实心的大胖棉花团子，在它的额头上亲了一下，“自己在家会寂寞吗？”


    十五哼哼叫着，自己在她怀里找了个舒适的姿势窝着。


    “不寂寞吗？”


    手指熟练地挠着十五的下巴和耳后，听到十五发出呼噜噜的声音，她小声说：“我也不寂寞，就是有点不开心，我好像做错了什么。”


    但是到底做错了什么呢？


    她又不愿去想了。


    她靠在沙发上，点进微博想看一看事件的发展，准备发出她的第一条回应，结果首页直接给她推送了卓昱发的那条声明，下面一连串的转发大都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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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于射击队的队员们。


    竟然也一点都不觉得意外，她好像早就猜到卓昱不会按照她说的那样做了。


    不过万幸的是，他这边的舆情确实有在好转。


    【看到你有在认真训练就放心了！】


    【xswl有理由怀疑陈世豪尾随了三天，发现卓昱天天跑去接颜芯下班，就一点证据都不找，直接判断卓昱缺席训练了。】


    【毕竟是靠体育特长考上大专的人（没有说大专体育生都傻的意思）】


    【so？那颜芯和那么多男的亲密接触的照片难道是假的？】


    【其实也没啥，指路这个博主，你看第一条微博就知道了。】


    这个微博id看起来很陌生，颜芯也有些好奇博主要怎么说她大学的那些事，跟着评论点进微博，看到博主第一条微博就po出了大学毕业照，瞬间睁大了眼睛。


    【我是颜芯的同班同学，有毕业照证明，还想保护一些个人隐私，就不爆名字了。


    相信很多京大毕业的人对颜芯的名字都不陌生，当时喜欢她的人有很多，嫉妒她的人也一样很多，所以她长期被挂在学校表白墙上，被人评头论足。我看过很多对她的评价，穿着清凉一点，就被说勾引人。和异性正常接触多一些，就被说私生活混乱。就和今天一样。


    作为同班同学，我的确见过她和很多男生暧昧过，也交过很多男朋友，这一点没什么好否认的。但她交男朋友从来都是一对一，没有过脚踏两条船，更不可能做小三。关于这一点，她曾经解释过很多遍，总是有人不相信。我今天能做的依然不多，也只是作为目睹一切的证人，再次重申一遍：


    关于当初的小三事件，是那个男的主动追颜芯，我记得清清楚楚，他们第一次见面，那男的就说他单身。颜芯知道他其实有个异地恋的女朋友后，当场甩了他一巴掌，从此再也没有联系过。而在此之前，他们也根本没有在一起过。


    表白墙上的大部分内容都是虚构，存在对颜芯的恶意揣测，不足以成为证明她私生活混乱的证据。相较而言，难道不是证明陈世豪睡粉、骗钱的证据更加充足吗？


    颜芯只是个素人，她的私事不应该被拿到公众场合上讨论。


    请把应有的关注还给陈世豪。】


    除了那张毕业照，博主没有透露半点个人信息，但颜芯在她的主页里找到了她发过的一些奖项和证书，很快就猜到了她是谁。


    她们的关系不止是四年的同班同学，还是四年的室友。


    阶段性的友谊并不坚固，她们在毕业前就有过很多次分歧，后来关系在分开的时光里渐渐变淡，但她却在她面临困境时毫不犹豫站出来。


    她在微信列表里找到很久没联系过的室友，【我看到你发的微博了，谢谢你。】


    -【举手之劳。】


    -【大学的时候就没帮上你什么，希望这一次能有点帮助吧。】


    可这是雪中送炭，何止是一点帮助？


    颜芯退回微博主页，继续往下刷，又刷到了黄之楹如约放出了陈世豪找她聊骚的聊天记录，又po出了颜芯和卓昱上次帮她抓猥琐男时拍的视频，凭借本身的粉丝量狠狠扭转了颜芯的形象。


    在她之后，还有赵希子放出了陈世豪骚扰她的聊天记录，李成舟以及其他很多合作过的达人力证她为人正直，与陈世豪描述的形象相去甚远。


    甚至，还有韩露用孤儿院的官方账号表扬她这么多年在孤儿院的付出，几个部门里的同事也主动爆马支持她。


    太不可思议了，她从来都没有想过会有这么多人帮助她。


    长成一棵石头的心，从来不怕捶打，只怕柔弱无形的水滴悄无声息地渗透。


    她怔怔看了屏幕好久，随后把头埋到了十五的肚子上，几滴泪水隐匿在柔软的毛发里，低声的话语也显得又轻又闷。


    “他们也太烦人了，怎么都这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