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日的孤儿院冷冷清清的，站在门口连个孩子都见不到。


    付天晴提前和韩露联系过，在门口等待了一两分钟，韩露就匆匆走出来给她开门。


    “不好意思久等了，做卫生做得连时间都忘了。”


    “没事，我也刚到。”


    韩露比付天晴要小很多，但她常年操劳，付天晴又常年运动，精气神比同龄人都要好得多，以至于韩露肉眼看起来反而年纪更大些。


    “管孤儿院那么多孩子，很辛苦吧？”


    韩露常常听到类似的话语，脸上挂着一贯温和的笑意，“累肯定是累的，孤儿院人手不足，每天要做的事情有那么多，说不累都是假的。但是看着那么一丁点小的孩子长大了，是很幸福的。”


    作为一名母亲，听到这样的话深有同感，但孤儿院的情况全然不同，付天晴万分敬佩：“有些话忽然说出来都显得太假太空，但我绝对是真心的，像你这样的人都太伟大了。”


    “担不起，真担不起伟大这两个字，我只是做我力所能及的事。”


    韩露把她带到客厅，正中间摆放的沙发已经有些年头，边边角角都有写起皮，“这边环境一般，将就一下，我去给你倒杯水。”


    “辛苦了。”


    今天没几个孩子在，付天晴一个人在沙发上坐了会儿，就看到一个抱着兔子玩偶躲在门框后面，怯生生观察她的小姑娘，看起来就三岁左右的年纪，差不多该上幼儿园了。


    她便挥了挥手，“你叫什么名字？”


    小姑娘害羞地往门后面缩了缩，有一会儿没说话，等韩露端着茶水过来了，才躲在门后小声问：“阿姨是来领养的吗？”


    “不是来领养的，你知道卓昱吗？”


    付天晴双手接下茶水，声色温柔地和小姑娘说话：“我是卓昱的妈妈，听说这里有个荆凡哥哥射击也很厉害，特地过来了解一下。”


    听到这两个名字，小姑娘一下就笑开了，蹦出来钻进韩露怀里。


    “喜欢卓昱哥哥，荆凡哥哥是神枪手！”


    后半句是孤儿院的孩子们自己乱传的，他们搞不清楚真正的射击到底是什么样的，听去了射击体验馆的几个哥哥姐姐把荆凡说得神乎其神，莫名其妙就把他说成神枪手了。


    韩露把小姑娘抱到膝盖上，笑说：“这话都是我们自己说着玩的，荆凡性格比较沉闷，需要人多夸夸，让他自信起来。”


    小姑娘在腿上蹦了下，“颜芯姐姐说，荆凡哥哥喜欢夸夸！”


    三岁的语言功能已经基本完善，能说出很多完整的句子，只是语句前后的逻辑和顺序可能稍稍有点混乱，只要把荆凡和夸夸联系起来，她嘴里就自然蹦出了颜芯对她们说过的话。


    但再多的，她就不吭声了，趴在韩露怀里玩她的头发。


    而付天晴一听到颜芯这个名字，又没有任何缘由，只凭直觉就把她和卓昱联系起来了，“颜芯就是带卓昱来孤儿院的人？”


    “对，她大学来做过志愿者，一来就是五年，是个善良的姑娘。”


    韩露能察觉到颜芯和卓昱之间的微妙关系，有意挑些好话来说，又不显得刻意，“她学习成绩也好，现在的孩子都少不了上补习班，我们没这个条件，她怕孩子跟不上功课，每次过来都给他们讲题。”


    付天晴喝了口茶，脸上没什么表情，“那的确是不错。”


    “不过话说回荆凡，这段时间我对射击运动做了些初步的了解，也看到了很多卓昱的参赛视频，我相信射击是一项很好的体育项目。但是……”


    韩露面露难色，“荆凡还没有去射击馆尝试过专业的设备，具体情况还不好说，而且说实话，孤儿院的情况很难支持他。如果他真的想做射击运动员，我目前也没有想好是不是要支持他的想法。”


    “我都理解，实话说我和卓昱的教练也商量过这个问题了，所以我才会出现在这里……”


    大人说话都很长很长一串，小姑娘听来听去都快睡着了，还是觉得太难懂了，自己从韩露的腿上爬了下来，跑到院子里找了根枯枝戳泥巴玩。


    等到天色都要暗下来了，室外冷飕飕的让人待不住，她才跑回了室内。


    正巧付天晴也和韩露谈完了，背上包说：“我现在就回去准备捐款手续，期间有什么问题你就随时和我打电话。我们家虽然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家庭，但是献点爱心的钱是有的，既然看到了就不可能坐视不理。”


    “我真是太感激了，我代表我们所有的孩子感谢你。”


    “举手之劳，不用谢。”


    小姑娘默默看着韩露把付天晴送了出去，待她回来以后，还看到她眼眶红红的，却什么也没说，过了很久才对她说：“要不要吃奶酪棒？刚才的阿姨还买了很多奶酪棒过来。”


    “奶酪棒！要！”


    小姑娘屁颠屁颠跑到了韩露身边。


    -


    天色彻底黑了下去。


    电脑看久了就是头昏眼睛疼，颜芯闭着眼睛揉了揉睛明穴，再一睁眼，右下角弹出卓昱的信息：【我妈刚刚从孤儿院出来，说要给孤儿院捐款。】


    颜芯：【你妈妈捐了多少？】


    卓昱：【目前是十万。】


    卓昱：【还有荆凡的事，她也和院长商量好了。】


    颜芯：【她们怎么说的？】


    卓昱在输入框里刚打了几个字，屏幕上方弹出了付天晴打来的电话，他就把输入框清空，重新输入：【等会儿，我妈给我打电话了，我们见面再说吧。】


    已经快六点了，如果不加班的话，他们很快就会见面了。


    但不加班是奢望。


    颜芯一直在想这捐赠的十万，还有荆凡的事，以至于工作效率有点低，到八点二十一分才走出写字楼。一看到站在楼下的卓昱，她就加快了脚步走过去。


    “你妈妈和院长到底是怎么说的？”


    卓昱把她的包拿过来，说：“我妈说只要荆凡能入选市射击队，那些青少年运动员扶持计划覆盖不到的资金，都交给她来出。”


    刹那间，颜芯有流泪的冲动。


    这冲动来势汹汹，上一秒给出了预兆，下一秒眼眶里就蓄满了泪水，顺着脸颊滑落下去。明明她从来都不是爱哭的人，明明她从来都不会多愁善感，却突然一下控制不住自己。


    她不愿意被看到，马上走快几步，只给卓昱看了个后脑勺。


    但卓昱就是感觉到了，拉住了她的手腕，毫无根据地感觉她好像哭了，但又不知道该不该求证，最后干巴巴地说了句，“怎么突然走这么快？”


    颜芯居然有点感谢他，没有问得太直白，让她还有机会整理一下情绪。


    脚步慢慢慢了下来，冰冷的夜风吹干了脸上的泪痕，她也想好该怎么说了，“突然想到有个快递在驿站，怕走慢了，驿站就关门了。”


    不算说谎，她确实有个快递下午才到。


    但她的反应经不起推敲，所幸卓昱也顺着她将刚才遗忘，“是八点半关门？”


    “理论上是的，有时候老板关门会晚几分钟。”


    “那走快点，我陪你去拿。”


    两个人走路都很快，十分钟的路程缩短到了七分钟就走到了，颜芯顺利拿到了快递，眼看着卓昱又主动把大箱子抱到自己怀里，脱口而出：“你和你妈妈都太好了。”


    卓昱一愣，耳尖红了，“这算好人卡吗？”


    颜芯摇头：“不算，我是发自内心地认为你们太好了。不论别的，至少在孤儿院这件事上，你们太好了。我毕竟不是孤儿院的员工，可能没有立场对你们表达感谢，但我确实是感谢的。”


    “不要感谢，从小我妈就和我说有余力就应该用来帮助弱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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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应该做的事。”


    卓昱看着她说：“而且，这一切都是从你开始的。我是因为你才来到孤儿院，认识这些孩子，对他们好，你真正应该感谢的人是你自己，你是很温柔善良的人。”


    这注视的目光过分专注，在不够明亮的路灯下，他的瞳孔被衬得很黑。


    但在这漆黑的瞳孔里，颜芯能看到一个完整的自己。


    她想说她根本不是什么温柔善良的人，她总是去孤儿院只是因为习惯了那里，习惯了那里温馨的气氛。


    可是在这里争辩这种问题实在是有些矫情，所以她这次没有反驳，只是将目光移向了别处，去看光秃秃的树，一颗星星都没有的天空，被隐藏在云层后的月亮。


    然后她问：“你妈妈周六也会去看荆凡尝试专业射击？”


    “会，她还说要去孤儿院接荆凡。”


    这也是卓昱一直都想和颜芯说的事，但没想到之前被颜芯突如其来的情绪打断了，到现在才有机会接上，“她还和院长聊过你，你周六还去吗？”


    现在能这么说，就说明付天晴和韩露聊得不深，对她的了解还不够透彻。


    等到周六见面了，那就难说了。


    颜芯知道卓昱肯定是想要她去的，奈何付天晴也提出了要去，卓昱不可能为了这点事拒绝妈妈的要求，更何况付天晴是要为孤儿院花钱的人，他根本没理由阻止。


    可他们的关系不能被付天晴看出来。


    一个管教严格的家长不可能接受，本应该全心全意训练的乖乖儿子居然有个炮.友。


    颜芯自己再无所谓，也没必要过去给卓昱找麻烦，“我就不去了，到时候出了结果你微信和我说吧。”


    “……好。”


    走到了家楼下，颜芯伸手要把快递抱过来，但卓昱没松手，而是把快递放到了脚边，“你先别上去，我还有东西要给你。”


    “什么——”


    尾音还没落下，卓昱就掏出了一个小盒子，里面装的是一个纯银戒指。


    颜芯忽然松一口气，她很庆幸卓昱送的不是钻石戒指，或者黄金戒指之类的饰品。她也不是以前那个刚刚来到京都，穷到买件衣服都要再三斟酌的她，如果想要，完全可以靠自己买。


    像这种具有特殊意义的东西，她不需要男人买给她。


    更不希望这个人是卓昱。


    “这个是我在外面买的DIY戒指，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款式，又想给你个惊喜，所以做了个基础款的，上面有你名字的缩写。”


    卓昱有点紧张，把戒指戴到她中指的时候，颜芯感觉到他的手指有一点颤抖。


    “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下次可以一起去做一个。”


    颜芯把手伸直看了看，“谁教你这个的？你怎么知道我手指尺寸？”


    “上个月章明哲和他女朋友做了两个对戒，所以我之前趁你睡觉的时候量过你的手，也抽空去做了一个。”


    卓昱看着她的眼睛，问：“你喜欢吗？”


    心跳莫名漏了半拍，颜芯低头没看他，心想不知道他从哪里抽的空，他每天一睁眼就是往射击馆跑，离开了射击馆就是接她下班，到底哪有时间去做这些东西？


    “还行。”


    她不习惯戒指卡在手指上的感觉，取下来放进盒子里，“不过以后不用做这些，我不喜欢戴饰品。”


    “那我以后不会了。”


    卓昱默默看着她把盒子放进口袋里，又弯腰作势要抱起快递箱，抓着了她的手，“你能不能等一下再走。”


    又在舍不得了。


    颜芯意识到他又在索吻，抬眼正在考虑要不要满足他，他的吻就先一步落了下来。


    是他主动的。


    轻柔的呼吸擦过皮肤，连舌头都没伸，纯粹到不可思议。


    可颜芯感觉好像更糟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