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第 19 章

作品:《脂粉味重

    嗒——


    有水滴落在石上。


    风从前面和两边吹来,吹在裸露的肌肤上,凉得发疼。


    苔藓和湿泥巴的气息很浓郁,鸟叫也很清晰……这似乎是个半露的山洞。


    眼上的布有一股发酸的臭味,引得人直犯恶心,又呕不出来。


    莺语手脚被缚,蜷在地上,脸贴着冰凉的石面。药劲还未褪去,她浑身酸软,提不起力。


    有脚步声靠近。


    莺语沙哑着嗓问:“谁?”


    长剑划过地面,发出刺耳的声音。


    莺语心跳加快,“为春?你来救我了?”


    “哈。”一声男人的冷笑浇熄了莺语期盼的心。


    他的声音很疲惫,但仍然充满讥讽:“剿匪英雄也贪恋温柔乡啊?不过这温柔乡也太简陋了,连我都瞧不上。”


    “谁要你瞧得上?”


    即使身子再累再疼,她还是不肯在嘴上落下风,平白受人侮辱。


    莺语的头被使力按住,抵在石上转动,脸颊顿时就被擦破,渗出血来。


    丝丝缕缕的疼在脸上蔓延开,莺语痛得五官皱起来。


    “放开!”


    迟来的恐慌随着疼痛一起漫卷袭来,莺语眼睛发热,鼻头发酸。


    她究竟是为了什么在遭这种罪?


    “叶为春早就将我弃了,要同未婚妻成亲,”泪水淌下来,她声音颤抖,“你抓人前能不能先查清楚?”


    “你以为我傻吗?面都没见过的未婚妻和如胶似漆几个月的情人谁死了他更伤心?”


    莺语呜咽,“那你想如何?用我威胁他吗?”


    头上的大手松开了,“威胁?多危险啊。”他的声音变远了一些。


    莺语感受到脚被他抓住。


    “你作甚!”她空有一张嘴,身上使不出一点力气。


    男人拖着她往山洞里走,一直到靠着石壁的地方。


    一阵窸窸窣窣后,石锤落在铁钉上,当当作响,震得耳朵发麻。


    他用绳子缠住莺语身躯,将绳尾绑在铁钉上。


    “我只是要他长个记性,混江湖的别以为剑快就行。小丫头,别太伤心,没多久就解脱了。”男人说罢,走远了,再也没回来。


    泪水在脸上干涸,莺语的心还未干涸。


    宜尔一定会想办法来救她吧?宜尔一定会的。


    莺语别无他法,只能在心中默默祈祷:宜尔,你快来……宜尔……


    *


    虎牙山是一座荒山。


    乔木参天、灌木丛生,野草野花肆意乱长。秋风掠过时,各色落叶纷飞,落进杂乱的地方,叠融为一体。


    鸟啼与虫鸣比起春夏少了许多,萧索气息弥漫山际。


    宜尔持着镰刀,砍断半人高的杂草枯藤。


    “莺语!”她用干涩的嗓音喊着。


    叶为春同宜尔确认莺语失踪后就急匆匆去找究竟是哪个仇敌将人绑走,又将莺语丢在了何处。


    然而,要到何时才能找到仇敌?又要到何时才能知晓确切所在?而莺语独身在茫茫大山中,或许会遇见豺狼,又或许会遇见毒虫蛇蚁……


    莺语一刻不归,宜尔一刻难以静心,她无法坐着空等,所以她决定自己来虎牙山找。


    “宜尔。”一旁的李荞安停住动作,走上来握住她的手腕翻过去,“你要用血逼它们让路么?”


    宜尔低头一看,带刺的草藤在她手背划了一道道长痕,血珠渍冒。


    “割到手了也不知道,唉。”


    已经找了两个时辰的宜尔有些呆滞地看着被李荞安用帕子缠起来的手。


    “多谢……”她动动指头。


    这里有刺的树藤很多,对方一定不会怜香惜玉,莺语怕是也被割伤了……如何是好……


    “我忘带金疮药了。”宜尔喃喃道。


    李荞安奇怪地看着她,“你小心些不就好了?真要划个大口子吓我是不是?”


    宜尔将瑟凉的空气长长地吸了一口进腹中,头脑清晰许多。她挺直脊背,睁大眼睛,摇摇头。


    李荞安理解她的恍惚,也忧心她的恍惚。他按着她的肩膀晃,“真醒了?”


    宜尔笑了笑,“真醒了。”


    李荞安将信将疑地点首,回到最前头,用棍子将挡路的杂草往两边打,继续前行。


    除了李荞安,宜尔还花了一大笔钱请人入山来寻,不过那些人只能帮忙找到天黑前。


    又是一个时辰过去。


    宜尔坐在石块上,一手拿着饼咬,另一只胳膊一下下扭转,试图缓解逐渐加重的酸胀感。


    饼很干,入了干涩的嗓子引起一阵痒,她掩唇轻轻咳了几声,饮水止住。


    宜尔没有胃口,又吃了两口便站起来继续找。


    坐在后头的李荞安静静地望着她,也跟着站了起来。


    “莺语!”宜尔继续边走边喊,一声之后又咳了起来。


    她平日说话不多,用嗓很少,几个时辰下来已不堪重负,呼吸与呼吸的间隔也不断变短。


    宜尔打开水壶,然而里头的水已经没了。


    李荞安递过自己的水壶,环望四周,接替下去:“莺语!莺语!”


    宜尔抬头看他,一路下来,李荞安其实也已累极,声音比最初沙哑许多。


    秋日凉爽,两人却累得一身是汗,衣裳紧贴在身上,变得粘糊。


    一刀接着一刀,宜尔的胳膊酸胀不已,每次抬起来都要比以往费更多力气。


    虎牙山实在是太大了。只能循着人迹找,可那些人迹又总是半途消失,让他们成了无头苍蝇。


    最可怖的是,时间不等人。


    悬于山头的日轮逐渐向下滑落,天近黄昏,在别处搜找的人开始一个个来向宜尔辞别。


    有好心人劝宜尔:“这虎牙山树木遮天,夜里黑了伸手不见五指的,你俩也赶紧趁着天还亮下山吧。明日再找。”


    “多谢。”宜尔回得乏力。


    等其他人都走完了,天暗淡得只能看清几步内的东西,四野灰雾蒙蒙。


    李荞安看向宜尔,“你怕是不想下山吧?”


    “多耽误一刻,莺语就多危险一刻。荞安,你先下山吧。”


    李荞安有些无奈,“哪有丢你俩在山里的道理?”他环顾四周,“我们找个地方睡一夜如何?天一亮再起来找。”


    宜尔眉头拧在一起,“万一正好就是我睡着的时候她出了事怎么办?荞安,我不困,你——”


    李荞安戳戳她的眉头,笑容轻淡,“宜尔啊宜尔,山里这般黑,你若等下失足跌落什么地方,谁去救莺语?磨刀不误砍柴工。”


    宜尔松开眉头,“……好。”


    天半黑时,两人幸运地找到了一处山洞。


    李荞安在山洞口支了堆火,又找了些草和树叶铺成简陋的床,靠洞口放一个,靠里放一个。


    宜尔呼吸不顺,她便睡在靠外头。


    两人累得话也没多说两句,吃过东西后直接睡下。


    夜长长……


    月光从洞口照进来,将宜尔侧躺的肩膀染得雪白。


    李荞安在阴暗中盯着她的后背,突然开口道:“宜尔,你在做什么?”


    宜尔动了一下,仍然背对他,“在睡觉。”


    李荞安起身,走上前单膝跪在她身后,手搭在她肩上,将宜尔掰过来。


    明朗的月色下,宜尔匆匆用手抹去脸上温热的液体,她坐起来,一副无事发生的语气:“怎么了?”


    李荞安轻叹一声,用手抹掉她脸上残余的泪珠。</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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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泪不受控制,一颗一颗地坠落,“荞安,若莺语出事了……”


    她不愿想,可总忍不住去想象。


    “没事的,莺语福大命大,我们会找到她的。”


    李荞安捧正她的脸,仔细地为她拭去眼泪,手指抚过脸颊。


    泪珠滑到唇边,他的拇指追随着落到唇边,拭去泪水时,也触到她温软的唇。


    李荞安的手一滞,宜尔也为这意外一愣。


    他两手迅速松开,宜尔低下头,用衣袖将眼泪擦去,“不能再哭了,我还要留着力气继续找莺语。谢谢你荞安,陪我来虎牙山。”


    李荞安别开眼,“谁让我是个讲诚信的。”


    「遇事相商,互帮互助。」


    宜尔笑笑,“是啊,多亏了你讲诚信。”


    “好了,乖乖睡吧。”李荞安走回去。


    宜尔躺回去,不多久便睡熟了。


    李荞安躺着,眼睛看着她的后背,却睡不着。


    李荞安伸出手,他看着右手的拇指,月光拉长后映在上面。有一种莫名的诱惑,吸引着李荞安将指尖轻轻覆在自己的唇上。


    是不一样的热。


    李荞安回过神,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他猛地翻过身去,蜷成一团,露出来的耳朵、面庞红如朝霞。


    *


    天际刚白,宜尔就坐了起来,李荞安随着她的动静起来。


    两人又回到山野中寻觅。


    宜尔接连不断用了数个时辰呼喊莺语的名字。黑色的鸟被她惊飞,扑棱着翅膀。


    脚底下,溪水哗啦啦地流淌。


    “宜尔。”


    宜尔停住脚,她似乎听到了微弱的声音。


    “莺语?!”她兴奋地朝着下头喊,隐约中似乎听到了回应。


    皇天当真不负有心人。


    “莺语就在下面!”宜尔兴奋地看向李荞安,她二话不说便准备从一旁的斜坡上下去。


    “宜尔!”李荞安来不及拉她,只能看着宜尔拽着石壁上长出的树根滑了下去。


    快落地时还差一截,宜尔脚悬空,她直接松开手,砰地一声摔倒在地,溅了一身泥土。


    “是宜尔吗?”干哑的声音颤抖着问到。


    宜尔爬起身,看到被束缚在铁钉旁的莺语,她疾奔过去,紧紧将人抱住,眼泪瞬时淌落下来,宜尔埋首在她肩颈,“莺语……”


    想到她还被蒙着眼,她松开莺语,解开她眼前的布条。


    日光入目,莺语眯着眼,光芒中,那张平实的脸上有团脏泥,还有很多红色的蚊子包,深深浅浅的眉头边上冒了颗痘痘。


    她的宜尔好狼狈,又好耀眼。


    莺语扑进宜尔怀中,呜呜地哭了起来,“宜尔……宜尔……”


    “没事了,没事了。”她温柔地拍着莺语的背。


    莺语哽咽:“轰轰烈烈的恋情……根本就不快乐。”


    宜尔鼻头一酸,可最终笑了笑,“都过去了。”


    恨会过去,爱也会过去。


    人的爱恨有时很浓重,有时也很轻淡。就像天上的云彩,可以凝成乌云坠雨,也可以被风轻轻吹散。


    莺语的爱被吹散了。


    宜尔的早晨提前了。


    她昨日告假寻莺语,虽然王馆主也很关心莺语,但欠下的活就是欠下的,她今日得赶紧补上。


    鸡还未叫,宜尔就起了床。屋外冷得她出门时打了个抖。


    宜尔的嗓子还是不大舒服,她一边抱着罐子往后巷走,一边不停清嗓子。


    刚跨出后门,宜尔就见一个满身是血的男人倒在门旁。


    宜尔一骇,走上前去,“公子你怎么了?”


    对方翻过身来,露出精致的面容,鲜血从那双瑞凤眼旁淌下,正是逐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