翊坤宫内，自上次一别，已过数日，沈贵妃对沈瑶心里怒气早已消散。


    这一次，姑侄俩见面，分外亲热，寒暄语毕，贵妃问：“怎么最近都不进宫，可还在生气？”


    沈瑶忙摇头，道：“近来事忙，而且若入宫频繁，皇上也会介意。”


    后宫女子不能干政，她来，便是代表着沈老爷来，次数少还行，一旦多了，总会起些流言蜚语。


    沈瑶说话在理，贵妃眸光微敛，便拉着沈瑶的手，叹道：“你总算长大，知道为姑姑分忧解难。”


    贵妃笑着看向她，欣慰不已。


    沈瑶则垂下眼帘，轻轻“嗯”一声，算作回应。闲话少叙，她将信件递给贵妃，说道：“父亲说让您写封回信。”


    贵妃打开后，一目十行很快读完。


    皇帝让太子整顿锦衣卫之事，她略有耳闻，只是其中详情却不知，沈老爷在信中，将利弊一一列举，现在就等着她拿主意。


    墨水散发着迷人芳香，贵妃握着信纸的手微微颤动。


    太子已然参政，照这速度，党羽很快便可形成，这对沈家来说着实不利。


    贵妃柳眉微微蹙起。


    正犹豫间，沈瑶开口打破沉寂，“姑姑，我觉得这事挺折腾人，我们还是别掺和。”


    贵妃眼神一凛，沈瑶顿时心跳加速，微微解释：“我的意思是妖书一事，已让沈家被架在火上烤，这次太子整顿锦衣卫，正好可以转移视线。”


    她其实有些心虚，借着说完话，便低头沉吟，也不敢与贵妃对视，实在怕她看出端倪。


    贵妃这次倒没骂她，反而笑道：“阿瑶这般认为？”


    沈瑶抬眸，重重点头道：“我也只是为姑姑分忧，提出一点小意见。”


    “还不错，脑子倒有几分聪明。”


    俩人正聊着，外面侍女进屋，打断对话，“皇上过来了。”


    沈瑶一愣，突然心慌，怎么她刚一来，皇帝就跟着来，而且她自从穿越来，好像还从未见过皇帝。


    这个认知，让沈瑶吓一大跳，顿时手脚也不听使唤，还是贵妃道：“别慌，皇上不是来问罪于你。”


    贵妃以为沈瑶还在担心责罚一事，遂安慰几句，让她放宽心，像往常一样跪拜就行。


    俩人遂在侍女拥护下，走出寝殿，迎接皇帝。


    “起来吧。”


    皇帝走下御辇，目光微微扫过沈瑶脑袋，大踏步走进殿，身后跟着一名端托盘的内侍。


    沈瑶略微抬眸，见托盘里放着的全是插发髻的绒花，有牡丹、芍药、菊花，加以金箔、珍珠、宝石装饰，形制精巧，颜色鲜艳。


    所以，皇帝是来送绒花！


    诧异间，沈瑶已跟着贵妃，走进殿内。


    皇帝落座，道：“苏杭官员进贡许多绒花，朕已送去太后、皇后那，剩下一些给你们。”


    内侍将绒花呈上，贵妃打眼瞅着，笑道：“都是一些颜色鲜艳的，臣妾这个年纪，哪还能戴这么娇。阿瑶，你去挑几朵。”


    被贵妃点名，沈瑶一怔，“啊”了一声，眼神却是看向皇帝，两人猝不及防对视，皇帝眉目温和，语道：“去吧。”


    “多谢皇上。”


    内侍将托盘拿到沈瑶跟前，一朵朵绒花点缀着珠宝，闪烁着奇异光彩，美丽耀眼。沈瑶挑选间，冷不丁身后又传来声音，“皇上，太子殿下和僖王求见。”


    沈瑶面色一变，忙放下绒花，规规矩矩闪在一旁。


    魏洛怎么来了？


    思忖间，皇帝已让两人进来。


    “儿臣给父皇请安。”


    “起来吧。”


    魏洛站起身，眼角微微掠过一抹倩影，随即又悄无声息移开目光。


    沈瑶也垂下脑袋，不敢乱看。


    内侍端来茶水，皇帝接过，呷一口道：“你们怎么一起来了？”


    茶碗杯盖摩擦，发出轻微碰撞声，殿内十分安静。


    魏洛正要答话，魏洵眸光微动，反倒抢先一步，说道：“偶遇而已。儿臣是听说表姐过来，才来这里。”


    他冲着沈瑶眨眨眼，后又看向魏洛，语气带着几分奇怪味道，“至于大哥为何来，便不知了。”


    “朕让他来的。”皇帝接话，又吩咐道：“都坐吧。”


    几人入座，皇帝目光看向太子，问道：“锦衣卫之事，现在如何？”


    皇帝问的是政事，且并未让贵妃回避，魏洛略一思忖，道：“户部还在查账本。”


    “需要多久？”


    魏洛眼眸微闪，说话便带着犹豫，“十日左右。”


    皇帝“砰”地放下茶盏，魏洛顿时一惊，沈瑶也跟着一惊。


    “这么慢，准备查到过年吗？”


    皇帝语气转冷，殿内其余人顿时连呼吸都小心几分。


    “儿臣会催促他们。”魏洛谨慎回话。


    “年前就将裁员名单拟好，届时朕亲自审核。”


    皇帝又将茶碗拿在手上，微微道：“回去吧。”


    魏洛抬眸，眼底难以涌出惊讶之色，专门请他来翊坤宫，只为交代这一句话？还是当着沈贵妃面说的！


    所以他目的是……


    皇帝又是送绒花，又是训太子，表面上是在责骂太子，实则是借此警告贵妃，兀在锦衣卫事上搞小动作！


    此刻，贵妃捏着帕子的手，都在微微抖动，她不由看向沈瑶，两人碰着目光，沈瑶冲她微微摇头。


    贵妃心下微动，待魏洛将将返身时，叫住他，“殿下先别走。”


    魏洛愣住，看向贵妃走上前，将内侍端着的盘托递来，热情道：“皇上派人送来绒花，殿下挑几朵带回宫。”


    魏洛本想拒绝，只是话还没说出口，眼神却看向沈瑶，恰好撞进她莹莹秋波里，他的心忍不住漏了两拍，忙移开眼。那就挑几朵，送给她。


    刚欲抬手，没想到魏洵顽皮，立马插嘴道：“母妃，大哥还在守孝，而且宫内又没女人，拿绒花做什么用？”


    魏洛一愣，脸色顿时转红，欲抬起的手也顷刻间放下。


    他是被气的！


    今日，魏洵已是第二次打断他，是可忍熟不可忍，魏洛直视他，忍着心底怒火，只是面上依旧带着笑，道：“倒不如三弟宫里女人多，那我拿着确实浪费。”


    魏洛伸手将盘托推回去，眉眼弯弯看向魏洵，“三弟，你来挑。”


    贵妃见状，顿时瞪着魏洵，呵斥道：“三郎，殿下宫里没女人，你宫里也不过是几个小宫女，还好意思拿出来说。”


    贵妃暗暗驳回魏洛的话，待面对魏洛时，语气又转温柔，“殿下别听三郎胡诌，绒花漂亮，殿下可以留着，也可送人。”


    魏洛看着绒花，还是没动。


    一时有些尴尬。


    还是皇帝看不下去，大声道：“贵妃让你挑，别磨叽。阿瑶，你也一起挑。”


    皇帝把沈瑶也叫进去。


    十朵绒花，三个人分，一人三朵，还剩下一朵牡丹，按理说魏洛是太子，该他拿最多，可魏洵偏要拿四朵。


    于是魏洛便不满意。


    眼看第四朵牡丹即将落入他手，魏洛当即“啪”地一声，对着他手背就是一打，直接给魏洵打懵了，几息后才反应过来，于是冲着魏洛嚷道：“你打我做什么？”


    “三弟，剩下一朵给沈姑娘。”


    “可我有四个婢女，三朵怎么分？”魏洵怒目圆睁。


    “呵，你婢女倒戴的好首饰？”


    “要你管？”


    眼瞅两人即将拌嘴，贵妃忙居中调解，“三郎，长幼有序，殿下既然说给阿瑶，你赶紧将手拿开。”


    被打的人是他，贵妃还帮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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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说话，使魏洵更加恼火，他瞪着两人，喝道：“行行行，你们分，我不要了。”


    他收回手，连之前拿的三朵花都“啪啪”摔在托盘上，气呼呼地跑到皇帝跟前，委屈道：“父皇，你看他们，太欺负人。我拿朵花都不让，大哥还打我手。”


    他说完，伸出被魏洛打红的手背，当面告状，“都打红了，为朵花至于吗？又不是什么稀世宝贝。父皇，你得为儿子做主，再送些珠钗给我。”


    “……”


    沈瑶看向魏洛，两人眼里都带着尴尬，贵妃也很无语，无奈道：“三郎不要，你们两人分正好。”


    怎奈魏洵不要，魏洛顺势也放下绒花，他脸色难看，不过面对沈瑶时，还是挤出一个笑，“都给沈姑娘吧。”


    语毕，抬脚朝外走去；与此同时，皇帝同意再给魏洵送一些珠钗。


    魏洛听闻，脚步微微一顿，捏紧拳头，随后加快离宫步伐。


    沈瑶心内震撼，手上的绒花拿也不是，放也不是，几经犹豫，最后说道：“我给殿下送去。”忙追出去。


    魏洛走得极快，待沈瑶追出宫外，两人已相距百步。


    “殿下，等等我~”


    沈瑶边跑边喊，很快就追上魏洛。


    她跑的有些急，魏洛见她脸蛋通红，还喘着气，不由笑道：“跑这么快做什么，我又不会丢。”


    身体下意识反应，他想抚摸她脸颊，刘恒见状忙咳嗽几声，提醒两人这是宫里，有人看着呢。


    魏洛愣了愣，方才作罢。


    沈瑶把手中绒花递给魏洛，道：“殿下拿回去……”


    “我不要。”魏洛打断她，语气温柔，“绒花本就是送你的，你收好，记得戴上。”


    沈瑶眨眨眼，顿时觉得手中绒花更加烫手，她一时愣住，也不知该如何是好，正思忖间，魏洛道：“天色尚早，不然你来慈庆宫坐会？”


    沈瑶尚未回答，刘恒又猛烈咳嗽，直到把两人目光都吸引过来，才道：“殿下，奴才没事，你们继续……咳咳咳~”


    沈瑶察言观色，拒绝道：“不去了，姑姑还等我回宫，殿下若有事，派人找我便好。”


    各自回宫。


    *


    翊坤宫内，皇帝和魏洵正愉快下棋，一堆内侍观战，周围却无贵妃身影。


    沈瑶问：“贵妃在哪？”


    “在暖阁梳妆。”


    沈瑶遂来到贵妃寝殿，她正在写书信。


    沈瑶见状，站在一旁不语，待贵妃写好后，才走上前，接过信件揣入兜里。


    “无事就离宫回去吧。”


    “嗯。”沈瑶点头，待宫人将绒花都端来，沈瑶拿在手中时，她突然想到赵贤想入宫做内宦一事，心中一动，便道：“姑姑，我有个事，想请您帮忙。”


    贵妃一愣，问道：“何事？”


    沈瑶遂把赵贤一事，省去某些内容，尽数告知，“他于我有恩，所以我想帮帮他。”


    贵妃听闻后，先是沉默一阵，而后道：“所以他已净身，是不是？”


    “是的。”


    贵妃让人叫来翊坤宫管事太监张保，沈瑶认得他，数日前，正是他前去慈庆宫，催沈瑶离宫。


    张保行礼完，贵妃看向他，吩咐道：“有个人要入宫做内宦，你回头安排一下。”


    “敢问娘娘，安排到哪？”


    贵妃看向沈瑶，沈瑶摇头道：“我也不知，不过尽量好一点职位吧。”


    张保道：“宫内共有十二监、四司、八局等二十四衙门，司礼监掌印章和批红，御马监掌御用兵符，直殿监掌宫殿卫生……”


    张保将内宦衙门大概介绍一下，又道：“这事得容奴才打探一下，看最近哪个衙门缺人。”


    “行，交给你去办。”


    张保离开后，沈瑶也跟着告辞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