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第 58 章
作品:《女帝失忆以后》 沐嫣还记得自己听到消息时的茫然和悲恸。
她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那名曾经与自己结拜的、鲜艳活泼的少女,她的姐妹奇丽,明明没有遭遇与她一样的厄运、齐整地进入了大黎皇宫,甚至为大黎诞下皇子,还会犯下滔天罪行。
这罪行是如此的十恶不赦,以至于除却奇丽自己要葬身于禁地的火焰外,连她生下的皇子都不能逃脱责罚,竟要跟着母亲一同受刑去死。
那孩子才多大——满打满算也不过八九岁的光景。同样是大黎皇帝的血脉,皇后所出的太子、公主贵重无匹,出入皆有煊赫仪仗,而那新生的皇子不仅从未获准离宫,连名字都不曾向外透露,除了知晓是奇丽所出、由皇后抚养外,世人再不得皇子半点消息。这样一个隐形的、连犯错都毫无机会的皇子,如今竟要因母之过,说杀就杀?
沐嫣攥紧情报,手指颤抖。
她眼中暗色浓重,似有漩涡凭空而生。
沐嫣回想起那一天两人的月下誓言。
亲如姐妹,此生此世,绝不背叛对方。
“亲如姐妹,此生此世,绝不背叛对方,”沐嫣捂紧心口——明明她的心早已遍体鳞伤,今日竟还能感到更深的痛苦,“……此生此世,绝不背叛对方。”
束发的客人见她模样,端起桌上杯盏一饮而尽。
酒杯见底,他才斜一斜眼睛,轻描淡写地嗤笑一声:“嗤。真是姐妹情深啊。”
沐嫣低着声音:“叫大人见笑。沐嫣同为胡人血统,故而有些唇亡齿寒罢了。”
“唇亡齿寒?那倒是应该的,”束发客人又从壶中倒一杯酒,只是这次推到沐嫣面前,“皇家秘辛,又有多少人晓得真相。王女死得蹊跷,那皇子死得更是莫名其妙。”
杯中酒水清澈透亮,仿佛能够昭显一切隐秘的天光。
束发客人捋一捋鬓边发丝,不经意地向沐嫣道:“我这里倒有些其他说法,不知……你想不想听?”
“……因此,沐嫣得知了另一面的真相,”沐嫣在姬盈面前低着头,擦了擦眼角的不知汗水还是泪水,声音微颤地道,“那名客人告诉沐嫣,奇丽枉死,实际为太子背负罪名,皇后之死的幕后之人实际为太子,奇丽不过是皇帝和太子二人斗争的牺牲品。”
姬盈手中书卷突兀一折。
她咧一下唇角,看不出半分笑意:“所以,你信了?”
沐嫣紧张地缩缩身子。
“……本来,没有,”沐嫣吞吞吐吐地道,“可是……后来……”
辛申宫变。
宫变发生后不久,整个京城被上上下下地清洗一遍。鲜罗人因从前王女和亲不成,在京中不成气候,侥幸逃过一劫,西燎人却没那么好运。无论目的是觐见、拜访,还是经商、旅行,上至西燎贵族,下至西燎走卒商贩,凡身有西燎血统之人,尽数被送往大理寺严刑审问,因酷刑而死者不计其数。极少数西燎人得了风声,提前从京城中撤离,才躲过这一场针对西燎的清洗。
沐嫣额上冷汗涔涔,却不敢再伸手拂拭。
在姬盈越来越冷的目光中,她勉强地说下去:“辛申……宫变后,沐嫣回想起那一日的消息,才觉得一切或有可循。也许……奇丽真是被人冤枉的,而杀死皇后的真实凶手,就是那位尊贵的太……”
“荒谬!”聆春厉喝一声,一把抓起沐嫣的衣领,“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用大黎宗室给冷宫罪人开脱,这等胡言乱语,你也说得出口?!”
姬盈伸一下手,聆春立即停下退后。
姬盈揉一揉眉心,眼眸一直向下垂着,让人看不清表情。
良久,她才冷声道:“王女的往事也太长了些。”
沐嫣动了动嘴唇,深深低下头。
姬盈合上书册,沉默地眨眨眼。
那双总是流转着光芒的眼睛,现时变得忽明忽暗起来。
姬盈许久不言,厅中众人便一直陪着她默不作声。聆春听夏皆是担忧地望向女帝的背影,见状,远处白蘅向两名侍女投来一个坚定眼神。
往事如疮,可只有她自己才能揭开伤口——只有亲手将伤口揭开,那道伤口或许才有愈合的一天。
姬盈最后眨一下眼睛,忽然轻轻开口。
“……不过,我听懂了王女的意思,”姬盈抬眼,面上无喜无怒,望向沐嫣的眼神亦是平静无波,“王女认为,先帝罪妃奇丽受人陷害,枉死于冷宫禁地,至今不得安宁;其子受母牵连,同样含冤而死,连姓名也不能向外透露。这两桩事长久积压在你心中,成了你的心病,所以——”
“所以你若夺走谢明渊的玉佩,是要报复什么?”
姬盈语调冷静清楚,情绪似无丝毫触动。片刻,她又补充道:“还有,你要见姬子焕,又是何道理?”
沐嫣惨白着脸色,面朝着姬盈跪下来。
“陛下圣明,沐嫣犯下大错,不敢对陛下有丝毫隐瞒,”沐嫣紧紧地绷着后背,吐字时而停顿一下,像是花上全身力气,“那名客人除了告诉沐嫣,奇丽是为人顶罪而死外,还向沐嫣透露了另一个消息——当时,奇丽所生的皇子其实并未随母受刑,仅仅是受旨假死。此番假死后,皇子殿下再度归于皇后之时,便能彻底抛却西燎王女之子的身份,成为毫无西燎血统的正统大黎皇子……”
而那皇子从前一直养在皇后的凤栖宫中,虽不曾向外透露,建光帝在世时其实为他取过名字。
奇丽受刑,辛申宫变又发生于后,待到建光帝再娶先皇后的同胞姐妹——当朝太后入宫时,那名皇子便直接归于继皇后所出,成为继皇后的名下嫡子。
“当朝皇弟,原名为焕,为大黎正统皇子排行命名。因女帝陛下登基,皇弟改名子焕,今年……刚好十四岁。”
沐嫣的声音发抖,仍然在地面上俯首,坚持着说完。
十五年前,奇丽入宫。仅一年后,诞下一子。
若那火刑中的可怜皇子今日还存活于世,如今正该有十四岁。
姬盈猛地攥紧手指。
“你要对他做什么?”她道。
谢明渊。姬子焕。
眼前之人的算盘,偏偏打到……这两人身上来。
姬盈眨一下眼,眼中险些泄露出心底的磅礴情绪。
她连忙稳一稳心神,轻咳一声道:“交代清楚。”
沐嫣的语调隐隐伤感:“沐嫣得知皇弟殿下或许为奇丽所出,便盼望着能助殿下一臂之力。刚好沐嫣在万花楼中听闻京城中将要举事的消息,都道因右相久病不朝,武将群龙无首,又恰逢女帝因病无法独自处理朝政,数名朝官便谋划着在先帝忌日时,将按节守陵的女帝堵在城外,趁机推举皇弟上位,归政于正统。”
她与女帝无仇无怨,可若是奇丽的孩子能成为大黎的真龙天子,或许就能告慰奇丽的在天之灵。
那名继承了奇丽血脉的少年,究竟会成长为何等的栋梁之材?
“至于……谢公子的玉佩,”沐嫣在地上顿了顿,继续道,“陛下或许不知,沐嫣身在万花楼中,学了一手精湛的易容功夫……”
只要能与任何人相处九日,她便能将其人模仿得出神入化。
三日仿形,六日仿神,九日仿魂。只要沐嫣希望,她就能在九日之内成为世上任何一个人的第二人。
九日形神魂,天下所有人都在沐嫣的眼中,一切都逃不过她的眼睛。
姬盈沉吟片刻,轻声道:“怪不得。”
——怪不得那时候,她一出现在天牢里的沐嫣面前,沐嫣便眼神毒辣地认出了她的背影。
若是沐嫣常在,恐怕她此后再难变装出宫。
“为何是玉佩?为何是谢明渊?”
姬盈刚问出口,一瞬便也怔了怔。
她忽然无奈地苦笑一下,手指轻敲一敲桌面。
玉佩。通行玉佩。赐予所佩之人——耀宸宫中任意行走之权。
耀宸宫中,谢明渊往日常来的地方都没甚特别——不是她所在的凰祺宫,便是御书房所在的甘露殿。
或许有时候,谢明渊会到太后所在的衔羽宫请安去,可即使再犄角旮旯,也不过是这几个宫殿来回打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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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时间一长,姬盈便也近乎忘记——那块玉佩的行走之权究竟有多惊人。
“……是,陛下果然也猜到了沐嫣的打算。”
沐嫣伏在地面,一点一点道明自己原本的谋划。
“若皇弟殿下之事是沐嫣顺水推舟,将朝官们的谋反隐瞒不报,则另一件便是沐嫣的蓄谋已久。”
“沐嫣一身易容手段,若使在寻常宫人身上,不过只能遥遥地望一眼皇弟殿下,这遥望于沐嫣毫无意义,”沐嫣疲惫地说着,并不在乎自己之后要被如何处置,像是已经心如死灰,“只有使在谢公子身上,夺了那块通行玉佩,才能……”
才能仿冒谢明渊入宫,在耀宸宫中不受任何怀疑地随意通行。
故而,她才能到那从不向任何人开放的冷宫禁地去,去带走奇丽的骨灰,带走属于昔日西燎王女的一切,将她重新埋葬故土。
沐嫣的眼泪一滴一滴地落在地面,落在地面的滚烫泪水转瞬冰凉。
此生此世,无论阿月还是沐嫣,皆与奇丽亲如姐妹,永远不会背叛对方。
十五年前的那个夜晚,将两名少女尽数困在异国。
哪怕奇丽因罪客死于异乡深宫,沐嫣也要亲身践行誓言。
姬盈听罢,突兀地咧一下唇角,声调寒凉地道:“就因为要替她收尸,你就要杀了谢明渊?”
“谢明渊与她奇丽有何关联,为何要因一个毫无关系的奇丽,谢明渊忽然就白白搭上一条性命?!”
“奇丽如何重罪,死千次、百次都不足以偿还,你居然认为,她的骨灰值得拿我大黎第一公子的命来换!沐嫣,你可知道谢明渊其人何等贵重,若谢明渊身死,你——”
姬盈忽觉失言,连忙深吸一口气,闭口不言。
沐嫣无声地流着泪,不停地向姬盈叩头。
“……所以你便伺机谋划,要在我出宫的那一日,趁乱变装成谢明渊入宫,”姬盈缓了缓,尽量冷静地道,“一是你要到冷宫禁地拿走奇丽的骨灰和生前物件,二是要去寻姬子焕,再借朝臣举事之机扶他上位,是也不是?”
沐嫣涩声道:“是。”
姬盈皱着眉,骤然冷笑几声。
“荒唐!荒唐!鲜罗王女筹备多年,竟只是为了昔日姐妹情深,就要搭上无辜之人的性命,如今更是被人卖了还不自知!”
“白蘅!”姬盈微怒地朝远处喊一声,“告诉王女,新的调查结果。”
白蘅上前对姬盈一礼,继而冷淡又不忍地对沐嫣道:“王女殿下。”
沐嫣被获准起身,朝着白蘅拜一拜:“白将军。”
“白蘅奉陛下之命,重新调查当年鲜罗王女遭遇山匪之事。”
白蘅将查出的证据一件一件摆在沐嫣面前,看她慢慢张大眼睛,近乎失神。
“当日鲜罗王骑遭遇的并非山匪,而是有人故意派去的精锐。”
若那曾以聪慧闻名于鲜罗宫廷的王女剪月,能在漫长的十五载中仔细地想一想——想一想以一当百的鲜罗王骑为何竟被区区山匪一网打尽,想一想王女之行隐秘、为何如此巧遇山匪,而那白日升起的红色烟火,是信号还是偶然,那第二波的山匪一行,是灭口还是趁乱打劫——
她便不至于被蒙在鼓里十五年,十五载浑浑噩噩,不知身在何方。
“而派去劫掠王女车驾的队伍,正是一名西燎女子。”白蘅道。
“据幸存者供词,”白蘅怜悯地看着发抖的沐嫣,一字一句如同判决,“那名西燎女子年轻貌美,出手阔绰,不仅在西燎身份高贵,还说得一口清晰的大黎语。”
“那女子似乎对鲜罗王女十分熟悉,还交待了鲜罗王女出发的具体日期。她特别叮嘱这群人,务必要将鲜罗王女毁得彻底,不能让鲜罗王女有入京的任何可能。”
“那女子虽不曾透露自己的姓名,但……”
沐嫣眼泪决堤,徒劳地捂住自己的耳朵,不肯再听白蘅一句。
她就那样抖成一团,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写在结论处的祸首姓名。
委托人,西燎王女,奇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