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演怔在原地，脑海中反复回响着刘泽言那番话。


    对啊！夜宸，这个在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少年，他的世界里根本没有安全感可言！美，对他来说，往往意味着更致命的危险！


    怀疑，警惕，试探，然后才是卸下防备后，那一点点被震撼的、属于少年人的本真流露……这才是夜宸！这才是活生生的人！


    “好！说得好！”


    打破死寂的，不是导演，而是那位头发花白的国宝级总编剧。他从人群后方挤了出来，一把握住刘泽言的手臂，激动得满脸通红，“这小子……这小子把我的夜宸，从剧本里抠活了！导演，听他的！就按他说的拍！这才是人物的魂！”


    贺思暮站在花海中央，看着那个重新走回起点，身形笔挺的男人。那双总是覆盖着一层冰霜的眼眸，此刻，有灼热的岩浆，自深处翻涌而上。


    她第一次，真正地，看清了她的“营业搭档”。


    “《剑墟》第一场，第一镜，第二次！Action！”


    这一次，当刘泽言再次踏入花海，他眼中那一闪而逝的、淬着冰的杀意，与看到贺思暮后，从警惕、审视到瞬间惊艳的层次感变化，被镜头完美地捕捉了下来。


    “咔！过！”


    导演的声音，带着一丝前所未有的兴奋与颤抖。


    他知道，一个真正的演员，诞生了。


    而一场传奇，也由此拉开了序幕。


    ……


    一年后。


    如果说，去年那场由陆远发起的资本风暴，是内娱的一场八级地震，那么《剑墟》的上映，就是地震后，席卷了整个亚洲的超级海啸。


    上映首日，票房破五亿。


    三日，破十五亿。


    一周后，以摧枯拉朽之势，刷新了华语影史的最高票房纪录。


    无数影评人，用尽了他们毕生所学的赞美之词。那宏大瑰丽的东方仙侠世界，那荡气回肠的爱恨情仇，以及……那被誉为“天作之合”的男女主角。


    刘泽言，这个一年前还籍籍无名的名字，如今，已然是悬挂在华语影坛最顶端，那颗最耀眼的星。


    他饰演的夜宸，从前期的隐忍狠戾，到后期的为爱痴狂，层次分明，入木三分。最后一幕，他为救苍生，以身化剑，陨落时看向女主角的那一眼，被媒体称为“足以载入影史的绝望与爱意”，引得无数观众在影院泪洒当场。


    而“暮色晨光”CP，更是成为了一个现象级的文化符号。


    他们在片场“不经意”流出的对视，在采访中默契十足的回答，在社交媒体上“暗戳戳”的互动……每一个细节，都被CP粉们用放大镜反复品味，奉为圭臬。


    他们已经不仅仅是演员，更是无数人心中，关于爱情最美好的幻想投射。


    没有人知道，这场盛大幻想的背后，是一纸冰冷的合同，和一场长达三百六十五天的，精准表演。


    在一间光线昏暗的出租屋里，一个面容枯槁的女人，正死死地盯着手机屏幕上，那张《剑墟》庆功宴的合照。


    照片上，刘泽言与贺思暮并肩而立，身后是璀璨的香槟塔和无数闪烁的镁光灯。


    女人颤抖着伸出手，似乎想去触碰屏幕上那个男人的脸，眼中翻滚着无尽的悔恨与怨毒。


    赫然是秦芷芯。


    她的风赫娱乐早已破产清算，背负着天价的债务。昔日的朋友、盟友，甚至包括那位港岛李家的李峰，都对她避之不及。她从云端跌落泥沼，甚至比最卑微的尘埃，还要肮脏。


    手机屏幕暗了下去，倒映出她自己那张扭曲、疯狂的脸。


    “陆远……”她喃喃自语，声音嘶哑得如同破旧的风箱，“刘泽言……贺思暮……”


    “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


    金凤奖颁奖典礼后台。


    这里是华语影坛的最高殿堂。


    “获得本届金凤奖‘最佳荧幕情侣’的是——”


    “《剑墟》，刘泽言！贺思暮！”


    在山呼海啸般的掌声中，刘泽言与贺思暮，最后一次，以“营业搭档”的身份，走上了领奖台。


    今天，是他们CP捆绑合同的，最后一天。


    从主持人手中接过奖杯，两人并肩站在舞台中央。


    主持人笑着打趣道：“二位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网上都在催你们原地结婚呢！不知道对于粉丝们的这个愿望，二位有什么想说的吗？”


    这是一个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带着善意玩笑的流程问题。


    刘泽言握着话筒，正准备说出团队准备好的标准答案。


    然而，身旁的贺思暮，却忽然先他一步，拿过了话筒。


    她看着台下黑压压的人群，看着无数闪烁的灯牌，沉默了足足三秒。


    整个会场，都因为她的沉默而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谢谢大家。”她的声音，通过麦克风，传遍了每一个角落，清冷，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暖意。


    “我们的‘营业’，到今天，就正式结束了。”


    轰！


    一句话，让整个会场瞬间炸开了锅！


    经纪人陈姐在台下，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她几乎要冲上台去捂住贺思暮的嘴！


    刘泽言也愣住了，只见贺思暮转过头，当着全国亿万观众的面，目光灼灼地看着刘泽言。


    她缓缓地，一字一句地说道：


    “所以，刘泽言先生。”


    “我想借着这个舞台，问你一个，没有剧本的问题。”


    她的眼中，有星光在闪烁，那是褪去了所有伪装和人设后，最真实的光芒。


    “为期一年的商业合作，已经结束。”


    “那么，从明天开始，你愿意……和我开始一段，不以营业为目的的，真正的恋爱吗？”


    全场死寂。


    时间，在这一刻被按下了暂停键。


    刘泽言只觉得自己的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声音，所有的光影，都在飞速退去，全世界只剩下贺思暮那双清澈的、倒映着他身影的眼睛。


    他想起了陆远的话。


    “你不再是一个人。”


    是的，他不再是一个人了。


    他慢慢地，从贺思暮手中，接过了那个话筒。


    然后，他看向台下，看向镜头，也看向她。


    他没有回答那个问题，而是讲了一个故事。


    “一年前，我第一次见她，是在一场会议上。我的经纪人告诉我，这是一场商业合作，是一份工作，我需要扮演好自己的角色。”


    “我签了字，告诉自己，这只是一场戏。”


    “后来，我们一起拍戏，一起跑宣传，一起面对媒体。我看着她，在最累的时候，也只是躲在角落里，安静地喝一杯水。我看着她，为了一个镜头，在冰冷的雨里淋了七个小时，没有一句怨言。”


    “我看着她，拿到了属于她的影后奖杯，却在后台，因为看到流浪猫，而偷偷红了眼睛。”


    “我一直在想，这场戏，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他顿了顿，转过身，完完全全地，面对着贺思暮。


    “直到刚刚，我才发现。”


    “我演了一年的戏，骗过了全世界。”


    他笑了，那笑容，比他饰演的夜宸，更加耀眼夺目。


    “但我骗不了自己。”


    “贺思暮小姐，我的答案是——”


    他扔掉话筒，在全世界的注视下，向前一步，将那个微微颤抖的、故作坚强的女人，紧紧地，拥入怀中。


    “我愿意。”


    一年后，港岛，维多利亚港旁的一家私人会所顶层。


    陆远正悠闲地品着一杯蓝山咖啡，对面坐着的，是顺诚资本的掌门人，李峰。


    经过一年的合作，龙腾与顺诚资本联手，已经彻底吞下了风赫娱乐倒下后留下的所有市场份额，成为了内娱无可争议的新霸主。


    “陆总真是好眼光，好手段。”李峰笑着举杯，“刘泽言这块璞玉，在您手上，只用了一年，就成了传世美玉。我听说，金凤奖上那一幕，可是让企鹅影业的服务器都瘫痪了半小时啊。”


    陆远笑了笑，不置可否。


    他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一条推送新闻。


    标题是：【世纪拥抱！“暮色晨光”官宣恋情，从荧幕走向现实！】


    配图，正是颁奖典礼上，刘泽言拥抱贺思暮的那一幕。


    陆远看着照片上，那个终于不再需要扮演任何人，笑得像个孩子一样的刘泽言。


    他端起咖啡，轻轻抿了一口。


    窗外，海阔天空，风和日丽。


    猎人最享受的，并非扣动扳机的瞬间。


    而是看到自己的猎物，在自己为它打造的，那片最广袤的草原上，自由奔跑的模样。


    他放下咖啡杯，发出一声轻响。


    一切，刚刚好。


    （大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