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比赞

作品:《人间春色

    李栖月心里默念着不生气,不生气,还留着耳朵听乐宴强调:“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找不到这些东西有什么不同!”


    “你的五天还有三天,急什么。”孟邵谦道:“你情绪不太对,先说说今天发生什么了。”


    这个孟邵谦,还挺敏锐的。


    李栖月缩回脖子轻点了一下头,更认真的附耳过去。


    屋里一时间没有声音,过了一会而乐宴才大致讲了一下今天关于睡觉的那件事。


    “邦!”


    孟邵谦猛的拍了下桌子,随后哈哈大笑起来。


    乐宴:“你笑什么!”


    孟邵谦道:“笑你脑子不打转儿。”


    乐宴道:“我哪里不打转了,柳姑娘不就这个意思,扰乱我的计划,让我五天完不成任务,省得我以后烦她。”


    他这语气充满哀怨,李栖月忍不住幸灾乐祸。看来这乐世子自我认知挺明确的。李栖月还没笑够,又听见孟邵谦说道:“不不不,绝对不是,她要是真想折磨你,怎么不把这任务派重点?”


    这任务还不重?李栖月张目结舌,听着乐宴也发出了如此感叹后又听孟邵谦掰扯:“别的不说,就这两摞纸,你扪心自问三天充不充足。”


    乐宴停了一会儿才道:“充足,我其实也没想到只有这些。但我确实看不懂这些的区别。”


    “对嘛。而且你看哈,柳姑娘派的这三条有理有据,学书法的人从小学的也就是这些,五天时间基本就是这个量,只要你认真去做,哪怕不熬夜也基本能做完。我看柳姑娘啊,未必是想故意为难你,只不过你觉得她为难,先入为主了。”


    乐宴:“等等,你怎么知道我熬夜?”


    孟邵谦:“你眼袋都快耷拉到下巴了你说呢?”


    屋内孟邵谦又是一通大笑,道:“柳姑娘是担心你心疼你,才让你小子去睡觉的,你还说人家。我看呐,你明天得去好好给人家道个歉。”


    “道歉没问题,不过这些字我挑不明白,你得帮一下我。”


    孟邵谦道:“我又不是练书法的,这些我哪会,不过要是去找柳姑娘,她肯定答应帮你。”


    “孟邵谦,你是不是故意的,怎么尽推我去找柳姑娘?”


    “嘿你这家伙,不是你自己要替你家姣姣翻案的吗?想翻案,就得修那张乌漆麻黑的卷宗,想修卷宗,那就得找修复师。你之前把你爹的墨宝搞脏,不就是想让修复师上门?现在人家上门了,你不找她还能找谁?这怎么能算我推你?”


    “可是你说过,柳姑娘喜欢我,我怎么可以在……明知道她喜欢我但我不喜欢她的情况下,还跟她亲近?”


    李栖月被这句话震住了。


    屋里孟邵谦还在问,但李栖月的魂儿已经飞走了。


    她师父和乐世子的气氛确实奇怪,她也隐隐感觉到师父可能有一点在意这个世子。但是这样放在明面上讲,李栖月还是觉得有一种不真实感。


    她晃晃脑袋,继续侧耳去听,而屋内经过一番唇枪舌剑,最后李栖月听清的,是孟邵谦的一句话。


    “乐小世子承认吧,是你心里有鬼。”


    李栖月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去的。她只知道听完孟邵谦鬼魅的那一句话后,屋里乐宴安静了好久。安静的李栖月都能听清自己的心跳。


    后来她听不下去自己回来后,这句话依旧在她脑子里环绕。


    “栖月?”


    柳桃溪一大清早进屋就看见徒弟睁着大眼睛躺成一条木棍。她有些无奈,走过来坐上床边摇了摇徒弟的胳膊。


    “怎么了你?”


    李栖月默默转过头,要哭不哭的道:“师父,你可不可以不喜欢他呀。”


    柳桃溪不解道:“不喜欢谁?你在说什么?”


    李栖月不说话。


    柳桃溪又问:“你昨天看到什么了?”


    李栖月坐了起来。


    柳桃溪:“……你听见乐世子说什么了?”


    李栖月一边组织语言一边慢慢吐字:“我昨天看见乐世子翻墙去找那个姓孟的帮忙,但姓孟的不帮……然后乐世子说,他知道你喜欢他,但他不喜欢你,不想和你太亲近,然后姓孟的说他心里有鬼……反正,反正很乱!很复杂!师父,咱把这些墨宝修复完快点走好不好?”


    说到后面,李栖月有些难过,“师父你知道吗?这些墨宝的破损和污迹是乐世子故意的,他就是想引师父来替他修复那个破卷轴!为了他那个破小青梅!就是在利用师父!骗师父感情,把师父看成那个什么姣姣,还想缠着师父去踏足危险的事!”


    难为徒弟想到这么多。


    柳桃溪听罢基本把事情猜了个差不多,随后眨眨眼睛,摸了摸李栖月的头。


    “栖月,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已经答应他,只要完成任务就会帮他了。这点子还是你出的。”


    “可是师父你的任务根本不够难!”李栖月气得蹬腿,“怎么叫他知难而退嘛!”


    柳桃溪找补道:“我要设置的太难,乐宴世子能答应按这个来?”


    她指了指窗外的墙头,笑道:“让他在那像山雕一样蹲守十五天,天天盯着你,你乐意嘛。”


    “师父你别那我寻开心,我说正经的!”李栖月一脸严肃道,“他在利用你哎,咱两个就是平民百姓,在京城毫无根基,搅和进去要有什么万一跑都跑不了,你清不清楚啊。”


    “我清楚啊。”柳桃溪又笑,“你还记得我进城那天说过什么嘛?”


    李栖月仔细回忆:“说过什么……”


    说过什么来着?


    哦对,师父说,她有非进京不可的理由,做成了,也许会是一件惊天动地的事情。


    这有什么关联呢?李栖月疑惑望向柳桃溪,柳桃溪看徒弟想起来了,索性直言道:“他想做的,和我想做的,是一件事情。”


    “你就没想过,我就是那个姣姣?”


    李栖月呆滞得看着柳桃溪的眼睛。


    李栖月发现这两天她的脑子总是不够用。


    “柳姑娘你在吗?”


    小院外传来乐宴的喊声,柳桃溪捏了捏李栖月的脸蛋,才出声回应:“在呢,你进来吧。”


    小院外。


    乐宴最后还是听从了孟邵谦的建议,来给柳桃溪道歉来了。确定柳桃溪给了回应,才推门进来,站在院子里仰头看着那颗树。


    那次的雨把树叶打落了大半,现在也就剩下点细碎的小枝条上还有点黄绿不接的叶子。而小雀的巢没了树叶的遮盖,在树上就是黑漆漆的一个点。


    有点丑。


    乐宴摇头不再去看,望向了走出来的柳桃溪。


    “对不起,我昨天不该那样吼你的。”乐宴结结巴巴的解释道:“我我昨天晚上好好睡觉了,你看,我黑眼圈是不是消了一点?”


    乐宴的表情有些滑稽,柳桃溪有点想笑,想了想还是忍住了,只道:“好很多了,我昨天也是思虑不周,你在这里睡确实不合适。”


    柳桃溪:“……”


    乐宴:“……”


    很奇怪,讲完两句话,两个人默契的都沉默了。


    李栖月木着脸从床上爬起来,打开房门看着两人道:“你们要不先进屋?”


    柳桃溪这才反应过来,退开一步道:“乐世子跟我来吧。”


    柳桃溪没有把乐宴带到自己的卧房,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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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去了书房。


    柳桃溪的书房平日里还是比较乱的,倒不是因为不整理,而是因为字画笔墨太多,再怎么整理看着也不齐整,她走到桌前坐下,用身体挡住桌旁的一个小抽屉,才抬头看着刚进来的乐宴道:“你昨日带着的那些宣纸带过来了吗?”


    乐宴点头,从身后拿出了一叠,道:“我带了一半。”


    柳桃溪从容接过,翻看了起来。


    在乐宴手里呆了半天,这叠纸里多多少少被标注了点笔迹,柳桃溪大致一数,乐宴差不多也就找到了十来处问题,离目标的一百差的有点远。


    不过标注的很认真,柳桃溪点了下头,道:“这是徐浩的不空和尚碑文,此碑笔画肥厚,转折皆圆劲而富变化,是以难写难练,能草略找出十余处,已经是很细心了。”


    乐宴点头道:“剩下的一半是柳体的金刚经,这个比较好找问题,差不多找出来四五十处了。”


    柳桃溪听罢眉毛一拧,乐宴连忙又道:“昨天晚上我是戎时睡的,我没熬夜,那是我昨天下午做的。”


    柳桃溪这才低下眼睛继续看,最后只道:“你过来吧,我教你。”


    基础的书法肯定不用教,柳桃溪明白,乐宴找不到区别的原因是没有做笔法的拆解,没有往那个方面想,柳桃溪的任务,就是往这里引导。


    毕竟研究笔迹修复笔迹和普通书法的区别,就是研究个人的笔法习惯。


    现代软笔是有一套详细的拆解教人怎么写,而古代则缺少这个方面,是以走笔如何,更多是看个人习惯。


    柳桃溪研好墨汁铺好纸,演示了一下字的拆解。


    乐宴也很快反应了过来,安心听完柳桃溪温柔的指导后拿起了一张纸,道:“所以这里应该有个小尖?而不是这么圆?”


    柳桃溪点头道:“对,栖月年纪小,临摹帖子会有点画字,有时候这种圆一点的转折折不好,就会后续补一点墨,一补就容易过圆。”


    她把笔横在乐宴面前,挡住了他手里的纸:“你写一下?”


    乐宴转头看向柳桃溪,挑眉道:“写就写!”


    接过笔,乐宴拿来一张干净的宣纸,确认铺平整了,才低下头临摹起来。


    柳桃溪伸直了腰凑过去看,看着乐宴慢悠悠的写好了那个笔画,嘴角提了提,默默伸出手比了一个赞:“很棒。”


    “我也觉得。”乐宴有些开心,笑着转头去看柳桃溪,才发现两人离的太近了。


    他的胳膊挨着柳桃溪的肩膀,两具身躯在这矮小的空间里,温柔持续的向彼此散发热度,触觉上有些难以忽视,但更让乐宴受不了的,还是视觉里,柳桃溪微微垂下的睫毛。


    柔软,纤长,脆弱又平和。


    不过这一画面转瞬即逝,因为柳桃溪也抬头看了过来,片刻的停滞,柳桃溪把比赞的手放下了。


    习惯真是个可怕的东西,柳桃溪有些懊恼,怎么又对着人习惯性比赞了。


    而乐宴也是在柳桃溪做完这个动作才移开了眼神,转而去盯面前的纸,似乎想把那张纸盯穿。等柳桃溪平静的摆正自己的身子后,乐宴才眼角发酸的笑了。


    “柳姑娘,你刚才那个动作我很喜欢,以后可以常常对我做吗?”


    乐宴声音低沉,甚至有些沙哑,语调也和和前面的得意判若两人。柳桃溪不忍耳闻,垂眼握紧了放在膝盖的手,等她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扭头看乐宴,又发现乐宴笑的比哭还难看。


    她也有点想哭了,但是不行。


    陶姣可以哭,但什么也不知道的柳桃溪不能哭。于是她只能低下双眸,遮住此刻汹涌的泪意。


    好啊。


    往后我给你比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