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鬼王迎亲
作品:《江水映春光》 自韶容下山回京后,小荒山上本就乏善可陈的人气一下去了一半,随着大和尚后脚的离开,山中彻底没了声响,更显幽静荒僻。
眼前的一座小土庙,两间老旧的侧殿,就是整个山头所有的建筑。
土庙用的是最劣质的砖土混杂着草木灰,歪歪扭扭的堆砌成墙,抵过经年的风霜雨打,奇迹般的屹立不倒。干裂的墙缝里已经长满了不知名的野花杂草,若不是殿中那尊佛像慈眉善目的冲着门口,还真令人想不到这是处庙宇。
至于两间侧殿,已经破旧的看不出原本颜色,整体灰扑扑的,其中一间甚至连屋顶都破个大洞,晴日还好,碰上雨天,外面下大雨,里面直接变成水帘洞。
正是这几间破烂房屋,承载了韶容十六年的光阴。
江洵是知道韶容这段经历的,却不曾想过生活的环境条件如此恶劣,五品官职的门楣在京中称不上显赫,但肯定要比面前的土庙好上千百倍。
若不是天生心脉有缺,她也应该是被捧在手上,娇娇软软,精心呵护长大的啊。
这样她也不用修习术法,不会面对危险恐怖的鬼魅精怪,她的人生会有着和现在截然不同的精彩。
韶容感受到江洵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向他投去疑惑的眼神,“怎么这样看着我?”
江洵的目光静静的停驻在她如画的眉眼上,薄唇噙着淡淡的笑意,认真道:“我们阿容,真的很了不起。”
韶容平白受他夸奖,又被他清俊温柔的笑容晃了一下,一时间有些不好意思的挪开视线,而后很快反应过来,他口中说的“了不起”是什么意思。
抿了抿唇,韶容干脆伸手牵住他的衣袖,一边将他朝土庙里带,一边试图解释,好宽他的心。
“虽然山里条件差了点,但也没有到山穷水尽的地步,过久了,适应就好。”
江洵此刻心里对她溢满了怜惜,顺着她的力道跨进正殿,映入眼前的就是一尊用木头雕刻的佛像,从生疏僵硬的线条来看,这木质佛像应该是悟觉大师自己雕刻而成。
殿内地方不大,空间逼仄,韶容几乎是挨着江洵站在一起,夏日衣衫单薄,江洵都能感觉到从她身上传来的体温。
韶容挥手拂去了落在佛像上的几缕蛛丝,向他解释道:“大和尚说,佛无本相,自在心相。若心思不诚,无论匠人雕出的佛像有多精美,也只是空皮囊而已。所以大和尚亲自在山中选了一段木头,花了两天两夜雕成了面前这尊粗糙简易的佛像,供到了现在。”
当初木头选取的随意,雕刻完成后甚至都没有上漆,这么多年过去,佛像身上已经随处可见虫蚁咬噬的痕迹。
佛前早就断了香火,案前也无香烛,韶容也觉得如今看来确实不大像样,挠了挠头,她觉得大和尚的初衷还是因为囊中羞涩罢了。
左右时间还多,还是稍微除尘打扫一番吧。
韶容熟练的在殿门后找到了木桶和一块黑的几乎看不出原本颜色的抹布,没有半分犹豫,任那抹布放在原地,拎起空晃晃的水桶,要去山间溪水处打水。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握住了脏兮兮的水桶提手。
“我来吧。”
江洵语气轻松,再自然不过的接去了手中。
韶容歪头看他一眼,颊边露出一朵小梨涡,松开了手,男人主动要干活,这是好事,没理由拦着他。
“庙后不远就是山溪,你一直走,别换方向,很快就能看到。”
韶容出了庙门,给他指明了方向。
江洵点点头,轻轻松松提着木桶,朝她指的方向去了。
两人上山之前都在马车里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衫,他穿着还是那日接她出城时,那一袭月牙白的云缎锦衣。
明明做着下人该干的活,举手投足间却依旧优雅,当真是与生俱来的矜贵气度。
韶容见他前进的方向正确,便收回了视线,转身朝屋顶破了一个大洞的偏殿走去,那是大和尚日常起居的房间。
她可没忘此行的正事。
从外面看上去就破破烂烂的房屋,里面当然不会好到哪里。
整个屋内只有一席草垫,一个灰黄色的蒲团,一张桌腿下垫着小石块的桌案,再无其他。
韶容站在门口,好像又看见了大和尚披着袈裟,在屋里静坐修禅。
可这禅心怎么也修不安稳,因为耐不住性子的自己总会在屋外闹个天翻地覆,不是把抄经书用的白纸洒的满天乱飘,就是抱着野果子树晃的“沙沙”作响。
然后大和尚急匆匆的从房里出来,气的吹胡子瞪眼,将一地狼藉收拾干净后,又捉着满脸是灰的自己去盆边洗脸,边洗边叹,却说不出一句责备的重话。
后来自己长大了,慢慢学着娴静文雅,大和尚才能安心修禅,可那会儿他的胡子也已经花白。
如今,自己再一次回到长大的地方,却不见那个十年如一日,笑起来眉目慈祥的大和尚。
韶容抬手抚过划下面颊的一滴泪,大和尚送她下山时的批语是“应劫”,她来寻找应对之法了。
打起精神,仔仔细细的将房中翻了一遍,连草垫都掀开看了一眼,没有留下半点笔墨,大和尚若是给自己留下东西,会藏在哪?
江洵打来溪水回到土庙前,没急着去寻韶容,而是将水桶提进正殿里,将袖子挽起,摸出一方帕子,开始认真的擦拭佛像。
先用干燥的帕子拭干净浮灰,而后再浸入水中,用打湿的帕子从上到下,一寸寸仔细抹过。
佛像的双目微阖,慈悲怜悯的看着替它除尘的年轻人。
江洵垂下眼眸,手上动作不停,心里暗自感激修复好韶容心脉的悟觉大师,若不是他,就不会有现在的韶容生气勃勃的站在自己面前。
倘若佛祖垂怜,保佑他找到解毒的方法,寻到十六年前宫变的真相,他定会替佛像重塑金身,续上香火。
江洵本不信神佛,可这一刻,他是真心的祈求。
洒扫除尘完之后,本该在隔壁翻找解毒线索的韶容不知去了哪里,已经许久看不见她的身影。
江洵想了想,抬脚去了另外一间偏殿,那里应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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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她之前住的地方。
偏殿不大,墙壁上到处都是修补过的痕迹,但是女孩子该有的器具却一个不少。
书架上堆满了佛经,江洵走过去,很随意的抽出一本,几乎每张书页底部都被折了一角,翻开,是写的小小的幼稚字迹。
“这句好深奥,我听不懂。”
“这篇大和尚已经讲三遍了。”
“什么时候可以出去玩,昨日看到的云雀不知今日还在不在。”
字里行间都是一个幼童贪玩的痕迹。
就这样一本接一本,江洵透过晕染模糊的字迹,依稀看见小小的韶容捧着脑袋烦恼的可爱模样。
不知不觉便到了傍晚,夕阳的光影将山野土庙熏染的一片橘黄。
江洵视线透过窗外,依然不见韶容的身影。
背着手走到屋外,她不可能独自下山,只能是往后山去了。
顺着打水的路线一路走到溪边,在树影摇晃间,看见了坐在平整石头上,将白皙的双脚浸在清溪里的韶容。
她侧对着自己,双手向后撑在石头上,仰着的小脸被夕阳镀上一层光晕模糊的金边,宽大的裙摆被拎到小腿处,双足无意识的交替翘起,水滴从足尖滑落,白生生的,江洵忍不住闭了闭眼。
朝她走近,脚下踩上落了一地树叶,发出些微的声响,韶容听在耳里,没有回头去看。
“坐在这里做什么?”江洵尽量控制自己的视线不去看她那一截肤若凝脂的小腿,开口问道。
韶容睁开眼,两人一站一坐,显得他离自己好远。
“坐下呀。”拍了拍身边的空位。
那块石头不大,江洵坐下后,长腿没地方伸展,索性一腿曲起,一腿微弯。
韶容往后一靠,将头枕在江洵腿上,舒服的叹一口气。
“我幼时学法术累了,就会跑来这里躺着休息,日头有树木遮挡,溪边山风徐徐,不要太快活。”
“阿容小时候,确实有些顽皮。”江洵想到不久前自己刚刚拜读过她的大作,忍着笑附和道。
“你是不是偷偷翻过我房里书架上的佛经啦?”韶容半眯着眼,难怪他能在那里待这么久。
江洵唇边含笑,嘴上说着抱歉,可眼里却满是促狭。
韶容小小的“哼”了一声,向他抱怨,“那时候想家,又贪玩,练术法真的好苦的。”
“嗯,我知道。”他如何能不知道呢?自己幼时苦练功夫,发生那件事后又一个人半夜偷偷学习道法,没有师父指引,好几次都差点走火入魔,好在后来也是学成了。
两人靠坐在一起,江洵感受着山野的微风,鼻尖嗅到的树木清新的气味,耳中听着韶容双足戏水的声音,难得一派美好静谧。
谁都没有提起上山的目的。
如此过了一会儿,韶容慢慢睁开眼,盯着眼前人线条硬朗的下颏,缓缓开口道:“江洵,你从未和我说过,你是如何身中那么多复杂缠绕的剧毒。”
“你到底做了什么?”
一字一句,步步紧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