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第 3 章
作品:《顾盼》 前院正送来年下的新衣,春华一件件理着,口中碎碎念道:“这件窄袖好,元日穿这件,来年一整年都精神利落。春夏再做一身这样的窄袖衫去骑马,正是得宜。”秋容正架着梯子找书,笑着回她:“姑娘要回澶洲种地呢,这么利落的衫子,你得请人多做几身。”
盼之被禁了足,在自己的小院中两日不曾出过门。不过她倒也不急,整日伏在书案上不知写写画画些什么。正专心,忽听熟悉的声音冲她大喊道:“不是说父亲晚间要带你去宴席上道歉吗,你怎么还在这用功,不预备起来吗?”
盼之这才抬头,见徛之、行之二人相伴而来。
她搁了笔,对二人行了一礼:“二哥、三哥。”
徛之满眼期冀,继续道:“你今日赔了礼,咱们明儿是不是便能解了禁足了。早听闻文家长房的公子文韬武略,风姿卓绝,近日他去了书塾,不知咱们几时才能去见一见呢。”
行之随手从桌上拈了一块糕放进嘴里,漫不经心道:“你想得倒美。爹娘这两日愁眉不展,恐怕今儿这场鸿门宴,四妹能囫囵回来便是大幸了。”又转头对春华道,“这糕点好吃。”
春华没说话,只笑着又替他添了几块。盼之反倒极轻松,道:“怕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本就是他们理亏在先,我倒不信东京城里没有王法了,能叫他们只手遮了天去。”
行之点头道:“只是你也要小心才好。他们那样的人家,看着便没有信义,谁知能做出什么样的事情。”
徛之撇撇嘴:“那吴氏一家,实在欺人太甚。”
倒是盼之笑道:“三哥和阿娘说的一样。”
行之笑道:“大哥若在,肯定也是一样说。这叫英雄所见略同。”他说着,向案上略扫了一眼,见上面字画潦草,不像课业,又问道:“你在写些什么?”
盼之侧过身,给二人展示:“前些日子大哥回了澶洲,说是今年水情不丰,田中引水不便。早前我正看过一本《农术》,里面正有说水车。我正想绘出构造,稍作修改用以引水呢。”
行之极有兴趣,忙也伏在案上细细看去:“我瞧你这已然是画出来了,还差些什么?”
盼之也来了兴趣,凑上去细细为行之讲了一通,又道:“只可惜旱岁如何转轮,改日我得试一试才好有论数。”
徛之最爱刀枪,不善诗书,对农耕更是一窍不通,听得云里雾里,不由叹道:“秋容说你要去种地,不想竟是真的了。”
不过几人也未及说笑几句,顾泽便打发人来接盼之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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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泽父女早早便侯在文府的暖阁内,直至宾客渐至,厅中也只文端珩与众位大人请安寒暄。
盼之本百无聊赖,见到阁中来了个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少男,方才稍起了兴致。听了半晌,才知他是太师那位早先伴读楚王的长房长孙。又看他眉目英挺、面如冠玉,觉得眼熟,想了半天,终想起那日开封府中审吴礼时他似乎立侍纪王身侧。
她刚想说话,便听外间来报:纪王殿下到。
阁内又紧张起来。
众人稍整衣襟、起身相迎。文宗源也匆匆赶来,身旁还跟着神色不虞的吴文伟。
一番行礼坐定后,大宴方才启幕。
先是盼之向吴文伟伏低了一番,顾泽又抢在吴文伟开口前跪地请辞。
吴文伟却一反常态,起身扶起顾泽,神情和善道:“如今虽流言四起,但说到底我家礼儿有错在先,如何能叫顾大人独承此责?我知顾大人所忧,不如便如此前所言,叫令爱来我府上,他们少年人的事,自得了却在他们少年人身上。礼儿也是被我惯坏了,如今若有令爱替我管束于他,也免得官家烦心,岂不一举两得?”
且不论朝堂诸事,自少有如此光明正大牵连内眷的。更何况如今吴文伟不提婚嫁、语焉不详,更是大大的羞辱了。
吴文伟此话一出,满座具静。众人皆眼观鼻鼻观心,缄口不言。只纪王不满,皱眉道:“吴大人生这些波折,是何意啊?”
吴文伟面上谄媚更胜:“下官出此下策实在迫不得已。这确非什么光彩事,殿下纵然不提,下官也不敢多生事端。但此等小事如今朝野议论,只怕官家早就知晓。若不早日解决,叫官家以为是有心人推波,岂不更添麻烦?”
顾泽闻言,又跪下重重叩首道:“都是下官教子不严,叫圣上烦心。求殿下和大人允准我辞官,以恕己罪。”
吴文伟却未再动身,只柔和道:“大人快别再提。顾律之辞官时,已叫官家伤了好大的心。顾大人如今旧事重提,恐怕又要叫官家伤怀了。”
顾泽伏在地上,地炕散着热气,他额上细密沁了一层汗珠,心却如坠冰窟。盼之立在一旁,看着顾泽跪伏在地苦苦哀求,心中惊惧悲伤、百感交集。
她心下计较一番,又换上一幅天真神色,也跪下脆生生道:“小女自幼顽劣,若非如此,也不至于在大庭广众下于礼有失。若叫盼之为师管教吴公子,盼之也是万万不敢的。若要管束,不如寻个书塾,请夫子约束更为妥帖。”
吴文伟不妨盼之突然开口,正莫名奇妙间又听盼之继续道:“不过常言道,修身齐家。街头巷尾流传大相公您腰金拖紫、鹏程九万,琴堂化治、百里弦歌,纵然韩范风流,也比不上吴大人您的风采。吴公子若说修身,当世论谁人指点,恐怕都比不上大相公您分毫。”
众人抿嘴忍笑,倒是吴文伟恍若不觉,下意识得意摆手道:“顾娘子谬赞,我如何敢与先贤比肩。”
文宗源见状,也适时大笑着开口道:“盼之话说的却是,修身齐家,这才是当真为君分忧。”
吴文伟这才反应过来,他原本的筹谋,竟被一番童言稚语全盘打乱,又皱眉道:“话虽如此……”
他尚未想出一个万全的说辞,满座又被少女的哭声引去了目光。只见盼之此时已经泪痕满面,身形也隐隐发抖,对着吴文伟叩首道:“也请大相公替我说项,请吴公子莫要再派家丁打我,盼之再也不敢了。”说罢,便柔柔昏倒在地。
屋中大乱,众人眉眼官司不停。顾泽忙起身将盼之抱起,文宗源也赶忙吩咐道:“去,去,叫大夫。”又招呼道,“端珩,你将顾小娘子送去含春院,叫端玥好好照顾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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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除了长辈们的大宴,文府众小辈也邀了一二知己相聚赏雪。文家适龄的女儿都已出嫁,只端珩的双生姐姐端玥尚未及笄、待字闺中,帮着长辈张罗席面。
得知盼之在席面上晕倒,端玥赶忙回含春院照看。
大夫来看过,长辈们散去,端玥才得见盼之,秀眉微蹙,蝶翅般的双睫还带着几分盈盈的泪意。她心里正担心,却见盼之偷摸将眼睛睁开一条缝,往屋里左右瞄着。
端玥忍不住笑道:“放心,长辈们都去席上了。屋里如今只咱们两个。”
盼之从床上弹起身,长吁了一口气:“好一场鸿门宴,我差点被生吞活剥。”
“外面小宴上众兄弟都在,知道你昏倒,都正担心着呢。”端玥这才确认她无事,张罗了饭食,笑道,“现下也不好再去花厅了,我陪你在屋里用饭吧,你这锄强扶弱的豪杰,要请他们下次再瞧了。”
盼之得意又懊恼:“这回我可算是杀身成仁,舍生取义了,不知前厅如何,爹爹可脱困了。”
二人边吃边聊,端玥听得捂嘴轻笑:“大相公语焉不详,拿官家做幌子,一想迫你们就范,二想借他的权势熏天也一并羞辱在座的各位叔伯。你佯做不解便破了他的局,场上确实也无人比你更适合说那番话了,实在是妙。”
盼之也笑:“他既要为君分忧,总要当真教养儿子修身才好。我也借一分天子的威势,看他还敢胡吣。”
二人笑闹了不知多久,抬头便见一男子立在门前。
来人身姿挺拔、气度翩然,正是文端珩。
端玥见了他,忙招呼他来坐下:“你怎么来了?暖阁如今如何了?”又冲盼之道,“这便是我那个双生弟弟,端珩。”
端珩来时,一眼便瞧见盼之温言软语正不知说些什么,一双明眸噙着盈盈的笑意,似暗夜中的星光,叫人心安。
他脑海中又闪过刚刚,将她抱在怀中,她的鼻息似有似无洒在他的下颌。
他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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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住心里想:怎么会有人,这样狡猾,但看起来却这样憨态可掬。
此时他却收敛起神色,淡漠又有礼道:“见过。暖阁中正酣,殿下正教训大相公,恐没那么早结束。祖父叫我来瞧瞧,若顾家妹妹身子好些了,便先送顾家妹妹返家去。若不成,今夜便宿在太师府,那便差人先回顾宅回禀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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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师府的马车宽敞,里间铺了厚厚一层软垫,四角各放了脚炉,格外暖和。
盼之昏昏欲睡,小鸡啄米似的不停点头。她正做梦春日踏青冶游,同端玥还有其他姊妹在山间用餐,和风旭日,糕点清甜,不好快活,只突然脚一滑,就要摔下山去。
她身子前倾,瞬间惊醒,睁眼却是宽敞的轿厢和稳稳扶住她胳膊的端珩。
端珩见她醒了,立刻松了手:“椅子宽敞,若是困了,不如躺下休息片刻。”
盼之擦了擦嘴,有些不好意思:“还是不了,马上就到家了。”正襟危坐了片刻,终于忍不住问道,“后来席面上如何了?”
端珩常在大内行走,自恃自持,但看见盼之求知的双眼,还是忍不住笑了一声。他旋即又轻咳了一声,恢复了如常的神色道:“无趣极了。”
“啊?”盼之疑惑。
端珩一本正经:“你那番说辞,大相公只记得了韩范再世,却对下半句父不教子置若罔闻。宴席上几位大人又暗讽了几句,大相公恍若不觉、洋洋得意,实在无趣。”
盼之捂嘴笑起来,端珩见状,又道:“今日小宴上众兄姊的好友也在,你闹了这样一番动静,只怕明日东京城又要多添一桩笑柄。”
盼之乐不可支,痛快道:“他们两父子,一肚子坏水。实在活该。”
端珩见她笑逐颜开,实在可爱,也忍不住含了三份笑意。又听盼之道:“那日纪王审问吴礼时,你也在吧?”
端珩点点头,见盼之欲言又止,忽笑道:“你的磁石粉沁出来了,荷包都染黑了。”
盼之下意识往腰侧伸手,却忽然想到自己今天穿了宽袄,并没有配荷包。带了荷包,还带了磁石粉,只有前天,她穿了件窄袄百褶裙,又披了件海棠色织锦披风。
端珩接着问道:“那天,在衙门里,我看见你的荷包脏了,你走后,地上还有磁石粉的残留。你能连中十枚通宝,赢下那局关扑,戏弄了吴礼一番,应该少不得磁石粉的功劳吧?”
那天她刚收到大哥寄来的磁石粉,觉得新奇,所以带在身上。而她也确实,将磁石粉抹在铜钱的背面,因重的那面总会落在地上,她便以此控制掷出的铜钱纹样。
盼之不想自己的手脚竟被他全然看破,倒也不气恼,只笑道:“还好瞧见的是你,若是吴礼知晓,恐怕更要七窍生烟。”
端珩面上又显出几分少有的得意神色:“我还知道一件更能叫他七窍生烟的事。”
盼之连忙追问。
“那摊子也不是吴礼撞翻的,而是你引他过去,再自己跑远后趁乱用线勾倒的。”
马车内的熏炉中散着柔柔的热气,半旬的阴霾也随着一扫而空,端珩看着面前少女天真狡黠的面庞,心情也跟着畅快起来,面上也露出了和平素雅望高洁完全不同的少年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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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文伟听了宴上听了训斥,心中却并无半分不快,只忧虑道:“官家只这一个胞弟,虽不算格外倚重,但到底是和旁人不同情分。如今拜师离间全都未成,若是纪王去官家面前告上一状,恐怕要叫官家怪罪啊。”
一旁管家劝慰道:“大人何出此言。且不论官家与大人是何等的情分,如何不知道您的忠心,单说今日席上那顾家娘子说的话,可见大人您在百姓中声望之高。”
吴文伟靠在马车上,皱眉道:“是吗?她话说得虽好,但我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文家那老匹夫,可不是什么好对付的角色。”
管家却不管三七二十一,继续道:“大人宽心。那娘子不过十三四岁的年纪,所言有突然,如何能作伪。可见所言,出自真心。”
吴文伟心中稍宽,点头叹道:“吴礼那臭小子,若有一半省心,也是我的造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