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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清穿]胤俄的团宠胞妹

    第101章 第 101 章 chapter 10……


    乌西哈小小地叹了口气。


    她看着正黑着脸的四阿哥, 又看了看一脸无所畏惧的九阿哥,以及九阿哥旁边,有一点点小心虚的十阿哥,觉得脑袋有点痛痛的。


    哥哥不是才精神起来没多久吗, 怎么一下子又把四哥哥惹生气了呀。


    小家伙百思不得其解。


    自打十阿哥来了上书房后, 乌西哈本想要天天来看哥哥, 老祖宗却让她暂时先不要来,说十阿哥本就还不适应, 若见到了妹妹恐怕更加难以习惯。


    小格格不太懂这些大道理,但乌库玛嬷这么说了,她也按耐着情绪, 乖乖地等老祖宗松口。


    好不容易今儿太皇太后松口了,乌西哈便美滋滋地跟着哥哥来到他的住所。阿哥所的院落千篇一律,但大概是因为这是哥哥的房间, 乌西哈就觉得很好看很喜欢。


    十阿哥也很兴奋, 将阿哥所的人一个一个拉出来给妹妹介绍。


    阿哥们读书后身边伺候的人都是内务府出身, 早就听说过十阿哥与十格格感情甚笃,因而在这位小格格面前都拿出了浑身本领逗她开心, 一个个自我介绍都说的很有意思,连九阿哥都看得津津有味, 还抽空看了身边的贴身太监一眼。


    九阿哥的太监顿时感觉到压力。


    结果还没等三个小娃娃笑太久呢,板着脸的四阿哥便怒气冲冲地进来,背后还跟了个止不住笑意的五阿哥。


    与一脸茫然的乌西哈不同,九阿哥十阿哥显然知道四阿哥这是因为什么来的,十阿哥一把跳下来缩在九阿哥身后,九阿哥却理直气壮地迎上去,还做了个鬼脸。


    五阿哥这下不敢笑了, 脸色都变得惶恐,连忙拦着四阿哥,生怕他怒极动手:“四哥,小九年龄小,你说他两句给个教训算了,日后弟弟我定会好好教导他的。”


    四阿哥:“年龄小?”


    四阿哥冷笑一声:“五弟,你这么大的时候尚且还知道装个样子在房间里用功读书,九弟十弟学业不行,祸害起我院子里的狗倒是很有一套。”


    狗?


    小家伙听到了关键词,歪了歪头,问道:“是福豆怎么了吗?”


    九阿哥不满地反驳:“福豆自己说太热了,我和十弟才帮他剪毛的!”


    九阿哥双手抱胸:“我才没错!”


    十阿哥在他背后用力点头。


    九弟啊——


    五阿哥心里哀嚎一声,你可就少说两句吧,没见你四哥的脸都快变成煤炭了吗!


    而且一只狗怎么可能和你说它热?


    乌西哈也不懂。


    在妹妹看过来的视线中,十阿哥模仿着当时的情景:“福豆,哈!哈!的吐舌头,热……”


    饶是手忙脚乱中,五阿哥见到模仿狗的十阿哥也觉得眼前一黑。


    他的嘴巴张了张,半天没喊出十阿哥的名字,脸上第一次出现了崩溃的表情。


    五阿哥目光不敢有半点偏移,生怕看见四阿哥此时的表情。


    额娘先前说,钮祜禄贵妃有意让十弟藏拙……


    真的吗?


    宜妃性子虽耿直泼辣,但也是后宫中杀出来的佼佼者,五阿哥很多事情都还能听她说一说。不过这一次他对额娘的结论保持怀疑。


    都在学狗吐舌头了,这可不能简单地被称为藏拙了吧。


    在宫人们都噤若寒蝉的情况下,小格格却很天真地信了哥哥说的话,她也没有觉得十阿哥模仿福豆有什么不对,毕竟以前他们也会模仿老虎嗷呜嗷呜叫,那会大人们可都没有说什么。


    在小娃娃的眼里学老虎和狗狗都是一样的性质。


    乌西哈知道了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就上前几步,抱住四阿哥:“哥哥不要生气呀。”


    小格格哄道:“我跟哥哥说下次不要剪了。”


    四阿哥觉得这已经不是九阿哥十阿哥任性妄为的问题了。


    诚然,在他回去看到福豆的模样时,他当然是生气的。福豆全身的毛都被剪得七零八碎,四阿哥刚一看见,甚至怀疑了自己的眼睛。但在得知下人说两位小阿哥念叨着福豆等会就不热了的时候便明白过来,知道这是因为福豆是小家伙喜欢的小狗,九阿哥十阿哥误会了福豆玩耍后吐舌头的意思,因而虽然生气,但气的只是九阿哥十阿哥擅自动他养的东西。


    这宫里就算看起来最嬉皮笑脸的五阿哥也不会允许任何人擅动自己的东西,更何况是四阿哥。


    但想到小九小十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平日里行为确实略有不羁,四阿哥便忍着脾性,想待明日再好好告诫他们。


    直到他得知是九阿哥十阿哥亲自动的手。


    四阿哥瞬间沉下脸。


    ——他们怎么敢的?


    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九阿哥十阿哥才多大就敢拿剪刀,难不成孟子都被他们读到狗肚子里了吗?


    若非福豆是个温顺的性子,且认识这两个一边捂住鼻子一边拿着剪刀的小阿哥,怕是早就一口咬下去了,到那时四阿哥岂不是还要落下一个管束不严的罪名?


    实在是荒唐!


    乌西哈皱起小眉毛。


    她看了看九阿哥和十阿哥:“哥哥,拿剪刀?”


    九阿哥的脸上微妙地闪过一丝心虚,他后退一步躲在十阿哥的身后,双手还抱着,嘟嘟囔囔地不服气:“……我只剪了几下……”


    五阿哥看胤禟强撑着的理直气壮,心里忍不住嘲笑,看来还得是乌西哈出马才降得住他这混不吝的性子……


    他正想打个圆场,让九弟十弟道个歉这事儿也就过去了,却突然听到门口传来声音。


    “汪汪!”


    四阿哥和五阿哥瞬间变了脸色。


    四阿哥原本带着福豆来找九阿哥十阿哥算账,走到门口却突然想起今日乌西哈在这,怕她看见福豆的样子难受,便让福豆不要进来。


    谁知福豆这会听见了小主人的声音,一下子就兴奋起来,高声叫了好几声。


    五阿哥瞧着小家伙被吸引了视线,闭了闭眼,完蛋了。


    他和四阿哥来的时候也是看过福豆如今的模样的,若说先前福豆是一只憨态可掬、毛发光滑的小狗,那么现在它的样子,怕是只有极端爱狗之人才会喜欢。


    乌西哈见只听见狗声却没看见狗,疑惑地喊:“福豆?”


    院内的人便听见了门口传来了谁的阻止声,爪子在地上奋力刨出来的动静,似乎还有福豆喉咙里发出的呜呜声。


    小家伙这才确信,又清脆地喊了一声:“福豆!”


    ——然后便与门口终于强行探出半个脑袋的、毛剪得像被同类啃过似的白狗对视。


    乌西哈瞳孔放大,语气飘忽:“福豆?……”


    门口的癞毛狗兴奋地汪了一声,证实了它的身份。


    ……


    沉默中,连原本还抱着胸的九阿哥都感觉到了些许不对,他默默地将手放下,有些局促地看着前面呆站着的妹妹。


    半响。


    “呜……”


    陈嬷嬷心里咯噔一声。


    =


    “呜哇——”


    十妹妹?


    就在九阿哥十阿哥旁边住着的八阿哥听到了动静,脸色一变,冲了出来。


    他循着声音到了十弟的院子里,就见五阿哥十阿哥都围着四阿哥,而被围着的四阿哥半蹲下,熟悉的身影埋进他的怀里,一直不停地在呜呜哭。


    被挡住的视线中,还能听见有惊慌的狗叫声。


    八阿哥走进来,急道:“十妹妹这是怎么了?”


    听到哥哥的问话,伤心的小格格把头抬起来:“哥、哥哥……福豆呜呜呜……”


    她太伤心了,话说到一半说不下去了,又埋进四阿哥的怀里,哭声一声接着一声。


    福豆?


    八阿哥走近了,才看到那狗叫的声音来自哪里,他瞳孔一震。


    这是福豆?


    福豆看样子似乎也很着急,急得原地打了个转,耳朵支棱着往前倾,尾巴也忘了摇,伸长脖子想往小主人跟前凑,太监却怕小格格看见福豆这样子更伤心,手忙脚乱地拦着它,被拦着过不去,福豆急得后爪在地上蹬了两下,喉咙里发出威胁的“呜呜”声。


    小家伙还在四阿哥怀里呜呜哭,九阿哥抿着嘴巴,与着急忙慌地连连说话哄着小家伙的十阿哥相比之下,他的表情似乎有些无措。


    “哥哥……”小家伙被哄了好久,终于愿意将脑袋抬起来,福豆见小主子看过来了,脑袋更加使劲地往前探,尾巴摇得飞快。


    不过它如今这模样看上去不太可爱。


    太监见小格格似乎想要靠近,便往旁边侧了侧身子,放福豆过去。


    乌西哈瘪着嘴巴,抱住冲过来的福豆,看了好几眼,又崩溃地呜咽起来:“福豆好丑呀呜呜……”


    八阿哥看她一边说福豆丑一边又抱着不撒手,哭笑不得,搂着小家伙哄道:“好了好了,要不了多久福豆的毛就长出来了,别哭了。”


    八阿哥用手帕轻轻地给她擦了擦眼泪:“这样红着眼回去,老祖宗可就该担心了。”


    小家伙鼓着脸,听见乌库玛嬷,这才不情不愿地嗯了一声,又乖乖闭上眼睛让哥哥给自己擦眼泪。


    九阿哥悄悄走过来,在八阿哥了然的目光下接过手帕,笨拙地学着他的动作给妹妹擦。


    小家伙感觉脸上的力度不对,微微睁开眼,看见哥哥漂亮的脸蛋,哼了一声,气呼呼的:“哥哥坏……”


    第102章 第 102 章 chapter 10……


    “听人说你昨儿哭过了, 嗯?”


    大阿哥接住扑向自己的十格格,将她搂在怀里,仔细地看着她的脸,问道。


    小格格其实有些不好意思, 她这么大了, 懂了羞耻, 便知道哭鼻子是一件很不好的事。但哥哥问,还是抿着小嘴巴, 诚实地嗯了一声,道:“我哭了一会会。”她伸出两根小手指,比了个很短的距离, 示意自己只哭了这么一点点的时间。


    昨儿衣襟都湿了的四阿哥和哄人的话说得太多导致今日嗓子还有点沙哑的五阿哥不语。


    正和十阿哥打闹的九阿哥突然停止话头,仿佛对八阿哥喝的东西产生了兴趣,漆黑的眸子盯着他的杯子。


    八阿哥道:“这是茶水, 九弟你如今年龄小, 还是少碰这些东西。”


    六阿哥一如既往地露出了笑眯眯表情, 仿佛没有看到两个弟弟的心虚。


    大阿哥没管底下弟弟们的动静,他粗糙的手指轻轻地蹭了蹭乌西哈的下眼睑, 昨儿还红红的眼皮今天已经变成往日般白皙的肤色,只是还有些微微肿起来, 大阿哥都能想象出小家伙哭起来的模样,道:“不过是一只狗罢了,哪就值得你这么难过,你若是喜欢,去犬房再找一只不就行了,犬房可多的是灵秀狗儿。”


    小格格嘟了嘟嘴:“我就要福豆呀,不要其他的狗狗。”


    只有福豆才是和自己一起玩的狗狗, 犬房里那些狗狗再好也不是她的福豆。小家伙心想。


    别说犬房了,就连四阿哥院子里也不是没有别的狗狗,但只有福豆在见到小格格时会摇尾巴在她脚边蹦来蹦去,有时候被小不知轻重的主人揪疼了,也只是呜一声,用湿漉漉的眼睛看着小格格,像是一点脾气都没有的样子。直到十格格反应过来,后悔地松开手轻轻抚摸着它的皮毛,福豆又开始摇着尾巴咧嘴笑,一点都不记仇。


    四阿哥爱狗后宫人尽皆知,因为他认为狗是忠诚的动物,所以比起其他动物他更偏爱狗。小格格不知道什么叫忠诚,但她喜欢满眼只有自己的福豆胜过四阿哥院中其他更气派的猎犬。


    莫看福豆似乎对谁都是一副软和脾气的糕糕样子,但实际上除了四阿哥和十格格,它不会主动亲近其他人。这样的性子确实讨喜,所以向来不动声色四阿哥对福豆这样粘他的小狗都更偏爱一些。宫人们都是人精,知道福豆受主子重视,当然也就更纵着它些,才使得福豆性子越发活泼。


    听见大阿哥说福豆的坏话,乌西哈小声抱怨:“哥哥你怎么和阿玛说一样的话呀。”


    昨儿回到慈宁宫,太皇太后早就从宫人的口中知道了乌西哈在阿哥所发生的事,见她好好地出去却又红着一双眼睛回来,没好气地让人用热水给她敷眼睛。小家伙本来想说在哥哥那里已经敷过了,但看着乌库玛嬷的脸色,莫名地没敢说出口,乖乖地让嬷嬷敷了好一会,才去贴着老祖宗撒娇。


    康熙消息灵通,今儿来给老祖宗请安,一见到乌西哈就笑着调侃:“这不是我们昨儿哭鼻子的十格格吗,快来阿玛这里,阿玛看看泪珠子还挂在脸上没有?”


    听出了阿玛是在取笑自己的乌西哈很不高兴,哒哒哒地跑过去,仰着小脸有些生气道:“没有哭,阿玛你别说呀。”


    康熙笑着抱起了小女儿,然后说出了和大阿哥差不多的话。


    不过在阿玛面前小格格却没怎么反驳,她虽小,却看出了阿玛眼底的严肃。


    大阿哥听见她还不高兴了,气得戳了戳她的额头:“你还好意思说。”


    他昨日回阿哥所才得知此事,想到这里,他又瞪了两眼罪魁祸首的九阿哥和十阿哥:“还有你们两个,若日后再做出如此荒唐的事,可别怪我这个做大哥不客气了。”


    九阿哥和十阿哥将视线移开,虽脸上略有不满,但都难得没有反驳。


    昨日康熙已经派人去阿哥所将九阿哥十阿哥两个闯祸的儿子拉过去训斥了一顿,四阿哥也没能幸免。若不是考虑到小女儿和四阿哥的心情,再加上那小畜生确实无辜,康熙早便让人去四阿哥那里将福豆处理了。


    四阿哥回去后还在后怕,幸好昨儿乌西哈哭了一场,他才与两位弟弟没有闹起来,若当真闹出点声响,福豆怕是还留不下来。


    他当即让人管好福豆,近日都不要带它出去了。


    =


    小小的白犬还不知道自己是在鬼门关外晃悠了一趟。


    福豆摇着尾巴,跳起来,接住了小主人扔出去的藤球,然后四只爪子飞快地抖动着跑回去,将小球放在地上,兴奋地冲小格格汪汪两声。


    再来!


    乌西哈便又拿起小球,嘿呀一声,奋力地将藤球往前面一扔,扔得有点远。


    福豆立刻摇着尾巴追了过去。


    玩了没多久,小格格就累得满头是汗,她接过陈嬷嬷喂过来的水吨吨吨喝了好几口,眼睛亮得如同一双星星,脸上的笑容灿烂,笑声一直没停。


    四阿哥见十妹妹还在不停地喘气,却又想继续和福豆玩,喊了一声她的名字。


    小格格听见哥哥在叫自己,立刻回头,小腿迈得飞快,哒哒哒地跑到四阿哥身边。


    乌西哈小脸红扑扑的,额前的碎发汗湿了几缕,眼睛亮晶晶的,表情还带着一股兴奋劲。


    有头发丝垂在了小家伙鼻尖上,她被痒得皱了皱鼻子,四阿哥不知怎的,突然看了一眼跟着她脚边跑,摇着尾巴、吐着舌头的福豆。


    ——有点像。


    面上看不出想法多荒唐的四阿哥拿着帕子给小家伙擦了擦汗,又摸了摸她的后脖颈,蹙眉道:“今儿先不玩了,这会起风了,仔细着凉。”


    福豆似乎听懂了,汪呜一声,黑豆般的眼睛看了看两位主人,歪了歪脑袋,刨着藤球跑起来。


    小格格虽还有些意犹未尽,但她这会停下来后感觉到了身体先前被忽略的疲惫,哥哥又说不玩了,就点了点头:“好呀。”


    四阿哥知道她向来听话,摸了摸她的小脸,道:“实在想和福豆玩,明儿过来也行,这会先让嬷嬷带你下去换套衣服。”


    “嗯嗯!”按照原本的计划,小格格今日本来该去九阿哥院里的,可她还在和哥哥赌气,见哥哥离开时居然还不来找自己,就气鼓鼓地拉住了走在最后面的四阿哥的衣角,说要来四阿哥这里玩。


    几位大些的阿哥们见小家伙嘴里虽这么说,眼睛却一直往九阿哥身上看,对小家伙的心思了然于心,不过他们早就对往日十妹妹的偏心不满了,五阿哥干脆挡住了要上前的九阿哥,怂恿道:“那十妹妹你去找四哥玩吧,五哥过会也来找你玩。”


    坚固的“墙”挡在了九阿哥的面前,气得九阿哥踩了亲哥好几下,五阿哥疼得龇牙咧嘴,在乌西哈看过来又露出正常的笑容。


    不过五阿哥这会却还没过来,四阿哥估摸着他又去逗弄小九小十了——毕竟几个小家伙吵架的情景实在难得,就连向来不参与这些的九格格在得知九阿哥十阿哥把福豆的毛剪了后都一同生气了,和妹妹站在同一战线。


    哼。


    她要等到福豆的毛毛都长出来才原谅哥哥,不知道九阿哥实际上是被五阿哥拦住了,本来还期待哥哥会来找自己的十格格气呼呼地想。


    四阿哥虽高兴十妹妹能来找自己,不过他觉得好哄的小家伙怕是不会气太久,摇了摇头,牵着她的手要将小格格送回去。


    结果一出门,就看见穿了件杏黄小褂的九阿哥站在门口,不过才在上书房几月,他脸蛋上粉嘟嘟的肉还在,十阿哥站在他旁边,看见妹妹出来了,推了推九阿哥。


    四阿哥看见乌西哈的眼睛瞬间亮起来,无奈地叹口气,心道还说气几天,怕是今儿这气就要消了。


    也不知道小家伙性子像谁,面团似的,也不知道是不是件好事。


    幸好,与四阿哥想象中相比,小格格还有点骨气,她背着手,仰着小下巴看九阿哥,可惜语气的绵软却破坏了这副趾高气扬的小模样:“哥哥来干什么呀?”


    九阿哥还是第一次做这种事,耳朵根都有些红了,嘟着嘴巴,声音很小:“明天你去我那里玩。”


    “哼……”小家伙一听到哥哥的邀请就已经消气了,她神气地挽着九阿哥的手,却偏偏还要得寸进尺道:“哥哥你还没有说是你不好。”


    九阿哥:“……”


    十阿哥又推了推他。


    九阿哥瞪了十阿哥一眼,他才没有不好,明明是妹妹的错,居然为了区区福豆和他生气。


    哼!


    没有听到九阿哥的道歉,小格格也不生气,她美滋滋地贴着两个哥哥走:“哥哥你明天早点来呀。”


    上书房下课的时间固定,哪有早走的道理。见九阿哥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小家伙,四阿哥想。


    次日,乌西哈并没有按照约定般来找九阿哥玩。


    往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她待在慈宁宫,哪里都没有去。


    ——太皇太后身子不好了。


    第103章 第 103 章 chapter 10……


    慈宁宫


    淑慧长公主看向拿了个蒲团坐在床边的十格格, 摸了摸她的脑袋,柔声道:“让人先带着你回去休息好不好,这儿有玛嬷看着呢。”


    得知太皇太后昏迷的第一时间淑慧长公主便进了宫,见乌西哈自从半夜醒来到现在也没有休息, 即使心里担心额娘, 她也怕小家伙撑不住, 这才出声劝道。


    乌西哈摇了摇头,眼睛一直盯着床上的乌库玛嬷。


    康熙站在太皇太后寝殿的廊下, 指尖攥着刚递上来的脉案,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他猛地将脉案扔在地上。


    “一群废物!”


    帝王发怒,太医和伺候的人都跪了下来。


    康熙目光扫过跪了一地的太医, 眼神如同淬了冰一般凌厉,“朕养着你们,不是为了让你们用‘尽力’二字来搪塞朕!”


    “今日若治不好太皇太后, 你们头顶上的这顶乌纱, 我看也别想要了!”


    陈太医和李太医在前面, 跪在地上磕头,嘴唇哆嗦着, 想说些什么,却又被皇上的眼神钉在原地, 他身后的太医们脸上更是毫无血色,佝偻着身子,浑身颤抖。


    身后的太监宫女门吓得大气不敢出,跪在地上头趴得极低。


    康熙攥了攥手,满腔怒火中却又难掩一丝悲痛。


    老祖宗倒下的实在突然。


    康熙过去广建佛堂,但更多是为了安抚民心,比起虚无缥缈的菩萨, 他更相信人定胜天。


    可纵使是天子,也有力所不能及之事。


    太皇太后本就年迈,这一年的脉象皆是虚浮沉缓,乃是体衰年迈之像,如今太医把着脉要沉沉按下去才能感受到点微弱的脉动,俨然已到了油尽灯枯之境。


    医者,向来只能医病,可老祖宗这脉象,就算是华佗在世,怕也是毫无办法。


    可皇上坚持,太医们便只能拿上好的药吊着。


    康熙不相信太医的结论,或者说是不愿意相信。


    去年皇祖母病时,这些太医也是这么说的,可最后皇祖母却挺了过来,既然如此,那这次凭何不行?


    太医们苦不堪言,去年老祖宗能够清醒过来本就是神迹,当时他们都没能想到,跪在地上感谢菩萨祖宗保佑,这种情况又哪里是他们这些太医能够控制的呢。


    =


    陈太医给太皇太后施针。


    皇贵妃虚虚地坐在位子上,和贵妃在耳房守着。


    太皇太后病中,后宫中的高位妃子需要来侍疾,皇贵妃作为后宫表率,自然更要身体力行。采薇担心皇贵妃身体,心道这后宫中人人皆知她家主子病重,便想要去向皇上求个恩典。


    皇贵妃拦住了她。


    太皇太后和皇上的感情深厚,远非寻常祖孙能够媲美,如今老祖宗生病,皇上正处于焦头烂额的状态,甚至减少了日常朝会,将日常的奏折都带到了慈宁宫批阅,若这会仗着自己生病去和皇上说不想侍疾,怕是与虎口拔牙无异。


    更何况老祖宗这么多年虽不喜他们佟家,却从未出手刁难过她,甚至在八格格夭折时,还亲自抄写了往生经烧了过去,甚至比皇上这个做皇阿玛的还要有心。即使知道这是太皇太后对于爱新觉罗子嗣的一视同仁,皇贵妃也感念她这份情,于情于理下,只要她今儿不是晕倒在了病床上,都是要过来的。


    陈太医已经施针完了。


    钮祜禄贵妃透过门帘,看见乌西哈正小心翼翼地凑到了老祖宗刚刚被太医扎过针的地方,鼓着小脸,轻轻的、轻轻的给老祖宗吹风,似乎是以为乌库玛嬷扎针的部位会疼痛,很认真地在吹,时不时地还抬头看老祖宗一眼。


    钮祜禄贵妃偏过头去,鼻尖涌上一股酸意。


    她比这后宫大部分人都要虔诚地希望老祖宗能好起来


    乌西哈……她的女儿,还没能长大到能接受这样的离别。


    =


    十格格这回罕见地一滴眼泪都没掉。


    从深夜里苏麻喇姑叫来太医,一直到今日第三日,老祖宗几乎没怎么清醒过,偶尔睁开眼,眼神昏花得看不清楚来人,有时呢喃着要喝水,淑慧长公主或者乌西哈便端来水杯,给乌库玛嬷/额娘喂,却又喝不了几口又沉沉睡去。


    有时候淑慧长公主不在,或者是十格格睡着了,皇太后和皇上也亲力亲为地伺候着老祖宗汤药,不假他人之手。每日来侍疾的皇贵妃等人甚至没有插手的余地,只能盯着宫人看是否有其他不妥的地方。


    小格格几乎没有离开过老祖宗片刻。


    哪怕连皇上来劝,十格格也不听话,见陈嬷嬷不听自己的,她就自己辛苦地一点一点挪来了软塌,把它搬到乌库玛嬷的床边,困了就乖乖地爬上去,不用人哄,两只眼睛一闭,自己就睡着了。


    钮祜禄贵妃心中却越发不安。


    去年乌西哈哭得撕心裂肺,她也跟着心疼得直抽抽,可这次女儿没有表现的多么伤心,甚至皇上都发了好几次火,亲自前往天坛等场所为老祖宗祈福,可上次差点哭得水漫金山的小格格这次却连嘴巴都没撅一下。有时候乌西哈躺在软塌上睡着了,还能看见她砸吧着嘴睡得香甜,似乎一点都不愁的样子。


    可或许是作为额娘的直觉,钮祜禄贵妃就是觉得心里突突直跳。


    作为乌西哈的同胞兄长,十阿哥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每次过来,便和妹妹排排坐在一起,妹妹给乌库玛嬷喂完水或者是润了润嘴皮,他就也端来一碗水给妹妹喝,还想要喂妹妹吃饭。


    但十格格摇了摇头,拒绝人喂,自己端着碗吃的可香了,一点也不像是以前需要人追着喂才肯用膳的模样。


    这幅样子,就连惠妃等人也察觉到了点不对。


    惠妃也算是看着十格格长大的,后宫里没有真情,可这位十格格却偏偏是异类。大阿哥性格暴躁,唯独与十格格关系好,偶尔有不妥行为,反而还会被这个妹妹看顾,帮着在皇上那里说些软话。


    就算不提这些,十格格也给她带来了片刻放松,惠妃提醒胤禔:“大阿哥,十格格这副样子似乎有些不对劲,你平时还是多注意点。”


    大阿哥看向额娘。


    惠妃垂着眼眸,道:“或许是我多想了,也有可能是十格格如今大了,懂事了些,不过老祖宗病重,十格格又日夜守着,她这样小,你还是多看着些吧。”


    就算惠妃不说,大阿哥也有些担心乌西哈。皇阿玛这几日都消瘦了下来,更何况小家伙这样守着。可她偏偏倔强得很,任凭大阿哥和五阿哥嘴皮都磨破了,说不走就不走,说的多了,就将脑袋埋进被子里,装作自己什么都没听到。


    就连特意被带过去的十二格格撒娇让姐姐陪自己睡觉,小家伙也三言两语哄走了十二格格,简直是软硬不吃。


    宜妃有些不以为然。


    她看着九阿哥和十阿哥一副躁动不安的样子,奇了怪了:“如今十格格也快六岁了,自然是要比去年懂事些,再说了,难道她哭哭啼啼的老祖宗就能醒了吗?”


    先前五阿哥也跟她提起过,宜妃觉得他们未免有些担心过度了,十格格一个小娃娃,又有苏麻喇姑看着,能出什么大事?


    宜妃昨夜侍疾本就没休息好,见两个儿子转来转去的更是头疼,她捂着额头,道:“你们两个别在这转了。”


    九阿哥皱着眉毛,没听额娘说什么,只一味地走来走去。


    十一阿哥跟在他身后走来走去。


    十一阿哥其实没有太大的概念,去年老祖宗生病他还小,就算宜妃同样也去侍疾了,可一直待在翊坤宫的他也不太清楚老祖宗的具体情况。就算是现在,他也不知道死亡到底是什么意思,只是从皇阿玛一日比一日阴沉的脸色敏锐觉察了点什么,再加上九阿哥一日比一日暴躁,他也跟着莫名躁动了起来。


    =


    “休息会吧。”太子接过了乌西哈手里的碗,摸了摸她的脑袋,说道。


    十格格眼神澄亮透彻,道:“哥哥我不累呀。”


    太子:“这几日你天天都守在这里,哪有不累的。”


    皇太后也说:“就是,有哀家和太子在这里,哪里就轮得到你这个小娃娃操心。”


    小格格其实想说自己真的不累,但见哥哥和玛嬷坚持的模样,她歪了歪头,脱掉自己的小鞋子,爬到了软塌上,软乎乎地说:“哥哥要被子。”


    太子本意是想让她回寝殿休息,可小家伙躺在软塌上,圆圆的眼睛盯着他,他就知道再劝也是无用,接过小毯子,给她搭上。


    小家伙揪住被角,闭上眼睛,很快便发出了安稳的呼吸声。


    她这几日都是如此,能吃能睡,看上去并没有任何异常。


    可就是因为这样,太子才感觉有些不安。


    他宁愿乌西哈哭出来。


    皇太后也叹口气。


    太皇太后病了几日,她也就跟着伺候了几日,脸色有些苍白,皇上道她年龄大了,怕老祖宗还没醒又倒下一个,就让皇额娘先回宁寿宫休息,可皇太后哪里休息得好。


    她嫁给先帝三十几年,先帝并不喜爱她,又要与老祖宗斗法,她那会满语都听不懂几句,夹在中间看着先帝的脸色一日比一起差。若不是老祖宗护着,可能她也活不成现在这样万事不愁的样子。


    就算现在已经是做玛嬷的年龄了,可皇太后却总觉得有老祖宗在,她才有了主心骨。老祖宗这一病,她心里就变得空落落的,似乎找不到实处。


    有人打水进来,皇太后回神,微微摆摆手,制止了那人请安的动作,太子在床沿侧边坐着。身姿挺拔,目光一瞬不瞬地落在太皇太后脸上,只静静候着,偶尔才将视线移向了软塌上睡觉的小格格。


    乌西哈脸蛋都睡得红扑扑的。


    皇太后一时也没有说话,还是苏麻喇姑来劝,才慢慢地站起来,到隔壁偏殿休息片刻。


    床上,太皇太后的眼皮似乎微微颤动了一下。


    第104章 第 104 章 chapter 10……


    康熙走进来的时候, 刚好看见小女儿正缩在软塌上睡觉,他虽因老祖宗的病今日情绪不佳,也还是舒展了些眉眼。


    这几日乌西哈日夜守着老祖宗,翻身喂药都帮着大人一起做, 这么小的一个孩子做起这些动作竟然渐渐熟练了起来, 纵使是那些来侍疾的妃子, 也大多只是守在耳房。康熙自认为自己做的都没有女儿好。


    她一个不到六岁的孩子,却能有这样的一片赤诚之心。


    实在不枉费老祖宗疼爱她一场。


    见皇阿玛进来, 太子起身行礼。


    康熙摆了摆手,神色难掩疲倦。


    康熙看着床上仍然昏迷不醒的太皇太后,眼底深处悲痛难安。


    在自己的继承人面前, 他难得露出了几分脆弱。


    “保成啊,你说老祖宗这回……”他叫着太子的乳名,声音里带着些不易察觉的晦涩, 似乎想问一问自己年轻体壮的儿子, 躺在床上的皇祖母这次能否挺过去。


    太子躬身侧耳, 却听皇阿玛呢喃了几个字,又缄默不言。


    若是太子此刻抬头, 便能看见他心中向来坚不可摧到有些残酷的皇阿玛眼里居然带着一丝茫然。


    康熙注视着床边老祖宗枯瘦的手,将其轻柔地放进了被子中, 这双手曾在儿时将他护在羽翼下,替他挡下了风刀霜剑,如今,却又凉得令他想不起曾落在他头上的温度。


    突然,他感觉手底下动了动。


    康熙起初还有些不敢相信,过了一会,见老祖宗的手又动了动, 惊地顾不上什么皇帝威仪去扯旁边的太子,急切地问:“保成,你看见了吗?!”


    还没等到太子回答,他冲着门口喊:


    “太医,太医——”


    =


    好像有听到说话声,看似睡得很沉的十格格翻了个身子,她皱了眉毛,眼睫毛颤动了几下,然后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看见太皇太后正依在床边和阿玛说话。


    乌西哈眨了好几下眼睛,睁得圆圆的,眼里还蒙着一层雾,看起来似乎还没睡醒。


    直到太子笑着摇了摇头,摸了一把她毛茸茸的脑袋,叫她到老祖宗那里去,小格格似乎才反应过来。


    她坐起来,眼睛慢慢地睁大,揉了揉眼睛。


    太子笑:“瞧十妹妹,先前天天盼着老祖宗您醒过来,这会您真醒了,又不敢相信了。”


    康熙也道:“是啊,这孩子这些日子天天守着您,对皇祖母您的一片孝心,连孙儿都比不上呢。”


    太皇太后看起来精神很好,乌西哈翻过身,揪着被子,哒哒哒地跑到了老祖宗床边,挤走了一直挡在乌库玛嬷面前的阿玛,仰着小脸,眼眶虽有些红,却仍然一滴眼泪都没掉,亮晶晶地看着乌库玛嬷,一副想要求得夸奖的样子:“乌乌,我没哭呀。”


    苏麻喇姑也帮着小格格说话:“是啊老祖宗,您不知道,咱们十格格好好守着和您的约定了,这些日子一滴眼泪都没掉呢。”


    去年太皇太后生病,小格格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等老祖宗醒后,她却还咳了好长一段时间,太医诊脉说是肺气亏虚之症,太皇太后又是心疼又是生气,教训乌西哈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若还有下次,她就算是病着也不能安生。


    当时小格格还觉得乌库玛嬷说自己,撅了噘嘴就是没答应,可没想到一直牢牢记着的。若非小格格今儿提起,就连苏麻喇姑都没想起来这个约定。


    康熙倒是第一次听说这事,摸了摸小女儿的头,欣慰道:“咱们乌西哈真是长大了。”


    太子却瞧见皇阿玛另一只手骤然握紧了。


    他垂下眼帘。


    =


    太皇太后清醒了。


    然而这却并不是一件好事。


    太医附身诊脉,在皇上难掩焦灼的目光下战战兢兢,床边的十格格一脸期待,仰着头问他:“乌乌好了没呀?”


    康熙一见太医脸色极差,便知道这脉象果然不好,他心中最后一丝期待破灭,闭了闭眼,将太医赶出去:“陈太医呢,让陈太医马上过来!”


    康熙藏在袖口中的手隐隐有些颤抖。


    他熟读医术,早在皇祖母醒来的第一时间便摸了摸她的脉象。


    只是他不愿意相信,盼着是自己学艺不精。


    周围的人通通跪下。


    乌西哈不太明白,可她从阿玛和太医的态度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依在床边,靠近了乌库玛嬷:固执地问:“乌乌你好了吗?”


    太皇太后摸了摸她的小脸蛋,眼里像藏着一层雾,她威严了一辈子,几乎从不在小辈面前说谎,可这次,却只是道:“嗯,乌库玛嬷这会很多了。”


    十格格却没有像往日一样松口气,然后便软乎乎地笑起来,她怔怔地看着老祖宗。


    太子眼中似有水光。


    他出生丧母,虽得皇阿玛亲自抚养,可皇阿玛日理万机,若非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庇护,幼年不会那般顺遂如意。


    他如今看着老祖宗瘦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将她吹倒,只觉得心中惶极。


    原本在偏殿小憩的陈太医很快赶来,他年龄大了,近日的忙碌令他的脸色也不好看 ,在细细诊过太皇太后的脉象后,他脸色大变,扑通一下跪下来,头上冒出密密麻麻的汗,声音发着抖:“皇上,太皇太后脉象浮虚,气若游丝,怕是……怕是……”


    殿中一时静得连根针掉下来都能听到,宫人们将头埋在了地上,生怕被皇上注意到。


    “皇帝。”太皇太后见他表情似乎还要冲陈太医发火,出声阻止道,她似乎早有预料,神色淡淡:“你也是看过几本医书的,应该懂得生老病死本就是人生常态,又何必为难陈太医呢。”


    陈太医俯在地上,汗都不敢擦,在地上晕开一片。


    “皇祖母……”康熙大跨步上前,竟是连眼眶都有些微红,太子心中震动,与周围的人一起低着头,不敢看天子落泪。


    唯有不太懂的乌西哈茫然无措地抬头,被康熙连着一起拥入了怀里。


    她听见阿玛的心跳声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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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乎是长在太皇太后寝殿的十格格被太子牵着走了出去。


    她不想走,但乌库玛嬷说她有话要与阿玛说,苏麻喇姑也劝着,哄着十格格出了门。


    赶过来的九格格走过来紧紧握住了妹妹的手,两个小格格露出了如出一辙的担心表情,仿佛想要通过门窗看见里面的老祖宗怎么样了。


    “皇帝。”


    太皇太后这会确实精神很好,甚至比这一年任何时候都还要好。


    难怪书上常说回光返照。


    她看着失态的康熙,神色一片坦然,道:“你都多大的人了,何必如此。”


    看见康熙这副模样,她竟有些回忆起了刚刚登基的皇帝。


    太皇太后在苏麻喇姑的搀扶下坐起来。


    她想,她这一生,虽不得太宗皇帝喜爱,两个女儿早逝,三女一子如今只剩下淑慧一人,福临在位时为了和她置气闹得满宫议论纷纷,可以称得上一句亲缘寡薄。


    但至少在玄烨身上,她是得到回报了的。


    纵使先前她与皇帝有过争吵,但那不过是政治上的不同意见,玄烨与他的阿玛不同,即便她那日的话已说的那般难听,却还会在此后每日来给她请安,哄她开怀。若不是如此,当年钮祜禄贵妃产子一事再沸沸扬扬她也不会插手。


    现在想来,却也幸得那日她心软,才能在人生最后的光阴,得乌西哈承欢膝下。


    太皇太后突然咳嗽了几声,康熙害怕她这口气散了,连忙上去抓住她的手,强扯出一个笑,道:“皇祖母,您要撑住,您还没有看见乌西哈长大成人呢,孙儿也还需要您的扶持。”


    太皇太后:“糊涂。”


    太皇太后见他连这样的话都说得出口,叹口气:“玄烨,这些年你做的足够好了。”


    几十年未曾听过皇祖母叫自己的名字,康熙表情有一瞬间无法维持,嘴角不受控地抽了抽,咬着牙,将酸意压了回去。


    “我还有一事,”康熙贴近了太皇太后的嘴边,老祖宗的表情已经有些恍惚了:“皇帝,太宗皇帝长眠多年,不要因为我再惊动他……”


    ——她不愿与太宗皇帝合葬。


    康熙突然抓紧了太皇太后的手。


    皇祖母与太宗皇帝不和,康熙知道。只是临到最后,他原本以为老祖宗要提一提不想让乌西哈抚蒙一事。


    他虽曾在老祖宗面前暗示过此事可行,可到底没有明说。他以为会听到皇祖母要他的承诺。康熙本来都想好了,若是皇祖母真这样说,他就偏要皇祖母好好撑着,好好撑着这一口气才能亲眼看见乌西哈留在京城的场景。


    可老祖宗不提,他就连这样的借口都没有了。


    总不能到了现在,他还要拿乌西哈的事威胁老祖宗睁眼。


    康熙单膝跪在床边,咬着牙齿,腮帮的肉都在哆嗦,他看着老祖宗眼神已经有些涣散,声音颤动,道:“孙儿答应您。”


    见康熙点了头,太皇太后那股强撑的劲似乎就散了,她眼神恍惚着,喉间突然发出嗬嗬的气音,望向门口:“乌西哈呢,哀家的乌西哈呢,淑慧……”


    “砰”的一声,十格格推开门,她像是刚好听到了乌库玛嬷呼唤她的声音,甚至没有顾忌太子哥哥因没有拦住她的告罪声,小跑着进来,扑在床边,颤抖着声音喊:“乌乌!”


    太皇太后没了力气,她抬起一只手,摸了摸乌西哈的脸,小格格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漆黑的眸子盯着乌库玛嬷,两只小手抓着老祖宗的手,把小脸埋进了乌库玛嬷的手心。


    淑慧长公主跪下来,嘴皮子都在抖。


    太皇太后撑着最后的力气看了一眼苏麻喇姑。


    “主子放心,”苏麻喇姑低着头,她眼里含着泪,看着自己服侍了六十年的小姐格格,郑重道:“您吩咐的事奴才已经办妥了,日后奴才也定会好好照看十格格的。”


    门外,听见淑慧长公主发出了第一声哭声,皇贵妃等人纷纷跪下。


    第105章 第 105 章 chapter 10……


    慈宁宫的门敞开, 屋檐下挂着的白幡随风晃动,殿内的烛火也被吹得明明灭灭。太皇太后的灵柩暂时安放在紫檀木架上,用明黄色的缎子覆盖,周围摆满了贡品。


    后宫众妃嫔在皇贵妃的带领下跪成了一片, 身穿素服, 头上用白绫束发, 依次跪在东侧的蒲团上,不时有哭泣的声音传出来。


    西侧跪着宗室贵女与命妇们, 她们跪得笔直,脸上都是凄然的神色,比起一些后宫中的妃子们, 倒显得似乎还更真情实意一些。这当然不是因为做戏,这些宗室贵妇出身不泛有来自蒙古的女子,相较于从不管事的皇太后, 已然仙逝的太皇太后这么多年就宛如蒙古的一根定海神针, 稳住了她们的一切不安。就算这几年太皇太后很少置喙皇上的安排, 可只要自己的部落没有犯错,她们总能来慈宁宫哭一哭。因而自然是要比后宫中几乎见不到太皇太后的人真心些。


    可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在为太皇太后的离去而感到悲伤, 只是皇上如此重视,她们也不得不摆出样子。因而除了少数的几个人, 有些人在擦眼泪的同时,还意识到了些不对的地方。皇上与太皇太后感情深厚,先前在灵堂前不顾形象地啼哭,她们不敢细看,因此和大臣们一起低着头,可这会听着满屋子的哭声,却总觉得少了谁的声音。


    有人的视线已经控制不住往前方的几个身影看过去。


    十格格跪在淑慧长公主的侧后方, 她穿着一身月白色的宽大素服,表情怔怔的,仰着小脸还一直看着太皇太后的灵柩,若不是有淑慧长公主压着,她似乎还想要站起来,似乎不知道为什么要让乌库玛嬷睡在那么大的木头盒子里。


    淑慧长公主哭得不行,额娘去世,她彻底没了依靠,察觉到身边的动作,她才从悲痛中抽出一分心神,这一看,她连忙用一只手压着十格格的脑袋,不让她将自己的脸露出来。


    她惶恐地看了正前方的皇帝一眼,见皇帝还悲伤地在和额娘的灵柩说话,这才松口气。


    可皇上没看到,不代表其他人也没看到。


    ——十格格的脸上光滑一片,竟是全无泪痕。


    她们虽不敢在此时直言,却神色各异,阴暗地想十格格为何不哭?


    与她们这些没什么感情的后妃命妇相比,十格格好歹是太皇太后亲自抚养长大的,就连保泰阿哥都在后面哭的震天响,瞧着确有几分真心,为何十格格却像是一点难过也没有的样子?


    这些年连前朝的人都能听到十格格受宠的传闻,太皇太后对这个亲自抚养的小格格尽心尽力,平时有什么好的东西从来不会忘记十格格的那一份,这份爱护连皇上有时候都会吃味。就连有时宗室贵妇来请安时,也总能听见十格格的声音,她偶尔会扑到老祖宗的怀里撒娇,向来威严的老祖宗仿佛拿这个小格格没法子,一边笑骂她没规矩,一边却还是依了她。


    皇贵妃身体不好,长久的跪姿令她脸色惨白,身为后妃中的领头人,她察觉到了一些躁动,蹙眉,瞪了她们一眼,却见有人看向了十格格的方向,她扫了过去,心里咯噔一下。


    皇上敬重太皇太后,如无意外往后也定会善待她生前最疼爱的小格格。可如今太皇太后刚走,十格格在这样的场合时却一滴眼泪也没掉,被淑慧长公主压着头还要抬头看。皇上素来多疑,纵使有眼睛的人都应该知道小格格此时的表现是一时接受不了,还没有反应过来,可先前险些哭到昏厥的皇上会信吗?


    又或者说,他愿意信吗?


    皇上会不会认为是小格格冷心冷肺,才会在这种时刻都哭不出来,皇上现在——前日皇上说不将老祖宗与太宗皇帝合葬,有些不长眼的大臣跳出来说不合规矩,当即便被皇上罢免了官职,之后便是无人敢提。


    以皇上此事的心情,纵使生前十格格与太皇太后感情再好,怕也要疑心一二,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怕是就再难拔除……


    没有人比皇贵妃更了解皇上多情的性子下又多么无情,她有些担忧。


    十格格的那些下人们是做什么的,难道不知道先教一教十格格怎么做吗?


    陈嬷嬷等人也没想到十格格会在灵堂上这般表现,毕竟以格格与老祖宗的表情,她们以为不需要做多余的暗示。此时她们跪着的同时心里着急。


    格格,哭啊,一定要哭出来——


    皇贵妃突然眯起眼睛。


    是眼花吗……


    ——显然不是。


    因为她听见了,随着前面那个小身影摇摇欲坠的同时,身边的贵妃发出了痛苦的声音。


    “乌西哈——”


    “格格!”


    十格格面色惨白地倒在了淑慧长公主的怀里。


    =


    太医院的人还没来得及喘口气,便又被皇上全部召唤进了慈宁宫。


    李太医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他三指搭在十格格的腕上,起初还凝神屏息,等到指尖按下去,惊得一瞬站起来,差点掀翻了身后捧着针盒的药童,他顾不上其他,踉跄着直扑在皇上面前跪下,声音发颤:“皇上,十格格悲极气脱,脉浮散无根,还请皇上即刻降旨,允臣等施针一试啊!”


    康熙本就因小女儿昏倒一事心乱如麻,此刻脑袋更是轰鸣一声,不敢细想试这个字背后是什么意思。听到李太医还在说什么降旨不降旨,那点压着的火气顿时窜了上来,他一脚踹翻了旁边的案几,茶盏碎了一地,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狠厉:“废什么话,还不快治!若治不好,朕要你九族陪葬!”


    李太医连滚带爬地扑到床边。


    苏麻喇姑抱着十格格,看着银针扎进了小格格的皮肉里,往常最是娇气的小格格闭着眼睛,脸白如雪,只有微弱的呼吸。


    若换作以往,小格格早就钻进了她的怀里,一个劲地躲,还要撒娇喊嬷嬷不要,若还是躲不开,就会撅着嘴巴哼哼,说嬷嬷坏,乌乌坏,太医最坏。


    她稳稳地抱住了从小看着长大的小格格,手指却忍不住的颤抖。


    老祖宗,若您在天有灵,请一定要保佑咱们的小格格——保佑她,健康平安,挺过这次难关。


    =


    乌西哈醒来已经是七日后。


    这期间,若不是太医的诊案中显示小格格的脉搏已经稳住了,可能李太医这太医院使的位置已经被盛怒的康熙撸了下去。


    可即便在第三日小格格的脉象已经趋近平稳,却还是始终沉睡不醒,若非康熙自己也能把出脉象为真,怕还要以为是太医在糊弄自己。


    皇太后见到乌西哈这般躺在床上痛哭了一场,原本康熙害怕皇太后挺不住,想让她先回去休息,可皇太后却不答应,坚持要为太皇太后哭临。


    康熙听着她在身后,用一句又一句的蒙语祈求太皇太后保佑,不要让长生天将小星星带走。


    康熙不信神佛,可磕头的一瞬,他却听见自己在心里也跟着皇太后默念了起来。


    玄烨也没法子了,皇祖母。


    乌西哈感觉自己好像做了很长的梦。


    她睁开眼睛的第一时间看见的是钮祜禄贵妃惊慌的脸。


    ……额娘?


    见她醒来,钮祜禄贵妃瞪大眼睛,她张了张口,话还没说出来,眼泪却先掉了下来。


    “阿林,”她声音止不住地颤抖,叫起了女儿的乳名:“你终于醒了……”


    乌西哈认出了额娘,她想让额娘不要哭呀,可她努力地张嘴,却只发出了干涩的两个字:“额娘……”


    钮祜禄贵妃喜极而泣:“额娘在,额娘在呢……”


    她见女儿还是一副懵懵的样子,扶着她坐起来,忙擦了擦眼泪,端起旁边一直备着的温水:“来,不用着急说话,我们先喝点水。”


    得知消息的康熙急匆匆赶来,他看着睁着眼睛注视着他的女儿,手指颤动地摸了摸她的脑袋:“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若乌西哈还一直不醒,康熙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向老祖宗的在天之灵交代。


    十格格仰着小脸,看了康熙好一会,记忆慢慢地回笼,她哑着声音,突然问道:“阿玛,乌乌呢?”


    康熙僵住了,钮祜禄贵妃捂住嘴,眼泪从眼角中溢出来。


    康熙害怕又刺激到她,他的手抚着小女儿的脸,道:“乌西哈,你听阿玛说……”


    他话音未落,就见大颗大颗的眼泪顺着小女儿的眼角滚下来,可她好像自己都不知道在哭,揪住了康熙的衣服,固执地又问:“阿玛,乌乌呢……”


    康熙心中拗痛再难以忍受,一把抱住女儿,忍不住红了眼角。


    “别怕,乌西哈别怕,”康熙拍着她的背,学着老祖宗生前的样子,轻声哄道:“就算老祖宗不在了,还有阿玛在呢。”


    “乌乌呢……”十格格仿佛没听到,又张望了一下,看着跪了一地的宫人们避开她的视线。


    她终于反应过来,眼泪一下子又砸在康熙的肩膀上。


    她的声音又哑又急。


    “乌乌——呜哇我要乌乌啊啊啊啊——”


    “乌乌、阿玛乌乌呀……”


    钮祜禄贵妃见女儿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红着眼想要上前,却被苏麻喇姑拉住。


    苏麻喇姑摇了摇头。


    外面的太医听见十格格终于哭了出来,心里松了口气。


    第106章 第 106 章 chapter 10……


    十格格哭累了, 又趴在阿玛的肩头沉沉睡去。


    康熙见她突然毫无动静,心里一慌,连忙叫太医进来,幸好太医道十格格这会是泄了些郁气, 心神渐缓, 如今睡得安稳, 乃是气血渐稳、心神暂宁之象,并非虚耗过度。钮祜禄贵妃和康熙这才都松了口气。


    苏麻喇姑从康熙的怀里接过小格格, 道:“皇上,娘娘,格格这儿有奴才照料着呢, 断不会出岔子。眼下丧仪要紧,您二位还是先回灵前吧。”


    苏麻喇姑原想陪老祖宗走完最后一程,但小格格如今这般, 她放心不下, 和陈嬷嬷整日守在床前, 终于等到格格睁了眼,心里一松的同时也不放心, 干脆和皇上求了个恩典,让她能在这段时间看顾十格格。


    太皇太后的丧仪离不得人, 康熙听到乌西哈醒来的消息匆匆赶来,太子代为主持,但太子到底年少,还需得皇太后一起压阵。


    得知乌西哈醒来的那一刻皇太后就闹着要来看她,康熙劝了两句,她也只能不情愿地耐着性子,先让他这个当阿玛的去。


    有新来的宫女见了, 问伺候皇太后许久的嬷嬷,道皇太后这般难道就不怕皇上疑心,认为皇太后此举有不够敬重太皇太后之意。


    毕竟宫里的人都知道皇太后可不是皇上的生母,与皇上的感情远不如太皇太后感情深厚。


    伺候皇太后身边的嬷嬷也是自从蒙古便跟着皇太后的,比起主子蹩脚的汉话,她倒是熟练满蒙汗三种语言。她见新来的宫女不懂,便只用汉语说了句,皇太后这样,才是真真地念太皇太后所念,想太皇太后所想。


    新的宫女是科尔沁部落送来的人,知道要来伺候的人皇太后,汉语学得很一般,听得一知半解。


    嬷嬷并没有继续说下去。


    十格格与太皇太后的感情并非寻常祖孙可以相提并论的,格格这一病,太医院几乎所有叫的上名号的太医都去了那边,这样的脉案做不了假。


    十格格为何晕倒,又为何脉象浮如游丝?


    先前宫中早有人看不惯钮祜禄母子几人,不免有想趁着太皇太后去世落井下石的人。可至少往后的一年,她们不会,也不敢拿十格格那日未能流泪的事情出来说嘴,她们甚至不敢再说十格格一句坏话,哪怕是在背后。


    那短短数日便累计了一尺厚的脉案,不同字迹都写尽了十格格前几日九死一生的病情,便是十格格对太皇太后感情最好的佐证。


    就连皇上也在丧仪中屡屡离开,只为了去看十格格今日是否有好转。


    是因为对女儿的爱护高于对皇祖母去世的悲痛吗?


    不是的。


    恐怕是因为那日皇上也曾在心中疑惑过,因而愧疚,因而惶恐。


    害怕格格真随了老祖宗而去,害怕若真是那样,老祖宗怕是再也无法安息。


    皇太后向来是个大智若愚的性子,她先前觉得很多事情麻烦,上头又有老祖宗护着,自然万事随遇而安,左不过她已经做到了皇太后的位置,皇上又是个重孝道的,不会有人敢亏待她。可她被老祖宗护了二十多年,就算再怎么的软和脾气,也决不能眼睁睁看着老祖宗生前最疼爱的小辈在她眼皮子底下有任何闪失。


    这是她自个儿的承诺。


    看着皇上回来后,皇太后便匆匆离去,嬷嬷在心中感叹。


    皇太后此遭,刚刚又是正正好。


    =


    此后的一段时间,十格格总是反复醒来睡,睡了又醒。


    只要一醒来,她的眼睛就像是总含着泪水,水灵灵地看着面前的人,康熙见她用膳喝药都乖乖的,可这身子却就是不见好,情绪一日比一日差,哄了,骂了,可就是毫无效果。


    太医们也焦头烂额,负责小格格的李太医和王太医头发都花白了一片。


    太子也跟着焦心,总和小家伙说起他幼时老祖宗的事,哄得小格格聚精会神。


    乌西哈翻了个身,慢慢睁开眼,瞧见了哥哥守在床前的身影。


    “哥哥,”乌西哈张开小手,要哥哥抱,她知道哥哥比阿玛好说话多了,撒娇道:“哥哥走呀。”


    太子抱着她,在殿内来回踱步。


    他当然知道小家伙想让他去哪。


    并非他不敬老祖宗,可小家伙这几日好不容易安稳些,又怎敢再让她去灵堂。就连皇阿玛都害怕小家伙会被惊了魂,又坏了身体。


    康熙甚至暗自后悔,心想其实乌西哈本就还小,不应该带她去灵堂,他如今终于明白,小女儿身体好了,才是对老祖宗在天之灵最好的慰籍。


    小家伙看着哥哥走了一圈,就是走不到门口,“哥哥。”她将小脸贴向了太子的脸颊,软声请求:“我想去看乌乌啊。”


    “乌西哈乖,”太子轻车熟路地哄道:“我们就在这里好不好,若是老祖宗在天上见着你这幅模样,定然也是会担心的。”


    乌西哈歪了歪头。


    她似乎从太子和阿玛这避讳的态度中察觉到了什么,又或者是哪一日醒来无意间听到了太医的建议,将它们联系到了一起,突然仰着脸,说道:“哥哥,我不怕呀。”


    太子没预料到她会说这样的话,怔住了,低头看向怀里的小家伙。


    十格格昏睡了多日,又连着吃药,肉嘟嘟的小脸极速消减了下去,露出了有些轮廓的下颌线,她乌溜溜的眼睛看着太子,又强调了一遍:“哥哥我不怕的。”


    乌西哈笃定道:“是乌乌呀。”


    =


    这场哭临已经持续了一个月。


    虽然早就知道皇上难以接受太皇太后的离去,就连先前也是大臣宗室亲王们极力劝阻才收回了要为太皇太后服丧二十七月的决定,但众人也没想到皇上竟会如此较真,哪怕过了头七,也要求后妃大臣每日都来为太皇太后哭临。


    寻常健康的妃子即便是在做戏,嗓子也已经哑了,再也没力气去关注其他,每日都需要宫女们扶着回去。更不用说像皇贵妃这样本就疾病缠身的人,几乎要将全身都靠在采薇身上才回得去承乾宫。


    连日的跪坐,已经令皇贵妃脸色惨白的不像话,她虽仍然挺直了腰,头上却冒出了密密麻麻的汗,心口也隐隐绞痛,若非钮祜禄贵妃暗中扶了她一把,怕是就要倒在慈宁宫。


    ——她不能倒下。


    皇贵妃精神恍惚,感觉到似乎有一道身影经过了自己身旁,很快,她便从钮祜禄贵妃突然加重的力道知道那不是错觉。


    大庭广众之下,钮祜禄贵妃不敢出声,但她看着跟着太子身后的小身影,嘴巴张了又合,一瞬间脸上褪去血色,和旁边的皇贵妃比起来也不遑多让。


    她不顾规矩地张望四周,想看看太医是否也跟着来了。


    大阿哥等人也见到了前面那个身影,乌西哈得太皇太后抚养,位置就在淑慧长公主身后。连日的哭临令大阿哥看上去都憔悴了些许,他瞪大眼睛,心道太子疯了不成!


    好不容易才能让皇阿玛答应不让小家伙过来,他不让乌西哈好好养病,非得显带着小家伙过来显摆自己的孝心吗!?


    三阿哥和四阿哥虽相信太子并非这样的人,但也皱着眉,不理解太子这样做的用意。


    六阿哥示意八阿哥按住了躁动的九阿哥。


    最该出声的十阿哥却仿佛没有察觉到哥哥们躁动的情绪,他注视着前面的妹妹,发现妹妹似乎瘦了许多,皱着眉毛。想着要给妹妹喂多少饭才能长回来。


    他捏了捏自己肚子上的肉,思考了一下,心道可不可以让老祖宗显灵,把他身上的肉分一些给妹妹。


    想到什么就做什么,十阿哥双手合十,突然又虔诚地拜了拜。


    裕亲王听见十阿哥在背后磕了好响的几下,有些疑惑,几位小阿哥大概因为在慈宁宫玩耍的经历,对太皇太后的离去也颇为真情实感。就连九阿哥都哭了好几天,令暗中观察的宜妃松了口气。


    但几日情绪不是已经好转了吗?


    还没等他细想,又听见侧后方长子的位置,似乎是被十阿哥带动,也跟着磕了一个响头,发出一声抽泣。


    裕亲王听得头痛:“……”


    恭亲王表情复杂:保泰这孩子真是情深义重啊……


    就是这脑袋,好不容易额头上的包才消下去了,别又给磕坏了。


    皇上也没想到太子会将乌西哈带过来,他不赞同地看了太子一眼,太子摇了摇头,跪在他的侧后方。


    “皇阿玛,”他听见太子平静地说:“十妹妹说她不害怕。”


    康熙有一瞬间没有反应过来。


    “十妹妹说乌库玛嬷在这里,她什么也不用怕。”


    十格格跪下来,冲着前面磕了个头。


    她下跪和磕头的姿势比起十阿哥和保泰来说实在太不标准了,上半身也软塌塌的像是没有支撑,可淑慧长公主却因为她发出这一下声响,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落了下来。


    小格格一双乌黑发亮的眼睛倒映出太皇太后的灵柩。


    风穿堂而入,卷起白幡,吹动了她额头上的碎发。


    第107章 第 107 章 chapter 10……


    今日是康熙为太皇太后守灵的最后一日。


    按照礼法规定, 皇上原本只需要在灵堂居住三五日即可,可当今圣上对太皇太后的离去过于悲伤,大臣们是真的害怕皇上会为太皇太后服重丧二十七月,那各地的政事恐怕都将停滞不前。因而见皇上终于愿意从席棚搬回乾清宫居住, 每日劝谏的百官们终于能松了口气。


    哭临结束后, 十阿哥过来, 牵着妹妹的手,俨然是一副要跟着妹妹一块走的样子。


    国丧期间, 上书房停课,因而除了每日哭临,众阿哥都会在自己的院里温习功课或是为太皇太后抄写佛经, 十阿哥与九阿哥本就才正式读书不久,根基不稳。康熙对儿子的学业向来看重,但他看着十阿哥额头上的红印, 还是将斥责咽了回去, 摆摆手让他跟着去了。


    转向十格格时又是一副另外的神色, 他摸了摸小女儿的脸和额头,并没有发热的迹象, 又将她凌乱的碎发拨开,道:“阿玛这会有事要忙, 你先和胤俄去休息,要乖乖用膳喝药知道吗?”


    乌西哈听话地点了点头,十阿哥也在旁边强调,“我会看着妹妹的。”


    若说起其他事情,十阿哥或许不足够令人放心,但看顾乌西哈一事,这后宫怕是没有人会比十阿哥更尽心了, 因而康熙只是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暗道他若是于学业上也有此番心思,他又怎需担心十阿哥跟不上功课。


    见胤俄跟着乌西哈去了,频频回头的钮祜禄贵妃心中稍安,她这才在宫女的搀扶匆匆回宫。皇贵妃身体不适,每次回去几乎都会昏睡几个时辰,因而近日后宫妃嫔等服丧事宜一应由钮祜禄贵妃安排,她实在是抽不出多少时间。


    若不是不合规矩,她都想把在永寿宫天天闹着要看姐姐的十二格格扔过来,至少有小十二这个大喇叭在,她还能及时知道女儿的动静,而不是靠小心翼翼地打探。


    灵堂还有些大臣们没离开,瞧见皇上面对钮祜禄贵妃一双儿女的模样,与这一个月烦躁悲痛的样子截然不同,而太子就站在旁边,温柔地看着那位小格格,在十格格喊了一声什么的时候还摸了摸她的额头,柔声说了话时都有些惊讶,难道之前流传的十格格颇得太子和各位阿哥疼爱一事为真?


    但也有大臣在心里想,如今宫中谁人不知十格格因为太皇太后的离世悲痛过度,直接晕厥,还是太医轮番上阵又是扎针又是下猛药才救回了一条命,就为了这份孝道,不管是太子也好,众位阿哥们也好,怕是之后的好几年都得在这位小格格面前做出一位好哥哥的样子。


    有些人心想钮祜禄一族怕是又要得意起来,只是这次他们上谏的时候,却得注意用词了。


    若是索额图和纳兰明珠知道了这些大臣们的想法,怕是会不约而同冷笑一声。


    其他阿哥他们不太清楚,但只说太子/大阿哥,怕是真的被十格格迷了心智,他们不过是夸太子/大阿哥十格格打好关系一事做得很好,日后也能让十格格为他们在皇上面前说几句好话,就瞬间变了脸色。


    太子还好些,只时脸上没了笑容,让索额图日后不要再说这样的话。大阿哥却是直接变了脸,逼近纳兰明珠,警告他不要算计到乌西哈身上。


    纳兰明珠脸上险些挂不住笑。


    这也能称为算计?


    =


    十阿哥拉着妹妹的手回到了寝殿。


    按理来说男女七岁就不同席了,但如今正是特殊时期,十阿哥与十格格更是一母所生的双生子,皇上都没说什么,其他人自然也当做无事发生。


    再说了,小格格平日里对阿哥们可都是亲亲热热的,贴贴抱抱更是常有的事,也就是最近慈宁宫有外臣出没,这才不约而同地约束了些许。


    乌西哈出去一趟,神色变得有些肉眼可见的疲倦,苏麻喇姑早就让人备好了汤药,等着十格格一回来,陈嬷嬷先端上来一碗粥。


    如今太皇太后去世,整个宫里都在食素,向来喜欢大鱼大肉的九阿哥和十阿哥因此还瘦了一些,原本就不爱食荤还病了一场的十格格更是连脸颊肉都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小格格还没伸出小手,十阿哥已经将碗接了过来,他让妹妹坐在旁边。


    十阿哥哭临后也还没用膳,这会闻到了食物的香味,肚子饿的咕咕叫,不过他没有去理会正在发出抗议的肚子,反而专心致志地帮妹妹把粥吹冷了,又认真地给妹妹喂饭。


    乌西哈就听见哥哥的肚子咕咕咕、咕咕、咕——!地发出了一连串的声音,跟唱小曲儿似得,她忍不住笑起来,嗷呜一口吃下哥哥喂的粥,又伸手接过碗,道:“哥哥我自己吃呀。”


    乌西哈眉眼微弯:“你的肚子都在吵架了呀。”


    见小格格露出了这么多天第一个开怀的笑,陈嬷嬷和苏麻喇姑对视一眼,心中有些欣慰,比起稳重更多的苏麻喇姑,陈嬷嬷笑着笑着,眼眶又忍不住红了。


    她们小格格以前是最爱笑的……


    十阿哥原本还在恼怒肚子一点都不给他面子,这会见妹妹笑了,又变了脸,心道他肚肚上的肉虽然没能分给妹妹,但可以哄妹妹笑起来,果然还是个好肚子。


    见妹妹自己吃的也很香,他这才没有坚持要喂妹妹。虽说十格格目前的状况需要多喝粥,但宫里的人都是人精,自然不会真给十阿哥也只准备素粥,十阿哥端起桌子上的白米饭,就着脆生生的小青菜吃的香喷喷的。几口就吃完了一碗饭,又将碗递给嬷嬷,全然不像之前在阿哥所吃得愁眉不展的样子。


    乌西哈慢吞吞地喝粥,见哥哥吃饭一如既往豪迈,又笑了笑。


    倒是伺候十阿哥的嬷嬷给阿哥添了饭后,又忍不住委婉劝道:“阿哥,您吃慢点。”


    若不是不能当着小主子的面直言不讳,嬷嬷真想直接说一句,阿哥,您且注意些规矩。


    嬷嬷很是无奈。


    这段时间不用上课,又无人管束,十阿哥好不容易养好的规矩又恢复成了原样,在灵堂大家都觉得十阿哥是悲伤过度,自然不会说什么。可嬷嬷看着阿哥在阿哥所也是一副松松散散的样子,有些不敢想等上书房重新开了课,十阿哥又得受多少苦才能调整过来。


    阿哥所的师傅们可严格得很。


    人家九阿哥虽说性子不好,但在人前这些规矩还是维持得极好的,有时候还会提醒十阿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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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被嬷嬷拿来与十阿哥对比的九阿哥正阴沉着脸。


    宜妃一边抄佛经,一边看儿子耷拉个脸,已经习惯了,随口问一句:“又是谁得罪你了?”


    宜妃:“总不能是不高兴今儿十格格来灵堂了吧?”


    她原本只是随口一说,可见胤禟一副被说中的模样,笔尖一顿。


    十一阿哥站在旁边帮额娘研墨。


    他年岁尚小,除去最开始的三天,十一阿哥与十二阿哥等小娃娃都不需要再去灵堂,因而根本不知道今日发生了什么事,更不知道哥哥为何一回来就是气冲冲的模样,突然听到额娘说起姐姐,唰一下抬起头。


    瞧着九阿哥还是一副阴沉的样子,宜妃叹口气,她看了一眼贴身宫女,宫女了然,将殿中其他人们都带了出去。


    “胤禟,”宜妃平静道:“太皇太后生前最疼爱十格格,她为老祖宗磕几个头,哭一场,本就是这世上最天经地义的事。”


    甚至比她,比九阿哥都更有资格。


    九阿哥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他甚至从十妹妹的表情中看出来了今日是妹妹自个想来,要不然他不会轻易地被八阿哥压住。


    十一阿哥眼睛亮晶晶的,忍不住问道:“姐姐好了吗?”


    如今大臣们每日都要去灵堂,十格格这一病,除了女眷们以及与十格格同胞出生的十阿哥,几位阿哥们很少能看到她,哭临资格都没有的十一阿哥更不用说,宜妃自己忙得自顾不暇,哪来的时间带他去。


    若不是六格格看望后回来跟十一阿哥说了十妹妹已在好转,小十一甚至想要自己偷偷摸摸地溜过去了。


    见十一阿哥眼睛里藏着担心,宜妃摸了摸他的脑袋:“额娘瞧着十格格已经好很多了。”


    正因为好了许多,又正因为今日刚巧是皇上守灵的最后一日,或许太子才会带她过去。


    钮祜禄贵妃心疼女儿,所以聪明一世的人突然钻了牛角尖。比起郭贵人,宜妃确实城府不深,这些年一直是姐姐在为她出谋划策。可若说起对皇上的了解,姐姐却远不如她。


    如今皇上会因担心十格格去灵堂生病而特许她养病不去送老祖宗一程,可等到十格格健康起来,皇上看着她能蹦能跳了,又会不会想,十格格为何不去送老祖宗最后一程?


    那时皇上可不会想起是自己的命令。


    宜妃不敢将这些话告诉九阿哥。


    她这个儿子性子顽劣,却与十格格关系极好,除了十格格,宜妃鲜少见他在其他人面前服软。胤禟对康熙这个皇阿玛敬畏有余,感情却谈不上有多少,她不想让九阿哥因此对皇上心生不满。


    十格格很好,但她不能赔上一个儿子。


    九阿哥扯了扯嘴角,不知是否将宜妃的话听进去了。


    第108章 第 108 章 chapter 10……


    守灵仪式结束后, 宫中的白幡并没有撤去,内务府大臣与康亲王杰书已经将启奠的一应事务筹备周全,只待皇上点头。


    康亲王询问皇上是否要立刻奉移太皇太后梓宫。


    康熙彼时正在处理先前一些紧急的奏折,听到康亲王的问话, 微微愣住。


    太皇太后离去已一月有余, 康熙已经在灵堂受了一月, 可这会听到钦天监已经算好了吉日,才恍然有了原来皇祖母真的已离他而去的实感。


    半响, 在康亲王犹豫又要开口再劝的时候,皇上终于应了一声。


    康亲王松了口气。


    康亲王杰书是太宗皇帝兄长、礼烈亲王代善的孙子,他在顺治十六年继承了祖父的铁帽子王爵位, 如今已有近三十年。他年长皇帝9岁,在康熙最开始登基时一直作为坚定拥护他的核心势力,三番之乱时被任命为奉命大将军, 战功显赫。因而他于皇上心中的地位始终是不同于其他亲王的。在皇上不顾国事为太皇太后服丧时, 他和裕亲王奋力劝谏, 才终于令皇上放弃了原本的打算。


    见皇上松了口要将太皇太后的梓宫迁移殡宫,康亲王放心些许, 他看着皇上脸上难掩的悲痛,劝了一句:“皇上, 恕臣多嘴,若是老祖宗还在,定也是不愿意看您一直沉浸在悲痛中无法自拔的。”


    太皇太后是一个令人尊敬的长辈,她虽不姓爱新觉罗,但一生都为了爱新觉罗家殚精竭虑,且从不居功自傲,在发现前朝事毕后毅然决然退居后宫, 甚至连后宫的事都彻底放了手。


    康亲王欣赏太皇太后的胸襟,也理解皇上对她的不舍,因而是这朝中难得支持太皇太后不与太宗皇帝合葬的人,但他也不忍见皇上一直这样。


    康熙当然懂得这个道理。只是他与皇祖母一起走过三十年,纵使早有准备,也难以释怀。


    他看向了桌子上的荷包。


    那是之前塞外巡幸时,乌西哈为了哄他特意送来的荷包,小格格哪里能动得了针线,见嬷嬷始终不松口,她就央着乌库玛嬷替她扎了几针。因而即使这荷包不合规制,他也一直放在书桌上。


    恍若昨日。


    =


    十格格的病没有好全乎,康熙担心她突然移宫,不适应后反而会加重病情,便让她继续留在慈宁宫的寝殿居住。


    五阿哥推测估计年后才会让小家伙搬回永寿宫。


    十阿哥起初没认真听,直到听到了永寿宫这三个字,突然转头,看向了说话的五阿哥。


    五阿哥见十阿哥突然盯着自己,有些疑惑,眨了眨眼:“十弟怎么这样看我?”


    他说错什么了?


    搬回永寿宫。


    十阿哥在心里一个字一个字地念,瞪大了眼睛。


    八阿哥起初还没反应过来,看到十弟的脸色并不像是因为五阿哥说错了什么话的样子,琢磨了一会,笑了。


    八阿哥给五阿哥解释:“不是五哥您哪句话说错了,是十弟听到十妹妹要搬回永寿宫不乐意呢。”


    五阿哥不解:“他先前不就盼着十妹妹能回去?”


    六阿哥也笑:“如今十弟自己都搬来了阿哥所,哪里还会如往日一般希望乌西哈回永寿宫呢。”


    五阿哥和七阿哥恍然大悟。


    八阿哥劝十阿哥:“如今老祖宗不在了,十妹妹肯定是要回永寿宫的,有贵妃娘娘看顾着,十弟您也能放心些不是?”


    才不是——


    十阿哥面无表情地鼓起了脸。


    他以前请安的时候就发现了,若是与上头的大阿哥们一起去慈宁宫请安,那么不管他们待多久,只要在落锁前回到阿哥所便没有问题,师傅们得知后不仅不会斥责他们,反而还会夸他们有孝心。


    可若是在额娘宫中,却往往一个时辰左右就会被催促着离开。


    而且他今年才从永寿宫搬走——!


    五阿哥看着十阿哥脸上变幻莫测,忍不住哈哈大笑。


    九阿哥也皱着眉毛。


    除了十阿哥,他与十妹妹是见面最多的。以前若是在慈宁宫,每次他与十弟去的时候,老祖宗知道他们四个人感情非同一般,从来都不会阻止他们与九格格十格格一起玩。


    ——只要功课不出问题,老祖宗向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偶尔还会帮着他们在皇阿玛面前打掩护。


    皇阿玛未必不知,不过他乐于彩衣娱亲,很多时候都装作自己是个睁眼的瞎子。


    可若是十妹妹搬去了永寿宫,他没有事情肯定是不能去永寿宫的,贵妃娘娘又不是皇后,他们不需要给她请安。


    那岂不是以后他与十妹妹十天半个月都见不着面?


    =


    宜妃怀疑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


    九阿哥一脸严肃,问道:“额娘,您能不能去求皇阿玛,让您来抚养十妹妹?”


    宜妃与郭贵人见九阿哥居然真的又将这荒唐的话重复了一遍,两人的沉默堪称震耳欲聋。


    十一阿哥知道抚养是什么意思,惊喜地看向九阿哥:“真的吗!”


    那他岂不是可以一直和十姐姐在一块了?


    九阿哥:“嗯。”


    虽然不爽小十一占了这个便宜,但仔细想想至少在翊坤宫他每日都能看见十妹妹。九阿哥当然知道这是背叛了十阿哥,因而都没敢告诉任何人,偷偷摸摸地回来与宜妃说。


    也真亏得胤禟没说啊。五阿哥难以置信地看着口出狂言的九弟。


    绕是从前的他,也不过是大胆地想过要将乌西哈留在他院里住一晚,就这都没敢付诸行动,九弟这是直接想将小家伙抢走——甚至是从对方有抚养资格的亲额娘手中。


    还是比额娘高了一个品阶的贵妃娘娘!


    见两个儿子居然一个敢问一个也就真的敢答,旁边的大儿子呆若木鸡的样子,身着一身素服,休息了几天后又变得美丽动人的宜妃面色扭曲。


    胤禟到底在上书房学了什么!?


    =


    永寿宫


    钮祜禄贵妃正在试图安抚尖叫个没完的十二格格。


    十二格格许久未曾见过姐姐,前些日子天天都在问她姐姐好不好。


    若仅仅只是如此,已经能听得懂话的十二格格其实还不会在此时闹腾起来,她好像知道老祖宗不在了姐姐很难过,因而忍耐着脾气不想给姐姐捣乱。可偏生她前几日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小话,听有人说姐姐病入膏肓了,额娘还偏偏不让自己看她。


    病入膏肓是什么意思,她不知道,但她记得下人说起这话的神色。


    刚经历了老祖宗的事儿,十二格格心里本就不安,钮祜禄贵妃不答应干脆就自个偷跑,被永寿宫的人抓住好几回了。


    钮祜禄贵妃惩治了乱说话的下人,也解释了。可诺敏就是不听,她被闹得头疼:“好了。”


    她见小女儿哭得撕心裂肺的,无奈地松口:“明儿额娘就带你去看姐姐。”


    先前守灵期间,太皇太后灵柩停放在慈宁宫,确实不好带着小女儿过去,不过如今太皇太后梓宫已经奉移殡宫,倒要比之前好打理些。


    钮祜禄贵妃想起先前乌西哈也问过几次小十二,想着带她过去哄一哄乌西哈也未尝不可。


    毕竟小十二在乌西哈面前可比在她这个额娘面前乖多了。


    钮祜禄贵妃警告道:“那你得答应额娘,见到了姐姐可不许哭,知道吗?”


    别说她了,就连皇上现在在乌西哈面前都尽量端着,不敢表露出一点哀痛,生怕小家伙跟着哭。


    十二格格听见额娘松口了,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拍拍小手,泪珠子还挂在脸上呢,就大声应道:“嗯!”


    春兰在旁边笑:“若是十二格格知道十格格要回来了,怕是会很高兴的。”


    她原以为主子听到自己这样说会开心,但却见钮祜禄贵妃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娘娘?”


    半响,钮祜禄贵妃说道:“春兰,这样的话日后不要再提。”


    皇上先前与她暗示过。


    乌西哈,她的女儿——皇上没有打算让她回永寿宫。


    心里当然是失望的,可或许早有预料,钮祜禄贵妃又觉得松了口气。


    若乌西哈回到她身边,那大概老祖宗生前的谋划是不成的,可若是……


    =


    皇太后不答应皇上让她年后搬移慈宁宫的事。


    她在这宁寿宫住习惯了,不觉得有什么不好,慈宁宫虽是历任太后的居住,但说到底,那里实在承载了老祖宗的太多回忆,皇太后不想般过去。


    她怕触景伤情。


    宁寿宫也挺好的。


    康熙见皇额娘一脸坚持,无奈道:“那乌西哈呢,皇额娘您总不能忍心让乌西哈一直独自在慈宁宫居住吧?”


    乌西哈过了年也才六岁,那也太不像话了。


    皇太后不高兴道:“你扯我们小星星干什么?”


    皇太后:“小星星以前又不是没在我这边住过,她的寝殿我可一直都给她留着的,你要还是不行,就让小星星和我这个老婆子一起睡。”


    她反正乐意得很。


    康熙哭笑不得,欲再劝:“皇额娘……”


    “反正哀家不搬。”


    皇上让她抚养乌西哈,皇太后心里自然一百个乐意。


    钮祜禄贵妃那里有十二格格,眼看着皇贵妃身体也不行了,估计之后还要贵妃来掌管后宫,说她偏心眼也好,她就是担心钮祜禄氏照顾不好乌西哈。不像她这个不管事的皇太后,宫里虽也养着九格格,但琅琦却是个比她还疼小星星的,当然是她这里更好。


    慈宁宫是老祖宗和小星星生活了五六年的地方,她原本就不想搬去慈宁宫,听到能抚养乌西哈就更是决定不松口。


    她不希望乌西哈与老祖宗的回忆里夹杂了别的记忆,哪怕是她和小星星创造的记忆也不行。


    也不知道皇帝怎么想的,要她说现在就把乌西哈接过来,留她在慈宁宫一个人孤零零的多可怜呀。


    =


    “姐姐!”十二阿哥趴在十格格的床边,看见姐姐睁开眼睛,高兴地喊。


    苏麻喇姑见格格醒了,扶着格格起来,道:“十二阿哥起来后非要守着格格,奴才怎么劝都不听呢。”


    十二阿哥嘿嘿地笑了笑,他甚至还想趴下给小格格穿鞋,把下人们惊得一边道阿哥不可,一边赶忙拦住了他。


    乌西哈被吓了一跳,瞪圆了眼睛,这下子精神了。


    还没来得及安慰沮丧的十二阿哥,门口突然传来啊啊啊的一连串尖叫。


    十二格格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见十二阿哥好像在欺负姐姐,不分青红皂白地进来一头撞上十二阿哥。


    十二阿哥始料未及,被撞得向后滚了一圈才停下来,懵了,抬头看着罪魁祸首。


    下人们根本来不及反应,手忙脚乱的,又夹杂着钮祜禄贵妃气愤的声音。


    苏麻喇姑只来得及给小格格穿上一只鞋子,连忙去阻止扭打在一块——或者是单方面殴打十二阿哥的十二格格。


    乌西哈不自觉地坐在床上翘了翘脚,被钮祜禄贵妃抱起来时,还茫然地看着面前人仰马翻的景象,一时不知道该先喊额娘还是先阻止妹妹。


    第109章 第 109 章 chapter 10……


    十二格格灰头土脸地站在额娘和姐姐面前, 一双水汪汪的圆眼睛偷偷摸摸地去瞧姐姐,知道现在只有姐姐能够救自己。


    乌西哈见妹妹小手局促地握着,耷拉着脑袋,眼角也是下垂着, 时不时可怜地看看她, 顿时就有点心软了, 她看了看额娘。


    谁知她还没来得及说话呢,钮祜禄贵妃就仿佛早有预料般伸出一只手捂住她的眼睛。


    “别看。”钮祜禄贵妃冷笑一声:“咱们十二格格可惯会使这招呢。”


    这么说其实也不准确, 若是今儿在面前的是其他人,十二格格只会比刚刚那会还蛮横,且在她这个额娘面前也是一副拒不认罪的倔脾气。也就是乌西哈这个姐姐在这, 她才会装出这么一副无辜样。


    见姐姐的眼睛都被捂住了,十二格格这下不偷偷摸摸地去看了,低着头, 鼓了鼓脸, 有些不服气。


    她到底知道还要靠额娘带自己来看姐姐, 没敢像以前一样不管不顾地发脾气。


    宫人们正在给十二阿哥整理衣服,幸好十二格格还知道点分寸, 撞归撞闹归闹,但没有留下伤口, 只十二阿哥的手臂处和脸上有些红痕。钮祜禄贵妃见状,这才松口气。


    她实在是怕了这个小女儿了。


    恕钮祜禄贵妃说句大不敬的话,胤俄当年再怎么淘气,也只会对着皮糙肉厚的兄长们动手动脚,遇见宫里的几位格格们,再不满也最多就是想要拉着乌西哈走,哪怕二公主使坏故意也拉着乌西哈不让胤俄带走, 他也不过扯着嗓子尖叫生气,一直叫到公主格格们受不住放手才罢休,可还从来没有对格格们动过手。九阿哥也同样,至多不过与九格格闹闹,可这也是皇太后允准下,且九格格与他们本就是从小玩到大的,小打小闹乃是常有的事。


    这也是康熙能容忍十阿哥与九阿哥顽皮的原因,因为他们二人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


    十二格格倒好,竟然对比她小了几个月的弟弟动手。


    十二阿哥一直是副懒洋洋的性子,每天不是睡觉就是发呆,虽能吃能睡和十二格格一样长的敦实,但力气与速度都不如天性活泼每日都在计划怎么偷跑出去且付之行动了的十二格格。瞧刚刚诺敏过去想压住十二阿哥,十二阿哥也知道要跑,结果却慢吞吞的,十二格格冲他的方向跑了好几步了,他才迈开腿,这样如何能跑掉呢。


    堂堂阿哥被欺负了也不哭,像是只小乌龟似的翻着身体,推了推,没推动,就伸出小手小脚向身边的人求助。


    钮祜禄贵妃瞧着都觉得十二格格不像话。


    钮祜禄贵妃眼睛一直盯着十二格格,也不说话,还把乌西哈拨到自己的身后,不让女儿去看小十二装模作样的表情。


    乌西哈虽想帮妹妹说些好话,但额娘拦住了她,再加上看不见十二格格可怜的小表情,她这会也就没那么心软了,又探头去看十二弟弟如何。


    见姐姐没有理会自己而是转道去看了十二阿哥,十二格格露出了晴天霹雳的表情,可怜的模样顿时从她脸上消失了,转而一副龇着几颗乳牙要发怒的模样。


    钮祜禄贵妃咳嗽一声。


    十二格格察觉到额娘灼热的视线,僵住了,心虚地收起了表情,左看看又看看,就是不敢与钮祜禄贵妃对视。


    钮祜禄贵妃又冷笑了一声:“我们十二格格刚刚胆子不还大得很嘛,怎么这会连看本宫一眼都不敢?”


    十二格格不知道这个叫激将法,暴脾气的她当即就扭头看向钮祜禄贵妃——她才不怕!


    然后就被钮祜禄贵妃眼中的怒火吓到,鹌鹑一样地缩着脑袋。


    钮祜禄贵妃见她好歹还知道怕,忍不住揪住她的耳朵,斥道:“过来前你是怎么答应我的?”


    十二格格心虚地揪着小手。


    “痛不痛呀。”那边,乌西哈看着十二阿哥脸上和手臂上的印子,有些心疼地呼了呼,问道。


    十二阿哥是个实诚孩子,他摇了摇头,回答姐姐:“不痛,热热的诶。”


    他还拉着姐姐的小手去摸自己的脸,乌西哈感受着那片皮肤的温度确实要比其他地方热一点,哇了一声。又小心翼翼地用小手指去戳,观察弟弟的脸色。


    十二阿哥突然被戳了脸,眨了眨眼睛没反应过来,过了会还以为是姐姐喜欢,又侧了脸,将另外半张脸也给姐姐戳。


    他的脸还是肉肉的,乌西哈虽不知道弟弟为何这样,但看着十二阿哥一脸期待的样子,又迟疑地伸手戳了戳。


    十二阿哥咯顿时咯咯笑起来。


    苏麻喇姑和宫人们仿佛被感染了般,也露出些笑意。


    =


    半个时辰后,训斥完了十二格格,压着她给十二阿哥道了歉,钮祜禄贵妃抱着乌西哈,给她念书。


    十二格格趴在钮祜禄贵妃的膝盖上,她听不懂这些,只是时刻盯着姐姐,准备等到姐姐一说不听了,就伸出小手抢走姐姐。


    也想与姐姐亲近的十二阿哥被霸道的十二格格赶到了一边,不过他也不生气,抬头看了看姐姐的情绪尚可,从贵妃娘娘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后,就慢吞吞地坐在不远处的小凳子上,不一会奶嬷嬷就发现小阿哥的头一点一点的,连忙伸手接住了阿哥。


    钮祜禄贵妃听到动静,发现十二阿哥竟然睡着了,颇有些哭笑不得。


    这孩子还真是一如既往的爱睡觉。


    奶嬷嬷小心翼翼地将十二阿哥抱起来。


    其实原本不用如此小心,毕竟十二阿哥嗜睡乃是整个后宫出了名的,别说这点小动静,哪怕九阿哥和十阿哥以前当着他的面打架吵架的时候,十二阿哥都还是能睡得安安稳稳的,曾一度让伺候的人担惊受怕了好一阵。


    不过自打小格格生病后,十二阿哥却变得异常敏感,哪怕在夜晚,听到点风吹草动便会醒来,迷糊地揉着眼睛问旁边的嬷嬷姐姐怎么了。


    ——是先前十格格好几次夜里病危太医们救治时留下的后遗症。


    得到了钮祜禄贵妃和苏麻喇姑的允许,奶嬷嬷将小阿哥抱到软塌上,给他盖上小被子。


    小阿哥这段时间白日很少睡觉,唯有在十格格身边才能安稳地睡上片刻。奶嬷嬷知道若这会将阿哥抱回寝殿,不出一刻钟小主子便会醒。


    钮祜禄贵妃每日都来慈宁宫看望女儿,她感激十二阿哥的挂念,因此,对居然欺负这样一个弟弟的十二格格更是恨铁不成钢了,看着十二阿哥安稳的睡颜,她没忍住又戳了戳诺敏的额头。


    老实待着的十二格格突然被戳了脑门,不依了,立刻张嘴就要闹,乌西哈见状,吓得连忙伸出小手指抵在自己嘴边嘘了一声。


    弟弟睡着了呀。


    永寿宫屡教不改的十二格格立刻闭上嘴巴,不仅如此,她还因为担心这样还会忍不住发出声音,就用自己的小手使劲地捂住嘴巴,大眼睛眨呀眨,看着姐姐,一副要求夸奖的样子。


    小格格就伸着小手摸了摸她的头,用气音小声哄道:“妹妹乖呀。”


    十二格格果然眉开眼笑,神气地挺了挺胸膛,还用挑衅的小眼神看了钮祜禄贵妃一眼。


    钮祜禄贵妃气得想直接把她扔回永寿宫去。


    乌西哈看着额娘和妹妹互相甩眼刀子,软乎乎地笑起来。


    看着女儿的笑脸,钮祜禄贵妃面上欣慰,心里却叹了口气,她摸了摸乌西哈的脑袋。


    到底经历了大变故,乌西哈不如以往日活泼了。


    她又搂着小女儿轻轻晃动,念书的声音越发温柔,钮祜禄贵妃相信乌西哈一定能熬过这段难挨的日子。


    她也会一直陪着乌西哈。


    十二格格一直等着额娘把姐姐还给自己,可等了好一会,姐姐还是听得津津有味的,她有些等不下去了,也要爬上额娘的膝盖离姐姐近些。


    钮祜禄贵妃一边继续念书,一边不动声色地把试图爬上来的小女儿赶下去。


    十二格格第一次滑下去的时候还以为是自己没贴稳,懵了一会,又开始爬,钮祜禄贵妃又换了个手拿书。


    如此反复三四次后,十二格格终于反应过来,她仰着头气鼓鼓地看着坏心眼的额娘。


    钮祜禄贵妃点了点她的额头,无情道:“这就是你不好好听话的代价。”


    十二格格瞪大了眼睛,一脸的不敢相信,大声道:“额娘坏呀!”


    乌西哈吓了一跳,她连忙看了看十二阿哥的方向,发现弟弟没有醒来。这才放心。


    她小眉毛皱起来:“妹妹嘘呀。”


    十二格格委屈地瘪着嘴,又怕姐姐生气,小声地告状道:“额娘、推呀。”


    钮祜禄贵妃:“……”


    乌西哈仰头看了看额娘,又低头看了看妹妹,思索了一会,她抱着额娘的胳膊软乎乎撒娇:“额娘,妹妹知错呀。”


    见姐姐帮自己说话,十二格格点头如拨浪鼓,“嗯嗯!”


    十二格格:“错呀!”


    钮祜禄贵妃见她还记得小声说话,好气又好笑,这才不情不愿地将她抱到另一条腿上,道:“这次有乌西哈替你求情,便算了,若再有一次额娘真的就不会再带你过来了,知道吗?”


    十二格格根本没听,她离姐姐越来越近了,眼睛慢慢就亮起来,高兴地去牵姐姐的手。


    钮祜禄贵妃一把扯开,面无表情地又问了一遍:“知道了吗?”


    十二格格无辜脸:“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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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值国丧,若没有什么大事大臣们都不会选择跑来乾清宫打扰皇上。他们也在当今圣上手底下做事多年了,知道皇上是个心情不好指不定就能翻出几年前的旧账骂你一顿的主子。


    他们这些人可没几个以前没犯过事。


    索额图禀告完手上所有的事情后,看着皇上不轻不重的脸色,听着手指在桌子上轻敲的声音,知道皇上这是心情尚可。便低头等待,好一会,皇上才淡淡地说了一句知道了,退下吧。


    他竭力抑制自己的眼神不往御座旁立下的紫檀木屏风后的身影停留,缓步退下。


    皇上曾多次敲打索额图对于结党营私一事的苗头,幸好太子与他虽然亲近却也不过分亲密,再加上太子本人对于结交朝臣一事有些淡淡的疏离,因而索额图也没敢做的太过分,连买卖关系的举动都停了。因此在一番敲打后,皇上还是选择放过了他。


    以往索额图总觉得太子过分冷漠恐怕会寒了他们赫舍里一族的心,却没想到这次却正是因此举救了他。


    索额图就算再没有脑子,也知道这段时间需得低调,更何况他能坐上这个位置,可从来不是靠着外戚的身份。


    他这些日子一句话也没敢与太子说,装作了一副似乎对于结交党羽不屑一顾的样子。


    纳兰明珠嗤之以鼻,却只被索额图当做了落水狗的无能狂吠。毕竟伊桑阿办事妥帖,如今在武英殿大学士的位置上坐得稳如磐石,俨然没打算再给纳兰明珠半点机会。


    纳兰明珠虽被罢去要职,可他仍在朝堂之中,自然看得出索额图不过是秋后的蚂蚱,因皇上不愿让太子为难才忍让了下来。


    可储君不再年幼,高位上的帝王也不会一直心软。


    纳兰明珠的想法索额图一概不知,虽然他之前因为皇上的敲打低调了些许,却在此刻真的很想给太子去信一封——皇上如今连乾清宫都允许十格格自由出入了,长此以往,难保日后不会为钮祜禄氏谋取什么,这后宫里可还有个十阿哥啊!


    太子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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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子咳嗽了一声。


    奶嬷嬷皱着眉低头问道:“主子,可要奴才宣太医过来?”


    太子摆摆手示意不用,他自个的身体自己了解,今早上的平安脉都没有什么事,这会不过嗓子突然痒了一下,能有什么问题。


    他实在不想在这个时候让皇阿玛烦心。


    太子写下最后一笔,今日的佛经终是抄完了。


    奶嬷嬷在一旁连忙递上帕子。


    本来这些贴身伺候人的事早就交给了毓庆宫的其他人来做,但奶嬷嬷不忍见太子近日辛苦,这才不顾太子的劝阻,求着太子让她在身边伺候。


    在为太皇太后服丧一事上,太子与皇上每日所行之事几乎都是一样的,皇上在倚庐住了多久,太子便也待了多久。而且作为太子,他抄写佛经的分量本就比其他阿哥要多,这不是为了做给皇上看,只是太子对太皇太后的一片孝心而已。


    本就如此辛苦,可十格格生病后,太子却每日又多抄写了一份,虽主子没说,可奶嬷嬷知道,殿下是帮着十格格抄的。


    可这样一来,太子每日休息的时辰就越发少了。


    主子虽因十格格的存在脸上多了些笑容,可又同样因为十格格的存在多了些烦恼,这样一对比下来,奶嬷嬷有时也不知道到底是好是坏。


    可她却能看得出来,太子殿下是乐在其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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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玛!”


    终于等到索额图走了,乌西哈从屏风后面哒哒哒地跑出来,扑进了康熙的怀里。


    康熙暂且放下手中的毛笔,单手将小女儿抱在自己的腿上,一个时辰前小女儿跟着苏麻喇姑过来找他,谁知还没来得及说上几句话,康亲王便过来了。


    康亲王乃是宗室亲王,小格格见他过来,在康熙的眼神示意下乖乖地请安行礼,康亲王虽有些惊讶,但也笑着回了礼。


    结果没过多久,索额图又来了,比起康亲王,他可是实实在在的外臣,小家伙这才被苏麻喇姑牵着躲在了屏风后面,两只小手撑着小脸,起初还想要听阿玛说话,谁知阿玛却根本没说几句,那个脸上好多胡子的人倒是一直在说,可她又听不懂,遂昏昏欲睡。


    此前十格格虽也偶有跑到乾清宫玩,但那会太皇太后还在,且多是下午康熙自己处理朝事的时候,因此见到大臣的机会很少。众臣子虽知道皇上偶尔允许十格格过来,但到底没有亲眼见到,因而今日才算明白十格格到底有多得宠。


    后宫不可参政可不仅仅只是一句空话,莫说哪位格格,就算是皇太后今日在场也会回避。纵使十格格如今年龄还小,但光从皇上能允许十格格在屏风后面,而非让她到暖阁回避这一件事,便已是算是非常出格了。


    可如今身为保和殿大学士的索额图都在夹着尾巴做臣子,宗室中声望显赫的康亲王更是对此事视若无睹,其他大臣们到底没有胆子在这个时间点去状告太皇太后生前最疼爱的十格格。


    此时,康熙手掌托住小女儿的脸,装作没看见她脸上用手臂压出的红痕,应了一声,笑着说:“朕还以为朕的十格格刚刚睡着了,看来是我看错了啊。”


    小格格眼神心虚地晃了一下,她刚刚在屏风后面确实是睡着了呀。


    陈嬷嬷给她整理好了仪容才让小格格出来的,因此乌西哈不知道阿玛这会其实早就发现了她脸上的印子在故意逗她,还以为自己是个完美无缺的形象呢。


    不过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乌西哈可是个实诚孩子,她害羞地将脸靠在了阿玛的胸膛,乌溜溜的眼睛转来转去,小声道:“我睡着了呀。”


    康熙见她居然真的就这么老实地说出来了,笑了几下,胸膛都在震动,他摸了摸女儿的脸,道:“这不怪我们乌西哈,是阿玛的错。”


    他一早便该想到索额图一来议事定是需要许久的,可他毕竟是个勤勉的皇帝,一听到政事便严肃了起来,险些忘了小女儿还在屏风后面。


    乌西哈又实在很乖,即便很困了,也记得他说过的不要发出声音。


    天子认错,乃是难得,然后这些日子以来不管是梁九功还是小格格身边的下人们已经习惯了皇上在十格格面前的慈父模样,表情都没有变一下。


    梁九功眯着眼,记下了乾清宫几个脸色大变的太监宫女,拂尘搭在他的手腕上,轻轻晃动。


    如此藏不住事的下人,是断不能再留在乾清宫了。


    康熙:“下次再有这种情况你就到暖阁休息,阿玛谈完正事便让人叫你出来。”


    康熙并没有想太多,他想乌西哈大概是没有安全感,近日有些粘着他。他又心疼小女儿在屏风后面明明困得不行,却还因为记着他的吩咐,就连睡觉都是慢慢的、一点一点地将脑袋往下埋。


    若不是他无意间扫到乌西哈趴在桌子上的影子,还没发现她已经睡着了。


    苏麻喇姑闻言,也松了口气。


    得皇上金口玉言,她与十二阿哥如今也还在慈宁宫住着,年后一起搬移至宁寿宫偏殿。虽皇上让她日后不用再照顾任何人,只需在宁寿宫颐养天年即可,但苏麻喇姑到底是放心不下小格格的,能在宁寿宫时时看着小格格也好。


    陈嬷嬷虽已经是难得忠心的奴才,可她根基浅薄,外面的丈夫又是个软弱性子,即便这本是格格们身边伺候人的寻常身份。苏麻喇姑在后宫守了一辈子规矩,对各位小主子从来都是不偏不倚的。可再周全的人,也不过是个凡人,她自然是盼着她们十格格能更好。


    乌西哈听着阿玛的话,乖乖地点了点头:“嗯!”


    康熙摸了摸她的小脸,刚刚虽瞧见了奶嬷嬷在小女儿睡着后小心翼翼地给她搭上了毛毯,但太医的脉案中日复一日写着乌西哈身子骨虚弱,总是没有完全康复,他这个心也就跟着一直放心不下,生怕哪日乌西哈又像之前一样的昏睡。


    明明只是因放心不下才摸了摸,可手一触碰上小女儿的脸,居然发现真的有些热,康熙立刻蹙眉,抱着她站起来:“怎么这般烫?”


    “梁九功——”


    梁九功也是瞬间脸色大变,连忙派人去叫太医。


    主子两人的反应太快了,苏麻喇姑还没来得及解释格格刚睡醒时体温就是要高一些,梁九功喊的太监已经连滚带爬地跑出了正殿。


    乌西哈小手搂着阿玛,见又要去请太医,也是跟着脸色一变,抱着康熙连声道:“阿玛我不难受呀。”


    她不要扎针了!


    第110章 第 110 章 chapter 11……


    等到王太医在太监的指引下心惊胆战地给皇上跪下请安后, 就瞧见十格格正缩在皇上的怀里,两只小手紧紧地搂着皇上,小脸埋进他的脖颈,试图挣扎, 瓮声瓮气解释道:“阿玛没病呀。”


    康熙见她还知道撒娇心中稍安, 因而眼中都带着笑意, 故意逗小家伙:“嗯,阿玛没病, 阿玛是让太医来瞧瞧阿玛的小十有没有生病。”


    乌西哈瞪圆了眼睛,懵了一下,又连忙改口:“小十也没病呀。”


    她拍了拍自己的小胸脯, 嗯了一声,强调道:“没有生病!”


    康熙也不反驳她,只道:“既然乌西哈说自己没生病, 我们就让太医看看可好, 没病的话太医不会扎针的。”


    小格格说了半天发现怎么还是要看太医, 有点被绕进去了,求助地看向苏麻喇姑。


    她没病也要看太医吗?


    盯着康熙的视线, 苏麻喇姑毫不心虚地点了点头——她也不是第一次哄十格格了。


    王太医心情略微放松了些许。


    瞧小格格这般精神的模样,大抵是没什么毛病的。


    话虽如此, 垫着手帕给小格格诊脉时,王太医依旧是一副屏息凝神的模样。


    十格格如今的身子骨太差,每一次的诊脉都需得万分小心谨慎,不可出任何差错。


    不想诊脉,但又因为阿玛把自己说晕了,不知怎的就老老实实地伸出了自己的小手的乌西哈见王太医一直不说话,后知后觉地感到了紧张, 用自己另一种手摸了摸脸,烫烫的,她又看向一旁的阿玛。


    康熙一只手轻拍着她的背安抚着,脸色有些严肃地看着王太医。


    小格格觉得过了好久好久,才终于感觉到王太医松开手指,道:“启禀皇上,十格格此脉与往日相比,节律、脉势皆无差别,臣认为并无新疾作祟,也无加重之兆,想必脸颊发烫确为热气未散所致。”


    得到了太医准确的答复,康熙脸色微缓。


    小格格虽还是不太能理解太医话里的全部意思,但她生病久了,也养成了自己的一套习惯。她从太医和阿玛的脸色看出事情大概是好是坏,就哼哼唧唧地缩回手,仰着脸冲康熙再次强调道:“阿玛,我就说我没有生病嘛。”


    她明明都说过了。小格格嘟着嘴,对于阿玛的不信任有些不高兴。


    “不过——”岂料小格格还没高兴太久,王太医突然话锋一转,“臣观格格的脉息,前番所用之药已服月余,恐有不足,眼下可稍换方剂,还请皇上允臣些时日,让臣与李院使商量一二。”


    十格格如遭雷劈。


    她好不容易才喝习惯了先前的药,居然还要换新的。以乌西哈丰富的生病经验来看,每次太医换的新药一定比先前更苦呀!


    她求助地看着阿玛。


    康熙仿佛没有看见女儿水汪汪的眼睛,沉吟片刻,点头:“嗯,调整药方一事你与李院使商议好,务必仔细些。”


    小格格这下真生气了,她一骨碌从凳子上爬下来,哒哒哒地跑到旁边的苏麻喇姑那边,抱着嬷嬷的腿抱怨道:“阿玛坏呀!”


    宫人们低着头,装作没听见格格大不敬的话。


    王太医告退之时,还看到皇上正弯腰看向生闷气的小格格,哭笑不得地说了几句软话,那温柔的语气,怕是连太子也没听过几次。


    也算是因祸得福。王太医心想。


    从太皇太后抚养十格格开始,王太医便一直奉旨调养格格的身体,说句大不敬的话,他也算是看着格格长大的。见证了十格格从弱不禁风的小娃娃变得能蹦能跳,又看着她突然脉象全乱,躺在床上虚弱不堪。这几十日过去,王太医竟也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其实像十格格之前那样乖乖喝药扎针并不是一件好事,毕竟格格之前并不是这个性子。又是悲痛欲绝之症,他与太医院的同僚都害怕是格格无求生之意,若真是如此,就算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十格格。他们的项上人头怕也难保。


    因而看着十格格如今开始和皇上使气了,他震惊的同时也觉得有些欣慰。


    十格格这关,算是过了。


    =


    伴随着冬日的第一片雪悠悠落下,秋日已彻底过去。


    乌西哈站在窗子旁边,裹着宽大的狐裘,领口和袖口都点缀着一圈蓬松的白狐毛,总算养了些肉出来的小脸向上仰,嘴里哈出一口白气,她盯着看白气慢慢消散,眼睫颤动。


    九格格目光如炬,见妹妹突然皱了下小鼻子,仿佛是被冷到了,立刻从身后拿着早就准备好的斗篷裹在乌西哈身上,严肃着小脸:“好了,我们不看了。”


    九格格强调:“不能着凉。”


    乌西哈本就穿得极厚,这下真的是被姐姐裹成了一个球,走路都很困难,慢慢悠悠的,像是一只刚学会走路的小鸭子。


    没走几步就感觉自己出了一身的汗,小格格不禁向旁边的九格格软乎乎地抗议:“姐姐我热呀。”


    九格格绷着一张小脸,她心里觉得妹妹不可能热,但听见小家伙喊,她还是用小手去摸了摸妹妹的脖子,居然真的就摸到了一点细密的汗。


    九格格:“……”


    她对上乌西哈求饶的眼神,有些心虚,唔了一声,又轻轻地给妹妹把斗篷拿下来,脸侧向一边。


    乌西哈终于能松快着,她立刻笑起来:“姐姐好呀。”


    她似乎发现九格格抿着小嘴巴有点尴尬,贴上去,奶声奶气地跟姐姐解释:“刚刚门那里,冷呀,现在才热了。”


    九格格听见不是一开始就很热,心里这才松了口气,表情却还是有些懊恼,心道明明是自己错却又要妹妹来哄。十格格却在此时刚好贴上来,她蹭了蹭姐姐的脸,九格格到底还是个小娃娃,哪里绷得住,眉眼忍不住弯起来。


    皇太后见两个小格格亲亲热热地贴在一起,止不住地高兴,冲着身边的人道:“瞧,乌西哈和琅琦多要好啊。”


    嬷嬷也跟着附和道:“是啊,我们九格格和十格格看着可真像一对双生姐妹花呢。”


    =


    真双生子之一的十阿哥板着小脸。


    他死死皱着眉毛,眼神一直盯着路过了自己的妹妹。


    乌西哈这几日被姐姐管怕了,哒哒哒跑过来,也顾不上其他人,先张着小手给九格格转圈看自己的衣服:“姐姐,我穿得多多呀。”


    九格格捏了捏妹妹的袖口,又摸了摸她的心口处,最后才拉拉小手。发现每一个地方都暖洋洋的,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嗯!”


    九格格抱住了妹妹,夸道:“乌西哈乖呀。”


    陈嬷嬷在小格格身后跟着笑。


    先前还没有入冬,王太医敲了敲天气,就推测说十格格大抵要病一场。果然,天气刚刚转冷,昨儿还精力充沛和哥哥一起练字的小格格立刻蔫了,早上都没能爬起来,躺在床上,小脸红扑扑,眼睛也像是蒙了一层雾似得。把得知消息过来守着女儿的钮祜禄贵妃心都看碎了。


    康熙虽早有预料,但见着孩子躺在床上一两个时辰都不睁眼,心中难免揪紧了。又见乌西哈一会扯着被子叫热,一会又缩进被子里哆哆嗦嗦地喊冷,这般折腾下不舒服到了极点,终于没忍住哭起来伸着小手喊阿玛难受,康熙心疼得不行,太医折腾半天也没缓解女儿的情况,接连发了好几次火后,本就因为太皇太后的丧事而丝毫没有过年的氛围的宫中一时间更加人心惶惶。


    十二阿哥年龄小,十格格发着高烧下人们也不准他来,他就远远地趴在窗户边,看姐姐躺在床上难受,自个也抽泣地含着一包眼泪,苏麻喇姑一时都顾不上他,劝了几句,让奶嬷嬷哄着十二阿哥回去的。


    幸好,太医院虽被皇上斥责无能,但其实早就做了准备,只不过小娃娃难受确实不是一时半刻便能好的,两三天后十格格反复发作的高烧彻底退去后,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王太医擦了擦头上的汗,想这本就是因为格格身子骨虚空导致的受不住季节交替带来的病症,只能慢慢地养,不过见皇上这般表现,怕是以后也不好过了。


    九格格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吓着了,硬是从自己浅薄的生病经验中觉得妹妹是穿少了才会生病,这才每日都要检查妹妹的穿着。皇太后瞧着和之前的样子简直一模一样。


    十阿哥哼了一声。


    乌西哈度过了姐姐这关,这才听到哥哥的声音,回头一看,十阿哥的小嘴巴都要翘起来了,她笑着扑过去,“哥哥呀。”


    好哄的十阿哥原本还想抵抗一下,可妹妹软乎乎的身子一扑过来,他就忍不住张开手接住妹妹,竭力抑制,可嘴角还是扬起来,索性不忍了,嘿嘿地笑起来。


    六阿哥见十弟这般不值钱的样子,眉眼弯起来。


    整个殿内就属他和十格格穿的最厚,就连颜色也相似,看起来就像是一个人做出来的衣服似的——九格格觉得这位亲哥对生病最有经验,还跑来询问了他一番。


    见乌西哈和十阿哥两个人其乐融融的,被抛弃的九格格和九阿哥互相看了一眼,又齐齐嫌弃地移开视线。


    瞧着这每日都要上演一遍的场景,皇太后在上面哈哈大笑。太子与众阿哥也忍不住露出笑意。


    炭火在屋内烧得很旺,整个屋子都暖洋洋的。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