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满晚上要应酬陪客户，需要找个人开车。


    憋了一天，临着快下班的时候，他向苏之聆下达命令，“下班后送我去绿园里。”


    绿园里是当地主打绿色有机食品的酒楼，里面的装潢一改别家的土豪气息，处处彰显的是小清新的氛围。


    如今的人注重养生，如此贴近自然的风格一推出便受到大众的推崇。


    很多东西就是这样，本身没什么特别的，但被宣传的天上有地下无，哪怕端出来的是碗烂菜叶子，也会有人买单。


    作为邀请方，自然要提前到场。


    苏之聆把人送到酒楼，作为老板助理，她陪同在程满的身侧。


    高雅的包厢房门推开，服务员引着客人入座。


    她随同程满起身迎接，在同第一个中年干练的女性打过招呼后，她感觉到程满的动作停滞了一下，就像是流畅的水流突然被关了下阀，而后再通水后也难以连上先前的状态。


    苏之聆跟随他的目光看向了中年女人背后的男人。


    她意外地多看了那人两眼，第一个感觉是，这人长得跟程满有点儿像。


    只不过是脸型偏瘦，下颌收的比较紧，但从眉眼五官中能看出一二，特别是第一眼，真的挺像程满。


    她不动声色地观察程满的神态，发现对方也就只有那一瞬间的失神，接下来的对话都十分正常。


    这位新客户是做新媒体的，有自己的拍摄基地，手里签约了一大批网红，走的也是直播带货的模式。


    但对方的追求也跟这家酒楼一样，人家要天然成份。


    程满为了满足对方的要求，把成膜的主要成份聚合物换成了透明质酸和胶原类，再添加适量的壳聚糖。


    这样一来成本就变高很多，如此，价格也跟着水涨船高。


    “桔霓女士，您的要求LZ都可以满足，通过三轮测试检验的样品已经在两天前邮寄给您。我想要是使用效果不好的话，也不会有我们今天的见面。”


    桔霓是对方的艺名，也就是视频账号的昵称，他们这些拥有大量粉丝的博主，在外都用知名度比较高的艺名。


    桔霓笑着打量程满，并不接他的话，转而问道：“程总今年多大？”


    “二十有五。”


    对方唇角一扬，露出亮白的烤瓷牙，“程总这相貌身材可比我手里那些大网红要好看太多了。”


    这话太冒犯，程满端着酒杯的手指紧了紧，对方是在平台上联系到公司的，说是看到LZ官方发布的直播视频，觉得很感兴趣。


    开口就要几十万出货量，做事爽快，直接支付了总额的百分之十五作为预定金。


    两方合作在前期也是走的正规流程，直到最后敲定合同这一步，双方都觉得这么一大笔订单，需要面对面聊一下再做决定。


    到了饭桌上，程满这才意识到，人家哪里是对货感兴趣，分明是对他这个人感兴趣。


    利益场上本来就是这么回事，占据上位的人有权利对下位者进行调戏和剥削，这玩意无关性别，只是大多数情况来讲，男富豪比女富豪的数量更大，以至于男人调戏剥削女人的概率更高。


    程满隐忍地受着对方的凝视，以后自己开公司，要面对的何止这点波折。


    对方一开始走的是买断自销的路子，程满在考虑要不要劝对方走分销，虽然断供的风险更高，但自主权在自己手里，以后爆发出问题，也能直接介入处理。


    “桔霓女士，我们准备了两款方案，你都可以看看。”合同是早就让法务部准备好的。他把两份合同递过去。


    桔霓压住他的手腕，“这个不急，我们先吃饭。”她给程满打镇定剂，“一切按之前谈好的来。”


    程满会意，给对方倒酒，“我敬您一杯。”


    程满喝酒上脸，几杯下去连耳廓都红了。


    桔霓抿着红酒，悠悠地把目光落到了程满身后的苏之聆身上，“这位美女从入座后便一直都没说话。”


    苏之聆端起酒杯，起身迎过去道：“桔霓大大，我是程总的助理，平时也不太会说话，今天见到大大更是高兴的都说不出话来了，我是您的粉丝，我敬您一杯。”


    她仰头一口闷了个底朝天。


    桔霓特别受用，咯咯笑了两声，“这话不说的挺好的？”


    她迷离地眨了一下眼，“你说是我的粉丝？”


    苏之聆心里咯噔一下，她只觉得对方面熟，再扫一眼对方身上的穿着，接着就看见了衣领上的那款别针。


    她平时也爱刷视频，关注一些大网红，算得上是网上冲浪达人。但实际上，她并没有关注过这位桔霓。


    对方看她脸色变了一下，笑问：“如此，那你应该看过我的作品吧。”


    苏之聆尴尬地笑笑，心里开始打鼓，真是拍马屁拍到马蹄上去了。人家要是撅起一脚，她立马会被蹬飞。


    程满欠身给桔霓倒酒，“苏助理同为女性，估计也对饰品这类颇为喜欢。桔霓女士的设计水平可谓是登峰造极。”话点拨到这里就不能再多了。


    苏之聆一听饰品，再次看向桔霓衣领处的那枚别针便回想起来了。


    程满是给她看过客户资料的，只是最近她一直在跟人闹别扭，一时间竟然遗漏了这么重要的步骤。


    照理说，调查客户基本信息和述求这些工作是她该做的事情。


    注意力再次回到对方衣领上的那枚别针上，她终于想起前段时间在网络各大平台上闹得轰轰烈烈的抄袭事件。


    桔霓衣领上的这枚别针就是被顶上热搜的抄袭作品，而且抄的还是国外的知名大师。


    至于真相是什么，那就不得而知了，毕竟只有鉴抄的人在跳脚，被提到的原设计师和“抄袭者”都没有发表任何言论。


    苏之聆考量一番，选了个折中的说法，恭维道：“我确实是您的粉丝，虽然并没有看过您的所有作品，但您衣领上的这枚别针我特别喜欢。”


    “哦？”桔霓来了兴致，十分感兴趣地问，“喜欢哪一点。”


    能被戴在身上的东西，必然在这人心里占据很重要的地位。


    苏之聆垂在一旁的手握了下拳，带了点豁出去的冲动，“我喜欢它带来的争议。”


    桔霓的脸色霍地冷肃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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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凉凉地把人看着，“怎么说？”


    “说实话，我第一次接触到这枚别针，是它在网上关注度最高的时候。”


    她这句话刚说完，桔霓的脸色已经很不好看了。


    苏之聆继续道：“我感谢网友们的热议，把这枚优秀的东西推送到我眼前。”


    “那你站在哪一边？”对方问。


    “我站在哪一边不重要，真相是哪一边才重要。在证据没有指向之前，我优先选择相信最初的发布者。”


    桔霓脸上露出了几分欣赏来，“作为女性，你很理性。你没有像网上那些人一样从众站队，还是说你为了帮程总拉单子才背着良心这么说的？”


    苏之聆微微一笑，“一个抄袭者，在事情被捅的人尽皆知的时候，不会有勇气把作品戴在身上广而告之。除非有特别的隐情。”


    桔霓挑眉，身上这款别针的设计确实不是出自她手，但设计者的灵感却是因为她。因为那位设计师是她的前夫。


    别针的设计稿出自十年前，那会儿他们是异国夫妻，他把绘制好的设计图亲手送给了她，那自然是她的东西。


    只是让她疑惑的是，在十年后的今日，她把实物制作出来后，那位沉寂已久的前夫突然间推出了一款一模一样的别针。


    一时间，把她推向了风口浪尖。


    苏之聆的这句话简直是戳中了她的心窝，戳中了那段难言的往事。


    她叹息了一口气，放过了这位伶俐的助理，转了话题问：“苏助理结婚了吗？”


    “还没有。”


    桔霓自从踏入这间包厢门之时，就发现了这位苏助理在悄悄打量自己身旁跟着一同过来的程弘。


    当下便拉上了红线，侧身让出身旁的人，好让对方看清楚，“我司的运营总监，程弘，在读大学生。苏助理你看怎么样？”


    苏之聆先是一愣，这人也姓程？愣过后才反应过来对方是在当媒人。


    她大方笑道：“不好意思了桔霓大大，我呢，不喜欢弟弟。”


    程满微微偏了下头，想看又没看她，只是嘴角勾了勾。


    程弘懒洋洋地坐在桌旁，把这些人都扫视一遍，露出一个不羁的笑容，“桔霓姐，我又不是没人要，要到处劳烦你给人推销。”


    桔霓很是宠溺地嗔了他一句，桌上的气氛一下子缓和起来。


    程弘突然点到程满，“程总也姓程？好有缘分。”


    程满淡漠地瞧他一眼，“可不是有缘分，我们拥有同一个父亲，你说这缘分深不深？弟弟？”


    席间诧异的不止苏之聆还有桔霓。


    桔霓呵一声笑了，看着程弘调侃，“那你爸有点偏心啊，虽然你也长得不错，但跟你哥哥比起来还是差了点意思。”


    程满蹙眉，对方又在拿样貌调戏人了。他面带微笑地回应：“我长得像我母亲。”


    言外之意是，他和程弘不是同一个母亲。


    苏之聆端起酒杯抿了一口，偷看一眼程满，这家伙一定会在今后的某天回忆起今天说过的话而后悔。


    社会经验不足，特别是应对女人的经验，她如是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