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得知真相，那就得承受真相带来的痛苦。


    池野在决定和冉烟说开的时候，就早已想明白了这个道理。


    失去冉烟那几年，他无意查探到了许多事，许多让他痛不欲生的事。


    冉烟失踪的真相、母亲死亡的真相，以及——


    父亲的真面目。


    这一切轻而易举的将他击垮。


    不知生死的冉烟，成了他能活下来的唯一寄托。


    他曾一度深陷在那段炼狱般的日子。


    厌恶、痛恨、恐惧、永不磨灭。


    最终，腐烂的灵魂生出了无尽的幻痛。


    这是他人生最大败笔的最有力证明。


    他竭尽全力的隐藏这些脆弱又不堪的过往。


    那不是伤疤。


    是耻辱。


    直到找回冉烟。


    他才却觉得，这些耻辱留下的痕迹能将他的痛苦化作实质来惩戒他，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错误消弥于痛苦。


    他总得付出些代价，才能心安。


    疼痛猛烈的折磨着他，他努力支撑着意识，摁住了冉烟启动终端的手。


    “别叫人来。”


    冉烟挣扎两下，发现他力气大的惊人，一点儿也挣不开。


    池野又说：“没人能治。”


    他话语简洁，声音打颤，捏着冉烟手腕的手也在发抖。


    冉烟一下便顿住了动作。


    她想起上一次池野产生幻痛疼晕过去，医生来了确实什么也没做。


    没人能帮池野。


    这个念头从脑海深处冒出来的那一刻，她控制不住的想发脾气。


    对医生，对池铮，对整个池家。


    对自己。


    她看着眼前埋头忍痛的池野，沉沉的吐出一口气，接着干脆利落的一手刀劈向了池野的后颈。


    她使了全力，如愿的将池野打晕过去。


    池野侧身倒下，倒在了冉烟肩头。


    冉烟将他安置在沙发上，进屋拿了条小毛毯出来盖在了他身上，又守了好一会儿，见池野皱着的眉头渐渐松开，面色平静下来，她才挪开了注意力。


    她忽然觉得不公平。


    池野什么都不跟她说，却想知道她的一切。


    不公平。


    ……


    终端投影上跳转着无数页有关幻痛症的搜索页面，冉烟裹着湿漉漉的头发，蹲在茶几边一页一页翻着看。


    从月上中天一直看到破晓时分，她专注的查找着一切有关幻痛症的相关信息，想从中窥探出池野可能经历过的过往。


    尽管她已经翻找过无数遍了。


    “在看什么？”


    池野不知什么时候醒了过来，也不知在沙发上坐着看了她多久。


    冉烟连忙起身，走过去看了看他：“你怎么样？”


    池野微仰着头：“没事了。”


    说罢，他将目光落在了冉烟的终端上。


    终端投影亮着，页面却是一片模糊。


    冉烟没有开放他人观看权限。


    池野揉了揉后颈，再次问道：“在看什么那么专心？”


    冉烟蹲回茶几侧边，并没有回他的话。


    她继续刷着终端页面的帖子，打算忽视掉池野的这个话题。


    池野眉梢微挑，打开自己的终端三两下操作一番，冉烟终端里的页面便出现在了他眼前的投影里。


    池野身形一顿，轻声唤道：“冉烟。”


    冉烟抬头：“嗯？”


    池野语气平淡：“幻痛症没有治愈的方法，挨不过去就是挨不过去，别查了。”


    冉烟一愣，看了眼池野面前毫不掩饰的终端页面，才明白过来，池野送她的新终端，被做过手脚。


    这次不仅限于定位了，池野能看到她终端里的一切。


    冉烟无奈：“少爷，你这是犯法的。”


    “不经我同意就把我打晕，也是犯法的。”


    “……”


    冉烟关闭终端，从空间袋中拿出两份面包牛奶，拆好一份递给了池野。


    池野的注意力放在了冉烟从不离身的空间袋上：“给你重新定做了个空间袋，过两天拿给你。”


    “嗯。”


    “旧的这个给我。”


    冉烟嘴里咀嚼的动作一顿：“你要它做什么？”


    池野将面包和牛奶放在桌上，一点儿胃口也没有：“不吉利，拿去烧了。”


    “？”


    冉烟犹豫开口：“少爷，好歹给它留个全尸吧。”


    池野垂眸一笑：“那就埋了。”


    冉烟看了眼自己斜挎着的小袋子，默默拍了拍它，像是在对它说“一路走好”。


    池野从空间手环中拿出冉烟留在他宿舍的两个终端：“这俩到时候一起埋了。”


    “……你说了算。”


    池野将其中一个终端手环翻了个面儿，背面朝上，露出上面的针夹。


    冉烟随着他的动作看过去，一下便知道他要问什么了。


    “麻醉针用谁身上了？”


    果然。


    她就知道，池野就是个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性子。


    问完麻醉针就该问她的笔记本了，接着又该一步步问她这几年的经历了。


    池野想知道，她也并没有想瞒池野的意思。


    只不过她发现池野每回得到答案后，都会引发幻痛，且情况都不太乐观。


    即便早已发现池野的心结在她身上，她现在也没有任何办法能帮助池野。


    池野的求知欲和幻痛症两相博弈，让她苦恼不已。


    她依旧选择忽视池野的问题，另说道：“少爷，幻痛症可以治愈的，你明明知道。”


    池野面色冷凝：“你要说什么？”


    冉烟感受到了他的不高兴，神情柔和下来，声音轻缓，哄他似的：“去看看心理医生吧，我陪着你去。”


    池野看向她，眼神复杂：“你知道我不想去。”


    冉烟歪了歪头，侧仰着看他：“如果是我被幻痛症折磨成这样，还不想去看医生，你多半绑也会把我绑去医院吧？”


    池野没接话。


    冉烟静静的看着他，等了许久。


    也不见池野有任何想开口回应自己的举动。


    但她知道，池野不会拒绝她。


    池野也从没在她的恳求中，拒绝过她的任何要求。


    只不过，不拒绝和心甘情愿的答应，从来都是两回事。


    “等你好一些了，我就把我遇到的事情，全部告诉你，”冉烟起身，从空间袋中拿出小提琴琴盒放在茶几上，继续加着筹码，“再给你拉小提琴听。”


    池野目光落在小提琴琴盒上，眼里流露出几分动容。


    冉烟走近他：“到时候你也跟我说说，你发生了些什么，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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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池野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将桌上小提琴收进自己的空间手环里，躺回沙发上：“去睡一会儿吧，上课前叫你。”


    冉烟知道他这是同意了，心情瞬间好的不得了：“不困！”


    ……


    联邦各大军校接连热闹起来，起因是阿喀琉斯训练基地传出了直播通知。


    这是老传统了。


    阿喀琉斯训练基地是全联邦最特殊的一处军事训练基地。


    所有军校生在军校上完一年课后，便要进各处军事训练基地训练，直到能力达标后，才会被派遣各地任职。


    而阿喀琉斯这一处训练基地，却只有六大军校中的3A级学生才有资格进入训练。


    这处基地存在的唯一意义，便是为联邦输送未来高阶军职人才，是为联邦心脏输送新鲜血液的最强泵站。


    基地里面的教官流动性很大，但无一例外，他们都是联邦中最出类拔萃的一群人。


    最开始，联邦决定以直播的方式展示阿喀琉斯训练基地的教学方式，主要也是为了解决各星球教育资源不一而做出的决定。


    可到了后来，由于直播太受公民追捧，内容逐渐变质，阿喀琉斯训练基地摇身一变，生成了各种赛事，成了六大军校争夺第一军校名头的最佳场地。


    “哇！快看！”


    第九黎明双A食堂传出一声惊呼，同学们顿时停住筷子，纷纷张望。


    最终所有人眼神齐刷刷的落在了食堂的大光幕上。


    校园内各处光幕接连亮起，吸引着所有人的目光。


    光幕上，赫然写着几个大字：阿喀琉斯直播开放日，倒计时1天。


    “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天！！！”


    “要开始了要开始了！”


    “终于要放了啊啊啊啊！”


    “听说这一次的教官里有联邦中央的大人物！”


    “还有六大军校第一单甲兵谢司阑呢！”


    “啊啊啊怎么不今天就播？好期待啊救命！”


    食堂一下子热闹起来，尖叫喧闹不绝于耳，连池野也不由得多看了两眼光幕，尽管上面只有干巴巴的一排字。


    一旁的冉烟却面无表情，雷打不动的干饭。


    沈时昀好叶渝澜更是蔫儿吧的不行，抬手吃饭的力气貌似都没有了，颤巍巍的喂自己一口饭，得嚼两三分钟。


    骆庆明坐在他俩中间，对面又是冉烟，他实在忽略不了三人要死不活的状态，偏头问池野：“他们这是怎么了？”


    池野抿了口勺中的骨汤：“参透人生了吧。”


    冉烟包着一嘴的饭，深吸一口气抬头望天花板，一副受了凌虐的模样，吧唧吧唧嚼着饭菜，一句话也没说。


    沈时昀神情呆滞，缓缓感慨：“你们医师系真不是人待的。”


    叶渝澜无力的哼笑两声：“现在知道了吧？”


    今天是他们仨为期一个半月的体能惩罚的最后一天，魏絮下了死手练他们，累的他们三魂去了七魄，差点泪洒当场。


    骆庆明将目光放到光幕上，和池野讨论：“直播流程好像明年要改，说是从我们这一届开始不给缓冲期了，踏进阿喀琉斯基地的那一刻就会开始直播。”


    池野将土豆片挑到一边：“好事赶不上一件，坏事全赶上了。”


    骆庆明笑道：“是这样的，就跟我们一离开学校，学校就会翻修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