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0. 连理枝同死之局6
作品:《谁家好仙跑去地府打工》 此处,是一间两进的屋子。
里间,是卧房,外间,是会客厅堂。
一如寻常农家小院。
不是什么很复杂的格局。
隔帘的的外侧,贴了一张单向隔音符。里间的动静,外面一清二楚,外面的响动,里面丝毫不闻。
是以,这外间站了十几名身着七元观道袍的道人,他们接头交耳,也没有吵到里间安睡的崔敏。
阮征霆迎上隔帘后出声那人,道:“潘戎智,就按照方才你提议的办法,把山楂园中的一百一十二颗山楂树,移栽到碑林中,用善死人的气息,帮我把她留下来。”
潘戎智道:“你想清楚便可。小师妹是百年难遇的术法天才,她在碑林为你设下的续命之阵,能帮你逃离仙人恶鬼,你倘使重结连理枝之命,便脱离不了命数掌控,你们最多也还可再共活一年而已。”
阮征霆不带犹豫,颔首道:“我想清楚了。”
潘戎智直言不讳,道:“你不是很惜命吗?不想活了?”
阮征霆苦涩地笑了笑,道:“剩下的那一年,我会重新找到办法。”
当日傍晚,一群道士,浩浩荡荡,御剑而行的,施符而飞的,一人扛着一颗树,凌于云内,遮掩踪迹,带着那一百多棵树,到了万善庄。
一片墓地,在他们以坟为坑、削碑为牌后,变成了一片枯树林。
一夜之间,那群枯树像寻到了水源,汲取了地下埋葬的善死人之力,第二日,便复生为昔日模样。
欣欣向荣,红绿交映。
崔敏本以为那一日闭上眼,便不会再睁开了。
当她悠悠从床榻上醒来,看见守在她床边,满面憔悴的阮征霆,和崔弃苍收养的潘戎智时,心头一惊。
倏地,腾身坐了起来。
无人掺扶,轻而易举。
她举起双手,怔然地看着这副忽然好转的身体。
阮征霆一把抱住了她,激动道:“感觉怎么样?”
崔敏愣愣地尚未理清思绪,答不上阮征霆的话。
她侧头望向潘戎智,对方撞见她的视线,蓦地一顿,转身掀开隔帘走了出去。
便是这一瞬,她听见了外间叽叽喳喳的交谈。
外面有一群人,那些人,她都十分熟稔。
眉头一皱,她思绪翻涌,收回手,拍了拍阮征霆的肩头,道:“紧…”
闻言,阮征霆登时松开双手,退回原位,转而握上崔敏的双肩,喜笑道:“你刚醒来,饿吗?要吃点什么吗?”
崔敏胸前一缕银丝闯入她眼眸,沉吟一刻,她点点头,道:“我…睡了多久?现在是什么时日?”
阮征霆答道:“快有七日了…”
崔敏心头细算,道:“昨日是春分?”
阮征霆摇头道:“今日。”
静默许久,他语有哽咽,道:“幸好赶上了。”
崔敏“哦”了一声,道:“我饿了。”
阮征霆道:“我给你做糖葫芦?”
崔敏道:“不了,刚醒来,想吃你熬的粥…”
似在回味,她舔了舔唇,补充道:“鲜鱼粥。”
阮征霆道:“嘴馋。”
崔敏笑道:“这个时节,庄子里的嫂嫂和小哥惯会捕鱼,又肥又美,太鲜了,不过是熬煮出来,太费功夫罢了。”
阮征霆眼中有一瞬失落,嘀咕道:“我不是嫌麻烦,只是以为你会更想念糖葫芦的味道。”
崔敏倾身往前,靠在他胸口,待他双手紧揽上她以后,她才不舍道:“自是很念的,不过今日这样子,吃不得。”
两人这么坐了一会儿,阮征霆便去庄内买鱼。
不等他提着鱼回到岁安别院,一群道人低飞于空,急奔于石碑林。
两条肥鱼,掉落在地,滚满黄色泥土,本就奄奄一息,现在鱼鳃夹满了污垢,肥鱼更是没了动静。
远处,变成山楂树林的墓地,石板路的入口,堵满了道人。
为首的潘戎智,见阮征霆走来,让开路,指着前方道:“小师妹进去了。”
阮征霆木头木脑道:“嗯,我进去带她回家。”
入口处,有一道结界。
无色有形,不仅是这群道人进不去,连阮征霆也被拦住了。
潘戎智道:“进不去。”
阮征霆眼眶血红,脚下不停地踢打面前的“空气”,道:“怎么开!!一定有办法的,她不会这般狠心!”
踹了几脚,“空气”没有一丝变化,石板路入口那一块石板,向后移了几寸,却是没能穿过那层屏障,往前走上一分。
潘戎智拉住阮征霆,道:“没人能破开。”
阮征霆手脚不停,道:“不对,一定能打开,我都能破命而活,这东西,拦不住我。”
没有人回应他。
他继续捶打着那片“空气”。
脚下的石板被蹬碎,头顶的艳阳落入了山脚,明亮的月光高悬于顶,围聚在此处的道士早回到了庄子内。
阮征霆无力地瘫坐在地上,嗓音嘶哑道:“现在什么时辰?”
潘戎智怕他出事,一直守在旁边,听见他问话,答道:“子时三刻。”
阮征霆眼角一滴泪滚落,他不甘地笑道:“春分要过了。”
泪水又滚落一滴,他茫然问道:“她会离开我吗?”
潘戎智道:“我不知道。”
阮征霆从地上爬了起来,蓬头垢面,不顾形象。
双手扩在嘴前,他朝着前方大喊道:“我不种树了,我不种树了!不种了!!我再也不种树了,如果你还在,让我进去好不好?时间不多了…求求你,让我再见你一面!!”
“噗通”——
他全身扑打在“空气”上,不知是崔敏对他解了禁,还是封印消失了,那面“空气”突然让他穿了过去,使得他重重地摔在了石板路中。
眼下,哪还有功夫给他去细究原因,他连站都没站稳,便连滚带爬,朝林子中心奔跑而去。
他身后,潘戎智提醒道:“慢一点,结界还在,小师妹还在。”
转眼功夫,阮征霆便到了崔敏为他们准备的双人棺坑。
那方,崔敏坐靠在坑边,她手中有一根快燃尽的香,香头明的是金色火光。
一根香燃尽,她把棍头随手一扔,丢在了旁边,拿起身旁最后一根文香,从指头划破口子,引出血迹,点燃了香头。
借着火光烧燃的瞬间,那流血的手指并没有停下,而是以香为幕,凌空在上面涂写术诀。
这一幕,阮征霆十分眼熟。
此处一百一十二棵山楂树,在七元观的山楂园,便是如此被种活的。
惝恍迷离之间,阮征霆的步子慢了下来,他停在一堆香棍面前,低头细数道:“一、二…二十三、二十四…一百、一百零一…”
崔敏烧燃血香,唤道:“阮征霆…”
阮征霆寻声抬头,望了过去,呢喃道:“一百一十二…”
崔敏招了招手,又扬了扬手中那快速燃下去的血香,道:“过来坐一会儿。”
阮征霆点了点头,脚下似灌铅,终于走到她身旁,挤着她坐下,怅然道:“你要离开我。”
崔敏靠上他肩头,借力支撑身体道:“对啊,你知道的。”
阮征霆伸出手,半拦住她,隐忍道:“你烧了什么?”
崔敏坦白道:“肉身。”
阮征霆双眼蓦地瞪大,转身仔细看着面前的人,道:“难怪你要来这里。”
崔敏道:“对不起,什么都没给你留。”
阮征霆喉间堵塞,艰难地,一字一句道:“我不准备原谅你。”
崔敏笑了笑,道:“嗯,应该的。”
阮征霆道:“他们都死了,拿点他们的东西,你不该还的。”
崔敏道:“我用了,万善庄就没用了。”
阮征霆道:“我不需要。”
崔敏畅然笑道:“已经还回去了。”
七八句话,香燃了有一半。
阮征霆余光扫见,心头一慌,不再纠结这件事,焦灼道:“你可不可以留下?”
崔敏没有回应他的要求,因为这时,她的脑海已经开始在闪现二人的回忆。
走马灯出现的一刻,意味着此一生该结束了。
她也有些急迫,转而道:“阮征霆,是你先爱上我的,对吗?”
阮征霆手上一紧,道:“是你先赖上我的。你贪图我的美貌,羡慕别人的感情,期盼撼人心魄的羁绊。”
崔敏道:“所以,是你先爱上了我,对吗?”
阮征霆赧然一笑,甜蜜的脸颊,划过一滴晶莹。
堂堂七尺男儿,富甲一方的商人,自控能力差到了极点,今夜都比不上一个小姑娘了,让泪水先与之见了面。
他语有哽咽,道:“嗯,是我先动了心,爱上了你。”
崔敏跟着笑了。
她道:“你果然不能撒谎,一眼就能被人瞧破。”
阮征霆道:“我从没有欺瞒过你。”
崔敏乐呵呵地笑出了声。
那支香剩下不到一指,她随意拿在手中,腾出一根手指头,扳数另一只手的手指,道:“有的。第一件,七元观藏书楼,你明知我在外面,却还是大声说是蓄谋已久,要取我的命。”
“第二件,我因阿爹失了与你的记忆,你却假装我们不认识。。”
“第三件,你说你不做傻事,却还是把这片生机浪费在了我身上…”
血香快到头了,可她还有那二十年间的“欺骗”之事,没有细数。
话风一转,她缓缓道:“我命数到了,即便不信命,也该是认命了。再说,以我寿数,换你相伴,此生虽没能长久,但我心中真的了无遗憾,甚是满足。”
还好,这最后一句话,是完完整整留了下来。
崔敏眼笑眉舒,最后再看了一眼身侧之人。
香棍端头,金光消失,血香寂灭,阮征霆怀中一空,他垂下了手臂,恍惚道:“你不可以离开我…”
他匍匐在地,捡起旁边那堆香棍,一根不少,连带温度尚未消失的那一根,将残留血迹的那一端,捧握在手中,磕磕绊绊站了起来,打算带着崔敏留下的这些东西,去找潘戎智想办法。
猛然刮起的阴风,迷了他的眼,脚下被草藤绊住,他向前一扑,双手捧握的一把香棍,居然堪比利针,齐刷刷地扎入了他的心口。
他吃痛,喊叫道:“崔敏,不许你离开我!”
拔出胸口的香棍,那一端点点暗红印记,已被他湿哒哒的血液覆盖。
阮征霆慌了神,用袖子擦拭道:“不要,不要…”
命里注定的事,总会生出无数巧合,让故事继续发展。
他袖口摩挲着香棍,稀里糊涂地,竟叫他借着香棍上的点点香烛粉末,以心头血,燃起了血香。
金辉升起,阴风肆意。
双人棺坑一侧,出现了一名身着白袍高帽的白无常,以及刚刚消失的崔敏。
不对…
若是有人愿意细细分辨一下崔敏的神色,当是能从她眼中的那份淡然,瞧出她不是“她”。
白无常失神怔愣。
阮征霆张口结舌,顿在原处。
唯独那最不寻常的“崔敏”,仰天看了眼,百般无奈地嘀咕道:“隗七啊,你惨了,这人命事乱七八糟,又没有司命前来修正,你怕是不容易清醒归来啊。”
此时出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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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第五茗。
崔敏如她自己所言,她不信命,却认命了。
她自始至终,就没想过抢占第五茗的身体,故而时机一到,她平生所历渡完,便把身体还给了第五茗。
半晌,阮征霆上前一把拉住第五茗,挡在她身前,指着白无常剑穗上的南红珠子,道:“你受谁人指使!”
第五茗半挤身子,瞧了眼对面人眉心的一点朱砂,道:“你别激动,他是白无常耳不闻。”
自由的另一手,她伸出来,指了指地面,道:“他也不是受人指使,是职责所在,我已经死了,他要带我下去。”
阮征霆手一紧,回头道:“白无常?地下??他是索魂鬼仙??世间仙鬼是真的…不行,不行!我不许你死,我不许你离开。”
第五茗一愣,心道:这执着劲儿,倒有两份神似隗七。
耳不闻端站着,单手捋了捋银丝扣束的耳发,道:“连理枝之命,本该同死,我可以带你们二人一同走。”
第五茗连连摆手,道:“别别别,他还得再活一段时间。”
阮征霆眉头一皱,看向耳不闻,道:“你知我二人之事?”
耳不闻抿唇不语。
第五茗替他解释道:“不奇怪,他能拿到地域名册,知晓我们之间的事,很正常的。”
阮征霆似在思索什么,警惕地打量耳不闻,道:“你可认识崔弃苍?”
耳不闻道:“认识。”
听到这一问一答,第五茗倏地毛骨悚然。
须臾,阮征霆再度指向那颗南红珠子,道:“这…是他给你的?”
耳不闻淡淡道:“你觉得呢?”
阮征霆走神片刻,蓦地抬眼望向耳不闻的眉心,呢喃道:“崔敏说过,她阿爹当年娶她阿娘的时候,是以一颗状如糖葫芦的南红珠子为聘,两人在一起后,她阿爹又将其阿娘额心的妾奴媚纹,替换到了自己身上,至此,七元观掌门人崔弃苍,眉心便多了一点朱砂。”
第五茗惊疑叫道:“什么!”
指了指耳不闻,她道:“你是…我阿爹?”
耳不闻面色不改,身形不见慌色。
阮征霆眼眸中透露出一丝欣喜,颔首唤道:“小婿见过岳丈大人。”
耳不闻没有回避,扔了个瓷瓶给他,指了指那暗红色的胸口,道:“止血。”
随即,耳不闻转头对第五茗吩咐道:“敏敏,你过来。”
完了完了…
耳不闻是崔弃苍!
万善庄之行,有鬼!!!!
第五茗面露难色,正犹豫着,阮征霆反而松开了她的手,侧移了一步,给二人让出了位置。
耳不闻上前,扣住了第五茗的手腕,道:“为父说过,让你慎用此法。”
第五茗道:“啊?”
什么意思?
耳不闻立马解答了她的疑惑。
只见耳不闻掏出一张冥钱黄纸,贴在她胸口,道:“三魂不稳,痴傻不记事已经算是轻了,那法子稍不注意,可是能叫你灰飞烟灭。”
长叹一声,他遗憾道:“你之天资,修炼得当,可是能飞升上天,可惜了…”
阮征霆双手握拳,紧张地注视二人的一举一动,道:“岳丈,你是来帮我们的吗?”
耳不闻摇了摇头,道:“来送敏敏最后一程。”
阮征霆一震,再度抓住第五茗的手,顺势跪在地上,恳求道:“岳丈,求你可怜可怜我,让崔敏回来吧。”
耳不闻拒绝道:“她命已到终时。”
他这一句话,倒是叫第五茗舒了一口气,心道:难道万善庄的事,崔弃苍不知情?他也是受害者??
阮征霆指着自己,道:“用我的命,岳丈,小婿求求你,用命…”
耳不闻打断他的话,道:“你当这事是儿戏?!还可以送过来送过去?”
“你种树取我女儿之命时,贪生怕死,如今倒是舍得不活了,可惜,没退路了。”
阮征霆道:“苍天都让我再见到了你们,冥冥之中定是在为我引路,你们是修士,你们肯定看得明白,你们告诉我,我该怎么做,我只是想留她…”
第五茗瞥了眼他手中那一把香棍,张口欲言,想到他们给她打上的“痴傻”判言,担心张口说出此间缘由,会使得他们生出异心,便遏制了想为阮征霆解惑的冲动。
耳不闻视线同样落在了那香棍上,叹息道:“诡道、凶法,徒然…散了吧。”
那香棍上面金辉渐消,他话说完,拂袖扇了扇,催速烧尽了心头血与香灰。
霎时,石碑林中少了两人身影。
阮征霆眸仁震动,四下张望,挥手寻找道:“岳丈,你做了什么,你们去哪了!!”
石板路上,一道素衣行来。
他瞧见,连忙奔跑上去…
春日,万物复苏,草木繁盛。
石碑林因他们的折腾,变成一片山楂林后,草藤更是茂密。
阮征霆脚下再被一绊,对面素衣之人,闪身而上,扶住了他,道:“没事吧?”
男子声音,铿锵有力。
阮征霆泪眼肿肿,仰头看去,道:“潘戎智…你快找找,崔敏在哪里?留住她…”
潘戎智未动,一刻后,劝道:“结界已消,此地除开你我二人,不再有他人生气。”
阮征霆激动道:“魂魄呢?她的魂魄你能找到吗?”
潘戎智惊疑道:“鬼神之说,是虚妄,只存于书中,你莫要执着。”
阮征霆道:“你能不能看见,快告诉我!”
潘戎智摇头道:“不能。”
阮征霆不相信潘戎智的话,一颗树一棵树地找,边找边自问道:“他们能去哪儿…明明就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