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宴会举办的前一晚，陈旭紧张得有些睡不着觉。


    他平躺在床上睁着眼，出神间无意识地看着黑暗中显得灰暗模糊的天花板。


    因为没有其他能说起这些事的人，陈旭只能试着和系统倾诉。


    “系统……”他知道，无论自己什么时候出声，都一定会有一个系统愿意听自己说话，“你说我明天是不是真的要回去啊。”


    “明天虽然正好是节假日，回去看看也不是很碍事……但我真的有好久没回去了，总感觉有点慌……”


    【陈旭】：“无论是去还是不去，这都取决于宿主你的想法。”


    这真的就是一件只有陈旭自己能决定的事情了。


    他没有经历过类似的事情，这已然不是什么他能提前知道答案的问题。


    【陈旭】没有听见过林曼的话。


    因为和项翔宇约架并赴约，在混乱中受了伤，他的父母——林曼和陈玉轩赶到医院后，见面就大吵了一架，互相指责彼此推卸责任。


    心平气和坐下来聊天压根就不可能。


    【陈旭】也没想过要回家一趟。


    因为和陈玉轩的关系本就糟糕，当时因为打架见血，学校里的人都觉得他是什么可怕的危险人物，也没什么人愿意搭理他。


    当时的他被无数负面淹没，哪有精力去处理其他别的事情，面对更加麻烦的亲子关系。


    这是只属于这个世界的陈旭的故事。


    陈旭：“可是，系统，你不是能模拟我的想法么？”


    “你总是能做我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里，找到我真正偏好的那个。你能不能直接告诉我，我现在真正期待的是什么选择吗？”


    【陈旭】无奈道：“宿主，你别老是在这种重要的地方上偷懒……之前我提醒你，那是因为当时处于紧急任务中，现在这个问题和任务可没什么关系。”


    当然，最重要的是，即便是更年长的他，也无法在这件事情上做出绝对正确的选择，也没办法拿出让对方参考的有用经验。


    ……如果真要他来选，他可能会直接把请柬丢掉，而不是认真思考要不要去。


    陈旭叹了口气，因为“借用系统功能作弊”失败，而有些丧气。


    他继续纠结自己要不要过去，沉默了好一会儿，突然说起了以前的事情：“那我要不还是别去了吧……说实话，我感觉他不是什么适合我的父亲。”


    “我真的很讨厌他，一直都很讨厌他，感觉他以前压根就没有真的理睬过我的……就那种，如果和他生气，感觉他都没有把我的愤怒看在眼里，好像我的愤怒都不是正确的……”


    他含糊地说着自己对陈玉轩的印象，有些用词难以形容，以至于哪怕认真学习后，一时间都找不到什么妥帖的回答，以至于显得有些含糊。


    但是【陈旭】能听懂他的意思。


    【陈旭】也想起了一件小时候发生的事情。


    想来，此时另一个自己估计也在回忆过去。


    那是他记事里，他和陈玉轩第一次发生的、单方面的冲突。


    因为林曼的哭诉，【陈旭】主动找到了陈玉轩，希望大家能一起坐下来好好交流好好沟通。


    他那个时候相信，只要大家能说出心里话好好交流，就能解决所有问题。


    就好像是他说自己不喜欢吃胡萝卜，于是胡萝卜在餐桌上很快就被其他拥有同样营养的蔬菜替代。


    就好像他说自己不喜欢其他同学的某个举动，对方也会很有分寸感地道歉。


    他坚信，交流是有用处的。


    可是对面没有听他的话。


    【陈旭】已经有点记不清当时陈玉轩说那些话的表情了。


    是蔑视么？还是说敷衍呢？


    又或者只是扫了他一眼就快速收回视线？因为从来没把他视为一个能同等交流的对象？


    他只记得对方平静到没有波澜的冰冷语气。


    “这件事和你没有关系……你不用管，”不是什么很重的话，内容甚至算不上多难听，“而且你为什么觉得错的人是我呢？你又没有判断的能力？”


    他的愤怒，他的情绪，他所表达的内容，他表明的态度和希望能解决家庭矛盾的期待，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被忽略了。


    而这似乎也预示着未来每次交流的结果——之后的每次交流都以类似的方式收尾，快得让他每次都怀疑对面从来就没有听过他说话。


    完全无法交流，完全不会理会其他人的观点，只是自顾自地表明并肯定自己的态度，完全没有留给其他人发声的余地。


    哪怕是偶尔询问林曼、询问他，但在话真正问出前，想必他心里就已经有了一个答案。之后说的、做的，无非就是走程序，让大家用自己的嘴巴说出他的观点。


    事后回想，他也意识到自己在对方看来，就是一个没有判断能力，没有资格和他交流的附庸。


    虽然没说什么“你能过上这种生活都是因为我，非要这样就滚出去”之类的话——毕竟这种话说出来确实掉档次——不过他在电视剧里听到这个台词的时候第一时间就想到了陈玉轩。


    但那种始终没有改变的有恃无恐，是否也是另一种形式的默认呢。


    ……毕竟，就实际情况来说，林曼最后就是直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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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开，才得以彻底摆脱这样的生活。


    以前呆在家里，光是想到这些，光是听到陈玉轩的声音，光是听到林曼的哭声，他就会条件反射地觉得恶心。


    只是在这个世界里，旁观了另一个自己所经历的一切，【陈旭】也开始有些想不通了。


    他甚至不知道是陈玉轩确实有问题、他们之间彼此相性不和，还是说这是被母亲的情绪影响后的偏见。


    陈旭还在说：“感觉这次回去，也不一定会有什么改变。”


    “当然……虽然她当时那么说了，说可能是误会……不过感觉想这个对我来说还是有点早……”


    【陈旭】没有说话，也没有评价。


    近乎条件反射般涌出来的浓重厌恶情绪，已经让他在这件事情上失去了评判的资格。


    但陈旭或许还是对陈玉轩怀抱着期待吧。


    林曼的那些道歉开解的话，也在他们心底留下了切实的痕迹。


    而被抛下的孤独感夹杂着无法言说的愤怒与难过，可能也让他忍不住对其他别的人和事抱有期待。


    陈旭又说：“……但是如果继续这么一直等着，什么都不去做，肯定是没办法得到答案的吧？”


    “如果这次宴会不回去看看，未来一年时间里，我估计都不会想什么‘要不要回家一趟’的事情了……”


    问题又绕回到了开始，以至于刚才的所有纠结都成为了无用功。


    “果然，我还是回家看看吧……要是真的不适应，到时候就直接离开。”


    “系统，你说呢？这样是不是也可以？”


    【陈旭】：“宿主，你开心就好。”


    ……


    次日，虽然还是很忐忑，虽然在坐上出租车后还是有那么一瞬间想要反悔，但陈旭还是在宴会开始前回了一趟家。


    宴会在郊外的别墅举办，陈旭到门口时，看见不少人都还在认真布置场地。


    他看到的人绝大多数都是生面孔，陈旭退怯的念头又冒出来了。


    所幸在他犹豫时，熟悉的管家看到了沉默站在门口的他，主动迎了上来。


    管家面上立马露出了一个笑容：“是大少爷么？”


    “大少爷，您终于愿意回来了……在您搬出去的这段时间里，先生和夫人都很记挂你。”


    “要是他们看见你回来，一定都很开心。”


    这份热情让陈旭紧绷的情绪也放松了不少。


    于是在被管家带着往里走的时候，他也没有多抗拒。


    先前的犹豫短暂地从他身上褪去。


    陈旭穿过门，走进了这个他熟悉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