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车从两人面前开过，划出剧烈的喇叭声，把这句“不行”一起吞了进去。


    时和表情没什么波动，或者说濯清的拒绝在他的意料之中。他听着濯清找借口，说：“好好的生日去什么网吧！多不像话！”


    退一步问：“那我可以打多一会游戏吗？”


    濯清刚要说“不行”，时和搬出生日：“我只有这一个生日愿望。”


    “妈，就两个小时。”


    能跟宴云川说上话的时间只有游戏了。


    濯清知道时和想做什么。她很想拒绝，想阻拦一切时和和宴云川“碰面”的可能，想借此让时和把宴云川“戒了”。可她看着时和用渴望和恳求的目光看着她，她又于心不忍。


    最后她说：“一个半小时。”


    时和痛快地应下。


    **


    其实生日这件事，时和并不在意。在他人生二十年里，他每年生日都大同小异。拆礼物、切蛋糕，听着濯清和时熵对他说生日快乐，也只有濯清和时熵而已。


    记得上学那会，有同学在班里讨论生日聚会，时和就不明白，“聚会”这个词重在“聚”，重在人多，生日怎么能和“聚会”搭上关系。后来到了初中他才知道，有些人的生日是很热闹的。可濯清不爱热闹。


    濯清总说：“生日就得一家人过。”以至于他的生日从来没有邀请过人来家里。


    可今年生日又有所不同。


    想到那枚纽埃银币和那句提前的生日祝福，时和压在口罩下的唇角很轻地勾了一下。


    隔天一早，他就发现生日不止于此：宴云川在0点就给他送上了祝福，还送上了生日红包。


    时和是在床上翻来覆去笑醒的。他抱着手机就像抱了个什么宝藏，给这句生日祝福截了个图，还特意把零点的时间框了进去，存进了跟宴云川有关的相册里。


    做好这一切，时和发着消息：[我睡着了。]


    宴云川回：[我知道。]


    时和又说：[可以打电话叫我起来。]


    说完，他捧着宴云川新发的消息又翻来覆去笑了好几圈，像是第一次过生日一样。


    宴云川：[不用，这样你今天整天都会开心。]


    诚如宴云川所说，时和一天心情都很愉悦。下了楼，他热情地给濯清打了个招呼。看见濯清在厨房做蛋糕，他上去抱了抱濯清：“谢谢妈！”给濯清惹得直接忘记下一步动作。


    偏偏濯清多嘴问了一句：“生日快乐！宝贝遇见什么好事啦，这么开心？”


    听见时和提到宴云川，濯清嘴角拉了一瞬。可宴云川让人挑不出错处，她的体面让她说：“小川有心了。跟小川道谢了吗？”


    时和点了点头。


    濯清心情稍微好了一些，好像一句“谢谢”就能拉开时和和宴云川的关系、没那么亲密一样。殊不知，时和的道谢发的是：我喜欢你。


    约定的游戏时间在午饭过后。上游戏前，濯清还试图跟时和聊点儿什么私房话转移时和注意力，被时和一句“：妈，您答应的。”堵了回去。


    一上线，时和便迫不及待进了宴云川的队伍。他本想戴上耳机，瞥见濯清还在身后，倒也没去触碰濯清的不快，只是打字对宴云川说：[打本吗？今天可以打本了。]


    宴云川说：[等十分钟。]


    这一等，没等到组队，先等到了一个礼物邮件。邮件里，十个金色方块排成两排，从时装到坐骑再到稀有发色技能书，应有尽有。


    时和不合时宜地想到一个词：聘礼。然后他脖子就红了。好在朱雀大街主调就是红色，倒映在脸上看不出异常。


    他突然想到宴云川问他今天什么时候上游戏的事，便问道：[也是提前准备的生日礼物吗？]


    宴云川嗯了一声：[还好上周出了技能书。]


    时和说：[太多了，宴云川。]


    宴云川回着：[还不够。生日一年一次。]


    让时和险些当着濯清的面告白。


    今天的世界频道依旧热闹。自从PK大赛结束，大家就跟结束了一场高考一样放松。虽然还是会有人报告时和上线，但大家已经习惯，反正也上不久，更别说在世界频道每天新闻应接不暇的情况下了。


    譬如今天，世界频道有个人问：[今天什么情况？新手村这么多人？]


    接着几人附和：[我刚就想说了，哪家GZS（工作室）又开始扩展业务了？！！]


    [能举报吗！妈的！劳资上周打BOSS被傻逼GZS抢了好几个！]


    [这肯定得举报啊！傻逼策划滚出来！]


    …


    世界频道就被@策划的话术刷屏了。


    时和扫濯清的时候顺带扫了两眼。扫见濯清的身影从屏幕边缘离开，门锁咔嗒一声，他连忙带上了耳机。在心里数了八声，确定濯清不会进来，他用一天的思念喊了一声：“宴云川。”


    队伍里，宴云川的话筒一秒亮起。


    时和本想说：“我好想见你。”又怕说出口宴云川再突然出现在他面前。他不想宴云川麻烦。


    他问道：“准备了多久？”


    宴云川说：“不久，只有技能书费时。”


    一句“费时”，宴云川就暴露了。幻世录高阶技能书只能通过特定BOSS获得，比如宴云川打的水属性技能书，只能通过海妖获取。而海妖每天最多打三次，运气好三次就能得到，运气不好就得拿保底，一个半月。


    “没有技能书也没关系的。”时和小声说。


    就听见宴云川回：“那就不全了。嗯，我希望你的生日可以圆圆满满。”


    “宴云川——”你这样我会忍不住想见你。


    在心里说完这句话，邮箱又叮地响了一下。时和以为是宴云川送的新礼物，点开发现是一个从没有见过的ID。ID名为“韩霜降”，一看就是系统随机的名字，只有六级。送了99朵瑶池红花，附赠一句：见爹生日快乐！


    时和愣了一瞬。下意识以为是哪个认识他的同学，转念一想，认识他的也鲜少有人知道他生日，更别说这样独特的生日祝福。


    这样的祝福他很触动，但是礼物不能收。


    他本想把礼物退回去，道谢话术都打好了，倏地，宴云川在耳机里问：“收到了吗？”


    时和动作停下来：“嗯？”下一秒，邮箱又响了两声。两声过后，邮箱跟BUG了一样，出现了99+的礼物邮件，每一封都是99朵瑶池红花。


    邮件里有单身、有柚子，还有帮派里的人和一群不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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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小号，每个人都在说着生日快乐，比他听过的任何一场生日聚会都要盛大。盛大到他必须拼命按住鼠标，按到虎口发红才能克制住现在冲出门找宴云川的冲动。


    **


    星络网吧包厢，宴云川给名为【生日】的群发了两万的红包，又单独给一些创了小号刷瑶池的人转了账。转到一个ID叫“风惊竹”的人，那人问：“川老板！你为什么对见爹这么好啊？”


    许是刚经历一场“团体活动”，兴奋阈值还没扑下去，她大胆地说：“我不信师徒哦！”说完又补充，“你看唐僧会这样对孙悟空吗？他只会给孙悟空念紧箍咒！”


    宴云川被这个比喻逗笑了。连着麦，他一笑，时和便在聊天框打了一个问号。


    宴云川说：“有人问我为什么对你这么好，说唐僧不会这么对孙悟空。”


    见时和不说话也不打字了，宴云川自顾自地说：“你说我是直接告诉她，因为我喜欢你见爹，喜欢到想把世界上最好的给他，还是骗她说我只有你这么一个徒弟，唐僧有三个。”


    话落，队伍频道冒出三个点。


    宴云川知道，时和这是压着情绪不想说话了。但时和一这样，他就想逗人，想听时和瓮里瓮气还带着压抑的声音。


    他一边打字回女生：[因为遇到了一朵特别的花。]一边逗时和：“崽崽，我要怎么回？”还故意把气息放在崽崽的这个称谓上。


    屏幕里，幽篁冷不防向空气中砸了一个技能。


    **


    时和连灌了三杯水起身走到楼下，濯清很高兴地问他是不是玩累了。时和摇摇头：“口渴。”说话间，声音控制不住地嘶哑。


    如若以前，濯清肯定得怀疑时和身体出问题了。可濯清不是没有谈过恋爱的懵懂少女。他看时和这模样就猜到了部分，一时间脸色不太好看。


    濯清发现，自从摊牌后这两人颇有破罐破摔的意思。她有心想拦，又不知道以什么样的方式可以让时和不会恨她。加上医生的话……最后濯清提醒时和：“还有五十六分钟，知道吗？”


    时和接了杯水，朝濯清点了点头。


    接下来的五十五分钟，时和在游戏里彻底自闭。一来就像宴云川所说，他怕他开口忍不住情绪。二来他听出了宴云川故意逗人，就故意不想说话。只是到了晚上，他发现即使他不开口，有些情绪宴云川也听见了。


    大约晚上八点，濯清把蛋糕拿出来。时和就着烛光许愿，贪心地希望他和宴云川能再过一百个生日，希望濯清能尽快接受他们。


    蜡烛刚吹灭，宴云川就来了电话。


    铃声在客厅一遍一遍响着，响到时和心跳开始加速。他不顾濯清眼神，像是有预感一样接通电话，就听见宴云川说：“亲爱的，到阳台来。”


    今晚的月亮格外大，悬挂在两栋楼中央。而宴云川就站在月光之下，在时和目光所及的地方抬了抬头，说道：“看看小宴云川。”


    时和忙不迭按了扩音，又点开养成游戏。游戏里，宴云川不知何时给“自己”换了一身白色西装，给“时和”换了一身同款黑色。


    然后，宴云川数着：“3——2——1——”


    屏幕炸开了无数玫瑰烟花。


    宴云川在烟花中说道：“生日快乐。”